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剌士兵可不是普通人,不管他们是不是精兵,最起码长期受军事训练。体能优于普通人,格斗技巧更是优于普通人一大截。按照前世佣兵的说法,什么习武之人越老越厉害纯属无稽之谈。习武的确可以强身健体,让人健康长寿,但真正的格斗一靠技巧二凭力量,这两样当然是越年轻越强。

而佣兵师傅甚至遗憾地指出过,现在是和平年代,锻炼的机会终究是少了。很多人在一次次任务中将技巧磨练到纯熟,却敌不过日益增长的年岁所流失的体力,终身难登巅峰状态。那日看晏衡击杀瓦剌人,当时她没有恶心,只有震撼。短短时间内,晏衡竟然将她在京城打过的那套拳,完美融合到他霸气但又正面硬刚的拳法中,一招招快准狠,干净利落地取敌人性命。

当时她脑子里只觉得,这应该就是佣兵师傅曾说过的巅峰状态。

然而现在,状态如此好的晏衡,却因拦下那一圈足足退了两步,最终借助台阶的阻挡才堪堪稳住身体。

晏百户这一拳是用多大力气,刚她应该低估了,这一拳下去陈伯都有可能没命。

“就这么草菅人命?”

不知不觉中她将不满化为言语,脱口而出。

听她说完晏衡皱眉,投给她一抹无奈的眼神。他身前的晏百户似乎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而在晏百户身边,周氏更是叉着腰嚣张地笑起来。

“草菅人命?”

她那只带金戒指的手指指着她:“我就是草菅人命,但你奈我何?”

奈她何?

卫嫤还真被她给问住了。

在周氏嚣张的笑容和尖锐的话语中,进酒泉来的一幕幕如幻灯片般清晰在她眼前闪过。面容麻木的百姓、衣衫褴露无法饱腹的互市守军,烤全羊宴上看似热情实在需要再三激励才勇于站出来给自己维权的西北军。

这里是西北边陲戈壁滩中飞沙扬砾的酒泉,而不是天子脚下繁花锦绣的京城。就如同在北半球,阿富汗满是恐怖战乱,每天有无数人死于战乱;而向西不远的欧洲却歌舞升平,公民的人权得到极大保护。

从没有一刻她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西北最可怕的不是贫穷不是干旱,而是与外界完全脱节的社会制度。身处同一个大越,这里与京城、甚至于幽州都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越太.祖当初为促进边境发展定下的军户制度,成为了滋生奴.隶制的繁盛土壤。被绑在军垦田上的军户,一年又一年中逐渐成为了各百户千户等军官手下的奴.隶。

就在这一刻,她身临其境地感受到了晏衡的无奈。

见她沉默周氏继续嚣张着:“你们也不看看自己站的是什么地方,这里可是酒泉郡,凉州的酒泉郡。虽然赵大人回京述职,但这里还有我们周家。告诉你,我爹可是周家千户,我兄弟更是世袭千户。”

久违的“我爹是xx”唤醒了卫嫤神智。未见周氏之前,她对着女人印象停留在段数不高上面。大越虽然民风开放,但不代表丧失基本的伦理道德。最起码一般继室,即便看不惯原主留下的孩子,也会装出个慈母样,顶多“宽和”点把孩子养废了。

然而周氏却连个样子都不肯做,她折腾阿昀,塞外那么冷的冬天让她睡稻草。她恨不得告诉全世界,她恨不得让原配留下的孩子早点死。如此做派,已经不能用蠢来形容。现世报摆在那,可能她折腾阿昀一顿心气顺了,但别人会怎么看她所出的孩子。有哪个疼女儿的爹娘,肯把自己悉心教养的女儿嫁进晏家,又有哪家肯为自己出息的儿子聘晏家女儿为正妻。

当时她只觉得周氏蠢,如今听完这番话,她却觉得周氏蠢透了。就算他吃定晏衡没招,也该顾念她一二。当日两人成亲,晏衡虽不曾请晏家人过来搅局,但礼数上却一丝一毫没差。他写信回去,把她出身和婚礼各项事宜一一告知。

想到这卫嫤面露嘲讽:“阿衡,千户是什么东西?”

