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州学初办

入冬时卫嫤技校开得红红火火,可一等转过年来就没了人。

一来编花型、箩筐、糊纸盒子等事很简单,性格再愚钝的人多学几遍,熟能生巧下也就会了。二来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等开春冰化了,军户就要准备这一年的耕种。这会他们正忙着选种、打磨农具。有天大的正事干着,他们自然不会大老远来技校浪费时间。

好在卫嫤早已预料到此点,一整个冬天她都在督促谷雨等丫鬟读书识字,片刻都不曾落下。学习是水滴石穿的事,即便每天只认五个字,一百天下来就五百个字,而常用汉字不就那千把个。一个冬天下来,到如今谷雨三字经已经认个全乎。

得知此点后卫嫤放下心,然后请晏衡向全州发官文,召集各家孩子前来读书识字。

在这之前,她已经做足了铺垫。庆隆帝虽然从幽州紧急调配官员过来,但大清洗过后,凉州官吏还是出现了一定数量的匮乏,尤其是最层书吏。这种不入流的官,怎么都轮不到朝廷科举取仕的进士老爷来屈才。

别人手下人手她不管,晏衡指挥使手下所需书吏,全部公开招录。

招录分笔试和面试两部分,得益于有个好曾外祖父韦相,他老人家当年曾办过这一出,出过一整本备选题目。考的不是军国大事,也不是谁能做锦绣文章,而是与平民百姓息息相关的题目。地理、农业、算数皆在此列。虽然时隔多年许多事情已经改变,但稍微改动下依旧能用。

而且卫嫤还发现此类试卷的好处——不怕泄露试题。有拟好的题干,稍微改个别数字、内容便是一份全新的试卷。就算有人提前知道,背过答案,现场也不一定能做对。

公告张贴出去,一开始还有人不信。谁不知道想做官先托关系,有个亲叔在衙门里,就算侄子再不学无术也能当上衙役大人。如今公开考试?不就是给关系户挡上块遮羞布?

看在公告下晏衡亲自签名的面上,终于有书生抱着“反正考试也不交钱,慢慢试试呗”这种心思报上了名。等张榜结果出来,所有人惊奇地发现,按名次排列的复试榜上,名列前茅的皆是凉州有真才实学的读书人。而传言中给当官的塞了银票,保证一定当选的不学无术之辈,毫无疑问地名落孙山。

这下因偏见而没报名的读书人毁到肠子都青了。

而稍后的一出更是让众人不得不竖起大拇指。复试由晏指挥使亲自坐镇,而他最终圈定的几人,全是大家公认有才能、办事妥帖之人。

这下所有人都心服口服,晏指挥使是真的本着挑几个有用之人,组织的这次招录。

年前这一出,为如今卫嫤的行动提供了极大便利。哪个为人父母的不想让自家孩子当官,但当官的前提是你得识字,不然上峰的文书下来都看不懂。问题是一般人家根本没那个条件,穷的买不起笔墨纸砚,没那么穷的又请不起夫子,能请得起夫子的人家孩子真不愁出路。

是让孩子去读书识字,还是圈他们在家里帮忙种地?

一时间这个问题成为了摆在凉州城多数人心头的头等问题,最终多数人心疼孩子的心占了上风。去学俩字吧,左右家里也不缺那一个劳力,大不了让姑娘多干点。

于是在出了正月,学堂开始报名时,就出现了让卫嫤皱眉的一幕。

先赶来的是凉州城附近的百姓,特意穿着他们过年时的新衣裳,村民们领着自家儿子聚在官衙门口。

居高临下看去,人群中这些孩子竟然没一个丫头。

卫嫤派谷雨下去打听,随意地问道:“你们家姑娘呢?”

绝大多数百姓的第一反应皆是发愣,而后憨笑着摇头:“姑娘家学这个没用。”

也有实在人直接说道:“哥儿来这读书识字,家里忙活不过来,他姐姐总得多帮些。”

裹着狐裘站在台阶上,听到这些理由,卫嫤眉头皱成个疙瘩。几次了?上次幽州赈灾,她绞尽脑汁把握好物价、派人及时检查物资质量,本来都确保万无一失,半路杀出个楚刺史抢赈灾银两栽赃嫁祸,打了她个措手不及。她发现很多事明明自己设想很好,但到头来总会朝一个她预料不到的诡异方向发展。

儿子要读书,等于家里少个劳动力,所以早晚要嫁出去读好书也没用的姑娘,理所当然该多帮家里干点活。

他们说得好有道理,以大越此时的民风民俗,她完全是无言以对。

但她心底又深深的不赞同,此举违背了她本意。

该怎么办呢?

