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巧妙地越过结界,站在荫山城南城门旁,又卸除一切隐匿的术法,生人的味道立刻被毒尸们察觉。几乎是一瞬间,原本被曲宁萱认定“没有活人气息”的房屋中,街道里,林荫下突然涌现无数毒尸,他们吊着腐烂的身子摇摇晃晃地朝这个方向走来,一波又一波,连绵不绝。

如果此时有谁御剑从荫山城上方飞过,就会看见难得的奇观…整座城的毒尸一个接一个,仿若黑色的潮水般朝城南走过去,有序却令人无比胆寒。生人血肉的气息让他们体内的毒虫兴奋极了,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他们向目的地行走的步伐,饥饿许久的他们迫不及待地想品尝新鲜的美食,却被半透明的结界所阻。

星影剑盘旋在曲宁萱的周围为她保驾护航,莹莹的金色光芒自她指尖升起五丈之内,没有任何毒尸可以接近她。

这些毒尸不死心地冲击结界,想要突破封印,可是这看似极薄的半透明光芒却牢固地钉在原地,能够轻易摧毁参天大树的毒尸们不住用身子撞击它,结界非但没破裂,还越发明亮,好似在嘲笑这些家伙连让它产生涟漪的资格都没有。

曲宁萱一直用神识监视全程,确定差不多全城的毒尸都集中到这一带的时候,她扬了扬手。

霎时间,固守原地的半透明结界以山呼海啸之势席卷一切,向外铺散开来,金色光芒所到之处,毒尸就仿佛触到了阳光的冰雪,身子以极快的速度融化蒸发。

片刻之后,城南静谧依旧,也显得越发宽广,原本密密麻麻挤在一起的毒尸悉数灰飞烟灭。

在绝对的等级压制下,数量完全没有意义。

亲手缔造这一切的曲宁萱非但没有开心,反倒盯着自己的双手看了好一会儿,露出凝重的神色。

一直以来,曲宁萱遇到得都是高阶修士,这让她言行举止都无比小心谨慎,唯恐触怒对方。纵然知道自己遇见的高阶修士都颇有风骨,可提心吊胆的滋味真不好受,一系列的遭遇不仅让她内心有种说不出的郁闷,也开始质疑自己的实力。

这次轻松解决满城的毒尸,不仅让她重新找回信心,也让她有点喜欢上那种凌驾于万人之上的感觉,这才是她为何如此慎重的原因。

曲宁萱始终记得,送她来这个世界的神还有一个上司,对方给了她三句忠告,其中一句就是——弱肉强食与恃强凌弱看似差别不大,实则天壤之别。

倘若她真迷上这种感觉,喜欢欺负实力低微的人,从自己轻松秒杀对方的举动中得到巨大的满足感,此来逃避自己面对高阶修士时必须微笑谨慎的痛苦,定会像吸毒一样越陷越深,无法自拔,也无异于毁掉自己的未来。

幸好,有那句忠告,才没让她沉溺下去。

整理好心情之后,曲宁萱在城中搜寻,斩杀完毕漏网之鱼后,她又打坐调息了整整一天,这才御剑飞往山岭。

太过顺利的行动让她很是不安,九命关的第六关,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如果真如她所想,待会怕是有一场硬仗要打。

尽管对茅屋旁的老人万分忌惮,为了脱离这一关,曲宁萱还是去向他汇报成果,听见整座城里的生灵都被她消灭,老人的神色竟有些茫然,过了很久,他望着曲宁萱,嘴唇蠕动,似乎想要说什么,却还是止住了。

老者这等反应,反倒出乎曲宁萱的意料,她原先以为这位老者才是这一关最大的BOSS,可现在…还没等她想明白,老者缓缓站起来,望着荫山城的方向,竟流下血泪,就在这一时刻,曲宁萱突然觉得身体失重,大脑也一阵眩晕。

这是…传送到第七关的征兆?怎么可能?