扶着陈伯坐到一边,晏衡一本正经地给她解释:“千户是军中的官,管着百户,百户下面是总旗和小旗。千户是个笼统的约束,一般一个千户手底下不会超过六个百户,管着的兵不会超过一千。”

周氏横眉一挑:“莫说晏家这百户,酒泉郡几个千户,都唯我周家马首是瞻。说到这还真得谢谢我的好儿子,当年若不是你,我周家又怎么能入赵大人的眼。”

宽袖下卫嫤拉住晏衡手摇一摇,无声地安抚他。

而后她抬起头,居高临下疑惑道:“千户有王爷大么?”

晏衡唇角微扬:“当然没有,王爷比超品的国公等级还要高。”

卫嫤伸出一根手指,脸上依旧是孩童般的天真:“那比起王爷,千户是不是相当于这个?”

顿了顿她摸摸指甲盖:“我是说相当于小指的指甲盖,难道连指甲盖都不够,莫非是指甲盖里的泥?”

看到她眼中只有两人才能感觉出来的恶意,晏衡轻笑出声,阿嫤怎么能这么可爱。轻轻捏住她小拇指,在指甲盖上摩挲几下。

“泥倒不至于,一点长长了随时可以被剪掉的指甲吧。”

“十三郎,看看你的好儿子,今天不制住他,你就不是个男人。”

周氏掐着腰,脸上过分妖艳的妆容,因为气狠了而多了几分狰狞。月光下,她有点像前来索命的红衣厉鬼。

这会厉鬼正指着她:“还有这小贱.人,不经父母允许跟你儿子无媒苟合不说,还敢堂而皇之地来酒泉。来了酒泉,还摆她在京里的谱。我呸,真当你是公主了,长张狐媚子脸指不定怎么勾搭上的男人。虽然成不了我晏家明媒正娶的妻子,但做个通房丫头还使得。正好我忙了一天累,赶紧去换身正经衣裳,给我捏肩捶腿。”

说着她站上来,伸长手就要抓着人衣袖。同时她一只手高扬,先把人打一顿杀杀威风的意图格外明显。

“你个老虔婆,别碰我家夫人。”

“闪开。”

喊“老虔婆”的是谷雨,而后面那一声出自晏衡。虽然他话说得极短,但行动上却丝毫不拖泥带水,扬起手他直接扇了周氏一巴掌。

这是卫嫤第二次见他扇女人巴掌,第一次是在锦绣阁中面对吴氏。当时他一巴掌,直接把吴氏删倒在地,也扇掉了她心中积蓄一个多月的郁气。而这一巴掌,比那巴掌更响亮更有力度。身材稍有些发福的周氏直接被他扇的退一个台阶,脚没站稳直直地朝后面倒去。

“你!”

晏百户忙冲过来,以身为垫挡在周氏身下,为她缓解了绝大不分冲击。

两人叠罗汉地躺在地上,周氏瞪大眼气喘吁吁,晏百户看向晏衡的眼神活像看仇人。

“孽子,在外面私自成亲不说,回酒泉郡不先回家拜望爹娘。我们找上门来,你甚至直接动手。你等着我上折子,如此不孝不悌之人如何为官。”

世上竟有如此狠心绝情的亲爹,卫嫤抓住晏衡的手握得更紧。

后者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面对晏父指出的七宗罪平静道:“我有公务在身。”

周氏挣扎着站起来,捂着脸冷笑道:“小兔崽子,你能有什么公务?”

“无可奉告。”

“我看你分明是在狡辩。”

晏衡无所谓道:“那你就当我是狡辩好了。”

卫嫤这会也平静下来,方才她都搬出端王,还不见周氏有丝毫收敛。面对这种人,看来得换另一种思路。

与时俱进地更新计划三,卫嫤皱眉:“阿衡,夫人虽是妾室升上来的继室,但怎么也是你的长辈,怎么能这么说话呢?”