迟疑之间人群如摩西分海般让出一条缝,一大早出城办事的晏衡骑马归来。下马上台阶走到她跟前,他关切地问道:

“阿嫤怎么了?”

他斗篷上还带着清晨的寒气,凉意袭来,卫嫤头脑一阵清醒。

“阿衡,你看下面,这些人带来的全是家中男童。”

居高临下晏衡打眼一扫,不置可否地摇摇头:“阿嫤不喜欢?”

“也不是不喜欢,只是这样未免也太…”

“那阿嫤是想要女童一道进学?”

见她点头,晏衡了然道:“这事很简单。”

的确很简单,心里一直装着男女平等这事,一开始见到这般景象,听百姓们嘴里说出来的理由,她的确有些反感。但这会镇定下来,她已经想出应对之策。

还没等她开口说话,就听晏衡站在台阶最前面,拍拍手示意大家安静。

“各位乡亲父老,衙门告示上写得清清楚楚,是让家中十岁以下的孩子前来进学,不拘男女。”

底下百姓面面相觑,片刻的安静后,前面有大胆的人出声:“指挥使大人的意思是,家中姑娘也要一道来?”

晏衡点头:“姑娘也是孩子。”

人群一下子炸开了锅。

“姑娘家读书有什么用。”

“是啊,早晚要嫁人,再说孩子们都读书,家里就俩大人,地里那些活哪能忙得过来。”

“可不是,要我看咱们都不是读书的料,难道孩子还能是文曲星。这书读了也不一定有用,还是这么算了。”

一时间反对声不绝于耳,虽然也有少数疼女儿的家长,觉得自家姑娘一块来读书,长点见识也挺好。但在一眼就能看到,少了孩子做爹娘的必然要加倍辛苦的现实面前,大多数人还是会为自己考虑。况且女儿本身就要干活要赚彩礼,这种观念在有些人心目中也算是根深蒂固。所以那点少数派的认同之声,如一滴水汇入海洋,压根不会被人所察觉。

愚昧真是世上最可怕的东西,诚然各家姑娘日后要嫁人,可你们家也要从别家娶媳妇。妻贤夫祸少,每个人家都想要贤妻。想要贤妻又不想花功夫教养女儿,这完全是悖论。眉头皱成个疙瘩,卫嫤刚想武力镇压,耳边传来响亮的击鼓声。

咚、咚、咚

见他们争论不休,晏衡干脆敲响了官衙旁的鸣冤鼓。人群再次安静下来,站在上首,腰杆挺得笔直,晏衡满脸威严,沉声道:

“进学的孩子每季有新衣裳,一日三餐州学负责,同时提供住宿。这样算起来,你们家里算是少了张嘴,别只看到多出来的活。我话放在这,州学跟官府公开招录一样,全凭自愿,但你们要来就得守我定下的规矩。州学按男女一比一招生,每家想送男孩入学,必须同时送其姐妹一道过来。报名先建学籍,学籍与户籍绑定,书吏会仔细核查。”

站在他斗篷的阴影里,卫嫤神情难掩错愕。

刚才她脑子清醒时,想到的法子就是武力镇压。生米恩斗米仇,她不仅这规劝晏衡,让他不要一下对普通兵卒太好,对待平民百姓时她也持这种态度。

这所州学由她出谋划策一手建立,虽然是凉州官衙出资,且大清洗过后提留下来的银两让如今的凉州官衙富到流油,但这笔钱也不一定要出。更直白地说,没有她说服晏衡,官府根本不会做这桩事。

免费学习、还免费供吃穿,这等待遇比后世那些“从出生到坟墓”的福利还要好。这帮人还不满足,真当她是软柿子。

“阿衡,今日先暂时到这吧。”

耷拉下肩,她有些无力的说道。

晏衡扭头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回国头后,气势依然凌厉。

“今日报名者全不符合条件,报名暂且关闭,十日后重新开始。”

说完他环顾四周,目光重点落在几位衙役身上:“你们记住了,州学招生完全自由,不允许有丝毫强迫。我就不信,这等提供衣食住行还有书读的好事,送到家门口都没人接受。”

