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父皇说得是“去户部、去礼部”,压根没说去那干嘛。他们也乐得玩文字游戏,点个卯证明自己去过,然后继续一个玩玩玩、一个吃吃吃。

听内侍报告两人反应,做了一回昏君正浑身舒爽的庆隆帝冷笑一声。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俩混小子觉得这就能应付过去?随意吩咐内侍两句,他优哉游哉地往翊坤宫走去。

而到了衙门的两王,则被早已等候在那官员客气的请进去,交给他们一堆繁杂的政事。在一人不可置信、一人直接抗议中被告知,内侍方才来传旨,他们务必要好生磨砺两位殿下。

父皇!这还是亲儿子么?

欲哭无泪之下,端王只能安心办差。他天资聪颖,且君子六艺样样俱全,一旦用心这些政务很容易上手。即便如此他还是说觉得憋屈,这不没过几天就让他找到机会报复回去。

礼部掌吉凶、仪礼诸事,平日最大的任务便是给宗亲办婚事,最近一项便是太子侧妃吴氏晋升后一直未办的典仪。

第177章 太子嫌疑

按理说吴氏的侧妃典仪,早在两年前她入东宫时就该一块办了。身为正二品尚书家嫡女,她的身份足够太子侧妃。可偏偏她是以那样不光彩的身份带个球嫁进去,当时整个皇家藏着掖着都来不及,哪还敢让她大肆张扬。

初入东宫时,她是被一顶不起眼的青色小轿从侧门抬进去的。没有洞房花烛、没有凤冠霞帔,甚至当时正苦恼的太子都干脆没去她那落脚。

好在吴氏有手段有耐心,终于在生下儿子后笼络住太子的心,让他松口晋升侧妃。太子侧妃乍听起来不显眼,甚至都不如亲王正妃,可作为名正言顺的储君,总有一日太子会登基,到时侧妃摇身一变,最起码也得是个正二品宫妃。

当然那是以后,现在吴氏还只是空有侧妃之名,没经过册封大典,没冠服、没玺印,她的侧妃之位只是个名不正言不顺的空壳子。

礼部官员一个个都是人精,这位侧妃娘娘可是在皇上那挂过号的,皇上和太子你听谁的?

□□羽也许会想办法帮太子迂回达成所愿,但他们这些人并非□□羽,当然要听皇上的。可明面上他们又不敢公然反抗太子,最后只能行一个“拖”字诀。

借着去年冬天西北战事熬过这个年关,眼见拖了整整一年快要拖不住时,天降端王。

总算有个皇家人来了,谢天谢地!本来他们打算拖不下去时,一状告到御前,大早朝一块议下这封侧妃的典仪该如何办。现在好了,他们总算不用担上告太子黑状的恶名。

你们朱家的事,还是关起紫禁城的大门,自己内部解决。

礼部官员放心了,接受此事的端王着实吓了好几跳。

这才几天啊,就算本王天纵之资,也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记下礼部浩如烟海的、关于大越各阶层贵族晋封时衣食住行一应事务的条条框框。现在把一整个晋封大典交给他,这不是难为他么?

到底哪位要晋升的跟着他一块倒霉?

怀着同病相怜的心情打开卷宗,在看到那位侧妃生平简述后,一些不愉快的记忆在脑中闪现。怎么偏偏是吴氏?瞬间他一个头两个大。

当然他愁了没多久,想到两年前他差点喜当爹那出,当时因为吴家献出一位嫡女充作和亲公主远嫁吐蕃,此等大义压下来他只能忍了。可忍了不代表他忘了,没想到风水轮流转,吴氏会落到他手里。

同病相怜全变成了幸灾乐祸,不用多想端王唰唰唰写下一封奏章。

有困难找父皇!

