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个不错的孩子,懂得知足、懂得感恩、更分得清亲疏远近。人这一辈子,只要能明白这三点,一般都不会过得太差。吩咐丫鬟去取花瓶和剪刀,淑妃心下暗暗点头。

喝口茶,她笑吟吟地问道:“刚通传的小太监说,是在韦家帐外瞧见的你,他身体怎样了?”

淑妃虽然没点名,但卫嫤也知道她问的是韦舅舅。

“舅舅那毛病是因为身子底子太弱,长途跋涉后过度疲劳所致。先前大夫就给他开了补气益血的方子,这会又有太医亲自诊脉,自然是万无一失。”

说到这卫嫤从杌子上起来,微微福身:“说到太医,我还要代舅舅向皇上和淑妃娘娘谢恩。”

“太医不过是小事,只是底子太弱是怎么回事?”

卫嫤尽量组织着语言:“当年为了给娘准备嫁妆,舅舅把家底掏空了,这些年生活一直挺辛苦。”

花瓶和剪刀被拿了上来,淑妃趁机摒退下人,朝她招招手:“这里就咱俩,不用有太多规矩。插花这事要的就是一个仔细,得近着点才能看清楚。”

“多谢淑妃娘娘。”

谢恩后卫嫤走到她跟前,学着她模样,左手拿花右手拿剪刀。淑妃说得很仔细,一朵花要怎么修剪,哪些地方该留,哪些地方该去掉,如何考虑花瓶整体布局和色泽搭配,她一点都不嫌麻烦,慢悠悠逐字逐句说给她听。

“说起来插花一事全靠慢慢磨,姑娘出嫁前养在深闺,闲来无事摘几支花摆弄着打发时间。一点点慢慢积累,会的花样也就多了。”

好像还真是着这理,那淑妃呢?她修剪花朵时几乎都不用眼睛看,如此娴熟的动作得磨砺了多少个日夜。

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放下剪刀就这水盆中沾湿的帕子,淑妃擦擦手:“平日闲来无事我喜欢看点书,插花都是随便弄弄。反正不管弄怎么样,总会有人在旁边夸好看。重要的不是花本身,而是插花的人。”

卫嫤总觉得,虽然方才淑妃给她讲了那么多插花的技巧,但今日她真正送予她的,是方才那句话。

“多谢淑妃娘娘教诲。”

擦干净手的淑妃莞尔一笑,历尽千帆的眼中满是睿智。

“一时半会你也练不熟,先歇会。方才你说韦家生活贫困,我记得先帝旨意上允许他带家产来西北,这其中莫非出了什么变故?”

淑妃怎么如此关心韦家?虽然心怀疑惑,卫嫤还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那段事舅舅与我说过,似乎当年曾外祖父惹怒过不少人,离开京城后家产没怎么保住。”

面露惊讶,淑妃声音中透出一丝气愤:“竟然还有这回事…那韦家如今境况如何?”

“韦家如今还剩四人,舅舅、舅母、表兄与表妹。虽然家贫,但一家和乐。”

“表妹?阿怡好像与我提起过韦家姑娘。”

第109章 疑云再起

卫嫤一直在淑妃帐子里呆到黄昏才出来,又是一天过去,在官兵与百姓的努力下,城内大火似乎小了不少。托这场大火的福,也可能是这场火灾唯一的用处,本已是深秋的幽州城郊外依旧温暖如春,丝毫感觉不到“胡天八月即飞雪”的塞外早寒。

走出御帐所在区域,一直走到自家帐子门口,迎面走来一大一小两团黑煤球。

“阿嫤姐姐。”

阿昀软软的声音传来,卫嫤低头确认黑团子身份后有些瞠目结舌。好不容易才养成白白胖胖的可爱团子,跟着卫妈妈来西北没几天,小家伙皮肤又晒回小麦色。如今她不过走开一下午,麦色团子成功进化为黑煤球。

把一肚子话咽回去,喊晏衡长随前去烧开水,卫嫤走到兄弟俩面前,伸出食指一高一低点着两人眉心,咬着牙使劲转悠几下后收回手。食指比在一起,指纹上覆盖着一层黑色。

“瞧瞧谁的颜色更深些。”

小家伙黑不溜秋地小手学着卫嫤攥起来,指向旁边晏衡,想都没想把自己亲哥给卖了。

“大哥更黑。”

晏衡瞪他一眼,那架势似乎马上要兄弟阋墙:“是谁害得我成这样?”

