一句是否存了私心,一句扪心自问,问得在场不少人脸上蓦然一红。

甄柔对此却道:“这些我不管,也更不会追究。”

燕夫人闻言心里一松,以为甄柔揭过此事,却未料甄柔语气陡然一沉,厉色道:“但燕氏在公开场合以此当面冷嘲热讽于我,却一定要追究!我乃君侯请封,有当今圣上亲封的齐侯世子夫人,也是当朝一品大将军夫人,燕氏则是九品下命妇,今日之言是为以下犯上!是为不敬!”

一番君侯请封圣上亲封之言,听得众人震耳发馈。

是了,甄柔是名正言顺的世子夫人,还曾受过圣旨亲封。

不仅与在座很多人的身份不同,就是现在高坐主位的甄姚在身份上也难以企及。虽是君侯夫人,却也只是一场婚宴罢了,曹郑并未与其单独请封。甚至曾经的正室卞夫人,也未曾被曹郑上书请封过。

这一刻,在甄柔的言语下,众人忽然意识到谁才是曹家真正的女主人。

甄姚的脸色在这一瞬间陡然铁青。

下面在坐的卞夫人,眼睛里隐藏的笑意也为之一凝。

第三百七十八章 敲打

燕夫人反应最大,再是强自镇定不到,脸上露出惶然之色。

只在这时,堂外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怔在当场的袖舞舞姬忙慌不择路地让开,就见卫原带了一众黑甲卫护进来。

自去年卫原率当初陪嫁的一众侍卫和府里黑甲卫护联手,将长宁公主送来的上百名侍女遣送回宫后,曹劲索性也给卫原放了权,参与调动府里的黑甲卫护,便于甄柔及满满出行时的护卫安防。加之卫原下面的人本就受过熊傲的训练,府里的卫护又是熊傲安排的,有了熊傲这层关系,两边融合的也顺利。今日护卫甄柔来上林苑,卫原就率了数十名黑甲护卫随扈。他们中有甄柔的陪嫁侍卫,亦有府里真刀真枪上过战场的黑甲卫,一身仿佛从血池走出来的森然煞气,甫一出现便是让人心头一颤。

卫原率众走到甄柔三步之外停下,然后便是长揖一礼,恭敬道:“世子夫人。”

甄柔微微颔首。

卫原方直起身,退到甄柔身后,等待吩咐。

燕夫人饶是一个极会抓住机会的聪明人,但到底也是从未吃苦受难过的深宅夫人,所经历的还不如甄柔前世的多,更别说相比甄柔今生所经历的种种,她在见卫原出现的那一刹那已是吓破了胆,再见卫原一副听后甄柔发落的模样,哪里还沉得住气,便是理智告诉她唯一能依靠的是甄姚,还是禁不住惧意一下匍匐地跪了下去,向甄柔一边磕头一边求饶道:“世子夫人饶命!小妇人知错了!小妇人再也不敢胡言乱语了!世子夫人饶命啊!”

磕头求饶半阵,见甄柔还是无动于衷,只冷漠地看着她,燕夫人心里更害怕了。

尤在看到甄柔身后那一众黑甲护卫,就想到一年前甄柔不过才来洛阳,就敢直接对付上已经和曹劲有首尾的长宁公主不说,还将长宁公主下嫁到无权无势的清贫人家。对皇室嫡长公主都尚且如此,何况自己一个乡绅小妇?

思及此,燕夫人等不及甄柔反应,更顾不上自己可能会在全洛阳命妇贵女圈丢尽脸面,反正自己本就被她们这些人看不上,当下还是保命要紧,这就“啪——”地一声狠狠向自己掌掴去,接着就是接二连三的掌掴在自己的脸上,“啪啪”打脸声伴在燕夫人的求饶声“世子夫人饶命!小妇人知错了!”响遍偌大的堂内。

然而,听着这一声声清脆地掌掴,甄姚只觉是一下下煽在她的脸上,忍不住一喝,“燕氏,你给我住手!我说你没事就没事!”

