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除了外在条件和亲眷感受这两点外,卫嫤跟着来最重要的一点还是充当智囊团。先前代指挥使有些名不正言不顺,晏衡很少招幕僚,出于需要、也是出于习惯,他有什么棘手的事习惯跟她商量。

这不现在,晏衡端着一碗热乎乎的红枣枸杞参茶进来,放下茶盏后在她对面坐下。

“阿嫤,此次下江南,除去抗倭,皇上还暗中交给我另一件事。”

又有暗中交付之事?想到刚去凉州时庆隆帝那道密旨,卫嫤脱口而出:“不会又让你查什么吧?”

“阿嫤果然料事如神,皇上命我暗中查探江南官场贪腐之事。”

江南贪腐,不用想也知道这是条多大的鱼。

“自打西北贪腐之事爆发后,这两年皇上一直在清洗大越官场。先是西北,然后是西南,再然后是东南,所查之处落马官员不知凡几,午门前行刑台历年秋决血流成河,一整个冬天都不会干。如今大半疆域肃清,唯剩江南与京畿。”

卫嫤已经说不清自己是第多少次赞叹,庆隆帝是个旷世明君。查出贪腐,而且还是如此有组织有计划的彻查,而且查出来后不顾自己名声、也不顾这些贪官背后盘根错节的关系,直接依大越律该抄家抄家、该砍头砍头,这得需要多大的决心和魄力。

皇帝如此,下面这些做臣子的更没什么理由不去兢兢业业。

做为晏衡幕僚团的头号军师,平日神秘的隐藏在晏府帷帐后。凉州卫所其它属官提起“他”时,皆是一脸探究,而后便是各种敬仰,这会卫嫤很快提出个好主意。

朝对面眨眨眼,很快楼船顶层最宽敞最舒适的房间内传来女子的不适之声,而坐在她对面的晏衡更是三步并作两步下到第二楼,满面慌张地传召太医。

“启禀大人,尊夫人这是有些晕船。”

真晕船还是假晕船?见太医神情不似做伪,晏衡脸色沉重下来。看在有心之人眼中,这便是晏夫人病得很严重。以至于当楼船到达江南,众人被严阵以待的江南官员用尽千般手段盘问时,都死咬着晏夫人身体有大恙,迫不得已之下晏大人才陪她下船休养。

所有人都这么说,由不得这些江南官员不信。

可这样的情况让他们更是云里雾里,是晏夫人真的病入膏肓,晏大人陪她下船休养;还是晏夫人装病,以此为由帮晏大人彻底躲到暗处?

本来大多数人都倾向后者,江南水土是出了名的养人,晏夫人尚且能受得了西北,缘何一进江南就病得这般严重?可后来他们听到晏夫人身怀有孕时,本来坚定的想法开始动摇。

也许晏夫人是真的受不了长途颠簸?皇上不是还没下旨彻查江南官场,咱们又何必在这提心吊胆、胡乱揣度。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卫嫤就是想把水搅浑。

在这之前她唯一要做的就是吃好喝好玩好,安心养胎。她这胎现在已经有五个月,离京前还不觉得有什么,可半路上短短几天,肚子跟吹气球似得大起来。

不过她身材本就纤细,几年跟晏衡喂招,锻炼充分下整个人十分灵巧,如今挺着个大肚子也不会觉得笨重。

楼船在徐州靠岸时,她乘青顶小轿下船,进了文史侯府在此的别院。在京中时她曾拜访文史侯府,承蒙侯府老太君指点后,静下心来处理凉州送来的州学之事。任凭外面局势如何混乱,她都浑然当听不见般,终于在风口浪尖上成功避过废太子风波。

废太子之事,古往今来只要沾上的一般都没好下场。

能以贤明被立为太子的人,再差也差不到哪儿去。也许在废储的瞬间,皇上对太子的厌恶达到了极点。可等风头过去后,他就会想起太子本身那些好,这时候参与废太子之人便会反过来成为奸佞。

以晏衡如今浅薄的根基,又没有刻意交好武王或魏王等夺嫡热门,参与此事绝对是有百害而无一利。

可当时晏衡就处于泄露军情之事的中心,眼看着就要无可避免的沾一身腥,文史侯府及时伸出援手。作为史官世家,班家历经过许多废储之事,许多事他们甚至比皇家知道的还要详细,虽没有权利和野心掌控全局,但想点办法保全自身还不难。