越到危险时刻,人的潜能就越能发挥出来,曲宁萱此刻搜索大脑内的阵法信息的速度快到不可思议,仅仅一瞬之间,她就想到问题出在哪里。

世上有种试炼名为双子关,两关危险总和相等,第一关简单,第二关就会极难,反之亦然。更过分的是,双子关是叠套试炼,倘若你第二关没过,恭喜你,前功尽弃了,重新开始闯第一关吧!

想到这里,曲宁萱真想打自己两下,叫你为求方便,一次性将毒尸引过来杀了个干净,这下好,遗迹的第六关与第七关是双子关…这是坑人吧?这绝对是坑人吧!好歹给点预兆,给点提示,给点准备时间啊!

不知睡了多久,曲宁萱从迷蒙中醒来,她先闭目养神了一会儿,理清思绪,这才张开眼睛,大量四周的陈设,便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朴素的木床上,从帷幔到房间里的摆设,无一不简单朴素至极,就好像世俗界客栈的房间,单调且没有任何新意。

确定这个房间暂时没危险之后,曲宁萱不急着起来,她试着调息,发现灵力还在,又将体内灵力运转一个大周天,确定身体是自己的,没莫名其妙再魂穿一次,又试着召唤星影剑,用了一两个简易仙术,发现没有任何问题后,她开始调息知道确定自己的身体、精神与六感都处于巅峰状态,这才掀开被子下床,仔细地搜索房间,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正当她用神识一寸寸扫过去的时候,房门被人推开,来人见她下床,忙道:“小璇,你怎么自己起来了?快躺回去,你的身体受不了!”

我的身体很好啊!这是哪儿和哪儿?

曲宁萱抬起头,这才发现来人是一个极为英俊的青年,剑眉朗目,鼻若悬胆,英气勃勃,任谁见了都要赞“好一个美男子”。此人的眉宇间满是关切,还有一丝窘迫:“我知道,这里太过简陋,不符合你的要求,可现在非常时刻…”

他的话没有说完就戛然而止,因为他发现,曲宁萱正用一种全然陌生,还带着一丝戒备的眼光看着他,仿佛他是个突兀闯进她世界的陌生人。

“小璇,你…”青年猜到某种可能,却又不愿意去相信,所以他好脾气地说,“别闹了,现在不是你任性的时…”

“你是谁?”曲宁萱万分平静地打断青年的话,淡淡地问,“而我,又是谁?”

青年睁大眼睛,难以接受她失忆的事实,可是,面对曲宁萱清澈如水的目光,他又不得不相信自己见到的一切。

这位俊朗的青年沉默了很久,才说:“我是你的师兄,温瑜,你的名字叫做沈玉璇。”

沈玉璇?幻境读入的应该是她的思想,为何会是沈玉璇?叫曲宁萱才是正常的吧?

按下心中的疑问,曲宁萱又抛出第二个问题:“你刚才说,现在是非常时刻,容不得我任性,难道我们此时的处境非常糟糕?”

第六十一章 全新身份

温瑜出手如电,右手如铁箍般死死钳住曲宁萱的左手,强横霸道的火属性灵力也输出到了她体内,曲宁萱想要抽回手,却碍于对方的力气,根本挣脱不得,眼中不由带了几分愠怒。

她知道:“自己”变化太大,温瑜新生怀疑也属正常,但这是她匆忙之中判断出来的最好办法,温瑜说此时是非常时期,容不得“她”任性,那就证明以前的“沈玉璇”是个娇生惯养的姑娘,只是此刻遭逢大变,才不得不住对她来说算很简陋的房子。

是什么样的事情,才能让她的处境一朝大变?无非是庇护着她的大树倒了,仅此而已。

正因为如此,曲宁萱才敢直接装失忆,而不是徐徐试探。遭逢大变,失去亲人,不肯接受现实,从而丧失记忆或者说自我封印记忆的例子纵然少见,却也不是没有,总比不懂装懂露马脚好,不是么?

