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字还没说出口,门口传来敲门声。卫嫤一顿,到嘴边的话咽回去。假装察觉不到晏衡周身的失望,她扬声吩咐喊人进来。

走进来的谷雨被自家大人周人弥漫的黑气吓了一跳,站在卧房门口,她小声道:“夫人,百姓们带着孩子来州学。”

她差点忘了今天还有这事,也不是忘了,而是在她计算中,吃完早饭开始赶路,到这怎么也得一个时辰之后。

“行,谷雨你先过去让他们按村排好队。”

从窗口看她身影消失在院子里,卫嫤对着镜子照一照。晏衡好像天生有这种天赋似得,眉形掌握的几乎完美。她本就极好的精气神,画眉后由提升了一个档次。

“很好看,阿衡以前练过?”

晏衡点头。

“什么!”卫嫤瞪大眼,逼到她跟前:“老实说,你对着哪个女人练过?”

“还真有那么一个女人,很漂亮。”

卫嫤心里开始突突突冒酸水:“有多漂亮?”

食指点着下巴,晏衡整个人陷入回忆,唇角扬起幸福的笑容:“跟阿嫤差不多漂亮。”

还真有这回事!卫嫤坐下来,背对着他冷下脸:“是谁,我认识么?”

半晌的沉默后,真当她心渐渐往下沉时,晏衡从背后环住她的腰:“你当然认识。傻瓜,是你啊,我在脑子里练好久了。”

第139章 接踵而至

等卫嫤跟晏衡腻歪完后再出门时,州学门口已经排好了队。

临近村落几位不会说蒙古话的先生负责今日录入。学籍是卫嫤早已制作好的卡片,学生姓名年龄,爹娘姓名,家庭住址全都写得一清二楚,最后由全家人画押。报名完成后,这些学籍卡会另建档案,归置于凉州官衙内。

得益于年前的公开招录,晏衡着实选了些干活利落的副手。这些人虽然科举成绩不怎么样,但读书识字的基本功却是不差。衙门里那些事本来就不难,干起来最大的困难就是琐碎又麻烦。若是真让眼高于顶的进士老爷干,那些大才子觉得屈才,干起来难免委屈。一旦消极怠工,效果还不一定比得上现在。

学籍档案便由书吏帮忙规整着,虽然晏衡放话说会与户籍并在一处,然而实际上户籍隶属朝廷,他们这个只在一州内初办的学校,还没那么大权限去动。不过这点只有几个人清楚,平民老百姓哪知道这些。他们即便打听,也只知道学籍被运到了官衙,想当然地不会多做怀疑。

“今天来这么多人?”

看着州学门口排起的长队,卫嫤满脸喜悦地问道。

谷雨同样一脸喜气洋洋,对着卫嫤满脸崇拜:“夫人提供这么好的条件,再不来那得多傻。”

卫嫤觉得也是这样,先不论读书有没有用。州学包衣食住行,单这点便为每家每户省了好大一笔开支。真如谷雨所说,这要再不来那的确是傻。

虽然她早就料到今日会来不少人,但依旧被眼前阵仗吓到了。前几日乌日娜送来的孩子看似坐了好几大车,其实统共三十六个人,满打满算凑齐一个班。然而如今只凉州近处,送来的就不止三百六十个。报名队伍从周学门口,一路排到街角,眼见拐过去好像还有些。

“人多点好。”

顺着她的感慨,谷雨点头,神色有些羡慕:“若是我小时候能有这么所州学该多好。”

“小时候没有,不过现在不是有了?”

“那倒是,阿彤姑娘可真是天上文曲星下凡,天底下就没有她不知道的事。”

一叠声夸奖着教她读书识字的阿彤,朝街角望去,谷雨隐隐有些担忧:“夫人,这么多人,咱们安排的地方够用?”

这倒是个问题,在心中稍做合计,卫嫤道:“这条街上空着的宅子挺多,咱们收拾出来那些,光这一批人是够用了。如果再来人的话…不行,得加紧去造组合柜跟书桌。”

“夫人您放心,有大人在那边看着,木工们一点都不敢偷懒。下一批来的时候,新的宿舍应该就建好了。”

想起晏衡,卫嫤甜蜜之余,更深的印象则是靠谱。虽然他平日话不是很多,但她的每一个要求都会被他记在心里,然后尽心尽力去帮她完成。

“不耽误用就好。”

说完这句话,卫嫤往州学门口走去。

门口架出一张书桌,夫子坐在书桌后面,正比对学籍卡一项项询问填写。见她过来,夫子做势要站起来。

卫嫤忙向前一步拦住他:“我就随便看看,先生不必太过客气。后面还有那么多人等着,先生赶紧忙。”