有班家从旁点拨,他们总算全身而退。

而在此过程中,卫嫤更是常与文史侯府女眷来往。自班老夫人往下,班家个个女眷都是极有见识之人,他们十分赞赏她所办州学。在她虚心请教之下,侯夫人甚至回了趟娘家,请动了孀居的妹妹前去凉州教导女学生。

现任文史侯夫人娘家同样是,他们家姐妹同样自幼聚在一处读书识字,彼此关系亲厚。眼整整看着妹妹在妹夫死后渐渐变成一潭死水,她心里别提有多难受。如今见妹妹终于肯从后宅走出来,跟阿嫤讨论州学各项事务,重新恢复做姑娘时那股冲劲,她对卫嫤别提有多感激。

所以在听说卫嫤大着肚子也要随夫婿南下后,总览侯府事务的她想着晏衡为官时日短,恐怕没置下多少产业。感激之下大手一挥,直接将吩咐他们有需要就住沿途班家别院。

第180章 班家别院

班家在徐州的别院并不大,三进的小院隐藏在层层绿树中。最前头一进是书房,院前种着郁郁葱葱的松柏;下人将松柏修剪成优美的形状,四季常青迎客来;后面两进是日常生活所用院落,青石板路两侧种着片梅林,右边卧房窗沿下则是冬日刚换上的金橘。

卫嫤来时梅花已落,倒是几盆金橘开在那,一只只小小的橘子如红灯笼般挂在郁郁葱葱的叶子上,空气中隐约有橘子清新的味道,单是看看闻闻,长途奔波下的疲劳也消减三分。

为这她特意给引路起来的管事换了个大红封,班家管事倒不是见钱眼开之辈,见此连忙摇头。

“夫人一片好意,小的心领了。不过夫人远道而来乃是贵客,怎么都要咱们好生招待。”

见管事满脸诚恳,丝毫没有虚伪的成分,卫嫤只得将红包收回来。

“来之前文史候夫人也曾与我说过你们,言语间说你们长期在外地替班家守着祖业,颇为辛苦。今日我们冒昧前来打扰,颇有失礼之处。我看管事衣裳上露着喜庆,想必家中有姑娘不日出嫁,我便拿一副耳坠子做添妆。”

说完卫嫤便命随行丫鬟前去她箱笼中取一副猫眼石的耳坠子。

西域本就盛产珠宝,在她嫁过去之前,晏衡已经与互市上几位番邦商人有了生意往来。他将他们千里迢迢运来的宝石收来,转手发往京城的通源商行。

通源商行养着许多能工巧匠,上好的宝石在此雕琢成一件件巧夺天工的首饰,摆放在名贵木料的雕花匣子中,以极高的价格贩卖给京城的高门贵妇。

不过短短几个流程,利润却是成百上千倍的往上翻。

虽然大头被通源商行拿了去,可单拿其中很小一部分,也足够晏衡积累出丰厚身家。尤其在他升任代指挥使后,一直苦于找不到靠山的钱掌柜主动提高了分成。让出那么大一部分利润,就是为了能在关键时刻得到晏衡庇护。

那年看到账目上陡增的银两数,卫嫤心里感叹。难怪人人都爱做官,有了权,钱还会远么?

不过在这事上她难得矫情,她觉得既然自己夫妻二人都有经商头脑,本身努力下便能赚到足够钱财,那何必冒这风险吃下面人孝敬?

前面一起合伙的钱夫人除外,后面不论凉州城哪户商家找上门来,她连人都不见,只叫谷雨跟他们传话:大越有王法,只要你们本本分分做买卖,到时出了事官府会为你们做主。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在凉州城变得很有威信。这话说下去,大多数商户很容易就信了。

而她也没辜负这些人信任,她自己的米铺向来只卖最好的米,从来不掺水不掺沙子,也不刻意哄抬物价。而且经营之人皆由晏族长精挑细选而来,挑得皆是机灵,而且不会仗势欺人的那种。即便其中偶尔有人仗着晏衡官职横行霸道,都不用她多说,晏族长都会先一步把那人收拾了。这样下来,她的米铺跟同一条街上其它商铺相处得都很好。

同在一条街上做买卖,商户之间看着别家有什么,照葫芦画瓢自家很快便学去。卫嫤也不在意,甚至她很乐意别人学她。

就这样两年下来,凉州商业欣欣向荣,不论铺面摆设还是服务质量都比以前好一大截。

商业的繁荣带来稳定的税收,就在去年,晏衡主动向朝廷上奏,减少户部向西北所拨军饷。虽然减的不多,但这可是在西北军无裁军状态下,历年来首次不要求追加粮饷。单此一项,就足够刷新晏衡在庆隆帝心中好感度。