果然,确定她是本尊之后,温瑜立刻松了手,又看见曲宁萱的左手被他握出一圈红印子,他忙不迭赔罪:“师妹,你莫生气,我以为你被人冒充,才…”

“无妨。”曲宁萱淡淡地道,“我一醒来,就发现自己什么事情都记不得了,若说我失忆也不大对,毕竟我看见屋子中的陈设就知道它们是什么作用。”

说到这里,她拢了拢碎发,语气不自觉就带了几分茫然失措:“我努力回想从前的事情,却怎样也想不起来,只觉得心头空落落的,像是失去了很重要的存在,再往深里一想,心就好像刀绞一般难受,头也疼得厉害,仿佛要炸开一般…”

此话一出,温瑜也流露几分悲恸之色,想起战死的师傅,他也不由悲从中来。

师傅师傅,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何况温瑜是华阳真人从死人堆里捡出来的孩子,有破格收他为嫡传弟子,多少年来悉心教导,感情比嫡亲父子还好一些。如今华阳真人战死沙场,一缕真灵都被打散,已是再无转世的可能。为了不让敌人利用修真者的尸体作恶,华阳真人的尸体也在战场上就被毁去,听见这个消息,怎能让温瑜不凄惶?

华阳真人一生孤僻,膝下本只有温瑜一个弟子,后来好友亡故,她就将失去亲人的沈玉璇接过来抚养,温瑜修行数百年,方有个师妹,又知晓她的遭遇,感同身受,也对她极好。他们三人宛如一家人般和睦,华阳真人是严厉又慈爱的父亲,对儿子严格要求,对女儿百般宠溺,他的死亡对两人来说无异晴天霹雳,将他们打懵了。

温瑜以己度人,暗道我听闻师傅死讯,尚且木然许久,惶惶不知前路在何方,只不过一连串遭遇逼得我不得不成长起来,变得更加坚强。

师妹与师傅感情更是亲厚,她年纪又小,不像我这样渐渐看淡生死。由于过度悲恸,不愿接受现实,从而封闭所有记忆,也是有可能的。

这样一来,温瑜有犯难了。

师妹失忆之后,固然将曾经的熟人全部忘却,见他们翻脸不认人也不会他过悲伤,换在平常自然是好事,偏偏他受了军令,师傅七七一过就得前往战场,还不知能否回来…他死尚不足惜,可师妹怎么办?倘若师妹有事,她如何与九泉之下的师父交代?

温瑜左思右想,迟迟拿不定主意,他见曲宁萱这样茫然,知道不能全瞒下去,只好捡一点事情说:“师父素来宠爱我们两个,他战死沙场,你太过吧悲痛,才不愿记起过往。可三日之后,师父的七七一过,我就得赶往战场…小璇,你…”还是快点想起来吧!

“七七?战场?”曲宁萱重复了这两个词,眉头微微蹙起。

纵然修真者情缘寡淡,又多有荒诞不羁之辈,却也不至于这样地不近人情,让一个小辈刚过师傅的七七就上战场赴死。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轶事他们所在的门派目前极为危险,必须利用每一份资源去阻挡外敌,另一种可能就是——这个门派的派系斗争太过激烈,或者他们俩的师傅得罪了当权者,所以要斩尽杀绝。

温瑜见曲宁萱皱眉,还以为她回忆起了什么,忙道:“小璇,你放心,我不过是个普通的传令官,专门负责在前线与联盟总部往来,不像师傅一般去前线厮杀。”

听他这样说,曲宁萱心中反倒升起不好的预感。

温瑜方才检测她是否为假冒者时露得那一手,已经胜过沈家老祖,也就证明温瑜至少是元婴期修士。可温瑜话里透出的意思竟是——以他的修为,只能当个普通的传令官,不会被大用?再说了,能教出元婴期的徒弟,师傅定是分神期以上的修士,这样的人一般不是都坐镇要塞扭转战局的吗?怎么会去前线厮杀?还有,中州何时有联盟这玩意的踪影?因为蛟王的事情,她重点关注过中州的历史,至少上溯几十万年前,都没有这种诡异的东西出现啊!

曲宁萱猜到自己不在原先的时代,却不知上溯了多少年,为了手机更多的情报,她故意板起脸,做出不高兴的样子:“你当我失去记忆,不清楚这些事情,就故意哄骗我吗?怎么可能是传令官?”