衙役站直了身子,长矛杵在地上,整齐划一的声音很有威势。

声音过后,远处传来马蹄声,浩浩荡荡的蒙古车队走来,打头的正是朝廷第一批册封蒙古官员之一,幽州城外赶着勒勒车前来送奶茶的蒙古部落女首领:乌日娜。

一身盛装的她见到卫嫤忙招手,疑惑地问道:“今天不招了?我还带着部落里的孩子们都来了。”

在她身后,马车上下来身着色彩鲜艳民族服装的蒙古族孩子,高矮不一,男女皆有。

第137章 族学精神

乌日娜的部族聚居地虽在幽州草原,但自从为官后,有小秘书阿彤作为中间纽带,她与卫嫤的关系很是亲近。这点从她本人虽懂汉话,但还是意会卫嫤意思,主动请了几位精通蒙语的汉人为助手中就能看出来。

这不一听阿彤说要开州学,她就带着本部落中的孩子来了。不仅有贵族的孩子,连她家世代奴隶的孩子也一并带来。好在幽州草原与凉州本就连成一片,昨天一早出发,快马加鞭赶了一夜路,他们顺利到达。

听她说完,卫嫤心里感激得跟什么似得。

这么好的事送上家门,有些人却跟大爷似得各种拿乔。但有些人只是听说,便拖家带口千里迢迢赶来。

“招,当然招。”

一叠声应着,卫嫤忙命人开门,喊谷雨回家拿果脯。过年时她从如意楼定了好些果脯,来客并没吃多少,反倒便宜了丁有德。全家这么多人就他一个爱吃甜,虽然过完年他就滚去了幽州,但每次来信必然要可怜巴巴地求果脯。

对此卫嫤什么都没说,而是直接把信转交给了阿罗。一开始阿罗嘲笑丁有德那么个大男人爱吃甜,涉及最爱吃的甜食,即便一心想追阿罗的丁有德也忍不住跳出来为甜食辩白。就这么吵吵嚷嚷,一来二去两人闹得不亦乐乎,感情也是越来越亲近。

这会他们俩还在闹着,不过卫嫤的果脯却保留下来。

钱夫人订的果脯皆是上等货,精挑细选上好水果,经过秘制工艺制作而成。味道好不说,放时间久了糖分浸到水果里去,在凉州冰冷的天气里咬一口,沁凉的滋味裹夹着蜜糖一直要甜到人心底。

乌日娜带来的蒙古孩子几时吃过滋味这般好的零嘴?孩子们很直接,有好吃的就会很满足,这会一张张纯真的小脸笑得要多开心有多开心。

他们开心了,凉州这边百姓带来的孩子不干了。

每个孩子都是家里必不可少的劳动力,能让爹娘宁愿辛苦其他孩子也要供他们读书,今早但凡能被带来的孩子,无不是家里最受宠那个。往日家里有什么好吃的,哪次不是先就着他们。而现在他们只能看对面那群野孩子吃,果脯他们虽然没尝过,但一看鲜艳的色彩就知道很喜欢。

“娘,我也要吃那个。”

“爹你去给我买。”

一众熊孩子粘在家长身上,拧成个麻花叫着喊着,喊得爹娘羞愧又心碎。

眼见劝不住,有人开始眼巴巴地看向谷雨。经过几个月锻炼,谷雨早已不是在京城时天真又娇气的性子。面对这帮人恳求的目光,她直接别过脸,提着一大包还没发出去的果脯原路返回。

“晏夫…”

“人”字还没说出口,在冷面的晏指挥使背后,众人看到了与他表情如出一辙的晏夫人。

见到这堆孩子表现,卫嫤丝毫不掩饰心中鄙视:“原来我好心好意办州学,要招来的就是这么一群学子,真的是好上进。”

当家长的多宠点孩子总没错,她都这么大了,不还是被卫妈妈宠着。但叫声最大的那个男孩,身量都已经打到她脖子,怎么看也将近十岁。在大越普遍十三、四岁定亲,十五六就会成亲的年纪,十岁已经算半个大人。这年纪还看不清眉眼高低,仗着家长宠爱无法无天,这种人就算教他读书,将来也不怎么能成才。

虽然凉州官衙司库如今富得流油,但银子也不能随便往这些人身上扔。

“代指挥使方才已经说了,十日后再行招生。但现在我还得再重申一条,州学是公共场所,每个人都得注意自己言行。进学后我们会有一个月的考察期,期间调皮捣蛋或是不能适应者,都会被劝退。学籍与户籍绑定,每十年每家只有这一次机会,劝退后别人再也不能顶上来管吃管住。”