而亲自跑凉州进珠宝的钱掌柜,在亲眼见证两年来凉州巨大变化后,更是笃定晏衡是个粗大腿。于是他提出了更优厚的分成,压根不缺钱的卫嫤遵从惯例,依旧没接受。

明白她的意思后,钱掌柜也就收回了那多出来的两成利润,踏踏实实做起了买卖。

即便如此,这会卫嫤取拿点珠宝,钱掌柜也不会再像三年前那样,一小块西洋水银镜问她实实在在要银子。他不仅亲自补上了一块价值连城的半身穿衣镜,更是亲自给她推荐了一批京中达官贵人常用的打赏之物。

考虑到此下江南肯定要应酬,卫嫤便带上了些。这幅猫眼石的耳坠子,便是其中很不打眼的一件。

“本想叨扰管事一些时日,这不正赶巧了。这幅坠子,权当我给你家姑娘的添妆。”

这次管事没再推辞,躬身谢过后,他对晏夫人的评价又高了些。

他一个小小管事,自家姑娘还轮不到在别院中出嫁,这会院中并无丝毫婚嫁的喜庆气息。只不过昨日对方下定,他穿的衣裳里里外外都染了点红色。今日匆忙间外袍换了,里面中衣却还穿着那件,行走间袖口和领口会露出点颜色。

没想到这么点细枝末节的东西,也被她看见了。

本来他就打算好生招待贵客,有了这层认知后整个人更是多了几分精心。

管事的态度影响到院中每一个人,留守别院的丫鬟婆子做完事,聚在第三进后面的下人房中开始议论来人。

“听说是京中前来的贵客,方才我去前面添茶水时见过,两位贵人真跟画上走出来似得,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京中?莫非是侯府来人?”

“咱们这是侯府别院,能来住的肯定是侯府的人。”

“除了侯府,什么人家还能养出如此精致的人物。那位夫人不仅人长得好看,而且还很温柔,刚添茶水时还冲我笑下,单那笑容就看得人心里舒坦。”

围在炕沿上,丫鬟婆子七嘴八舌地说着。班家教养极好,就连别院中的下人这回也没什么粗俗之言。

隔着一道帘子,瓜子脸丫鬟看着炉子上的茶水,眼眶有些泛红。在她旁边,一袭红衣的圆脸丫鬟担忧地看着她。

“云锦,你也别太担心。虽说孙家在这城里一手遮天,可也不能不顾王法。我刚定亲手头宽裕,要不咱们先使银子把你妹妹赎出来?左右那卖身契也不是签的死契,使银子就能解了。”

抹抹眼,云锦朝圆脸丫鬟露出感激的笑容。

“杏雨,我知道你也是一片好意。活契是能解,可孙家老太爷就是徐州这片地上的天,到时候怎么个解法还不是他说了算?本来我也该认命,偏偏孙家大老爷还是那副模样。谁不知道他宠女人从不超过半年,过了兴头便任由大奶奶作践,这些年从他家后门抬出来的草席子两只巴掌都数不过来,我实在是担心云袖。”

“哎,”杏雨愁眉苦脸:“不是我说,你爹娘也太偏心了。为了给你哥娶一房得用的媳妇,竟然狠心卖了你们姐妹。你还好,咱们别院里的人都不坏;但孙家那边,孙家大老爷那年在西北买了个不足十岁的女童,进城当日满身是血地逃下马车,被孙家人追上来后当街乱棍打死了。这事半个徐州城的人都看到了,从那往后一般人家哪敢往孙家送人。”

云锦眼中泪意再次上涌:“爹娘也是没办法,再说签活契,也是想让我们来大户人家学点见识,等过两年回去找个好人家。”

“都这时候了你还为他们说话!”

杏雨一脸恨铁不成钢,不过别院丫鬟中她与云锦关系最好,这会她是真心实意想帮她。

帘子外面声音传来,杏雨灵机一动。

“你不是怕孙家不肯解身契,我有法子了。”

“什么法子?”云锦眼中升起一抹期待。

“你听到外面他们说什么了没?咱们前面第二进就住着从京城来的贵人。京城那是什么地方?天子脚下!孙家在徐州城横行霸道,却从不敢欺负到咱们别院头上,我猜他肯定是怕咱们上面的主子。听他们说来的大人和夫人都是很友善的人,咱们说出来,说不定贵人就乐意帮忙?”