见周氏昂首挺胸,一副“算你识相”的样,卫嫤莞尔一笑,继续柔声道:

“这位继夫人,朝廷的公干哪能随便告诉别人?要是泄露了机密,阿衡丢官是小,你们这些知道的可都要下大狱啊。老爷也是在军中做官的,应该知道有些军情一旦泄露,是会连坐的。阿衡也是为你们好,为什么夫人就不理解他。”

顿了顿,她中指竖在唇角摇一摇:“要真出了事,连吴家都保不住你哦。”

第48章 凶猛报复

对于晏衡在酒泉老家的父母,卫嫤曾有很多种设想。但真见面后她才发现,两人与她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外在形象倒是跟想象中没什么出入,能生出晏衡与晏昀这种在人才济济的京城相貌依旧出挑的儿子,晏百户长得不是什么歪瓜裂枣。至于周氏,虽然媚俗了点,但并不是所有男人都喜欢冰山美人,事实上大多数男人都爱骚.浪.贱。

但这性格…她实在不敢恭维。

虽然不敢恭维,但她不得不承认,周氏这一套很难缠。她就认准了一点:我是酒泉郡土皇帝,你们就算再聪明也只是一群军户,再蹦跶也出不了酒泉郡。这里我拳头最大,想揍谁就揍谁,你们拿我没办法。来到这,是龙得给我盘着,是虎你得给我卧着。

如果晏衡还是那个手底下兵不超过十个,一个晏百户就能把他压死的小旗,他们的确要怕。偏偏他不是了,所以他们也没什么好怕的。

讲明利害关系,卫嫤站在晏衡便上,看向晏百户的眼中满是嘲讽:“我说得对不对。”

晏百户跳起来:“阿衡,你带回来的女人就这样说话?”

卫嫤没有退缩,她只是不说话了。事实上从刚才起,她就察觉到晏衡气息有些不对。尤其在听周氏编排完她,他一巴掌将其扇倒在台阶下后。他一直在沉默,可这份沉默连她都觉得危险。

站在她身边的,一点都不像方才还在拿着舀子温柔地给她洗澡冲头发的少年。他如即将喷发的活火山般,表面平静,内心的怒气随时可能化为岩浆喷涌而出。虽然她说不清这种感觉是什么,但第六感告诉她现在不必开口。

周氏跟着晏百户冲在前面:“还没进晏家门就敢这么大呼小叫,这人觉得要不得。依我看,不如把她卖了算。”

晏衡低喃:“卖了?”

一时间周氏没听清声音是从哪来的,而是肯定地点头:“看他还有几分姿色,卖到军中应该能值不少钱。”

晏衡冷笑:“就像当初卖我一样,卖到军中?”

“对。”

“真、的、对?”

晏百户察觉到不对,刚想喊住周氏,可已经晚了。一直站在两人跟前,低头沉默的晏衡突然伸出一只脚,以他从未见过的狠戾,直接踹向周氏心窝子。

这次周氏不止是跌倒在台阶下,她被踹飞出去好一块。一落地,她甚至能听到衣服被身下砖块划过的刺啦声。

正想如往常一样站起来撒泼,就见她那往常在她面前大气都不敢出的继子走过来,青黑色皂靴高抬,踩在她的手上来回碾压。

而他脸上,却是她从未见到过的疯狂。

“你…”

晏衡轻笑:“你还当我是三年前那个,眼睁睁看着娘病危,家里钱被你攥着就是不给她请大夫抓药,走投无路只能把自己卖到西北军中服役的孩子?”

她下意识辩解:“家里没钱。”

晏衡踩着她的力道更重:“恩,没钱。那木门,就由你们来修好了。”

“门…嘶…你给我放开。”

晏衡看向不远处的垂花门,声音有些迟钝:“是该放开,弄残了谁来干活?陈伯,修门只需要手是吧?”

