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深宫怨

凤泽宫内,几坛开败的木棉正被宫人搬运出去。

萧皇后身边的小黄门在凤泽宫掌事太监梅呈面前低声说了什么,很快就鞠身退了下去。

梅呈的眸色愈发的冷了。

说起这梅呈,原先本是楚家的护院,论武艺相貌都是家丁中出类拔萃的,年轻的三姑娘就是在这样一个初秋午后,不经意间落入了他的眼,自此,万千秋色皆不及她分毫。

可那时,她太尊贵,而他只能偶隔几个月站在远远地方看上一眼,就算只是那样,也是欢喜的。

现如今,原先的三姑娘成了三千宠爱于一身的楚贵妃,他能在她身边伺候着了,然……他与她的距离还是隔着深海阔空,永远无法跨越,但他觉得如今甚好。

梅呈知道,他的宿命就是如此,并没有怨恨谁。他甚至感激命运将他逼到了这个田地。

楚贵妃倚在软塌上,一贯的雍容华贵,她懒洋洋的看着矮案上放置的金鱼缸,西花厅里洒下秋阳,照的遍地金黄,放眼一看,到处都是尊贵无比的。她如今的地位,也就只在皇后之下,后宫那些美人妃嫔皆不放在眼中,平日里也无暇争宠,发呆闲困是她这些年打发日子的唯一手段。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有人挡住了她面前的光线,楚贵妃的视线移到她面前这人身上,她幽然一笑,突然现在起码还有一个梅呈陪着她。

梅呈的脸色却不怎么好看,掌心露出一只纸包,挥退了左右宫人,压低了声音道:“娘娘,皇后那里的意思,是让您接着对陛下下手。”

楚贵妃自然明白梅呈话中的意思。

皇后,萧家,还有楚家,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让太子早日登问鼎地位,执掌大统,可皇帝却是迟迟不曾身子亏欠,别说是御魂归西了,就是再生个三五个皇子也不是没有可能。

楚贵妃红艳的唇轻勾:“太子再过几年就改三十有五了,梅呈,你猜猜看,他们这些人的耐心还能耗到什么时候?哼!现在想出了用毒的法子,皇后知道陛下不会去她那里,就让本宫出手,凭什么获利的都是他们,而脏的人却是本宫?!这毒看似无色无味,一开始服用看不出异常,但不代表陛下他察觉不到。”

梅呈欲/语却无词,他也不想看着她越陷越深,她和他都是不能自主的人。

楚贵妃艳丽的眸底闪过一丝不甘与冰冷,接着道,“本宫偏就不随了他们的意,把这包东西处理干净了,陛下来不来凤泽宫是他的事,可这凤泽宫说了算的,也只有本宫!”冷艳的眸看着瓷坛中的鱼儿,狠狠道:“萧蓉,你以为还能压着本宫到何时!”萧蓉是萧皇后的名讳。

梅呈照做,掌心收起,药粉便被他藏入袖中,他回应道:“娘娘说的是,太子虽稳立东宫多年,但陛下还有慕王,康王,辰王,奴才今个儿才听说慕王受诏入宫,陛下还赏了他一座京宅,难怪皇后和萧家那边隐隐开始动作了。”

成年的亲王一般都有封地,且非诏不得入京,帝王却召见了慕王,还将他留在了京城,此事令朝野上下揣测不已。而且除了慕王之后,康王也在京城深居多年,虽然其母妃身份低微,但这些年战功最多的也属他。另有一个辰王,听说他的生母曾是帝王最爱的女人。

这三人平分秋色,各有所长,难怪太子会心急。

楚贵妃又是魅然一笑,纤臂抬起,媚眼如丝,轻柔道:“本宫乏了,抱本宫进去。”

梅呈接过她的手,身子靠近后,却没有抱她,他又问:“娘娘,那楚大人那边该如何交代?大人的意识是要咱们以皇后马首是瞻。”

提及楚居盛,楚贵妃脸上的冷漠并没有消减:“大哥糊涂啊,萧家若真得势,怎会留下楚家!梅呈,你既然是本宫的人,就应该只听本宫的!大哥想要什么,本宫心里很清楚,可那件事,本宫无论如何也不会原谅他!还有你……你当真就不恨么?如果没有楚家,你怎么会……”

楚贵妃眸底润了湿/色,梅呈忙是宽慰她:“娘娘,您都别说了,是奴才自愿的。”这句话,他说了不止百遍了。

楚贵妃听着心里觉得舒坦,不管是不是真的,总觉得这世上还有人关心她,还有可与她共赏秋色,共渡悠长的岁月,她很快就收拾了自己情绪:“你不想么?”她抬脚去蹭他的长腿。

无人的时候,总喜欢这样调/戏他。

梅呈未做犹豫,上前一步俯身就将美人从软塌上抱起,疾步往内殿走去。

垂地的幔帐隐隐灼灼,楚贵妃娇气微/喘时,染着凤鲜花汁的玉手揪着梅呈的衣领,让他与自己靠的更近,问他:“可曾后悔过?”