谁叫他把他丢进六部,幸好是最不打眼的礼部,要声调再重点,从三声变成四声,估计不等他到吏部门口,就能被几位兄弟的眼刀剁成肉酱。

身份之便折子可以直接交给父皇,端王写得很随意。

“儿臣入礼部半旬有余,蒙诸位官员信任,特将太子殿下侧妃晋升大典一事托付。初儿臣惶恐,唯恐处事时日尚短,礼仪照顾不周误了皇家大事。后得知晋封者何人,儿臣又觉此事颇为荒诞。当日父皇西巡查处贪腐一事,命儿臣回京入户部查账,事情有眉目时险遭吴氏陷害要挟。父皇日理万机,此等细微末节之事须臾之间大致有些混沌,然儿臣亲身经历,至今仍不能忘。儿臣虽不熟典律,可自幼蒙父皇教导,也知礼义廉耻。此等淫-荡阴险女子,何德何能堪当太子侧妃。”

简单说了下事情经过,最后端王直接一句话点出来。我觉得吴氏品行有问题,这种人不配当侧妃。

“好!”

短短一篇奏章,寥寥几句话,庆隆帝一打眼就能看完。不用多想也能知道端王意图,无非是端王不敢正面对上太子,便将此事甩给他这当爹的。这种纯然的依赖,还有末尾直白的劝谏,都让他感到贴心、舒心。

“厚熙真不错,有解决不了的麻烦知道找他父皇。”

翊坤宫内,任由淑妃给他按着头,庆隆帝满脸喜悦。

“看完它着奏章,朕这毛病也好差不多,爱妃先歇会。”

淑妃收回给他按摩的手,面色依旧淡然,心下却越发惆怅。她不是嘱咐过儿子遇事不要强出头,有那功夫多吃吃喝喝玩玩。不是她不盼着儿子成材,也不是她对当太后没想法,而是现在京中这局势实在太乱了,乱到她没什么把握。

富贵险中求,可如果不缺富贵呢?

二十多年来她一直在控制着局势,从未因得宠而张扬,彻底得罪哪个皇子;一双儿女虽然出挑,但不沾染权势也没那么打眼。这些年文史侯府名声得到进一步巩固,不论谁登基,她都会是被敬起来的那一类人。权衡利弊,她真的没必要去趟这淌浑水。

“皇上,太子殿下毕竟是他的兄长,长兄如父,吴氏怎么说也是东宫的人,厚熙这样是不是有些不妥?”

庆隆帝无奈地看着淑妃:“爱妃何必如此小心,如今朕这父皇还好好的,哪轮得到他摆长兄如父的谱。倒是厚熙不错,一片赤子之心,跟小时候一样对朕亲近孺慕。”

越发老迈的庆隆帝越是珍惜这种单纯的父子之情,本来他有几个幼子可以享受父子天伦,可他们哪有厚熙这么好看。一个厚熙、一个阿怡,这兄妹二人相貌完全照着他和爱妃身上优点长,芝兰玉树、闭月羞花,让人看着便心情好。

察觉到他的目光,淑妃抿抿鬓角,微微低头,嘴上也有些不好意思。

“厚熙就是小孩子心性。”

“对,哥哥就跟小孩似得,老欺负我。”

这边他正想着阿怡,那边阿怡就到了。两年间她身条又抽高了些,脸上婴儿肥完全下去,露出少女美好的轮廓。自打西巡回来后,庆隆帝便有心为她择一青年才俊为驸马,可选来选去总觉得无人能配得上他掌珠。皇帝女儿不愁嫁,尤其像九公主这样母妃出身高、本人又标致的,那何止是一家女百家求,千家万家都有了。打她心思的人家,可以一直从京城城门东排到城门西。

这种盛景让庆隆帝颇为骄傲,骄傲之下他更舍不得了。左右公主晚几年也没事,便多留几年,正好他也好生考察下备选之人。

他这心思一起,京中那些有适龄男子的那些高门大户全都被青龙卫查个底朝天。因为是要嫁女儿,这次主要查的是后宅琐事。主母是否慈和,后宅有无妻妾之争,本人房中有没有情深意笃的丫鬟,有没有什么青梅竹马非卿不娶的表妹?

虽然女儿出嫁后有公主府住,但他务必要给她挑个十全十美的夫婿。

往日青龙卫多关注前朝,后院虽有涉猎,但总归还是没放多少精力。如今庆隆帝一声令下,换个角度他们还真查出许多以前没注意到的问题。无心插柳柳成荫,借由此事,庆隆帝对朝堂的掌控力达到一个全新高度。

“他怎么欺负你了?”