她这句话说得极为含糊,没说你修为当传令官是高就还是屈才,温瑜刚想哄她几句,曲宁萱又说:“你不说也无所谓,反正我失去了记忆,就认你一个亲人,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这怎么行?”温瑜抬高声音,不加思考就急急地拒绝,可话一出口,他就后悔自己太冒失。对上曲宁萱了然的目光,温瑜沉默了好半天,才老老实实地说,“我也不宽你的心…联盟下的命令,是让我担任驻明幽宫的传令官。”

明幽宫?超级宗派明幽宫?

听见这个熟悉的名字,曲宁萱立刻想到穿越者前辈百里婉柔,不过理智让她按捺住心中的念头,又问:“明幽宫在何处?我怎么没听过?”

“不过是一介三流家族式宗门,纵然你没失去记忆,怕也是不知道的。若非此番与北方草原那群蛮子和巫师开战,谁知道这个位于边境上的三流宗派?”提及明幽宫,温瑜就带了几分不以为然,字里行间满是大派高门子弟的骄傲。

明幽宫是三流宗派?与北方草原开战?

听见这两个消息,曲宁萱心头已是惊涛骇浪,不知什么滋味,纵然她面上强作镇定,却还是露出一丝惊骇。好在温瑜以为她畏惧战争,没有多想,却不知曲宁萱正暗骂自己反应不够快。

既然是双子关,第七关自然延续第六关的内容,讲北方草原与中土开战的事情了。不果她没想到,第七关竟然狠到这种地步,直接将她拖入过往的记忆之中,倘若她没猜错的话,此时应该是上古时代啊!

何为上古时代?分神不如狗,合体遍地走,不到分神期的修士,连建立三流宗派的资格都没有,超级宗派的长老掌门,哪个不是渡劫期修士?渡劫期修士以十为基数,两只手都数不完,这种盛况,哪是后世能够想象的?

上古时代的大帝可不像后世,只要你到了渡劫期就能当,这个年代的大帝,必须踩着无数渡劫期强者的脸面、尊严乃至尸体,才能攀登到那至高无上的位置。

来到这样一个时代,纵然只不过是幻境,都足以让她惊慌失措,却又隐隐有一丝窃喜。

这是最好的时代,风起云涌,强者辈出,他们在历史的书页中尽情泼洒笔墨,在灰暗的天空上绽放璀璨夺目的光芒,让整个世界记住他们铸就的史诗与创奇;这又是最坏的时代,战火连天,门派征伐,四境之内几无宁日,数不尽的鲜血与亡魂铺就一条争霸之路,耗干了灵气,毁光了功德,后世修真界功法、秘籍与风骨的衰落,无不自此而始。

这个幻境,这个幻境…一瞬之间,曲宁萱的心思不知转了多少,最后,她抬起头,毅然地说:“我与你同去!”

“小璇,别闹了,明幽宫处在中州第一道防线上,随时都可能被草原蛮子毁去!”听见她还是要去,温瑜不免有些焦躁不安,他以为师妹不过是闹脾气,立刻向她阐明事情的重要性,“若不是联盟要求所有宗门不得退缩,否则从掌门开始处决,君家那位最后可能成为大帝的存在又发了话,以身作则,抽调君家一众高阶修士前去前线,害得超级宗门不出人就是没脸,才勉强守住第一关。否则,凭中土这些宗门各自为政的状态,别说第一道防线,第三道都守不住!”

他们师徒虽避世修行,却不是傻瓜,相反,由于身在大派,温瑜知道一些内幕毫不稀奇。联盟内部为了利益定天天吵,谁都不愿自己的人先出动当炮灰,西南魔道巴不得中土越乱越好,这种时候,他们不捣乱就不错了,谁敢信他们?西域那边也是一团糟,沿海宗门还不能出动,得防着海中妖兽在妖王的带领下抢地盘。巫王却一统北方雪山和草原,威仪所至无人不服,而且,对方的手段他们不清楚,他们的手段对方却很了解,怎么看都是对方占优。

曲宁萱虽不知这些内幕,但她却知道,明幽宫不仅没有灭亡,还在后世成为了超级宗派之一,连君家都要顾及几分,所以她的态度也很坚定:“我与你同去!”