阿昀嘟起嘴,小手收回来,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阿嫤姐姐,咱们住的四合院火已经灭了,大哥带着我去找卫伯娘买给你们的东西。我调皮,踢到屋里面柱子,没想到整个房子就那么倒了,大哥是为了救我才弄成这样。”

卫嫤朝两人身后看去,晏衡马上左右驼了两包鼓鼓囊囊的东西。吃完牧草,马儿扬扬脖子抬抬前蹄,身子转向另一边。包袱开了一角,露出里面莹白的瓷瓶。看颜色正是那日她与卫妈妈上街散心时,在古玩斋里卫妈妈执意掏钱送给她的四君子青花瓷瓶。

“你…”

心下感激,卫嫤安抚地看向小家伙:“阿昀乖,这不是你的错。”

转向晏衡时,她直接伸手抓起他衣袖:“我有点事要跟你说。”

几乎没费力气拉着他进了帐子,卫嫤脚一踢,帐子门底下石头拦过去,这样一来总不怕会有人随便闯进来。

幽暗的帐子中,卫嫤绷紧脸色:“身上弄这么脏,是去大槐树下四合院了?”

“恩,阿嫤,我…”

“四合院的火还没熄,是你亲自带人提前扑灭的?”

“我本来想跟你说一声…”

“但你没跟我说,别打岔,”抓起他手臂,卫嫤往上撸下袖子,露出来的一块全都烧红了,有些地方已经起了水泡:“火刚熄灭院子里应该还很热是不是?没等热气散了,你就迫不及待地冲了进去?”

晏衡极力想挣开她的手,面对她威胁的目光又不敢使太大劲,只能一个劲的抖袖子,一张黑脸小声道:“我现在是代指挥使,外面还有别的事,不能耽误太多功夫。”

“好,你急你有责任心。可炸过又烧完的房子看起来结实,其实房梁立柱那些木头早就烧成空芯的,只剩个花架势放在那,稍一不注意就被埋在下面,这些你不知道?”

“我很小心。”

握紧拳头,卫嫤一拳捶过去:“我知道你有经验,可阿昀有么?你就这一个弟弟,万一他出什么事,你想怎么办?”

“阿嫤,我知道你关心阿昀,”晏衡声音有些颤抖:“可他是军户,而且是男丁。男人跟女人不一样,男人多吃点苦没坏处。我面对的这些,终有一日他也要面对。幽州城的大火没你想象的那么危险,有我守在身边,他提前锻炼下没什么坏处。”

虽然气势一直咄咄逼人,但卫嫤始终保持着高度理智。听晏衡这么说完,她眼眶逐渐泛红。

“我不是只关心阿昀,我更关心的是你。刚听阿昀那么一说,我就能想象到情况有多危险。我们现在得罪了那么多人,万一你出事这一大家子可怎么办?”

晏衡表情有片刻凝滞,在卫嫤朦胧的泪眼下,他开始解腰带。解完腰带后将外袍使劲一扯,胡乱扔到一边。

然后——

瞅瞅自己还算干净的中衣,他想都没想,紧紧将她抱在怀里。

“阿嫤,是我不好,让你担心了。”

被他紧紧抱在怀里,卫嫤双手握成拳,在他背上狠狠锤了两下,声音中带出哭腔:“你才知道我担心你啊。为什么明明升了指挥使,要做的事反倒更危险了。”

“都是我的错,我这不好好的回来了么?阿嫤你别担心。”

轻轻拍着她的背,晏衡耐心地一遍遍重复着。

“我能不担心么?