在她说话的同时,晏衡真刀实枪练就的一身杀伐之气悉数外放。虽然年轻,但单凭气势他还是震住了底下一堆平民百姓。

过了几个月好日子的百姓终于回忆起了被上任吴指挥使支配的恐惧,顺带也想起了官员与平民百姓间的云泥之别。士农工商是写进大越法典中的一句话,其中农工商三层间虽然没有本质区别,但每一位士族都是高高在上。晏指挥使再一心为民,也改变不了他是个官的事实。

早已习惯被压迫的平民百姓,如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心底那股愤愤不平早已散去,面对这般官威他们开始反思。

指挥使还是那个一心为民的好官,人家办州学出发点是好的。可他们呢?一个两个给三分颜色就开始开染坊,各种提条件,差点白瞎了指挥使大人一番好意。扭过头,看到那边吃着果脯一脸乖相的蒙古族孩子,再看怀中调皮捣蛋的自家孩子,这些百姓恨不得挖个地缝钻进去。

“这事的确是咱们做得不地道。”

人群中不知有谁感慨一声,迎来一大片符合声。西北爷们是爱面子,但如今这么多人一块丢脸,他们也有勇气承认自己错误。

“的确是咱们不对,就听晏夫人的。”

“对,听指挥使夫人的。下次州学再招生,谁要敢再这样应付事,我那把杀猪刀第一个伺候他。”

手握杀猪刀的屠户嚷嚷着,剽悍的话语缓和了现场紧张气氛。

卫嫤脸色同样缓和下来:“那就拜托屠户兄弟。”

屠户受宠若惊,然后拍着胸脯保证他说到做到。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趁着天暖和,大家赶紧回去吧。十天之后,还是这个时候,我希望在这看到一些乖巧懂事又一心求学的孩子,男孩女孩都有。”

送走众人,卫嫤开始着手安置这些蒙古孩子。刚才只是打个照面,如今看他们放在车上的包袱。每个包袱都很大,里面带着孩子们日常换洗衣物,更多地则是送给她和即将教课夫子们的礼物。

乌日娜带头解释道:“虽然我们也是大越人,但这些年总觉得被排除在外。草原上环境不够好,一般汉人轻易不会过去,我们到这边也语言不通。现在好了,有阿嫤开的族学教汉学。消息传到族里,族人们都可高兴了,来之前他们特意备下点东西。”

这番话说得卫嫤不好意思起来。

“刚才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我还得感谢乌日娜给我解围。”

要不是有乌日娜及时带人过来,即便晏衡能震住那些百姓,他们也不会有后面那些反思。

“我这不过是来巧了。”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们汉人这句话正适合如今情况。”说完卫嫤笑道:“咱们都是熟人,我也不多客套。赶紧让孩子们来报名,完了分好住的地方,别耽误用午饭。”

“行。”

乌日娜用蒙语说了几句,孩子们按年龄排队站好。

负责建立学籍的是一落地秀才,他被卫嫤请来州学教课。能找到这人,还托晏衡招录书吏的功劳。面试后晏衡只取了有办事能力的几人,但这并不代表没选上的学问差。有些人天生适合做学问,管理不好政事并不能说明他们学问不好。虽然最后他们没被招录,但与此同时卫嫤出面说服他们来即将创办的州学做夫子。

夫子是个神圣的职业,几人先前是如此认为的。但当他们穿戴整齐早早赶来后,见到的便是这么一帮熊孩子。

哪个老师会喜欢调皮捣蛋的学生!

一时间几人有些头大,当他们看到随后而来的蒙古小孩时,头更大了。这些虽然听话点,但非我族类,教他们…

本来有些迟疑的心,先是被乌日娜一番话说热乎。对啊,他们是大越的蒙古人,而不是那些烧杀抢掠的瓦剌人。再然后收到蒙古学生递上来的奶砖,原本不情愿的一颗心彻底化为感动。

同样是半大不小的孩子,做人的差距怎么这么大呢?