作者有话说:晚上貌似要陪母上大人去超市,二更什么,我尽量。

第六十二章 是真是幻

瑜本来就不知道,这种时候自己应该将师妹送到哪里去,加上曲宁萱固执要求,权衡许久利弊之后,温瑜无奈地禀明掌门,自己要带师妹一同去明幽宫。得到掌门许可后,他又去联盟方面登记,面对那些人自以为了然的目光,还有时不时露出的暧昧笑容,甚至拉着他要求交流经验的男性同胞,温瑜只觉得一阵无力袭上心头。

拜托,你们这些人的心思能不能别这么龌龊,我带师妹一起出行,你们就以为我要和她培养感情?她被师傅接过来的时候时候,我都修行了好几百年,完全是看着她长大,哪有这方面的意思啊!

知道没必要和这些思想猥琐的人解释,温瑜以最快的速度办好了手续,为其那些弄到一张身份卡外加副官的职位,这才赶回华阳真人的洞府,就看见曲宁萱站在华阳真人的藏书之地,深色极为复杂,仿佛与整个世界格格不入,就有些心惊,忙到:“小璇,你怎么了?”

曲宁萱被他的声音惊醒,这才回过神来。

她方才翻阅华阳真人的藏书与笔记,被其中蕴藏的诸多高深玄奥之理与瑰奇法门所震慑,这些书仿若一道闪电,将她原本朦朦胧胧,一知半解的思想点亮,解决了她太多的疑难,可是,幻境真的能够精细到这种程度么?她所在的可是巫师的遗迹,而这些顶尖功法,都是修真者的啊!

正因为如此,她原本自信满满 确定这是幻境的心,无可避免地 动摇了。这到底是谁记忆构筑的幻境,还是妙法轮回的又一个世界?

如果是前者,这个幻境该有多么庞大、精细且可怕?如果是后者,不是更令人毛骨悚然么?

“小璇,你怎么了?”温瑜见曲宁萱有些愣神,迟迟不回答他的问题,就走过来,再次问了一遍。

曲宁萱摇摇头,勉强露出一丝微笑:“师兄,我只是翻阅师傅留下来的东西,一时感触很深。”

温瑜环顾四周,这个洞府的一草一木都是那么的熟悉,都能让他想起师徒三人相处的快乐时光,可是,师傅尸骨未寒,他们师兄妹就被人逼上绝路…

如果让我知道,师傅的死不是意外,而是派系斗争的结果…想到最后一种可能,温瑜的神色阴狠了些,又在对上曲宁萱目光的时候立刻转为关心,不带一丝痕迹:“小璇,你捡一些重要的东西带上吧,毕竟我们之后要常住明幽宫,必须封闭师傅的洞府了。”

曲宁萱点点头,捡了十几块自己觉得用得着的玉简,以及一些种子、丹药、材料,温瑜也拿了些东西,两人磨蹭了好一会儿,才走出华阳真人的洞府。

温瑜无不留恋地看了这个洞府最后一眼,启动护阵大法,对曲宁萱说:“走吧!”

曲宁萱点点头,很自觉地登上温瑜的飞剑,两人一同前往明幽宫。

一路上,温瑜都抓紧时间给曲宁萱恶补常识,比如中土的势力分布,比如他们五皇岭的地位与强者,比如联盟各种军官的品级,比如北方草原那群蛮子已知的手段等。曲宁萱知道这些攸关自己的性命,也就无比认真地听着,并有些怅然地问:“师兄,你说,还要打多少年呢?”