见她这般客气,夫子面露感激。虽然人没再站起来,但依旧颔首示意做足了礼貌后,才提笔重新开始录入。不过这次,不知道是不是卫嫤的错觉,他总感觉夫子拿毛笔的动作有点不对劲。

有疑惑就要求证,走到笔架旁,卫嫤随手拿起另一支空闲的毛笔。捏在手里想象自己在写字,几种常用握笔姿势她都换过,终于被她瞧出了端倪,夫子握着毛笔的姿势有些虚。想明白后她打眼一看,正在填写的那张学籍卡字迹潦草,与一旁先前填好正在晾晒的学籍卡上工整的字迹有很大区别。

莫非是因为她在,所以才紧张?

无奈地摇头,朝排队报名的百姓们友善一笑,卫嫤原路返回。

“夫人,您看谁来了。”

在谷雨惊喜的声音中,顺着她手指方向看去,街角处行驶来一队马车。马车样式很熟悉,真是晏家村在得到小米分成后,富庶的几户新购置那几辆。族长家最气派的马车打头阵,后面跟着长长的一溜车队。

州学招生之事,卫嫤也趁过年时跟前来拜年的晏族长提起过,让他把晏家村的孩子一道送来。先前她想得是先安顿好凉州周边一批,然后再好生招待他们,所以日子定晚了几天。定的时候她只说了个十天八天这种很笼统的数字,没想到赶的这么巧。

即便如今宿舍紧张,看到远道而来的晏家族人,她也满脸欢喜。

“谷雨,你先去衙门里跟大人说一声。”

吩咐完谷雨,卫嫤迈步向前迎去。没等她走到跟前,晏家村的车队已经停住,族长打头,所有人下马车后,走到跟前给她请安。

“族长这是干嘛。”

没等晏族长腰弯下来,卫嫤便上前扶起他,对着后面乌压压跪一片嗔怪道:“都是自家人,讲这些虚礼干嘛。”

站直了身子,穿着簇新羊皮棉袄的晏族长红光满面:“衡哥儿办这州学,真是给咱们所有姓晏的长脸,祖宗脸上都有光。”

一边笑着,他一边冲她竖起大拇指,笑道:“衡哥儿媳妇,我们大家都知道这事是你先提出来。州学多好,孩子们多念点书,即便不做官也能长点见识。无论如何,这事你是头功,咱们所有人都该感激你。”

说完他又要往下弯腰,大有老当益壮之势的晏族长这礼行的十分坚决,以卫嫤力气拉都拉不住。情急之下她只能往边上躲,勉勉强强受了半礼。

“谢也谢过了,你们远道而来,先随我回去歇息。”

莫说晏衡如今是代指挥使,在他升任镇抚后,在晏家宗族内就已地位超然。谁都知道他们夫妻感情好,连带着她说话也很管用。不仅如此,在小米生意中赚得盆满钵满的晏记族人,如今更是对她言听计从。

什么都没问,马车远路掉头随她回家。

虽然晏衡升了官,但两人还是住在先前的宅子里。五进大院子,即便装一个车队也依旧绰绰有余。

“前两进是阿衡办公用的地方,连我也不能随意走动。除此之外,后面的三进大家随便走走看看,都是一家人不用太拘束。”

简单地说明下情况,命家中下人去上茶水糕点,摸摸相熟的几个晏家小团子脑袋,卫嫤将晏族长请去了第一进。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从刚才进门起,晏族长就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看得卫嫤好奇:“我这人族长也不是不知道,有看不过眼的事就会说,说出来解决掉,这事也就过去了。要真有什么犯难的事你就直说,都是亲戚,咱们一块想法子解决。”

“倒还真有那么两件事。”

还是两件?

将倒扣的茶碗翻过来,自顾自斟一杯茶,卫嫤慢慢喝着,一副洗耳恭听的状。

族长揪着胡子:“一件大事,一件不算那么大,我也不知道该先说那个。”、

“反正总是都要说,那边从小的开始说。先解决零碎小事,再去管大事。”

“哎,”晏族长长叹一声:“这事跟阿宝姐弟有关。”

“阿宝是哪家姑娘?”

晏族长满脸了然:“毕竟不是什么紧要之人,衡哥儿媳妇不记得也在情理之中。阿宝,就是周氏所出的那个…”

“哦我想起来了,不就是那个庶子?”