燕夫人闻声一怔,稍稍冷静,虽依言停下掌掴,但到底还是惧怕甄柔,忙又朝着甄柔的方向匍匐下去,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见燕夫人安静下来,甄柔也懒得理会燕夫人那副瑟缩发抖的样子,她只目光冰冷地看着甄柔,厉声道:“世子夫人,你这是什么意思!?带兵上堂!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规矩,有没有君候!?”提到曹郑,甄姚底气更足,语气也随之带了训斥,“别忘了君候也还在上林苑!这里容不得你在此放肆!”

甄柔也没有多理会燕夫人,只是看着燕夫人吓成这个样子,忽然觉得曹劲一贯的处事方式确实颇为有用,与其多费口舌,不如绝对实力的碾压。此外,她与燕夫人都是外命妇,燕夫人虽以下犯上有不敬之罪,她又怎会要其性命,让卫原进来,不过是以防燕夫人反抗,好将燕夫人押下去罢了。倒没想到燕夫人惧怕成这个样子,看来如燕夫人一类人比她想象的还要贪生怕死,而自己在众人眼里怕也不是什么良善之人。

此念一闪而过,甄柔回看向甄姚。

比起甄姚的厉声厉色,甄柔依旧神色不变,尔后慢条斯理道:“他们是我的护卫,我身为世子夫人,随扈的人数都在仪制之内,何为没规矩?现在便是君候在场,我也问心无愧。倒是君侯夫人,儿妇想问您,可是做了不合规矩法纪之事?受了不该收的不义之财?”

甄柔声音波澜不惊,却听得甄姚心里一惊,到底是自幼一起长大的姐妹,隐约知道了甄柔今日为何不再息事宁人,她强制镇定下来,眼睛微微眯起,一瞬不瞬地盯着甄柔道:“世子夫人,连君候都不曾过问我,你最好不要多管闲事。”

一听甄姚所言,甄柔就知甄姚明白她指的什么,心里终是确定甄姚真在卖官鬻爵,她深深闭上眼睛,片刻睁眼,眼里再不见任何情绪,道:“作为甄氏女,我不能任由你败坏门风。作为齐侯世子夫人,更不容忍君侯夫人有损曹门的行为。”

如是一句,甄柔不再回应甄姚,她目光缓缓从满堂在座的宾客身上逐一掠过,最终落到燕氏身上,道:“燕氏,你以往如何蛊惑君侯夫人,今日才能成为座上宾,你我心知肚明。但不要以为傍上君侯夫人,就可以为所欲为!这个堂上,还没有可以一手遮天的人!”

说到最后,语气陡然一沉,在座众人心头随之一惊。

听到这里,再是愚笨之人,也明白甄柔这番话的敲打之意。

尤其是最后一句,只差指名道姓说甄姚不能只手遮天了。

一时间,在座凡贿赂过甄姚,或打算贿赂甄姚的人,都不约而同地心中一紧。

甄姚将众人神色尽收眼底,尤以贿赂自己的一众命妇神色最为慌张,心下明了,都让甄柔这一席话震慑住了,她脸色顿时更为难看,几乎切齿地怒视甄柔,“世子夫人,你别以为——”

没有丝毫犹豫,不等甄姚说完,甄柔就径自对卫原吩咐道:“燕氏不敬之罪,带下去按律处置!”顿了一顿,在如燕氏一类人松口气之余,又道:“还有将人给我看好,此后任何人再有法纪之外行径,不用禀告我和世子,直接按律处置!“

言毕,对众人道了一声今日宴会恕不能相陪,便径直转身走出大堂。

第三百七十九章 重要

堂内久未见歌舞声响起,又见数十名黑甲卫护突然闯入,没有资格成为座上宾的女眷们多少都知道里面出事了,这会儿见甄柔一人当先走出来,身后除了一名侍女紧跟其后,便是刚才进去的一众黑甲护卫,然后就是两名黑甲卫护押着甄姚身边的大红人——燕夫人出来。