“这种事情,谁也说不准。”温瑜没到过战场,只能从华阳真人偶尔捎来的书信来揣测战况,却又见识了联盟内部如何尔虞我诈,从骨子里就对联盟有一种不信任,所以他自嘲一笑,说,“这种事情,我怎么会知道?要我猜,我肯定会说战争要持续很久。当然,如果君家的那一位成了大帝,那就另作考虑,可惜她现在还没有这样的实力。”

这个时代的大帝,至少要力抗十位与自己同等级的强者,才拥有君临天下的资格。所以曲宁萱觉得,温瑜的后一种假设基本上不大可能。不过她也认为,温瑜的想法太过悲观,北方草原再怎么强横,也无法与人杰地灵的中土相比,现在战局能胶着,不过北方民风剽悍,手段诡异,又打了中土一个措手不及,等中土修真者习惯这种战争强度,又渐渐了解巫师的战斗方式后,北方就得处于弱势了。对于这一点,曲宁萱非常有信心,那位老者不是说了吗?北方大败,巫王才会想到研究变异毒虫,也就是说,在这场战争中,中土赢得非常漂亮。

当她说出理由后,温瑜点了点头,没打击小师妹的热情。

如果不是考虑到中土人杰地灵,他就直接说中土会兵败如山倒,哪里会说战况会胶着?对于这场战争,温瑜始终是悲观的——能左右战局的上位者不是一条心,这战能赢吗?

不过,纵然是将一切都往坏处想的他也没有想到,中土与北方草原之间的战争,竟会持续那么多年。

明幽宫位置隐蔽,温瑜与曲宁萱找了好一会儿都没发现他们在哪儿,无奈之下,温瑜只好启动联盟给予的令牌,与明幽宫宫主楼思远联系。

片刻之后,一位身着白色道袍,风采卓然的修士出现在他们面前,此人毫无长者历经岁月的沧桑之态,显然颇为年轻。温瑜轻轻颔首,语气温和却透着一股疏离,他手执令牌,淡淡道:“联盟驻明幽宫传令官温瑜。”

随后,他又指了指曲宁萱:“这是我的副官,沈玉璇。”

“二位道友辛苦。”来者会微笑,“在下明幽宫宫主,楼思远。”

纵然见过年纪轻轻就到了分神期的君千棠和叶希晨,曲宁萱还是小小地惊讶了一把,她下意识望向温瑜,只见温瑜毫无惊诧之色,更没有一丝半点的嫉妒,只是平静地与楼思远对话,不由嗟叹后世之人与上古之人的差距。

事实上,温瑜资质算不上顶尖,原本不够资格成为长老的嫡传弟子,不过是合了华阳真人的眼缘,才被收为徒弟。他见到一票票天才都要哭哈哈地奋斗,越发感激华阳真人的栽培,也稳住一颗心静静修炼,曲宁萱以他为参照物,倒是拔高了上古之人的道德水准。

超级宗派之间的勾心斗角,不是楼思远这种级数的人能够知道的,所以贵为一宫之主的他才放下身段,亲自来迎接温瑜与曲宁萱,并与温瑜谈笑风生。曲宁萱跟在两人后面,小心观察明幽宫的弟子,想来是因为战争没有真正蔓延到明幽宫,让他们还有些幻想的余地吧?从某种方面来说,自己与温瑜还真是不受欢迎呢!

比起半吊子,还受到后世记忆局限的曲宁萱,温瑜就专业多了,所以来到大厅,屏退众人之后,他斟酌了一会儿言辞,就有些为难地说:“楼宫主,我方才一路看过去,发现贵派的弟子…”

楼思远不由苦笑:“道友的意思,楼某明白,可明幽宫历代宫主都毫无争胜之心,建立这个隐蔽的门派,不过是为了给族人一个庇护之所,仅此而已。”

曲宁萱听出温瑜的潜台词,不由微微张大眼睛。

根据后世的评分标准,明幽宫这等规模绝对能算一流宗门,毕竟沿途走来,她看见的人全比她修为高,一票票金丹元婴,换到后世那绝对是横着走的角色。谁料以温瑜的意思,此时明幽宫的规模还算三流宗门里超不济的?