靠在庆隆帝身边,九公主嘟嘴,道:“他出宫不带上我。”

“阿怡不是早在宫外玩腻了?”

京中说来说去就那么多花样,两年下来阿怡基本上玩个遍,也就没那么多兴致了。

“可宫里更早之前也腻了,说来说去无非就那几个花样,还不如多陪陪父皇母妃。”

明知她嘴这样甜,必然是有所求,可看到女儿那张米分嘟嘟的脸,庆隆帝丝毫升不起一点帝王威严。

“还是阿怡孝顺。”

“我是父皇的女儿嘛,不孝顺您孝顺谁。”

九公主眯眼靠在庆隆帝肩上,装作不经意地说道:“父皇,其实我出宫还是想见见阿嫤,算起来我们都有两年没见了。”

“阿嫤?”庆隆帝疑惑。

淑妃在一旁提醒道:“是晏衡的夫人,人长得极为标致,阿怡很喜欢。”

人长得标致啊,这么一说庆隆帝也想起来西巡时见过的那张进献账册的脸。那副明艳脱俗的长相,也难怪阿怡会这么心心念念。这样想着,他决定将阿怡择婿样貌标准再往上提一提。本来就高的条件这会更是要突破天际,不过庆隆帝丝毫不愁。大越这么多人,难道还选不出个完美的驸马?

“阿嫤人是真的好,母妃常说相由心生,阿嫤就是那种人长得好,心也好,两处加起来怎么看怎么顺眼的人。”

听到这庆隆帝也明白了,和着女儿是来给晏衡当说客的。

九公主也是藏不住事的,做足了铺垫,她直接说道:“父皇,阿嫤肯定不会做那种吃里扒外的事。”

还真是来做说客,想到一些可能,庆隆帝难得严肃:“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你都是听谁说的。”

“是女儿前几日跟十妹一起玩,听十妹那的嬷嬷说的。”

十公主是大越宫中一位不起眼的公主,论相貌没九公主好看,论受宠程度更是连九公主袍角都摸不着。而她的母妃,更只是一座偏僻宫殿侧店内的不起眼宫妃,与翊坤宫主位的淑妃压根没法比。不过那座宫殿主位住的好像是太子生母。

太子生母…

查明情况后,庆隆帝本以为此事跟太子没什么关系,他顶多是一时昏了头宠吴氏,让她有机可趁。

可听完九公主这几句话后,他突然起了另外一层猜测。

太子无缘无故突然宠吴侧妃,近期更是不顾体统大肆给她操办晋升大典,细看起来这宠爱怎么都有些刻意。难道太子早发现武王和魏王阴谋,将计就计反将一军?

第178章 吴家倒台

九公主的几句无心之言,听在庆隆帝耳中,却有一种拨开云雾见日月的透彻感。

离开翊坤宫后,他便叫青龙卫暗中查探东宫之事。这些年他很少管儿子们后院中的事,一是出于放心,他还不觉得自己精心培育出来的皇子,连最基本的齐家都做不到;还有另外一点,他一个做公公的窥视儿媳,传出去像什么话。

可如今泄露军机之事牵扯后宅,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待青龙卫领命退下后,就着烛光他开始翻阅奏折。

过年期间封笔,可有些天灾人祸却不会因过年而停下来。今年西北依旧暴雪,所幸当地官员处理及时没有造成雪灾。可与之相反的是,寒潮南下,倭寇趁机登陆,江浙一带伤亡甚重。

往年倭寇也常作乱沿海,造成伤亡无数。乍一下听到颇有些骇人,可年年听下来他也颇有些司空见惯,然后驾轻就熟,派兵镇压、拨良饷赈灾。但今年不一样,西北军机泄露遭人突袭都能打胜仗,江南那边兵精粮足面对几个海贼还能打输。

“这都打不赢,真是一帮国蠹!”