趁他不备,卫嫤灵巧地往下一蹲,从他双臂间溜出去。在他惊讶的片刻,她顺手扯下他中衣。胸前依旧是八块腹肌,只是上面满是汗水,或许还混了点泥,略浑浊的汗液顺着人鱼线往下流。绕到后面,诱人的美景一瞬间变铁板烧。

本来满是疤痕的后背上如今通红一片,仔细闻闻,隐约还有点熟肉的味道。

“你看我就说,我根本就不、能、放、心!”

咬牙切齿地说完,卫嫤满心委屈:“这不公平,我开心的不开心的事都跟你说,而你好多事从来都是瞒着我。明明在京城时你答应过我,以后有事咱们一起商量,任何风雨咱们一起面对,但你却一再食言。”

被那根烧到滚烫且中空的柱子砸下来,晏衡这会浑身上下都疼。被连番质问他本来有心烦,然而刚刚窜起的那一咪咪心烦意乱,轻易被阿嫤最后一句话镇压,一颗心也甘愿化为绕指柔。

“阿嫤,我这不还没来记得及告诉你。”

“可你不止瞒了我一件事,”卫嫤撇嘴:“失火前一天娘告诉我,你帮我们迁出了卫氏宗族,这么大的事你都不跟我说一声。”

还有那回事?回忆许久晏衡才摇头:“阿嫤,我本来是有那想法,但也知道分宗之事不宜。我只是去京兆试了试,但不知道谁早已经打点好,我就是跑了跑手续。这事真不是我干的,也不能乱抢别人功劳。”

“不是你干的?”

见他点头,卫嫤快速思索着,到底是谁干的呢?不可能是世子,以他从不关心后宅纷争的性格,肯定不会想到这方面。那剩下的还有谁?

卫妈妈因为买的东西实在太多,随着她来的只有很小一部分,剩余大部队则是托丁有德关系跟着圣驾队伍一块运过来。是以虽然四合院被烧,除去随身携带的银票外所有东西都没保住,但他们如今过得依旧从容。

热水烧开她自告奋勇地给晏衡擦着背,脑子里一直琢磨这事。

许久想不通,她打开被倆黑煤球逼开的话匣子:“阿衡,今天下午你没找到我,是因为我被淑妃娘娘叫了去。”

“我听别人说了,淑妃娘娘传你都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娘娘教了我插花,对了,她还问了许多舅舅家的事。我知道的不多,只跟她聊了下阿彤。阿衡,你说淑妃娘娘这是什么意思?”

晏衡起泡的手搭在外面:“是你无话可说才说到表妹,还是淑妃娘娘主动提起她?”

“你也知道我来凉州的日子不长,对韦家不是很了解。淑妃娘娘一直在问,当时我的确不知道该说什么。”

顿了顿,卫嫤迟疑:“不对,好像是淑妃娘娘先问的阿彤,她说九公主也提起过阿彤。”

回忆着今天下午的对话,卫嫤越来越觉得,淑妃好像是在有意识地在引导她说阿彤。关于阿彤两人聊了很多,从韦家再穷也没放弃让阿彤读书,到楚刺史寿宴上阿彤旁征博引给她讲茶道,再到钱同知府哥儿周岁宴她思维清晰地诱导阿罗。

淑妃是个很会说话的人,在她的引导下,不知不觉她说出了许多与阿彤有关的事。

听她这样说完,晏衡皱眉:“我倒觉得…”

卫嫤绕到正面看着他:“你觉得什么?”

“京城好些人都知道,淑妃所出端王殿下一表人才,眼见年近弱冠仍未成亲。不仅没成亲,他府中甚至连个通房侍妾都没。我倒觉得淑妃娘娘那样,有点像在相看端王妃。”

抛出惊雷,晏衡长臂一捞抓过毛巾,围在腰上他摇头:“不过端王何等尊贵,应该是我想多了。”

第110章 芝麻团子

淑妃旁敲侧击,是为了多了解阿彤,想聘她做端王妃?