蒙古人怎么了,圣人还说过有教无类,只要是懂礼貌、一心上进的乖孩子咱们都教。

见夫子们这般配合,卫嫤也放下心中最后一点担忧。等学籍录完,她便亲自带孩子们去宿舍。

依然是托大清洗的福,官衙附近有的是房子。现成的宽宅广厦,卫嫤命人将先前所剩无几的摆设放库房,里面全都砌成大通铺。有一整间房子那么宽的火炕,每个孩子分到一席被褥那么宽的距离。炕沿下面是柜子和书桌。柜子是组合柜,书桌也是很简单的一张平板四个腿。

摆设很简单,全都突出一个中心:简洁实用。

在这里不论你是爹是王公贵族、是腰缠万贯、或是穷困潦倒,每一个学生吃穿用度都是一样。做事受校规约束,做好了会有奖励,做错了也会受罚,一视同仁。

卫嫤纯粹为图省事才这样做,大户人家那些家具她见过,的确足够精美。但那些精美的镂空雕花需要极多人工,幽州城还在重建,西北最缺的便是人手,于是她便选了最简单的制式桌椅。

但她没想到的是,正是这般从小就平等的待遇,让州学内出来的学生打破了出身带来的天然屏障。从这里毕业后,好些人一辈子都是关系最铁的兄弟姐妹。

第138章 姑娘抢手

大多数人真的不怕差、就怕比。同样是荆钗布裙的平头老百姓邻居,突然某天一方绫罗绸缎高高在上,另一方就会意难平。明明她的生活没什么变化,但嫉妒和不甘就会如□□般啃噬着她的心,让她整日叨叨着夫婿的不上进、命运的不公。

凉州百姓和蒙古百姓,便是两个这样的邻居。

这批蒙古孩子在州学安心住下来,注册学籍后,他们每个人都如乌日娜一般,有了一个根据发音汉译过来的全新名字,而这让他们兴奋和满足。

而送孩子来的乌日娜什么都没多说,只嘱咐、或者说是恐吓了一点。谁要是不听话被送回去,她就剥夺那个人的新名字。不仅如此,他们在部落的阿爸和阿妈会在冰天雪地时负责照看牛羊,让它们不至于在寒冬中被冻死。

调皮捣蛋会被剥夺名字,而且还会拖累阿爸阿妈做部落里最苦的差事,无论是那一点都足以吓到这些孩子们。这一句话的嘱咐下来,一帮不足十岁、正值混世魔王年纪的孩子们全都乖顺成小绵羊。这年纪的孩子正是记忆力最好的事后,认真学起来可以说是一日千里,本来因蒙古人真诚所感动的州学夫子,这会却是打心底里喜欢起了他们。

而卫嫤则从阿彤口中了解到另一项事实,虽然大越这边已进入封建社会,但同在大越版图上的蒙古人却还是奴隶制。作为一名女首领,乌日娜直接掌控这些孩子以及他们全家人的生死,不用负任何责任说杀就杀的那种直接掌控。不过她显然不是那般残暴的独-裁者,相反她是一位仁爱而富有远见的首领。这次州学之事,便是她以绝对的权威,直接召集起了全族适龄孩子。而且因为她本人女首领的身份,能来的小姑娘更是一个都没落下。

听完后卫嫤衷心地感谢乌日娜。不过人家要权有权,要钱…蒙古部落首领金银财宝都是论箱子装的,乌日娜曾开玩笑说要送她一箱贝加尔湖所产的珍珠。她实在无以为报,便将这份感激投入到了蒙古孩子身上。

钱夫人名下除了如意楼,还有凉州城数一数二的绸缎庄。眼见天气逐渐变冷,她直接定了一批厚实的棉衣。钱记绸缎庄主要生意面相官家,她的单子钱夫人也格外重视,亲自派有经验的老师傅去州学量体裁衣,加班加点没几天一批精致的棉衣便做了出来。虽然衣裳是制式,但耐不住版型好看。所有孩子洗完澡换上新衣裳,海军蓝色镶着羊毛滚边的棉衣,裹在一堆堆小团子身上,远远望去一片蓝精灵,说不出的可爱俏皮。

这段时日一直呆在州学,大有“哪个小家伙调皮就现场办理退货”架势的乌日娜很高兴。她当场表示自己也要做一件,穿回去给部落里的族人看。

卫嫤哪要她做,大手一挥直接送了一批。一件给乌日娜穿,剩余的让他带回去给族人。告诉那些蒙古部落里的人:虽然他们的孩子在凉州,但相隔千里阿妈和孩子也能穿一样的衣裳。这笔钱她没有走公账,而是直接从她私人小金库中掏。

且不说收到衣裳时乌日娜是何等高兴,等她往钱记绸缎庄下第二笔单子时,时间也差不多过去有十天。

在头一次招生不欢而散后,住在凉州城边上的百姓也一直关心着州学现状。他们中有些人就跟州学夫子沾亲带故,通过夫子口中得知蒙古孩子乖巧而上进,百姓们心里别提多不是滋味。他们还一直视蒙古人为蛮夷,可如今他们心下一直隐隐鄙视的人,人家同龄孩子比他们最宝贝的孩子强这么多。