陈伯下意识地点头:“泥瓦没坏,用不着和泥。”

“恩,那这脚就没必要留着了。”

说完他抽出腰间刀,在晏百户惊惧的“孽子,你敢”中,刀锋一闪,轻轻两下朝着周氏的髌骨戳去。清脆的响声传来,髌骨两座血泉喷涌,周氏的惨叫声几乎要撕碎酒泉宁静的夜空。

晏百户冲过来,扶着周氏目眦尽裂:“当初我怎么没掐死你。”

晏衡自语道:“你不掐丝我,是因为当年我出生的时候外祖父还未过世,你怕他。至于为什么没掐死阿昀,一开始我不明白,不过现在我知道了。为了这女人,一把掐死了不够她出气,你要留着阿昀慢慢受她折磨。”

心思被猜中,晏百户哑口无言。他自始至终喜欢的女人都是周氏,只可惜当年议亲时,周家不过是百户,而周氏更是庶支中一个不起眼的庶女。无奈之下他娶了韦氏,一开始他也曾想过善待韦氏,再不喜欢大不了把她当个牌位。但没想到她竟然那样刻薄,激烈地反对他以平妻身份接周氏过门。

本就没多少情分,在那之后他更是彻底冷了心。韦氏不是遵从礼法?那就乖乖的出嫁从夫。至于中馈,我就是要交到周氏手上。韦家手再长,也不能管到晏家后院。

不过最终他还是委屈了周氏那么多年,一边是他这辈子的挚爱,另一边是两个像极了韦氏的儿子,如何取舍对他来说并不难。开始一年他还有些担忧,毕竟他需要一个儿子继承家业,万一阿昀死了,阿衡必然会跟他离心。

但这一切,在周氏生下两人的儿子后迎刃而解。幼子虽然小小的,但眉眼间像极了他,这才是完全属于他的儿子。他还年富力强,他有足够的精力抚养这个儿子长大。至于两个大的儿子,他还怕他们跟心爱的小儿子争家产。

而此时此刻,晏衡的所作所为,更让他确定自己才是对的。他没错,他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一天。所以现在,他要先下手为强。

“对,就是这样。你既然敢伤你娘,那就得付出代价。”

晏百户冷静下来,从怀中掏出匕首。出乎意料地,他没有朝晏衡方向去,反而是以极快的速度向卫嫤这边敢过来。

被晏百户震惊到的卫嫤,在众人倒抽凉气声中回过神来,就发现匕首已经冲着她的脸过来。一瞬间她明白了晏百户的意图,可她身体毕竟娇弱,即便想闪躲也来不及了。

刀刃冰寒的气息袭来,卫嫤苦笑:“我的脸啊。”

尽全力往后避,避无可避之时,只听“”一声,额头上一阵凉意袭来。刀尖抵在她面门上,余光向鼻翼处看去,月光下寒芒几乎晃花她的眼。深吸一口气,预料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

从惊吓中醒来,她当机立断回握住晏百户胳膊,试图夺过匕首收回主动权。然而她却忽略了男女间的力量差异,即便她已经用上巧劲,然而晏百户也不是吃素的。似乎是恼羞成怒,这次他不再划她的脸,而是直接朝她肚子捅过去。

索性肉搏并没有持续多久,晏衡几乎是没有停顿,冲上来一脚踹开他。见晏百户还不死心,见毁容不成就要把刀往阿嫤肚子上扎,彻底毁了她的生育能力,晏衡扑上去拦住他手里刀。一时间除去躺着的周氏外,院内多了两个翻滚的人。

明明是亲父子,此刻却像不共戴天的仇敌般翻滚在一起,使出浑身解数。尤其是晏百户,他刀刀扎向晏衡命门。终于在最后一刀,他试图戳向晏衡心口时,匕首被他握住反过来往土里扎。好巧不巧,晏百户挣扎的太厉害,刚好把肩膀往上抬凑过去。刀子入肉的声音传来,比指头还要长的匕首就这么穿着他琵琶骨透了过去。

“你…弑父。”