梅呈面色发红,吻过她细嫩的耳垂,“奴才只求娘娘不悔。”

很快,内殿再无人说话,唯有寂寞成灾后,两人相依的慰藉,愈演愈烈。

*

修养了小半个月,楚宅那边才派了婆子和马车过来接人,不可谓慎之又慎,排除了一切会染病的可能,才最终做了决定。

楚棠有时候会想,倘若她当真得了天花,是不是只剩下死路一条?

离开庄子那日,傅姨娘来她院里请安,还带了她亲手做的香囊,又想从楚棠嘴里获知一些楚娇和楚玉的事,楚棠觉得很好笑,傅姨娘是走投无路才会以为她好哄吧?

“姨娘就放心在庄子里待着吧,两位妹妹现如今很好,父亲身边也有小翠伺候着,你不必挂心。”楚棠恢复白里透红的小脸,略带嚣张的气焰冲着傅姨娘笑了一笑。

傅姨娘就差一口老血没喷出来了。

回去的路上,墨随儿和墨巧儿二人捧腹大笑,“小姐,您刚才可看见傅姨娘那张脸了?哈哈,笑死奴婢了,只要小翠能拖住二爷,傅姨娘就别想着回去!”

提及楚二爷,楚棠为自己的母亲鸣不值,二房妾室足有四个,还不算楚二爷之前的通房丫头,小翠也不过是她送上去挡了傅姨娘的路的棋子,没想到她那个二十四孝父亲还真上了钩。常听童妈妈说自己的母亲是何等的温柔美貌,贤良淑德,可她怎会嫁给这样一个男人!

墨巧儿有意在楚棠面前提醒道:“小姐,这阵子二少爷时常送过东西过来,您都收下了,奴婢一直憋着没说,是因为怕您不高心。可咱们这就要回楚宅了,有些事您还得避讳着,二少爷到底身份不体面,您年岁还小,莫要被旁人的善举给骗了,而且老祖宗那里可不愿意看到您与二少爷走的近。”

又是这件老生常谈的事。

楚棠没有过多解释,只道:“旁人怎么说无关紧要,我自己心里清楚就行了。”

楚棠岁数虽小,但沉声说话时,会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冷意。

墨巧儿只能作罢,暂时没有再劝说,就等着回了祖宅,楚云慕便没有机会时常接触到自家小姐了。

作者有话要说:贵妃和太监……阿门,我今天都干了什么?!

第60章 邻家亲

楚棠回来后,楚家嫡庶小姐们一轰窝的都来看她,手里皆拎着补品,或是布料子,就连王若婉也来了,也不知道她是如何知道楚棠病了一场。

屋子里乌压压的一群人,王若婉拉着楚棠说了好一会话,楚岫等人离开时,她仍旧没有走的意思。

楚棠自然不能逐客,就接着听她不停的说自己如何的辛苦,如何的被父母逼迫着学作诗作画,又是如何的厌烦李大人的二小姐。

“棠儿妹妹,那日中元节的事当真是吓死我了,你呢?你还好吧,我听爹爹说,你还去衙门里记了口供。棠儿,你真是太厉害了。”王若婉露出一脸的敬佩。

楚棠比她小五岁,可心智上却远在她之上,她只能无奈的笑了笑:“其实,我也怕,只是装出来的罢了。”

王若婉相貌娇好,属于那种小家碧玉的秀丽,性格活跃又直率,是多数男人会喜欢的样子。

楚棠此刻竟然不受控制将她与霍重华联系在了一处,这二人在某种程度上,似乎很合适。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戳中了她的笑点,她捂着唇,心道:要是王若婉能活长一些,她嫁给霍重华其实也挺好,可惜了……

王若婉也好奇楚棠在笑什么,她心里藏着小心事,就想找人倾诉一二,这厢面色微红,道:“棠儿妹妹,你这院子是不是靠着霍家?”