捏着奏章,他手上青筋凸起。前几日暗中派去江南的人手查出的贪腐冰山一,。一个普通的江南县令府邸,金堆玉砌,单论奢华程度,竟丝毫不亚于京城的公侯之家。查了两年贪腐,他发现越往下,越是皇权关注度低的地方,那些微官末吏越发无法无天。

东宫就在宫里,有庆隆帝的准许,青龙卫查起来十分方便。加之上阵子为了给九公主择婿,他们多方查探京中富贵人家后宅,对此已经有一定经验,这会再查起来速度很快。

第二日早朝一过,青龙卫首领就已经前来禀报。

“吴氏入东宫后,对太子殿下百般奉承,此举也遭到了太子妃及东宫其它女眷不满。东宫如今唯一的侧妃娘娘,在太子妃的授意下,对吴氏百般为难。先头太子也顺着侧妃娘娘意思,口头斥责了吴氏几次。要不是看吴氏生下了皇孙,甚至连禁足也是有的。只是去年初秋,太子突然冷落了侧妃,反而对吴氏好起来。而后更在皇孙的抓周礼上,亲口许诺升吴氏为侧妃。”

去年初秋,庆隆帝攥紧茶杯。瓦剌军队是在去年秋末冬初大举进犯,如果消息从京城传出去,等瓦剌王廷那边收到,再组织军队大举进犯,算算时间刚刚好。

“太子是无缘无故开始宠爱吴氏?”

暗卫仔细想了想:“属下并未查出侧妃娘娘犯何种大错,不过小皇孙满周岁,太子殿下说不定是高兴?”

高兴?太子又不是没有嫡子,一个侍妾在未进宫前怀上的奸生子,有什么值得高兴。

待暗卫退下后,看着御案上的江南奏折,庆隆帝眼前一阵恍惚。

倚在榻上好生歇息会,慢慢睁开眼,他视线逐渐恢复清明。

“皇上,要不要传太医?”

捋着拂尘走下来,三思满心感叹,这两年皇上的身体是越发不行了,往常左右两盏灯就能批奏章,如今加到十盏,整个乾清宫偏殿灯火通明,他看东西都有些吃力。

庆隆帝摆摆手:“不必,朕这是老花眼,看了也就那样。”

想了想,他又道:“把阿怡从外面给朕淘换来的那副西洋镜取来。”

见三思领命退下,斜倚在榻上,庆隆帝看着殿中央香炉内升起的氤氲雾气,心下隐隐升起一股英雄迟暮的悲哀。

不是恋栈权力,也不是遗憾岁月如梭转眼已到暮年,他想放权,可这大权该放给谁,又能放给谁呢?

太子?

看他干得都什么事!

如果他能像自己当年一样,在一众虎狼兄弟中杀出重围,凭个人能力睥睨天下,他又何愁皇位后继无人。本身能力不足也没什么大碍,做个守成之君,踏踏实实延续大越盛世也无妨。

可他偏偏行这些旁门左道,利用后宅妇人算计亲兄弟。既非帝王心术的制衡,又无一丝男儿的坦荡和守成之君的仁慈。

大越立朝近百年,繁荣昌盛之下一些官员早已忘了创业之艰。占天下税收之重的江南都已经从根上开始烂,这样的天下,太子能控制得住?

这样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早晨,意识到自己敌不过沧桑岁月的庆隆帝,开始对这片天下进行最后的筹谋。

江山为棋,谁主沉浮。

反正不能是太子。

没有任何一刻他比现在更清楚,不是没教导过,也不是没提醒过,可太子非要往死胡同里钻,既然如此也就不要怪他被放弃。

建文四十年早春的那场动乱,在史书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三月初,帝惊梦太-祖,太庙恐有危…”

通敌叛国这个污点绝不能扣在皇家人头上,于是庆隆帝做了个梦,梦见大越开国太-祖托梦给他,说供奉祖先香火的太庙有些不妥。派人去查,发现太庙东方五行八卦上一个关乎家族是否兴旺的重要卦位有人在做法事。

做法事的不是别人,正是太子。

虽然太子百般辩解,说他是听世外高人之言,选此吉祥之地做一法事,保佑大越国运昌隆、父皇千秋万载。可这说法压根立不住,因为很快青龙卫就从中查出了巫蛊之物。

“帝大怒,废黜太子。然尤念父子之情,圈禁其于京郊行宫。”

与此同时,一整个冬天闹沸沸扬扬的西北军机泄露一事终于水落石出。

顺着太子母妃这条线查下去,庆隆帝查出了一个让他怎么都意想不到的结果。太子母妃出身不显,刚进宫时不过是个末等宫妃,凭借生了个好儿子才堪堪做到正四品婕妤。要不是后宫主位少,即便是座比较偏僻的宫殿,也不可能让她做到一宫主位。