这事不仅晏衡不信,连卫嫤也觉得不太可能。不是阿彤不好,说实话阿彤样貌不错,浓浓的书卷气更是在女子中出类拔萃,虽然出身贫寒但她饱读诗书,遇到重要场合也能拿得出手。即便嫁妆不够丰厚,但在这个重男轻女嫁人后就被人以夫姓代称的年代,王妃之位对她而言并非高不可攀。

但问题就在于端王实在太好了。同样是皇子封的王爷,在父族相同的情况下,母族就成为评判出身标准的重要依据。淑妃出身不用说,绵延三姓王朝的史官家族。与大越其它存在几百年的世家大族不同,文史侯府班家从不是亡国时投降新君的狗腿子。手握史官笔,历朝历代班家一直以秉笔直书的清隽形象立足朝堂。

端王有如此尊贵出身的母妃不说,自己又生得仪表堂堂,虽然偶尔会为菜谱做出啼笑皆非之事,但这些事从不涉及大是大非,甚至于丝毫没影响他在庆隆帝心中地位。

原本卫嫤以为,这样的端王足以闪瞎众人眼。然而方才晏衡在说什么?年近弱冠的端王虽已开府,但身边干干净净,连个侍妾都没有。

在法律规定一夫一妻的时代,尚还有许多人以包养二-奶为荣,饭桌上暗中攀比谁家二-奶漂亮,谁睡过的明星比较大牌。时光倒退数百年,在这个一夫多妻合理合法的年代,出身那么尊贵养百八十个女人绝对没问题,都能如此洁身自好。

“这…端王会不会是有问题?”

柳下惠还被科学推理为不举,这也是卫嫤能想到最合理的理由。

拿起另外一块布巾擦干净身上,晏衡套上卫妈妈带来的中衣。比以往还要柔软一些的触感上身,他从心底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是今年新棉花纺的细棉布。”

“真的?让我摸摸看。”

抓住他衣袖,卫嫤感受着中衣布料的触感:“这不跟我以前穿的一样,不光我,你在京城新做那些衣裳也都这样。”

“不一样,”晏衡抬起袖子:“你再看看,纺棉布用的线比以前穿的要细一些。棉花也怕陈,一旦放久了,纺出来的线就没那么结实。太细了绷不住,只能纺粗一点,这么细的线肯定是今年新下来的好棉花。”

“这你都懂?”

卫嫤瞪大眼,这东西她真的一窍不通。而且织布那么细的线,粗一点细一点谁能看得出来!

“阿嫤看不出来也是正常,京城商贸发达,一般人家用不着自己织布。酒泉郡不一样,我小时候帮娘织过布,这是她教给我的。”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卫嫤想到京城四合院:“我家也有纺车,娘年轻的时候也学过织布。不过后来皇上开明,允许商人自有往来。京城的东西丰富起来,用铜板可以买到一切,她也就不费那个事儿了。”

想到这卫嫤对庆隆帝起了由衷的敬佩,虽然他是一位封建帝王,但也是一位极为开明的天子。若是没有他促进商贸往来,十五年前卫老夫人步步紧逼之时,镇北侯府也不会特别重视会经商的卫妈妈,而后也就不会有她今天安逸富足的日子。

想到庆隆帝,她不由想到这位皇帝奇葩的儿子,端王真的没问题?