怎么变成了庶子?周氏两个孩子,女儿阿慈是她为妾时所出,算作庶女也算说得过去。但儿子阿宝是她扶正后才生下来的,怎么算都是名正言顺的嫡子。

“难道他不是庶子?”卫嫤一脸活见鬼的模样:“我以为卖了那么多小米,数了那么多钱,族长头脑应该一直很清醒。我家阿衡只有一个嫡出的弟弟,那就是在远在京城,被沂山居士收为关门弟子的阿昀。”

提起小米和晏衡,晏族长识时务的内心一下子变得无比清醒。

拍下头,他满脸懊恼:“你看我这老糊涂,是周姨娘…”

“恩——?”

卫嫤拖长音,声音中满是威胁,见晏族长百般不解,她刚开口解释,书房门口传来晏衡熟悉的声音:“周通房、或者是那个姓周的烧火婆子,族长随意选一个,这次回去后顺道把族谱改过来。你放心,户籍这边我年前就改好了。”

烧火婆子、通房…晏衡这招可真狠。卫嫤本来想得是贱妾,这与良妾、贵妾等有本质区别,也算从侧面印证往日为非作歹的周千户一族如今的贱民身份。然而如今晏衡却直接把她一撸到底,仔细想想当日周氏好像还咒骂过,说因她和晏衡亲事未经周百户同意,故而不作数,但晏家仁慈,可以留她做个烧火丫鬟、通房之类的。

“阿衡还记得呢?”

他怎么会忘!微一点头,晏衡对着晏族长说道:“族长放心,虽然此次皇上抄家造成童丁超员遣返,但阿宝是特例,他可以继续留在军中。至于阿慈…她过了入学年纪,再过个一两年,你们便在邻近村子找个踏踏实实的人家把她嫁了吧,村里那点嫁妆我来出。”

轻易定下姐弟俩前程,晏衡问道:“大事是什么?”

第140章 心思转换

听完晏衡询问,晏族长脸上的为难之色更重。

卫嫤有些纳闷,听晏衡刚才话中意思,应该是这次皇上抄家造成了太多童丁,原本被送去当童丁的周氏所出儿子被退回来,晏族长在为这事棘手。毕竟阿慈跟阿宝不一样,姑娘家养几年嫁出去就基本没事,但儿子日后要娶妻生子,这一大堆事谁来张罗?

这事放任何一个人身上都难做,尤其当周氏跟晏衡之间还几乎隔着一层杀母之仇时。

她理解晏族长处境,可除了这事,还有什么事能让他为难?

“这事族长可有难处?”

晏族长点头:“乡里乡亲的…”

跟百姓有关?卫嫤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果然在晏族长连连叹气后,说出了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想到的事。

“来凉州城一路上,我听说不少人家在租赁姑娘。”

“租赁?”卫嫤瞳孔微缩,很快便想到一种可能:“难道是为了州学之事?”

十日前晏衡曾强行要求过,州学每接收一位男学生,其对应那家必须再出一位女学生。卫嫤本以为这点不难,大越主张多子多福,而且在自然情况下,男女出生比例几乎是一比一,就算重男轻女的思想在作祟,顶多也就是十比九。

朝廷向来都是鼓励生育,从没有任何限制生育的政令,以此为大前提,没有姑娘的人家肯定不多。就算碰巧了生出七个葫芦娃,那种单独跟她说下,核对户籍后她也会同意。

“我听说好像是为州学的什么要求…”晏族长神色间满是担忧:“衡哥儿媳妇,我记得你当时说的是不拘男女,是读书材料的娃一块带过来,可没规定必须有多少儿子、多少姑娘。”

没等卫嫤点头,晏衡已经开口为她辩解:“强行要求的确不是阿嫤本意,但十日前州学开始招生,附近百姓带来的清一色儿子。”

族长了然:“难怪,这也怪不得他们,这年头谁家不稀罕儿子。”

对着晏族长,有些话卫嫤终于说出来:“别的不说,要是他们真稀罕儿子,那也肯定希望儿子将来娶个懂事明礼的媳妇。姑娘多读点书明白道理,短期内看不到好处,可从长远看还是对自家有好处。”

不管大越女人地位如何,这世界总是男女各占一半,若是一个社会中有50%的人不明是非,那会是多黑暗的世界。

“衡哥儿媳妇话说得有理。”

边点头,晏族长边颇有深意地看向卫嫤。娶一房好媳妇,对男人帮助究竟有多大,从衡哥儿媳妇身上就能看出来。自打娶了她之后,衡哥儿那官职以惊破所有人眼珠子的速度往上升。他娶的这房媳妇,不仅帮助了他本人,甚至光耀了整个晏氏一族。

“光想着要大方得体的儿媳妇,却不重视培养自家姑娘,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

不愧是最识时务的晏族长,完全抓住了她话中重点。

尽管如此,卫嫤心中疑惑还是未消。

“凉州又不是南方边陲某些州郡,没有溺杀女婴的习俗,按理说各家各户应该不缺姑娘,这又是怎么回事?”