晏衡站起来,嫌恶地把刚接触过他身体的双手往衣服上擦擦。

“是你先想杀了我,我没想动你,是你自己凑上来。别多想,还得留下你们在这修完门。周氏病这么厉害不顶活,总要留着一个白天干活晚上照顾她。你这么喜欢她,估计等她身上长了蛆都不会嫌弃。”

他的声音十分阴沉,面色更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

说完他往周氏那边走几步,一脚踢向痛苦□□的她。周氏在地上翻几个滚,准确无误地滚到晏百户身边。

“陈伯,找人把他们带后面去。”

陈伯几乎已经被吓傻了,最后还是卫嫤拍拍他肩膀:“陈伯,阿衡找你帮忙。”

老头正抓着脑门,闻此手下一重,本就不多的头发又被他揪下来两根。没心思去哀悼掉下来的头发,他小心地问道:

“晏大人有何吩咐?”

晏衡面色逐渐平静下来:“把他们带到后面。”

“后面…是暗着那间?”

陈伯没明白说出来,但两人都知道是哪一间。去年买下这处宅子后,改造时工匠发现宅子中有间暗室。暗室藏在四间库房的交接地带,四间四四方方的库房,靠长短不一的围墙,硬是从中间空出了第五间房。

他还记得暗室发现那会,晏衡盯着那间藏在柜子后的房间许久不做声。而后他将这间暗室要过来,也不做别的,只命人掀开这间房上面的瓦,然后在里面盘一个大土炕。土炕上什么都不放,就放一层干草。

做完这一切后,他便将柜子移过去,再也没提起过那间暗室。一年过去,甚至连他都已几乎忘记,这宅子内还有那么一处隐秘所在。然而如今看到晏衡神情,他却突然间想起来。

见他点头,陈伯迟疑道:“那里条件…”

“那是我和阿昀以前住过的样子。”

陈伯到嘴的一番骨肉亲情、血浓于水说辞,瞬间卡在嗓子眼。他能看出来,这对父子间有错的一方不是晏大人。

利落地闭嘴,他吩咐站在院门口,晏衡带过来那几人过来抬人。看到地上一男一女,一个肩膀上在流血,另一个更是捂着髌骨哀嚎出声,陈伯皱眉。

“晏大人,老奴虽然是下人,但现在还得多嘴两句。老奴活了这么多年,见过的事多了去,知道这个世界上有狼心狗肺的爹娘。可孝道摆在那,弑父总不是什么好名声。大人年纪轻轻,日后前程远大,切莫因一时之快而毁了以后。”

整个过程看似凶险,实则持续时间很短,卫嫤一直在旁边看着。此刻她手里捏着一枚铜钱,方才正是晏衡打过来这枚铜钱,挡住了抵在她额头的匕首。

她也经历过极品亲戚,完全能体会到晏衡的无奈。但她毕竟不是当事人,她尚存一丝冷静,能看出此事背后的危机。

捏着铜钱她柔声劝道:“阿衡,陈伯说得对。”

话刚出口,晏衡朝她这边看来。眼神中比仇恨更浓的酸楚震住了她,一时间卫嫤说不下去了。先前她只知道阿昀过得不好,可依刚才晏百户的态度,怕是韦氏没死前也护不住他多少。她只是一个旁观者,而他却受了十六年折磨。

这样的仇恨,即便他做出再极端的举动,也无可厚非。

想到这她变了态度:“但有些事总是要不讲道理,今天阿衡无论怎样,我都站在你这一边。即便日后你背上杀父弑母的罪名,大不了我跟你一起吃牢饭。”

吐出最后一句话后,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只觉台阶下少年眼中迸发出的神采,比刚才烤全羊所用篝火还要炽热。

“阿嫤。”

走上来他握住她的手,紧紧的,如溺水之人握住浮木般。

“我在这,阿衡你不用害怕。”

晏衡抱住她,将头埋在她脖子间。他呼吸急促,声音中早没了方才的冷酷,反倒多了一丝毫不掩饰的委屈。

“阿嫤,他们一直说晏百户对我有生养之恩。可生我的人是娘,养我用的也是外祖父给娘的嫁妆,他哪生了我又哪养了我?”