戳戳晏衡胸膛,她问道:“先不说这个,我刚问你那事…”

“什么事?”晏衡一愣,而后反应过来:“这个阿嫤放心,皇家最终子息,这方面的御医医术也十分高明。宫中主子每旬都要请一次平安脉,若是有问题早就瞧出来了。即便不声张,为了米分饰太平,皇上也不会允许端王殿下一直拖着不成亲。”

也对,卫嫤点头。向来皇上三宫六院七十二妃,这么多女人,怎么也该养个专业的男科大夫。

“端王不纳妾不蓄婢,这也太完美了点…”

本来已经完美到闪瞎人眼的端王,如果再加上如此独树一帜的洁身自好,那闪瞎眼指数直接从一百瓦电灯泡上升到一千瓦探照灯。所以还是她一开始想得,不是阿彤不够好,而是端王太好了。

两者间即便没有云泥之别,但低层积雨云和高层卷云之间隔着比云和泥还要远的距离。

正想得入神,旁边突然传来咳嗽声,卫嫤关切地看着晏衡:“身体不舒服?难道被烫伤后发炎了?”

边疑惑她边将手探到晏衡头上,温度很正常。

“阿嫤,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她能忘记什么?卫嫤一头雾水。

“不纳妾,”晏衡指指自己鼻子,“至于蓄婢,咱们家丫鬟可全是你带来的。”

看他那副委屈的样,卫嫤忍不住唇角上扬:“在我心里阿衡最好啦,你不仅不纳妾不蓄婢,还冲到那么危险的地方把娘买的东西全都抢出来。”

顿了顿,她手摸到腰间,捋着那只鲤鱼挂饰拿起玉环,在晏衡腰间的玉环上碰了碰。

“如果以后有什么事你能先告诉我一声,那就完美了,比端王还完美的那种完美。”

被她夸得心里热乎乎,晏衡想都没想就点头:“阿嫤不生气就好,以后有什么事我都告诉阿嫤。”

他还在想着她生气的事那!卫嫤嘟嘴,竖起小拇指:“这可是你说的,那我们拉钩。”

小拇指勾在一起,大拇指指纹紧紧相贴,卫嫤唇角露出抹魅惑的笑容:“反悔的人做一辈子代指挥使。”

“额,这又有什么说法?”

“因为我突然想起来,是谁帮娘和我从卫家宗族分离出来。这人不是世子,有可能是现任镇北侯。我隐约听娘说过,她以前与镇北侯关系不错。”

晏衡是知道这事的,他甚至还知道,现任镇北侯楚英曾动过娶卫妈妈为妻的心思。了解到这事后他还感慨过,不愧是老镇北侯养大的,比起现任世子楚琏,楚英敢作敢当又重情重义,的确让人从心底敬佩。

“算算年纪,侯爷应该是跟娘一道长大。”

“好像还真是这样。”

晏衡疑惑:“那阿嫤是什么意思?”

“代指挥使和镇北侯…自己去想,天冷了,你赶紧穿好衣服,好啦我先出去。”

望着她背影,晏衡后知后觉想起来,指挥使正三品,镇北侯超品。要是当一辈子指挥使,他岂不是永远都比不过世子。

拉开帐门走出来,帐子不远处的空地上篝火正旺。幽州城起了大火,各家匆忙之间没把厨具带出来,情急之下只能从百姓手里急征。

当官的始终比平民百姓人数少,换做往常肯定能凑齐完整的一套。然而圣驾一到达时,庆隆帝已经下了死命令,不得无故扰民,命令下达后他以身作则,每日御膳都是用自带厨具烹制,食材也是就地取材,有什么吃什么。

就地安营扎寨,与受灾百姓吃一样的东西,这些看起来不起眼的小事全都被幽州百姓看在眼里,救火第二日,附近赶来救火的汉人带来一些自家种得菜和打得粮食。赶着勒勒车来的蒙古牧民不仅带来了奶茶,还有一些膘肥体壮的牛羊。

离着空地近,卫嫤的感触特别强烈。昨日空地上还有些萧条,今日已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看到她出帐子,谷雨满脸欢喜地迎过来。

“夫人快来,大家送来的东西都快把我们给埋了。”