见状,在外的众人心中都有些害怕,遂甄柔凡过之处,在外席地而坐的命妇贵女忙屏气凝息地匍匐当场,恭敬地等甄柔从她们跟前走过。

甄柔事先给阿玉提过,让阿玉带满满去来时休憩的宫室,与设宴的地方不远,也在宜春苑里。

如是,甄柔一路目不斜视,径自带了阿丽往来时休憩的宫室而去。

已是申初时分,日头没有午后的炎热,照在地上却依旧白晃晃的一片,看得人直热的心慌。

好在宜春苑到处都是花木游廊,甄柔从树荫廊下走过,加之有水面上的微风吹拂来,也不觉伏天里的炎热,这样走了约小一刻时间,也就要到分给她们母女休憩的宫室。

宜春苑占地十分广,空置的宫室也颇多,甄柔被安排入住的宫室,自然是独占一个庭院的。

纨扇置于额上遮阳,这般才到院子外面,远远就见曹劲已换了一身淡青色常服,正单手抱着满满,立在院子门口。

大概有夫有孩子的女子,心里最大的归宿就是他们了,一看到在院门口等自己的父女俩,甄柔只觉心瞬间柔软了起来,连着心情也为之变好了起来,尤其看到父女俩一见她过来了,曹劲随即就指着她的方向让满满看,立时引得女儿脆生生地叫“母亲”,甄柔也顾不得伏天的太阳光会晒伤皮肤,她放下遮在额头上的纨扇,也不绕着树荫下走了,就径直快步走了上去,笑道:“我还以为夫君至少也要傍晚才能出城,不想这么早就过来了。没耽误正事吧?”一问就凝起眉来。

曹劲却笑道:“有你在,想忙里偷一二都不能。难怪世人常说娶妻娶贤,果然有理。”

阿丽和阿玉二人都是甄柔身边近身伺候的,对于曹劲不论说什么总能变着法子夸甄柔几句早已习以为常,只有卫原及一众黑甲卫护平时鲜少接触曹劲,见此不免诧异了一下,心道世子夫人怕是比外面传闻的还要受看重些,尔后一念转过,等卫原代他们一众护卫向曹劲长揖一礼后,他们也就随卫原在院门口分两列而立,将院子严防死守地如铜墙铁壁般。

在阿丽她们面前这样倒也罢,可当着卫原他们的面被曹劲这样夸,甄柔只有无奈一笑,没好气地乜了曹劲一眼,言归正传,也顺道转移话题道:“夫君若知道我刚才做了什么,就不会认为我贤惠了。”

说话的当头,甄柔一边为女儿摇扇子,一边随曹劲走进院子。

曹劲则仍旧单手抱着女儿,闻言越过怀中的女儿,看向甄柔道:“你刚才在堂上发了一场大怒,让与甄姚行贿者人人自危,如何不贤惠?”说到这里,走入宫室,曹劲将满满放在地上,黑眸里的笑意却渐渐淡去,他直起身道:“估计经过这次,即便还有人想向甄姚贿赂,一时也不敢再妄动了。”

没想到曹劲这么快就知道宴上发生的事,甄柔听后意外了一下,随之想到他是曹劲,又觉得是意料之中,曹劲毕竟在洛阳四年了,城里城外都是曹劲明里暗里的人,甄姚本就有卖官鬻爵一事为曹劲所知,现在又广邀整个洛阳的命妇贵女举行宴会,自是有曹劲的人盯着,估计自己刚才一举一动几乎在第一时间就被禀告给了曹劲。

念及适才已确定甄姚确实有那等狼心狗行之举,甄柔心绪微沉,却见女儿满满大睁着眼睛望着自己,只好先蹲下来哄了满满一下,让阿玉陪满满在堂上用些时令鲜果,她和曹劲单独进了内室,方立在室中道:“夫君,我没想到她会性情大变,做出卖官鬻爵之事,今日会忍不住当场发怒,也是想着能将功补过吧,若当初我不将她带到信都,也就不会有今天这一切,她也不会变成这样。”言及后面,还是不由带了一丝感情,下意识觉得若没有那趟信都求医之行,甄姚可能还是当初的甄姚。