这种出身下,她家中并无多少读书人。以至于后来她在后宫站稳跟脚,想提携娘家,也没法把人往官场上拉。

为官不成那便求财,求财之道莫过于从商。婕妤久居深宫,见惯了西域运来的奇珍异宝。于是她娘家嫡支安心扯太子大旗收受贿赂,旁支就开始跑西域商路。

能培养出这种太子生母的家族,智商也高不到哪儿去。恰好勃克图部落遗后正在寻找机会,一来二去便被他们摸到机会混进来。勃克图家族是天然的向导,也熟悉瓦剌人那一套,有他们加入太子妃娘家如虎添翼,赚个盆满钵满,很快便将他们视为心腹。

有了太子外家庇护,勃克图一族也能在西北自由行动。凉州城防倚靠毡帐机动性强,但论玩毡帐,游牧民族才是祖宗。别人看不明白,他们依靠风向、气候以及一些蛛丝马迹,闭着眼也能算清楚。

暗卫能查到这些,还多亏了卫嫤。

在冬雪被收押刑部大牢后,她曾去见过她一面。

再见面时冬雪已经完全恢复了倨傲,再也不像做丫鬟时那般卑躬屈膝。大概是因为长在民间,没有那种锦衣玉食、顶尖权势来长久潜移默化,她的倨傲只是挺直腰板、抬抬下巴,丝毫没有正经公主那种由内而外的尊贵,反倒有点像空架子。

卫嫤抓住了这点:“大越与勃克图汗谁对谁错我不评说,总之成王败寇。但冬雪,权利和义务是相对应的,他们没有给过你公主的享受,凭什么让你承担公主的责任?”

对着这个差点把晏衡拉下水的曾经丫鬟,卫嫤没什么耐心,一句话直接摧毁她这些年来的信仰。

“没这责任?”

“难道你想当汗王?”

在不见光的刑部大牢里呆了这么多天,寂静、黑暗、孤独以及死亡的恐惧,已经差不多摧毁冬雪的意志。如今被问出从小困扰的问题,瞬间她脑子里只剩这一个念头。

汗王,她想都没想过!那又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她从小不能跟周围那些孩子一样?为什么单单是她肩负着复国重任?那些人从来没问过她的意愿,从不问她想不想复国!

“冬雪,你是个很聪明的姑娘。谷雨好几年才学会的东西,你只需要几个月。凭借这份才智、还有你的容貌,本来你可以嫁到一个殷实人家,一辈子快活无忧。但你非要选最难的一条路,弄成现在这样,实在是咎由自取。”

卫嫤来刑部的目的,本就是为了平复心中那股怒气。被亲近之人背叛的滋味不好受,她不想让这股情绪影响到腹中孩子。

一番话说出来后,她心里畅快了,安心回家养胎。

可她这些话却影响到冬雪,想了又想,渐渐地她坚定的信仰开始崩溃。

等崩溃到差不多时,正好青龙卫前来提审。在询问人上青龙卫别有一番手段,很快完整的情报便被套出来。除去太子外家,冬雪还提到了吴家,吴家镇守西北时,用的探子便有瓦剌人,这些人她也见过。

连带武王和魏王那一份,事情至此全部水落石出。庆隆帝舍不得罚儿子,但他舍得朝其他人下手。

皇家不允许有通敌叛国的污点,然而这招却是处置武将的最好方式。除去通敌叛国外,庆隆帝又追查假冒军功、贪污军饷等事,整整罗列出个十宗罪。整个吴家,从京城嫡系到祖籍旁系,凡在族谱上的吴姓族人无一幸免。