晏族长饱经沧桑的双眼陷入回忆,缓缓说道:“生下来看是个女娃,即便不溺杀,照顾起来也没那么精心。就拿阿昀来说,以十三郎那脾气,得亏他是个儿子,不然早就没命了。”

“还有这回事?”

卫嫤求证地看向晏衡,后者点头,脸上一片沉重:“阿昀毕竟是晏家上来排行的兄弟,包括族长在内,各位叔伯还能插手缓一缓,让他不至于冻死饿死。要是个姑娘,阿慈你也看到了,她就跟如今书房中的一件摆设差不多,爹娘可以随意处置,外人插手就是坏了规矩。”

说到这卫嫤总算是明白了,她错就错在,以后世平等自由的现状来要求古人。后世每家每户只有一个孩子,自然当宝贝疙瘩供起来,法律也在保障着孩子的人权。然而古人孩子多,压根没那么稀罕不说,孩子生下来也是家长的所有物,缺钱花了卖给牙行完全合理合法。人权?一个士农工商被朝中重臣认为理所当然的朝代,这两个字压根就是最大的笑话。

身为男儿或许幸运点,宗族为主导的环境下,他们总有点保障。所以晏族长才能插手管阿昀吃穿,如今周氏所出阿宝有事,他同样也不会置之不理。但宗族里的姑娘,出嫁女受苛待,他还能代表晏氏宗族说几句公道话,未出嫁时姑娘是爹娘私有财产,他要管那就是迂距。

看着书桌一旁摆那组花瓶,卫嫤心思一变再变。

“姑娘家本来就难以活下来,即便活下来也被卖出去不少。这会情急之下拿不出亲生的,他们便想法子租一个?”

晏族长点头:“实际情况应该就是这样。哎,乡里乡亲的我我也不知该不该说。”

“应该说,”

想都没想卫嫤便肯定晏族长作为,不过在他说完后,陷入矛盾的人变成了她。

“但我要不要拆穿?”

“这…”晏族长面露不忍:“太过严苛的话,百姓难免会有所不满。而且都是读书,不管是谁家孩子把这学上了,对你们来说都没区别。”

这番话彻底说出了卫嫤心中隐忧,堵不如疏,对平明百姓不能一味采取高压政策。之前她已经轰过一次人,要是再把人轰回去,一鼓作气再而衰,到第三次筋疲力竭的百姓还会再来么?

“我就说刚才在州学门口,为何录入学籍的夫子看到我过去,握毛笔的手发抖不说,连字都写不好。看来他们也知道这事,就是怕被我发现。”

面露无奈,卫嫤肩膀耷拉下去:“现在教书的跟念书的一条心,情况已经这样,看来咱们只能被动接受。”

“阿嫤真的想这样?”

短暂的沉默后,晏衡率先发出质疑。

笑得满脸无奈,卫嫤道:“难道阿衡还不了解我脾气,眼睛里向来揉不得沙子。可现实就是这样,有些事不让步不行。“

总体上来说她是个很矛盾的人,脑子里满是理想主义的完美,但真正做起来往往会竭尽全力后屈从于现实。一言以蔽之,做最完善的计划,尽最大的努力,并接受努力后的任何结果。

关于州学一事,从卫所公开招录书吏,宣扬读书好处顺带选拔书吏做铺垫,到选址改造校舍,虽然在宿舍一事上她的确省了功夫,但也是无奈之举,毕竟简单的摆设最省时间。然后再是大张旗鼓地公开招生,招生公告甚至打到了蒙古草原。再到第一次招生的不欢而散,她临时改变策略。

这其中每一步都费劲了她的心力,她可以问心无愧地说:她真的能力范围内最大的努力。

最终换来这样一个结果,虽然跟吞苍蝇似的难受,但目前她也只能接受。

“有些事,只能这样。”

“可阿嫤不高兴,”晏衡笃定道。

摇摇头,卫嫤无所谓道:“我这点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总不能为我一个人委屈大家。”

晏族长赞同地点头,身为一族之长虽然他难免捞点好处,但很多时候他还是会为全族利益来牺牲自己。衡哥儿娶得这媳妇好,看来姑娘家真得多读书长见识。这样不仅能帮上夫婿,再往长远想,这样有远见卓识的娘,教出来的孩子也不会差。

“怎么不能?”