如此强烈的反差,让她默默地别过脸,咽下口中的鲜血。

温瑜一考试就发现,明幽宫里无论男女老少,容颜都秀美非常。他原先以为这是楼思远个人爱好,现在才知道这些人竟都是楼思远的族人。温瑜何等精明之人,不用想就知道明幽宫的人是什么意思,不由惋惜地说:“若是这样…”

“明幽宫既处在第一道防线上,就不会退缩。”楼思远微微一笑,话语虽淡,却蕴含不容辩驳的坚定意味,“我们不怕战死沙场,就怕…”

说道这里,他轻轻笑了笑,终究没说出后半句话。

温瑜知道这其中必定是一段血泪史,再说反而是对别人不尊重,所以他点了点头:“如此,便叨扰了。”说罢,他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楼宫主,舍妹遭逢大变,失去记忆。她年纪轻轻又…我实在不放心她一人独处,便将她带来,以后还要麻烦楼宫主多多包涵。”

楼思远一开始就在奇怪,心想这位传令官怎么带了个修为这样低微的副官,若非两人之间毫无情意流传,加上曲宁萱眼神清澈明晰,不像攀龙附凤之人,他绝对会往某些不好的方面想。现在听温瑜这样一解释,想到貌美却没有多少自保之力之人的遭遇,明白温瑜并非杞人忧天,也就很是包容地说:“这是自然。”

曲宁萱知道自己在他们眼里就是个累赘,可她为了破解幻境,不得不厚着脸皮跟随温瑜,找寻幻境的切入点,如今见楼思远没有责怪与嫌弃的意思,她也颇为感激地行了个礼:“请您多包涵。”

第六十三章 战火将临

趁着战火还没蔓延到明幽宫的这段时间,温瑜开始指点曲宁萱御剑的技巧,他非常想将一身所学——无论御剑、剑诀、仙法还是剑阵都传给失去记忆的师妹,可理智告诉他,时间不多,容不得这样慢慢来。所以温瑜决定让曲宁萱接受特训,一旦开了战,生存能力总能大一些。

五皇岭本来就以精妙绝伦的剑法、剑阵和铸剑术闻名于世,加上这是牛人遍地走的上古时期,所以曲宁萱反复推敲琢磨,花了大量时间与精力学习、研究的剑阵之术在温瑜眼中只能用拙劣不堪来形容。这样一来,温瑜更加坚信自己的师妹失去了记忆,这让曲宁萱哭笑不得的同时,有隐隐有些惧怕。

能得到上古时代的传承,她自然是欢喜的,问题是,她身处不知情况的幻境之中,温瑜纵然再怎么有血有肉,到底也是幻境中人,这样学来的东西,真的没问题么?

不过,现在的情况,已经由不得她不学。

“心随意动,不过是最下乘的御剑之道。”温瑜教导神色无比严厉庄重,仿佛换了一个人,“从看见到思考,纵然时间非常短暂,毕竟还有那么一丝空隙,对上懂得抓时机的老手,你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曲宁萱知道温瑜说的很对,也按照温瑜所说的去做,御剑的手法一日千里。对于这个结果,温瑜却非常不满意,训练也更加严苛起来。

木制飞剑消失在温瑜的右手,几乎在同一时间,她的左腰就被刁钻古怪的木剑击中,没有声音,没有杀气,却裹夹强横到极点的力量,让她连战都站不住猛地跌倒在冰冷的地面上用来支撑的右手也传来清脆的一声“咔嚓”,当场就将曲宁萱的脸痛白了。

“站起来!继续!”木制飞剑回到温瑜手上,温瑜以剑尖指着她厉声道,“治好你的手,继续感知飞剑的轨迹,什么时候能顺利躲开什么时候才算完成第一阶段!”

曲宁萱默默地治好自己的手和左腰,爬起来继续接受试炼。

温瑜见她不哭不闹,只是照着自己的话做,嘴上不说,眼中却流露几许满意,显然对曲宁萱的决心很是欣赏。

不过,仅仅有决意还是不够的,必须训练、训练,在训练!