“这…真能行?”云锦眼中期待越来越强。

“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刚来前爹还告诉我,那位夫人听说我要成亲,便赏了一副耳坠子。于情于理,这会咱们都得亲自前去感谢。”

别院中的被褥都是新晒过的,躺上去软和不说,陷入其中还能闻到太阳温暖的味道。裹在里面卫嫤睡了个午觉,疲乏尽消,神清气爽的醒来,便听下人通传,管事家姑娘前来道谢。

“大人呢?”

卫妈妈给她带上的丫鬟恭敬道:“夫人睡着后大人便出去了,说是顶多两个时辰便回来。”

听到晏衡不在,也不用刻意避嫌,稍作洗漱后卫嫤便叫人进来。

“你叫杏雨?”

在两个丫鬟福身自报家门后,卫嫤看向穿红衣的那位。这便是管事家的姑娘?圆圆的苹果脸看起来倒是很喜庆。

“是,起名字那阵我爹老是梦到江南杏花村的好酒,我又生在谷雨那日,于是便起了这个名字。”

苹果脸红扑扑的,声音也格外响亮,落落大方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我身边最得力的丫鬟便叫谷雨,说起来咱们也是有缘,杏雨,你今日来找我所为何事?”

两人一进门,卫嫤便看出他们另有目的。不是她目光多犀利,而是旁边那个叫云锦的丫鬟,有求于人的心思就差写在脸上了。

她向来不喜欢拐弯抹角,这会心情一好也就直接问出来。

第181章 云锦桃花

阳春三月,京城还带着点未曾散去的冬日冷意,徐州这边却已是春意融融。

午睡过后卫嫤换上了略微薄点的春衫,米分嫩的桃花色衬得她有孕后丰腴三分的脸愈发红润。尤其当她笑起来时,明亮的双眸更给人春花绽放般的惊艳,连带着整个人的气质也愈发让人想要亲近。

身为别院管事之女,杏雨自幼娇生惯养,性子上有些天真烂漫。这会见夫人果然如丫鬟婆子们所说那般温和,她更多了三分亲近之心。

心思被识破,她非但没有惊慌失措,反而顺水推舟地往前走了一步,面带笑容,道:“我爹常说我脸上藏不住事,果然还是被夫人看出来了。夫人,院子里都在传您是个仁慈的主子,您就帮云锦救救她妹妹吧。”

卫嫤皱眉:“听你这意思,我不帮忙就是不仁慈了。”

她什么时候这样说过,回忆着刚才那番话,情急之下她态度的确有些不恭敬。想到这杏雨忙捂下嘴,不住地摇头:“我…我没那意思。打小爹娘就跟我说,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吃穿用度都是主子赏的。这次的事夫人肯管那对我们来说是大恩大德,不管的话…”

“夫人凭什么要管你们的事!”

熟悉的严厉声音传来,话说到一半的杏雨噎住了。扭头看了眼,后面过来的果然是她爹娘。

别院管事和管事娘子快步走进来,走到杏雨身边时两人齐齐跪下,对着卫嫤满脸愧疚:“都是小人夫妇教女无方,夫人好心赏她添妆,没想到她非但没有丝毫感激之心,反而借感谢之名来打扰夫人休息。”

在杏雨说出第一句话时,卫嫤的确条件反射性的厌恶。这种“您如此仁慈、善良、厉害、伟大,就该帮我们做这做那”的句式,真是无数白莲花不要脸时的万能金句。

有本事的人活该欠你们的?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世人只看到有些人表面风光,却不知道在他们耽于享受时,那些勤奋之人是怎样夜以继日,忍受着孤独和痛苦暗中积蓄能量。

他们看不见这些,只知道在出事后一味同情弱者。你已经拥有这么多了,就算让着某某点又怎样?