闻此言,一个念头在楚棠脑中闪过,又见王若婉如新妇进门,羞涩难耐,楚棠一双水莹莹的大眼不可思议的瞪着她,“王姐姐,你不会是想……”她从锦杌上站了起来:“我也不知道外面的院墙是不是与霍家四少的院子相连的,王姐姐,你也太胆大了,再说了,霍四少有什么好的?婚姻大事非同小可,以棠儿看,姐姐还是要仔细着,睁大了眼睛好好挑。女怕嫁错郎,姐姐又有王大人百般疼护,京城的贵公子还不得由你挑。”何必惦记上霍重华这厮?

楚棠上辈子吃够了嫁错人的苦,又知王若婉前世与霍重华成婚不足一年就魂儿归西了,她忍不住,还是劝了几句。

王若婉对楚棠这番说辞却无动于衷,“我本来也是这么想的,可我爹爹看中了霍家四少,还说他对我家有恩呢!我这是知恩图报,你年纪还小,你不懂。”说着,王若婉的目光探向了外面,听到一阵熟悉的鸟叫声,她疑惑道:“咦……棠儿妹妹,你还有一只八哥?”

楚棠登时小脸绷紧了,硬着头皮扯谎:“姐姐是说外面那只鸟儿呀?我当初送了你一只,就寻思着又买了一只,姐姐你要是喜欢,我再送你?”

王若婉弄丢了一只八哥,也不好意思再从楚棠这里再要一次,摆了摆手,岔开了话题:“算了,棠儿妹妹自己留着玩吧。我爹说了,等到了后年秋闱过后再看,若是霍家四少中了举……”说到这里,她就抿着唇,美眸弯弯的笑了起来。

楚棠:“……”听说王重阳的发迹史也是一波三折,都能写成戏本了,敢情在择婿上也是另类,王若婉今年都十五了,在等霍重华两年就是十七,大好的年华可就蹉跎了。

她该阻止王若婉么?楚棠陷入了困境。

王若婉在楚棠院子里坐到日落才离开,楚棠自打她一走,就盯着院墙看,北面这堵墙就是靠着霍家的,一只碗粗的石榴枝干从那边的院子伸了过来,上面三三两两的垂挂着数十个大红色的石榴,有些还炸开了,露出了颗粒饱满的鲜红色果粒,十分诱人。

这个时节,石榴正当美味。

“巧儿,去取梯子来,我要疏络胫骨。”楚棠吩咐了一句,就拎着裙摆站在那只跃墙而来的粗枝下寻思了起来,她记得去庄子之前的一个晚上,还听到有人读书,好像是《大学》,霍家两位嫡公子都有功名在身,一个在翰林院观政,另一个被外派昌平州的怀柔历练去了,所以说读书的人只能有两人,一是霍三少,这另外一个就是霍重华。

不会这么巧正好是霍重华吧!

她与他……靠的这么近!

不知为何,楚棠突然很想摘光了冒出院墙的这些红/果,谁让他在梦里欺负她来着,正好湛哥儿喜欢吃石榴,明日就让童妈妈送到书院里去。

墨巧儿让小斯搬了梯子过来,梯子不大,架在院墙上正好,寻常也是用来在园子里摘果子的,“小姐,还是奴婢来吧,您哪里是想吃石榴,您是玩心大起吧。”墨巧儿忍着笑道,小姐看上去距人于千里,实则骨子里就是个活泼叛逆的,难怪能与王家小姐走到近。

楚棠这时已经撩了裙摆往梯子上爬了,她多半是想看看院子那边的情形,如果真是霍重华的住所,她下回说话可要仔细着,莫叫有些人听了墙角。

墨巧儿忙过来扶着木梯,墨随儿已经取了竹篮过来备着了,“小姐,您选大个的摘,小的不甜。”

楚棠的脸刚能够到院墙顶端,突然离着几寸之远,冒出一张清俊中带着纨绔的脸出来,“楚家小妹妹,你想要石榴直接过来摘就是了,偷偷摸摸得作何?”

没想到石榴的主子这么快就冒出来了。

楚棠双手稳稳抓着梯子,极力的让自己镇定,她在此之前心里就有预感,隔壁果然住着霍重华,她没搭理他,目光在他院子里扫了一眼,除了一棵石榴树,外加一株岔开的歪脖子梧桐,再无旁的,在这样秋风扫落叶的时节,有种凄楚贫瘠的美。

他就住在这里,将来权势滔天的帝王宠臣住的连府上的管事都不如。

楚棠倒不是同情霍重华,他这人命里注定大富大贵,比寻常人不知道幸运多少倍,她鼓足气道:“既然伸到了我院子里,那就是我的了,什么叫偷偷摸摸?我问你,你怎么好端端的爬上来了?是不是王家姐姐刚走,你故意过来看看?”