纵然温瑜有意放慢了速度,可他出剑的速度与手法依旧是曲宁萱远远不及的,所以,接下来的时间就在曲宁萱被击中——治好爬起来——继续被击中这个循环往复的过程中被消磨掉。

他们两人训练的时候,明幽宫之人都相当识趣地避开,省得被温瑜误认为要偷窥五皇岭的绝学。偏偏这一天楼思远接到一则重要消息,他略加思考后,还是决定找温瑜商议,就看到这名为训练,实际上更像虐待的一幕。

由于受了太多次教训,所以木制飞剑刚从温瑜手上消失,曲宁萱就条件反射般跳了一大段距离,谁料这柄飞剑像长了眼睛一样,直接从地里冒出狠狠曲宁萱的脚心刺破。

曲宁萱痛得倒抽一口冷气,温瑜不仅不心生怜惜反而厉声训斥她:“与人对敌之时,同一个动作最好别用两次,更别让人看出你的习惯动作,哪怕是最微小的举动。你看看你,每次跳都是差不多的距离,我看着你的前置动作就能估算出你会往哪里跳,会跳多远…你能不能长点出息?”

“师兄,我记下了。”曲宁萱抿抿唇,毅然道,“我们继续!”

楼思远在远处看了一会儿,发现曲宁萱的进步非常明显,温瑜的要求却越来越高,导致她每次就没有不受伤的,不由扶额。秉着公正的角度,他在与温瑜打招呼后,含蓄地说:“温道友,你未免太过急进了些。”

如果真要训练一个人对攻击的敏锐程度,应该先用真刀真枪的飞剑,毕竟飞剑上有杀伐之气,以前那些敏锐的六识,定能在一开始就感觉到,并及时避开,说不定还能做出反击。偏偏温瑜用一柄没有杀伐之气的木制飞剑,有收敛了自身的杀气与战意,掩盖了空间波动,加上五皇岭的剑术本来就闻名于世,他这样,不像指导师妹,反像对付敌人。

温瑜知道楼思远出于好意才这样说,但他却冷冷地回答:“我可以让着她,可战场上又有谁会让着她?现在不对她严格要求,难道看她小命玩完么?”

楼思远刚要说什么,曲宁萱却轻声道:“师兄是为了我好,我明白。”

她看得出来,温瑜内心有多么绝望——华阳真人在他眼中一直是不可战胜的存在。这位放弃了防御,放弃了治疗,生命中只有攻击的渡劫期修士强横无比。在华阳真人花了数百年岁月收集材料,祭炼出一件防御至宝之后,他就成为了中土顶尖修士之一。

这样的绝世强者都倒在了战场之上,他们这些实力地位的修士又能活多久?温瑜无非是想让曲宁萱多一点活下来的希望,哪怕只是一点点,所以他放弃调整自己状态的机会,用宝贵的时间来训练她。

这样纯粹的,不掺杂半分私念的好,实在让曲宁萱没有办法将温瑜当成一抹幻境来对待。正因为如此,比起温瑜,她的心思反倒更重一点——这是幻境吗?有这样庞大精细,有血有肉到让人忍不住沉溺下去的幻境吗?如果是,我该用什么办法破解,如果不是,我该何去何从?

每每想到后一种可能,曲宁萱就不安极了,确定这是幻境的话,她还能安慰自己,出现在眼前的一切都不是真的,纵然因为她而出什么事情,大不了也是自己赔上一条命,可如果不是幻境…

他们两人怀着不一样的心思,却是同样的忧虑,神经无比紧绷。如果他们不是修真者,早就一病不起,那还能活蹦乱跳?这种时候,高强度的训练,反倒成了让自己大脑放空的好方式。

楼思远听见曲宁萱都这样说,也就点点头,不在多管闲事,事实上,他也没心思管这些事情,因为他接到门人的报告,离明幽宫不远的一个门派——前例宗,毁了。

“迁离宗毁在魔象手上?”听见楼思远带来的消息,温瑜几乎无法保持镇定,“消息属实?”

“魔象?”看见温瑜如此惊讶,楼思远立刻意识到,自己还小瞧了这件事情的严重性,他深吸一口气,缓缓说出自己所知的情况,“门人送来的情报是迁离宗被毁,从脚印以及残余的痕迹中,我们推断出迁离宗的护山大阵应该是被一力大无穷的巨象强行攻破,我当时还在奇怪,莫非北方草原与妖族勾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