卫嫤拍着他毛茸茸的脑袋,唇角曲线逐渐柔和。她也一直觉得,先天条件所限,母亲十月怀胎生下孩子,母子间天然的生恩无法割裂。但父亲只不过在爽的时候贡献一颗精.子,如果后续没有尽养育职责,那父子情算个屁。

“我知道,我都知道,你可以把他看做陌生人。做人问心无愧就好,没必要在意别人看法。”

“可我在意阿嫤看法。”

卫嫤继续顺毛:“刚才我说过了,站在阿衡这边。不过如果有可能,我还是希望咱们两个都好好的。他们已经影响了你十六年,不应该再影响你日后的生活。”

这一刻,晏衡抱着她腰的手陡然收紧,力道之大恨不得将她揉到他身体里似得。

“阿嫤放心,不会有那一天。”

松开口他握住她,神色平静已经不见一丝一毫方才的脆弱。昂首挺胸,他睥睨地看向下面两人。

“陈伯,麻烦送他们过去吧。炕上有金创药,送进去不用管,他们会自己用。记得门放在那,等天亮院子里没人时拉他们出来干活。”

晏大人这是早就料到了,只要不出人命就好。陈伯放下心,开始吩咐人行动。

晏百户虽然伤了肩膀,但神智仍在。他怎么也想不到,平日即便再恨也乖乖受他折磨的长子,会有敢跟他动手的那一天。

“孽子,周千户会找回来的。”

周氏更是怨毒道:“我与十三郎身上的伤,一定会十倍百倍地报复在你们身上。”

“哦?”

晏衡拉长声音,带着冷意的声音在院中响起:“我好像忘了说,如今我是凉州卫的镇抚。不说一个小小的周千户奈何不了我,晏百户应该也清楚,朝廷命官可以随意处置冒犯他的平民。今天,是你们先冒犯我们夫妻。”

顿了顿,他无所谓道:“你们就安心在这住下,从小吃到大晏家的饭我很会做,我会让你们享受同等待遇。”

第49章 立夏心思

东方刚露出鱼肚白,晏衡就已经醒来。抱着怀中香香的阿嫤,即便睡着了她依旧贴在他胸口。昨晚她就这样钻到他怀里,贴在他心口上,一遍遍告诉他:

“你做得很好,以德报怨何以报德,我喜欢这样的阿衡。”

虽然昨晚他发狠,按先前计划好的,将晏百户与周氏那样关进一早就建好的暗室。可他心里依旧有一丝不确定,这样做肯定于名声有损。以前他孑然一身也就罢了,现在他有了阿嫤,日后他们还会有孩子。他怕今日的一时爽快,最终会伤害到他们。

然而阿嫤一遍遍地在他胸口说,柔软的声音直击他心房最深处,让他卸下最后一丝担忧。

他做得没错!

抱着这样的认知入睡,一夜无梦后,他神清气爽地醒来。

抓过枕头塞到阿嫤怀中,他眷恋地看着她,温柔地吻一下他的额头。轻手轻脚地下床,拿起中衣,到外面他才套上。

陈伯已经醒来,看到他欲言又止。

晏衡往第二进的小厨房走,陈伯安曾在这住过,他讲究吃,锅碗瓢盆等烹饪厨具一应俱全。就着厨房里的水洗把脸,他拿起舀子开始挖面米分和面。

添点化了老面的水,顺时针搅成面团。一般妇人需要放在板子上的面盆,被他轻巧地托在手里,搅动的力道也很匀。走到门口,手上继续搅拌,他朝陈伯打个眼色,唤他过来。

“那两个人怎么样?”

陈伯一脸着急:“他们敷了金疮药,伤口没再流血,只是一晚上情绪都有些激动。”

晏衡哂笑:“情绪激动,是在骂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