处罚过后便轮到赏赐,晏衡守城有功,擢升为凉州卫指挥使,且因军功升五等男爵。

与此同时,拖延了两年的端王婚事终于尘埃落定。韦大人守城有功,其嫡女端庄聪慧、系出名门,借此功劳被聘为端王正妃。

第179章 密诏南下

烟花三月下扬州——抗倭。

没错,新鲜出炉的晏指挥使大人,接受的第一项皇命便是南下追击残余倭寇。

作为建文四十年春一系列动乱中仅次于武王和魏王的第三大受益者,晏衡理所当然成为京中炙手可热的新贵。鲜花着锦、烈火烹油,恭贺之人不少,眼红之人更多。

未满弱冠的正三品封疆大吏、五等男,龙子凤孙也就比他强在爵位上,这怎能让人不眼红。是以听到这份皇命后,京中幸灾乐祸的人并不在少数,这道旨意倒是让晏衡少了几分打眼。

坐在楼船内沿运河一路南下,两岸景色尽收眼底,呼吸一口清新中略带潮湿的空气,抚摸着鼓起来的肚子,她笑得温柔而满足。

本来这次她可以不跟着来的,不仅是她肚子月份大了,更因武将家眷留京为质乃是惯例。

可一听抗倭她就坐不住了!

那可是抗倭!

这两年幸福而充实的日子过着,她已经很少去想穿越前的事了。可一提起抗倭,前生身为天-朝人,沐浴在赤党照耀下,被近代史荼毒整个青春,有些根深蒂固的观念还是铭刻在骨子里,在适当的时候抬头。

比如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再比如历史观念。

比起一般人,她的有些观念还要强。穿越前卫家作为新贵,就是在卫国战争中起家。从小爷爷在教她那些拗口的古文时,更顺带将家史当成故事说给她听。哪一年卫家出的布做了军服,哪一年招了多少前线下来的军人,那些军人受了多严重的伤,敌情最严重的时候全厂停产去挖战壕。一部家书,道尽了卫国战争的血泪。

前面她虽然劝冬雪放下曾经的仇恨,不过那是她气狠后的不择手段。费再多的嘴皮子,也没有从根源上摧毁一个人的信念和人生目标更为痛快。在她本身而言,有些从小接触的东西,会随着年月积累烙印在血脉深处,如铭刻在灵魂上的符文,终生洗刷不掉。

虽然相隔一整个时空,可她对某些民族的感情不会变。

抗倭,必须去!

在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说服卫妈妈后,她又不怕苦不怕烦的做了好些准备。

首先是外在简单而舒适。这几年下来,丁有德发明的弹簧已经被广泛运用在马车上。古人的智慧是无穷的,他们不仅将弹簧用在马车避震上,更别出心裁地将弹簧做得精致小巧,固定在皮革中成为高弹坐垫。在商行看到那张古代版沙发时,她嘴巴足足有好一会没能合上。更让她惊叹的是,商行将弹簧坐垫与其它家具、还有刺绣技艺完美融合在一起:木制扶手靠背纯手工打造,裹在外面的布料刺绣精致大气。

有了避震马车和坐垫,舟车劳顿可以忽略不计。

然后便是她本人的身体状况,怀孕近五个月,她身材依旧瘦削,只有腹部微微凸起,冬日厚衣裳一罩,整个人看起来还是先前的窈窕少女身形。这样的性狂下,任谁都会怀疑她能不能适应长途奔波。

卫嫤是知道自己身体的,三年前弱不禁风,三年坚持不懈的锻炼下来身子骨不比一般人弱。除去少数豪富之家,谁家孕妇不是怀孕照样干活,直到临产前才开始歇息,脸上坐月子顶多小心两个月。她这不过是赶个路,又不是亲自带兵上阵杀敌,肯定不会有大问题。

但卫妈妈不信!她自己怀孕时也照样在封老太君跟前当差,可现在轮到卫嫤,她恨不得把女儿供起来。

最终这事还多亏了镇北侯楚英,他早就看卫嫤不顺眼了。本以为她会是个助力,帮他抱得美人归。没想到她非但不帮忙,反倒吸引了青娘全部注意力,让他有殷勤都没地方献。

赶紧出京!

抱着这种心思,隐形多年的镇北侯破天荒进宫面圣,请求庆隆帝赐下一位太医随行,医治被倭寇伤到的江南百姓。

这理由冠冕堂皇,且能彰显皇上仁德,庆隆帝想都没想,大手一挥直接准了。

南下队伍中有了太医随行,一下子比京中条件好了很多。确定女儿身子骨真没看上去那般弱后,卫妈妈只能无奈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