尤其是近一年来,每每看到甄姚沉溺于君侯夫人的荣光之中,大开宴会,享受众人的追捧,她就不由会回想过去,也会为甄姚找借口——也许是永远失去做母亲的资格,甄姚才会用一场场宴会麻木自己。

可直到今日,这些借口到底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想到这些,想到燕夫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让自己难堪,想到甄姚终是开始对付自己了,甄柔在人前故作坚强和冰冷的一面不觉瓦解,她难受的闭上眼睛。

两人在一起这么久了,曹劲如何不知道甄柔对甄姚的感情到底有多深,比起曲阳翁主和甄明廷怕都不遑多让,所以才有这些年步步退让包容甄姚,也一直不断勉强自己去迎合甄姚,不过看甄柔现在的样子,十之八九是对甄姚彻底失望了。

这是曹劲所期望看见的,但见甄柔脸上难掩的伤怀,还是为之一叹,然后将甄柔揽入怀中道:“血脉羁绊之深如你和岳母,又如你和满满,等到孩子有了自己的家,都会渐行渐远,不如以前的亲密。何况你和甄姚只是姐妹?道不同不相为谋,你们会不复曾经也是迟早的事,所以你不要将什么都揽在自己的身上。”

室内隔绝了外面的炎热,只有消暑夏冰传来的阵阵凉爽。

靠在曹劲宽厚的胸膛上,听着曹劲强而有力的心跳,甄柔觉得很安心,心中因为失去阿姐的遗憾不觉被填补,她紧紧地环抱住曹劲的腰,将头深深地埋在曹劲的胸膛,半晌,感觉自己的心情平复了,才瓮声道:“在阿兄娶妻的时候,母亲曾给我说,兄弟姐妹在成家之前,是至亲的手足,但当他们各自有了家以后,至亲的家人就不再是兄弟姐妹了。也许真的是这样吧,和你还有满满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其他…”

顿了一顿,终于说到:“就顺其自然吧。”

第三百八十章 抱歉

窗上细密的湘妃竹帘垂下,投下一室斑驳的光影。

当光与影在内室流转,好像岁月在时光的长河中静静地流淌。

曹劲听着甄柔一时所感而发出的肺腑之言,饶是自觉在甄柔感伤之时不该有这等高兴到乃至兴奋的情绪,他仍是薄唇微微翘起,又念及甄柔难得柔弱乖顺地依偎在自己的怀中,他也不多言,只承诺般的道:“嗯,对我而言,你也…和满满也是最重要的。”言毕,就这样静静地拥着甄柔。

室内一片静谧,静到彼此的呼吸和心跳都清晰可闻。

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甄柔环着曹劲腰间的手也抵上了他宽厚的胸膛,然后颇为难为情地抬起头,片刻,脸上还是恢复了平静,道:“君侯夫人的事,夫君无需再顾及我,该如何就如何。”

一句该如何就如何,是完全将甄姚放下了,曹劲听得明白,他看了一下湘妃竹帘外的天色,也收敛了前一刻的温存,放开甄柔,“嗯”了一声道:“经过罗神医一事后,君侯不再固定一位御医诊治,如今是多位御医共同轮番随诊。今日,我在宫里另外询问了一两位给君侯诊治的御医,都道君侯的头疼顽疾不仅无法压制,连缓解都难做到,而且由此引发诸多后遗症,导致身体大不如前。”

君侯近来甚少出现于人前,甄柔多少猜到一些,毕竟一个人常时在头疼折磨中,身体再是康泰,久了也会精神萎靡,身体每况日下。

但真听到曹郑身体大不如前,甄柔还是不由忧心起来。

曹劲知道甄柔早已对曹郑改观,俨然已将曹郑视为值得敬重的长辈,他于是直接道:“君侯的情况现已药石无医,唯有甄姚可以压制一二,所以就让她继续坐在君侯夫人的位子上,好生陪君侯。一来有助于缓解君侯的头疼顽疾,一来也能陪在君侯身边解闷。”