由谷雨引着走向自家火堆旁,就见堆到半人高的米面粮油前,刚打到她腰的阿昀被四只羊围在中间。刚才黑不溜秋的小阿昀这会已经洗干净,但因为离得篝火太近,小脸沾山了一点黑灰,看起来活脱脱一只小麦色芝麻团子。

“阿嫤姐姐,那些穿得很好看的叔叔伯伯给巴图哥哥送来好多东西,还送了我一只小羊羔。”

四只羊围城的圈圈散去,卫嫤这才发现中间的阿昀牵着一头全身雪白的小羊羔。小羊羔还很小,毛很嫩,身子打到阿昀膝盖那。看她走过去,小羊羔抬头,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软绵绵地“咩”一声。

“好可爱的小绵羊。”

卫嫤忍不住小羊头上摸了摸,似乎被人专门打理过,入手的毛干净而手软。

听完她夸奖,阿昀满脸骄傲:“阿嫤姐姐,刚才我洗完澡,用剩下的水给它洗了洗。小绵羊可听话了,乖乖让我给它洗。”

“阿昀好厉害。”

卫嫤满脸惊奇,养过宠物的人都知道,陆地上这些动物天生怕水,想给它们洗澡,绝对要做好被扑棱一身水的心理准备。

“这只羊是蒙古贵族家里专门养来给贵女做宠物所用。”

突兀地声音响起,卫嫤往后一看,说话的正是巴图。比起两个月前他又长高了一些,十二三岁的少年如今已经跟她一样高,不由让她惊讶天赋差距。更让她惊奇的时,先前汉话还磕磕绊绊的巴图,两个月过去后已经能说一口很流利的官话。

有语言天赋是一方面,这也与他自身努力分不开。虽然不常见面,卫嫤也知道巴图有多勤奋,家中小厮告诉他,睡觉时巴图嘴里都念叨着汉话。

“我倒是忘了恭喜巴图,今日圣上口谕中说了,你阿爸是蒙古勇士。”

第111章 自愿捐献

晏衡凉州卫代指挥使上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奋不顾身地冲进幽州城火海,扑灭四合院大火后不辞辛劳与西北军一同清理“废墟”,打扫出了火灾发生的第一现场。

这其中有多少假公济私给卫嫤捞私人物件的成份,只有夫妻二人清楚,勉强再加上一个歪打正着的小阿昀。在庆隆帝、幽州百姓甚至远道而来的牧民眼中,幽凉二州官员虽然也在组织救火一事,但他们中绝大多数人都是呆在城外,官袍一丝褶皱也无地套在身上,凝神做着指挥工作。

在这样一群衣冠楚楚的官员中,身先士卒的晏代指挥使就显得格外打眼。尤其当他跟个黑炭头似得骑在马上冲出幽州城,一路上看到他的百姓皆很感动,这就是堆到半人高的米面粮油来源。

面对如此多东西,卫嫤有些头疼。米和面还好办,收起来慢慢吃就是,可但那堆明显今早刚摘下来,这会叶子上还带着露水的菜怎么办?它们放不了两天。

“夫人,要不咱们送到灾民那边?”谷雨建议道。

卫嫤点头:“这点我早就想到了,今日这些送过去也就罢。若是明日百姓们再送过来,难道咱们接着往灾民那送?”

“这有什么不可以。”

见谷雨一脸理所当然,卫嫤环顾四周。这一片皆是官宦之家在做饭,正值饭点,不少人家下人提着菜和肉从东边走过来。东边两顶临时搭起来的帐子,是朝廷紧急建立起来的救灾署,最大的作用就是发放物资。

她记得有西北军挨家挨户地说过,救火期间可以在那领取生活必需品。而这些东西是紧急从最近的城镇调过来的,短时间内物资匮乏,每家每户都是定量。

“救灾署发放的肉和菜有那么多?”

见她疑惑,谷雨笑着解释:“那些哪够用,多出来一部分都是百姓们自发带过来的。”

“自发?给银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