这点愧疚在见到那帮蒙古孩子换新衣裳后,很快变成了懊悔。看见了么?那帮蒙古孩子身上的新棉袄多好看,那可是钱记做得,鼓囊囊的一看就很厚实,羊毛滚边锁住领口和袖口,等再过个把月,西北风一点都吹不进来。

早就听说过州学管吃管住,他们还没当一回事。这帮久居凉州的人,心里都有种根深蒂固的观念,官府的话听听就成,千万别当真。这些年的军丁不也一直说管吃管住还有饷银拿,可真实情况是怎样?吃穿额外交钱,饷银就那么一丁点。所以前些时日州学打出那样的口号,他们理所当然地嗤之以鼻,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

如今见到新衣裳,他们开始后悔了;而当城内传来,晏夫人高兴,自掏腰包送那些蒙古孩子爹娘衣裳的消息时,这帮人肠子都悔青了。那可是专供达官贵人的钱记,他们这些在土里刨食的老百姓,可能一辈子都不舍得买一件钱记的衣裳。如果那天他们真诚点,带家里最聪明的孩子过去报上名,是不是今年冬天也能穿上新棉衣?

一边后悔,这帮百姓们二话不说,开始挑自家听话又聪明的孩子。哥儿倒好挑,这年头哪家哪户不有几个儿子,可轮到姑娘时有些人却犯了愁。他们家儿子太多,荒年吃不饱饭的时候将姑娘卖给了人牙子,如今家里只剩儿子。

怎么办?送不去姑娘州学就不要哥儿。

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这帮人最终想出个办法:租一个。

虽然那天指挥使大人说,报名时要查户籍。可他们打听到了,负责统计报名的是州学内的夫子。有些个夫子还是他们远亲,即便关系不亲,乡里乡亲的他们好意思开口揭穿?

就这么办!

眼见着明天就要去衙门,缺姑娘的人家忙活起来。邻居家有的就近借一个,没有的找族人匀一个,再找不着的甚至借到了邻村。临近州学招生的前一天,凉州城外十里八乡一片抢姑娘的热潮,一夜之间往日不受重视的姑娘身价倍增。

忙活完一整天总算把姑娘的事敲定,睡不了几个时辰,天不亮大家就上路了。

与这些村民们相反,送走了乌日娜的卫嫤却是一夜好眠。经历过幽州从露营到石头房的各种简陋条件,回到凉州大宅后,舒适的环境中她的睡眠质量得到进一步提升。虽然她畏寒,但依偎在移动火炉的晏衡怀里,她每一觉都睡得极好。

睡前一场运动被晏衡伺候的舒舒服服,落枕就睡,美美的一觉睡起来,精力充沛的她容光焕发。本就年轻无敌的脸气色一好,即便不施任何脂米分,都比浓妆艳抹来得要美。

关于这一点,没有人比正拿着梳子给媳妇梳头的晏衡体会更深。

成亲这些时日,一开始阿嫤还会尝试自己梳头。可明明她法子都对了,整个过程也很仔细,但最后总会掉下一大堆碎头发。一次次的挫败后,阿嫤干脆放弃了自己动手的念头,而他正乐于见到如此。每天抱着阿嫤醒来,给他端上自己亲手做的早点,叫她起床后再亲手打理她一头乌发,这样亲密的独处时光,无论重复多少遍,都让他从心里感到温暖和熨帖。

尽管刻意放慢盘发速度,但发髻还是在手上慢慢成型。遗憾地插好木钗,在阿嫤要站起来时,他灵机一动。

“先等等。”

卫嫤一顿,坐下去面露疑惑,问道:“这不好了么?”

“还差一点。”

晏衡长臂一捞,从旁边书桌上的一堆账册中找出那支炭笔。这还是缝牛皮纸袋时打线用的,阿嫤发现后便拿了一盒回来,从那之后她便很少用毛笔,但凡记账一般都用这种炭笔。

炭笔还是他昨天削好的,用了一天后笔尖已经磨圆。在大拇指上试试手感,掌控好力道,晏衡弯腰盯着她的眉毛,轻轻下笔描摹起来。

脸对脸间两人彼此呼吸可闻,坐在绣墩上,四目相对间卫嫤看着他那双满是认真的眼,盯着她的眉毛一瞬不瞬,脸上露出的温柔几乎要缱绻了时光。

“阿衡…”

“恩。”

“我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