甄柔听明白了,曹劲也欲暂且纵容甄姚。

不过一旦曹郑有了好歹,甄姚再如此肆意妄为,就不会这样轻松的揭过了。

想到曹郑如今的身体状况,加之心里明白曹劲虽不会对甄姚如何,但绝不会再任由甄姚继续卖官鬻爵下去,故只说道:“满满许久未见君候了,我想宴会那边估计要持续到入夜,君候今晚一个人用暮食,我正好带满满一起过去请个安。不过若有碍夫君与君候谈及正事,我改日再带满满请安也一样。”

曹劲笑道:“你我想到一处去了,君候对我这个儿子颇不待见,但对你和满满却是出乎意料的好,我来之前已经让安内侍给君候递话了,今晚暮食的时候,将会携你和满满一起过去请安。至于正事——”

说到这里,曹劲忽然一停,似有犹豫地看了甄柔一眼。

甄柔不明所以,疑惑问道:“怎么这么看我,难道和我有关?是要和君侯说甄姚的事?”说着一笑,一旦下定决心割舍,再提及甄姚如何也就稀松平常,她道:“我说过了,关于甄姚的种种,以后不用再顾及我了。”

曹劲看着毫不知情的甄柔,黑眸深不可测,薄唇微抿,仍未言语。

甄柔被看得愈发奇怪,她也不由郑重起来,道:“夫君,到底何事让你如此犹豫不决?与我有关,却又不想我知道么?”凭借对曹劲的了解,甄柔试着猜测起来。

听到甄柔猜测到了,曹劲浓眉一蹙,终是开口道:“不错,今晚我是要与君候提及甄姚卖官鬻爵一事,但还另有一件事也要告知君候。”话略一顿,声音陡然冷肃了下来,“熊傲今日中午已押解薛钦进京。”

甄柔反应极快,一听立马接口道:“是薛钦提出要见我么?”

闻言,曹劲忽地笑了,笑声低沉而沙哑,可笑意却不及眼底,“这么快就猜到了?”

甄柔愕然,“夫君,你怎么…”

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却不言而喻。

曹劲垂眸沉默,片刻方淡淡道:“薛钦说想再见你一面,还说你肯定会见他,若你想知道永安三十四年二月二十七日那天晚上发生的事。”

在甄柔眼里,薛钦早已是无关紧要的陌生人,加之她和薛钦的婚约本就为人诟病,为了满满,为了曹劲,她都不可能再与薛钦有任何瓜葛了,正要说她绝不会与薛钦再见面了,却未料曹劲突然提及永安三十四年二月二十七日。

她永远也忘不了这一天晚上发生的事。

前世,她就是在这天晚上被送到楚宫世子苑里,即将成为薛钦的侧室。

然而也是这一天晚上,她不顾一切,满心只有愤恨和屈辱,于是她一把火烧尽了十里红妆,也烧了薛钦的世子苑,更将自己留在了那熊熊烈火之中。

可这一切不都是前世发生的事么,薛钦为何会知道!?

难道薛钦也重新拥有了前世的记忆!?

还知道她重活一世的事!?

脑海一念想到以上种种可能,甄柔的脸色在这一瞬间惨白至极,整个人都为惶然和不安的情绪所充斥。

“他…还说了些什么?”甄柔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却不受抑制地发颤。

曹劲是谁,一眼就看出了甄柔的恐惧,黑眸不由微微眯起,道:“他没有多说其他,只说再见你最后一面,看样子是有心求死了。但你在害怕什么?永安三四十年二月二十七日那晚又发生了什么?”