站在卫嫤身边,晏衡说出了让两人错愕的话。这四个字他说得是那样理直气壮,仿佛这就是真理。

“说实话,我同意办这个州学,纯粹是因为阿嫤期待。既然如此,州学就要办成你希望的模样,最起码看到它你能开心。族长有句话说得对,谁家孩子念书对咱们来说没有区别,也就是说,他们念不念与你无关。”

转过身子与她面对面,晏衡一脸语重心长:“阿嫤,让百姓家的孩子念书,这是你的仁慈,不是你的义务。就如乌日娜所说,每一个能坐进州学的孩子都该感激你。我知道你不要他们的感激,但也不能反过来你一退再退,弄得好像你求着他们来白吃白喝。”

“我求着他们?”

听完他这番话,感动之余卫嫤有些哭笑不得。

晏衡反问道:“将心比心,如果阿嫤对一个人心存感激,会这样有恃无恐地欺骗?他们虽然面上没表现出来,但内心深处就是想着又便宜不占王八蛋。”

卫嫤如遭雷击:“真是这样?”

见对面族长震惊后缓缓点头,即便再不想面对这个事实,卫嫤也不得不接受。

一旦接受后,刚才晏衡的一番话便点醒了她。创办州学的初衷是什么?是为了自己开心?对也不对。其实她是想跟所有孩子一个读书的机会,不论他们是男是女,都能明白一些道理,这样长大后能自尊自强,而不是一味逆来顺受。甚至再进一步,接受良好教育的姑娘,将来有一日也会像男儿那样,凭借学识立足朝堂。

然而刚才她在做什么?任由那些苛待女儿的人家蒙混过关。如果真让他们成功,那就代表她支持随意买卖姑娘。

她的仁慈险些助纣为虐1

一阵心慌意乱后卫嫤点头,坚定地看向晏衡:“阿衡说得对,这事就麻烦你了。“

第141章 简单粗暴

对于有些人家租女儿顶替上州学一事,晏衡的应对之策称得上简单粗暴。

他直接调兵封锁了报名现场,书吏全员出动,搬出户籍资料一个个核对学籍卡。没找出一个,他既不抓人也不动手责打,甚至都没费嘴皮子,而是直接权利镇压。他命书吏标记这些人户籍,没收学籍卡取消入学资格的同时,十五年内这些人家中任何孩子都不能如族学。

同时租赁女儿的家族一视同仁,全都取消!

一时间州学前人心惶惶,眼见前面报完名的没一个漏网之鱼,全都被标注学籍卡,由兵卒驱赶出城。后面有人心理防线崩溃,直接站出来承认,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着求饶。

熟悉晏衡的人都知道,这位代指挥使大人文韬武略兼备,又身负赫赫战功,性格沉稳、做事勤勉、不近女色、不贪钱财,整个人可以说是一朵无懈可击的奇葩。然而就这样一个人,唯一的逆鳞却是他的夫人。

那位晏夫人可真是好命,嫁了这样一个夫婿。年轻俊朗的代指挥使大人对她可真是千娇万宠,捧在手里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化了。熟悉晏衡的人都知道,宁愿得罪他本人,也千万别得罪他夫人。据说州学是晏夫人主意,光天化日之下这帮人敢如此糊弄晏夫人,可真是不知死活。

如今又是主动认罪,又是跪地求饶,但一切为时已晚。不论是被查还是自己承认,统统废除学籍十五年内不得入州学。有些人心存侥幸想混迹其中,可在西北军严加盘查下,没有一个漏网之鱼。虽然主动认罪的没得到宽恕,但死鸭子嘴硬的却罪加一等,由十五年延长至二十年。

这样一番盘查下来,去除掉这些人家,浩浩荡荡的报名队伍缩减了三分之二还要多。

亲眼目睹这一切的卫嫤心有余悸,民风开放的西北都已如此,若是换做南边重男轻女之风盛行的潮汕一带,真实情况该有多骇人?还好晏衡及时劝住她,没让她就这样轻轻放过。不然她的一念之仁,真不知会造成多严重的后果。

“夫人,”谷雨打断她的思绪:“州学中几位夫子说要见您。”

“他们有什么事?”

谷雨摇头:“他们没说,不过应该是要给百姓们求情。”

“让他们先回吧。”

厌倦地摇头,卫嫤心思一转。堵不如疏,乡里乡亲的这些教书的夫子肯定同情那些百姓,还不如趁此机会跟他们说明白。

“算了,你把那些标记的学籍卡拿过来,一盏茶后请他们进来。”

这会天色已晚,踏着夜色几位青布长衫的州学夫子走进书房。老神在在地坐在书桌后面,卫嫤直入主题:“几位先生是来当说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