可杏雨后面那串解释,却让她心绪平静下来。相由心生,这个看起来便让人放松的圆脸姑娘,性子跟气质完全匹配。她很明白今日要求的事,她帮忙是情分,不帮是本分。她没有像常人那样,觉得她有能力,就必须得“善良的”帮助每一个需要的人。如果不帮,那就是比始作俑者还要招人恨的恶毒。

这番话让她很舒服,所以面对请罪的管事夫妇,她丝毫没追究。

“令嫒一片赤子之心,虽然鲁莽了点,但也是急他人之所急,你们俩也不必太过苛责。”

管事长舒一口气,对着卫嫤千恩万谢,态度比刚才接猫眼石耳坠子时又诚恳了几分:“多谢夫人宽容体恤,不过我们做下人的就该有下人的本分,尽心尽力伺候主子。不想着这点,反过来还要因为自己的事给主子添麻烦,这实在是不应该。”

原来这就是杏雨刚才说的“爹娘自幼教导”,有管事这样的爹,难怪养出来的姑娘这般讨人喜欢。虽然论容貌身段杏雨都不是最出挑的,但让人打眼一看就觉得顺眼。

彻底弄明白后,卫嫤放下最后一丝戒心,笑道:“管事不必如此严肃,侯夫人在京中说过,班家外地庄子上都是些积年老仆,多年兢兢业业为家族效力,是真真正正的自家人。既然是自家人,也不用分那么清楚,有些举手之劳的事能帮就帮。”

边说着她便佩服班家手段,如此远的庄子上一个管事都能有如此见解,有底蕴的人家跟暴发户的差别就在这。即便年下来,诗书礼仪早已浸淫到家族中的每一处,不仅主人家一个个见识不俗,就连下人也格外知礼明义。

在她佩服班家的同时,殊不知管事对她的好感度也是蹭蹭蹭往上涨。别人不知道晏衡和卫嫤身份,作为别院头号管事他却清楚,他们不是文史侯府某一房的主子。能以外人身份住进侯府别院,本身就代表着与侯府关系不俗。

当下人的最盼什么?还不是主子的器重和垂青。可他窝在别院,寻常压根见不到班家主子,就更别提在人前露脸。这会乍听到“自家人”的说法,他一颗心说不出的熨帖。

满脸感激涕零,他口中言辞依旧小心:“当不得主子们夸奖,咱们做下人的,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守本分。”

在他说话空当,卫嫤带来的人将补汤端上来。汤是韦家祖传方子,没用任何药材,而是以各种滋补食材熬制而成,长期喝下去有固本培元、强筋壮骨之效。橙黄色的汤颇为清淡,不咸不淡,尝到嘴里只剩下香味,无论严冬酷暑,午睡醒来后喝一碗都是特别美妙的享受。

两年来晏衡每天都会熬上一锅,两年坚持喝下来,最明显的变化就是她骨头密了。因为常年喂招,且照顾生意颇为耗费心神,这两年她的体型没有丝毫变化,甚至因为年岁渐长脸上最后那点婴儿肥退下去,看起来还瘦了点。可她的体重,整体上却重了那么几斤,多出来的重量只能是长在骨头上。

筋骨强健的好处显而易见,她不但更有力气,而且还很少生病。

这锅汤是晏衡走之前顺手熬上的,出锅后装在精致的瓷碗中被端上来。这会正好冷热适中,她拿着汤匙慢慢喝着。莹白的瓷勺盛着橙黄色的汤喂进形状优美的樱唇中,本来家常的喝汤,硬是让她弄出了喝茶的优雅。

许是江南水土好,同样的干货,这次的汤味道格外鲜美。原先每次喝完后她全身都会热乎乎的,这会那股热力似乎又强了些。

舒服地眯下眼,卫嫤看向下面四人。视线在管事夫妇和杏雨面前扫过,最终她停留在最不起眼的云锦身上。有开朗大方的杏雨比着,云锦那股由内而外露出的瑟缩看得她直皱眉。

“云锦是吧?”

云锦打个哆嗦:“打扰到夫人,都是奴婢的错。夫人,求求您发发慈悲,救救奴婢的妹妹吧。”

这下不仅卫嫤,连管事夫妇也不由皱眉。夫人前面说得清清楚楚,她不会再追究打扰之事,也打算帮“自家人”一些举手之劳。云锦如此近这般作态,倒好像被人欺负了似得。

在场五人,云锦在哭,三人被她哭得云里雾里,剩下的杏雨出于焦急赶紧过去安慰她。

掏出大红绸缎帕子给她擦擦眼泪,杏雨小声劝道:“夫人仁慈没怪我们,你不用害怕,先把事跟夫人说说。”

“可是…夫人肯帮我么?”