甄柔听到曹劲说薛钦没有多说其他,好不容易松一口气的心,又为曹劲直言不讳地的问话搅得心中一片慌乱,她看着脸上不掩疑惑的曹劲,张了张口,不知道从何说起,也无法说起,重生的秘密她从未想过告诉任何人,但她亦不愿欺骗曹劲,只能道:“抱歉,我不能告诉你那晚发生了什么,但你相信我和薛钦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现在顾不得其他,如是解释一句过后,甄柔十指紧扣手心,丝丝疼痛传来,让自己镇定下来,尔后望向曹劲道:“夫君,我想尽快与薛钦见面。”

第三百八十一章 嫉妒

说到最后这一句话,甄柔的声音已经冷静下来,目光也渐渐变得坚毅了。

二人一时四目相对,皆是默默无声。

室内又是一片寂静,只是没了先前的温情流淌。

良久,曹劲率先开口,却未给予甄柔回答,只是道:“永安二十四年二月早春,我正率兵与陶军交战,将你一个人留在信都的北山庄园,你可怪过我?”

甄柔没想到曹劲会问起那时的事,再一联想二者的时间,知道曹劲误会了,却还是坦然以道:“会被你留在北山庄园,也是我自己提出的,怎会怪你?”说时想到那时的自己,只怕做梦都不会想到会有今天——曹劲之于她,会变得如此重要,成为她心甘情愿愿与共度余生的人。

念及此,她眼里闪过一抹笑意,也不经意地将想法说了出来,“不过那时不像现在,多少有些意难平。但没有你那时的咄咄相逼,也不会有你我的今日了。”

这一番话的意思很明白了,甚至隐约有几分多亏曹劲当初的咄咄逼人之意,这才成全了他们的今日。

曹劲的黑眸却依旧看不出任何情绪,又继续问道:“你在北山庄园之时,可曾与薛钦见过?”

闻言,甄柔这下真错愕不已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曹劲,却不及言语,不妨曹劲骤然上前一步,猛地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声音从头顶上传来,“算了,你不用告诉我了,在渤海郡的时候,我就曾说过重新开始,那这之前无论发生过什么都让它过去。”声音本是极为淡漠,但说到后来仍有几分涩然,却字句铿锵,如若誓言。

大概女人面对感情的时候都极为感性,本为曹劲不信任的问话所不舒服之际,却一听曹劲话里的退让和包容,甄柔只觉曹劲刚才的问话让她忍俊不禁。

不过她虽有感于曹劲为自己的让步,但有些话必须说清楚,毕竟他们能走到今天不容易。

甄柔从曹劲怀中抬起头,与曹劲拉开了一步的距离,才面对曹劲郑重说道:“夫君,你听好了。永安二十四年二月二十七日那天,我一个人在北山庄园,没有和任何外人见面。而且不仅如此,自嫁给你之日起,我就从未瞒着你与其他男子见面过。”说话时,目光一直一瞬不瞬地望着曹劲。

他毕竟是曹劲,饶是曾让陶忌混入北山庄园成功劫持甄柔,又岂会不知甄柔被留在北山庄园那段日子并未与其他人接触过?

遂听到甄柔言辞凿凿的话语,再一念及自己刚才的话,曹劲薄唇微扬,自嘲地笑道:“阿柔,你都让我成妒夫了?”

“夫君…”甄柔明白曹劲的意思,一时却不知说什么,人非草木,她更不是铁石心肠,近年来曹劲对她如何,她并非不知道,若以往还一直回避怀疑,在洛阳这一年来她却再无法回避下去。

曹劲见甄柔的神色,就知道甄柔未言之话,他不在意地笑了笑,大方承认道:“阿柔,实话告诉你,我颇为嫉妒薛钦。在你情窦初开之时,出现在你眼前的是他,而非我。你们之间不只有一纸婚约,还有从幼时起十余年的相伴,这些都是我穷极毕生之力,也无法取而代之的。”

甄柔始料未及曹劲会说出嫉妒薛钦这种话,再听曹劲后面这些感慨,她忙解释道:“夫君,你不用与薛钦比,对于如今的我而言,你胜他千万。我和他只是过去的一些交集,我却期待和你的未来,余生的几十年。”

看到甄柔急忙解释,曹劲又不由一笑,道:“我知道你和薛钦不过是过去的一些交集,你现在对他并没有任何私情,但是阿柔,”他话停下来,目光深邃地看着甄柔,却不见半分暖意,黑眸一片晦暗,隐有冷冽的锋芒闪烁。

甄柔被曹劲迫来的目光直看得透不过气,只能顺着曹劲的话问道:“夫君,怎么了?”

曹劲却笑了,目光依旧深邃,笑意难达眼底,“早些年,我是一个极霸道的人,占有欲十分强烈。这些年下来,我一直以为少时的强烈占有欲,不过是少年意气。直至今日见到薛钦,听到他言语间对你的了解,还有那肯定的语气连我都无法确定…”说时见甄柔又讶然地看着自己,曹劲敛下这些细碎的话,直接说道:“我才发现这些都是刻在骨子里的,从未消失过。我就是嫉妒你们对彼此的熟悉和默契。所以,我只给你明日半个时辰的见面时间,此后我不会允许你再和他见面了。”

说到这里,曹劲骤然上前一步,迫近甄柔,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道:“阿柔,你可听清楚了,此后你不许再为任何人分心,只能属于我。”

这大概就是男女感情之间的奇怪处吧,甄柔听到曹劲咄咄逼人的霸道言语,没有了彼此初见时的憎恶,心里反而泛出一丝蜜水的滋味。

她仰起头,眉眼弯弯地望着曹劲,眼睛像夜晚的星星一样明亮,她一字一句地缓缓道:“我听清楚了,也记牢了。所以,也请夫君听清楚记牢,我也是有独占欲的,我的男人不容许其他女人染指。”

闻言,曹劲眼里终于有了笑意,冷漠的声音里也有了愉悦的笑声,“你都三令五申说过许多回,为夫岂敢不时时牢记于心?”

甄柔却敛了笑意,再次郑重道:“我是数次向夫君提及,那是因为我知道夫君的未来远不止于此,那时庙堂之高,很多事都将身不由己。而夫君也不会为此放下一切,闲云野鹤一生,那样的你就不再是你了。”说着索性就借今日之机将话都说了,“汲汲一生谋天下,谋霸业,乃至谋黎民,才是夫君。”

没想到甄柔会说出这番话来,曹劲一讶之下,眼里的笑意却更浓了,“阿柔,你比我想象的还要了解我,既然你都能将我看得如此透彻,应该知道我对你的用心。你不要再犹豫摇摆了,拿出勇气与我并肩走下去,看我能否信守承诺。”

第三百八十二章 寻常

曹劲不知何时又近在迟尺,强烈的男子气息笼罩下来,让人无处可逃。

甄柔深吸口气,知道自己该表态了。

真是无巧不成书,她没想到今日本是谈及甄姚,结果会变成他二人的一番剖心之言。

还真是曹劲,无论在任何事上,都从不放过任何机会达成自己的目的。

在曹劲的注视下,甄柔无意识的想到这些,忽然发现自己真的了解他,不曾刻意,却已然刻印在心。

甄柔仰着头,亦望着曹劲,人从未有任何一刻如现在坚定清醒,声音也从未有任何一刻如现在铿锵有力,“我要看着你统一天下,成就霸业,直至此生终了那一天。”

“好!”尾音犹在,曹劲已断然应道,他神情傲然,黑眸深深地看着甄柔,眸底尽是睥睨天下的意气风发,“阿柔,我应你,定成大业。与你携手权力之巅,许你凤仪天下!”

一直都知道曹劲有谋天下之心。

但他们从未堂而皇之地就此谈过。

毕竟她的母亲曲阳翁主,还是大汉的翁主,她的母系亲族更是皇室宗亲。

生父早逝,她与母族极为亲厚,自幼耳濡目染之下,保皇派的观念并非朝夕可改。

是以,虽知是掩耳盗铃,但她还是下意识的回避这些。

可当听到自己说要看着曹劲成就霸业,也当曹劲许她凤仪天下的诺言时,甄柔不觉有刹那的恍惚。

还犹记重生之初,她只想家族得以自立,自己能有一个平凡的小家,如今却怎滋生了如此大的野心?

她到底从何时起走向了走一条路?

又是什么推着她走到这一步?

心里忽然迷惑了一念,目光就对上那双漆黑的深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