“你不说怎么知道夫人帮不帮。”

杏雨说得在情在理,可她越是安慰,云锦哭得越发厉害。扶风弱柳之姿哭得梨花带雨,心智稍微不坚定之人这会只怕早已于心不忍,头脑一热大包大揽答应下来。

云锦的想法很简单,孙家不好惹,她不过是个半路签活契进来的下人,主人家哪肯为了她这般出力。夫人看起来是个心善的,她哭得可怜点先求个保证,到时这事也就能成了。

她主意打得不错,哭得也很让人心疼,偏偏遇到的人不对。首先卫嫤经历的事多,心智比常人还要坚定许多。最重要的一点,卫嫤本身长得特别好看,天天照镜子被自己惊艳到,除非淑妃容貌顶尖又被气质烘托到登峰造极的美丽,一般美貌早已影响不到她。

像锦云这种除了身材娇小之外一无是处的,压根不会在她心里激起丝毫怜惜。相反,哭声正在一点点消磨着她的耐心。

“怎么回事?怎么有人在哭?”

晏衡从门外走出来,手里提着个不大不小的匣子,脸上的兴奋在看到房中景象后瞬间凝固。

泪眼朦胧中,锦云就看到一位高大俊朗的男子走进来,朝他这边关切地问着。来人比她这些年见过的所有男子都要伟岸,徐州城内最出色的孙家二公子比起他来简直差得不是一点半点。四目相对间,看着那张俊脸,她只觉脸上发热,一颗心扑腾扑腾就要跳出来。

“没事,这不…不关夫人的事。”

哪来的疯婆子在这胡言乱语!

晏衡疑惑地朝卫嫤看去,后者狠狠瞪了他一眼。稍微愣神下,他后知后觉明白过来。

自从升任代指挥使后,想往他身上靠的女人就多起来。阿嫤虽在凉州有威信,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他遇到过卖身葬父、投怀送抱、酒后乱-性等各种手段,五花八门只有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到。

好在他武艺高强、反应敏捷,每次都能化险为夷。次数多了对这类眼神他也敏锐起来,只不过前段时间背负着通敌叛国的罪名在京,桃花运锐减,许久没撞上他有些迟钝,所以这会才需要反应一下。

反应过来后,他冷了声:“本官当然知道没事,也直到夫人善良定与此事无关。之所以这样问,是怕你哭哭啼啼扰了夫人清净。”

美梦做得快,醒得更快,瞬间锦云听到了心碎的声音。

想起今日来的目的,她孤注一掷道:“夫人,求你从孙家…”

正准备命人退下的晏衡顿住:“孙家?”

第182章 帮或不帮

云锦的反常表现并没有在卫嫤心中引起丝毫波澜,从三年前的立夏到现在,随着晏衡官越做越大,他吸引的桃花也越来越多。

同僚们推杯换盏间送舞女、大街上直接投怀送抱,后者中甚至不乏官家千金。西北民风剽悍,甚至有几次她去互市,有番邦女子亲自拦下她,让她给腾地方。

对此卫嫤有一万种手段应对,可每次正当她准备大发神威露出剽悍本质时,晏衡总会及时赶来救场。酒桌上的他直接严词拒绝,对于拦路的胭脂虎,他更是亲自上阵交手。各种辣手摧花,毫无一丝跟她喂招时的怜香惜玉。

把那些送上门来的女人弄得满身狼狈后,他立马跟她解释清前因后果,速度快到让她连矫情下,说个“我不听、我不听、我就是不听”的胡搅蛮缠机会都没有。

开始就立夏那会她还有些吃味,可当次数多起来,每次遇到这种事时,她先想的不是怀疑晏衡、或者发愁后院要进女人,而是条件反射的兴奋。

这次阿衡会怎样打脸呢?

眼前的云锦段数明显不够,被晏衡只言片语间轻轻松松击溃。没有一波三折、高-潮迭起,甚至连在西北时常见的全武行都没有,这让她下意识里觉得特别没意思。

真没劲…放下汤勺,卫嫤揉揉太阳穴,脸上露出些许困倦。

抬头,她指着杏雨说道:“管事家姑娘说话比较利索,云锦抽抽搭搭的,看这样一时半会话也说不清楚,就让她来说吧。”

“那便依阿嫤所言。”

靠在卫嫤身边坐下,晏衡声音低了八度,语气中的讨好之意浓烈到是个正常人就能听出来。

这人…她像是那么小心眼的人?成亲这么久,阿衡是什么脾性她还不了解,她是绝对不会怀疑他。只不过有时候,她也会想矫情下,体味下话本中酸甜皆有的男女之间细腻的感情。

一直泡在蜜罐里也会齁得慌。

她想折腾,可晏衡不给她折腾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