王若婉虽然长相清秀,可一把嗓门是如何也降不下去,霍重华肯定是听到了什么。

霍重华勾唇一笑:“几日不见,你去哪儿了?”他挑眉问,对什么王家小姐可不感兴趣。他就想知道小丫头还记不记得他。

楚棠想起了在庄子里奇怪的梦,心虚了几刻,但一想到那只是个梦,除了她之外,没有旁人知道,就道:“多管闲事!”说着,就当着霍重华的面摘石榴。

可下一刻她却是犯难了,这石榴并不容易摘,她一手扶着木梯,另一只手的力道根本无法将石榴从枝干上扯下来,她知道霍重华在看着她,用力扯了几次都没有用,脸上过不去,不由得面红耳赤,好像丢了极大的面子。

“咳!一看就是没经验,你应该用剪刀,你这手一划就容易破的。”霍重华觉得自己一定是近日潜心研究心学,以至于心地也善良了,他以为自己适才十分友善了提醒了她,小姑娘一定会感恩戴德。

楚棠的脸却是更红了,与那炸开的红石榴无异,她从不知道摘石榴还得用上多大的劲,“……你很闲么?不用进学?”楚棠上下两难,再继续待在上面,她也无法摘下一只石榴,就这样下去,总觉得霍重华小瞧了她。

第61章 石榴债

霍重华一手抚着自己光滑乌亮的发髻,那似深藏一湾幽泉的眸子里溢出‘老奸巨猾’的笑意,“楚家妹妹,你打算就这样待下去?要不,你到我院里来,我给摘如何?对了,那只八哥叫‘咕噜’,你平日不必对它太好,它对你说过的话,你可还记得?”

谁要去你院子了!

还钱的事更别想提!

楚棠气的小脸涨红,什么颜面也不要了,松开手里的石榴,那枝桠还在半空晃动了几下,她扶着木梯就想下去,头顶又传来霍重华似笑非笑的嗓音:“哎……姑娘家就是脾气大,动不动就会生气,古人诚不欺我,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楚棠落了地,墨巧儿与墨随儿见她面色忽红忽白,小声道:“小姐,您不必跟隔壁霍四少一般见识,他这人就这样,就是霍老爷也管不住他,咱们犯不着生气。”

楚棠沉着一张小脸,攥着小拳头仰面看着趴在院墙上的霍重华,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扭过小身板就往自己的寝房而去。

霍重华的声音参杂了笑意,却叫人为之一冷:“你不打算解释一下,你是如何知道‘天乐’二字的?”

楚棠脚步险些绊住,她突然想起来霍重华现如今还没有发迹,他的‘字’根本没什么人知道,可是她却已经教了八哥去说了。楚棠心头一跳,但没有表现出来,只是转过脸看着高处的霍重华,“天乐?我幼时养过一条奶犬,它就叫天乐,怎么了?你好像很有意见?”

霍重华脸上的笑意如秋风扫落叶,以肉眼可见速度消散了,那股子与生俱来的阴损不经意展现了出来:“真是不乖,枉我疼你一场。”说着,人已经消失在了院墙。

楚棠登时失语,她活了两辈子,也没人跟她说过这样的话!

这厢,墨巧儿忙将木梯移走,上前道:“小姐,这个霍家四少是风流出了名的,您别跟他一般见识,全当他说了疯话了。”

楚家大房与霍家临近,缝年过节,两家时常走动,楚宏与霍家两位嫡子也是称兄道弟,霍重华唤楚棠一声‘楚家妹妹’,并不过分,只是楚棠接受不了这样的‘亲密’。她也知道霍重华是故意在调侃她,拿她当猴儿耍。

楚棠气冲冲的行至屋廊下,咕噜瞧见小美人就大叫:“还钱!还钱!……\"

楚棠呆了,这畜生已经有阵子不会这么叫了,怎么今天又想起来了?她转身再度往院墙的方向看去,那里已经没有霍重华的影子,她只觉脊背发凉,\"再叫就不准吃饭!”到了此刻,拿着八哥发泄,她心头也能好受点。

石榴没摘到,还忍了一肚子的气,楚棠越想越不愿就这么服输,没过一会就让墨随儿叫了小厮过来,直接将跃过院墙的石榴枝桠给砍了下来,正如她所说,伸到了她的院子里,那就是她的东西了。

墨随儿和墨巧儿知道小姐被隔壁霍四少气的不轻,将枝干上的石榴尽数摘尽后,很快就处理了痕迹,一片枯叶也不曾留下。

黄昏的晚霞尚未褪尽,天边还残留着千万里的浮云,仿佛正是时光最好时。

朱墨抱着大竹筐来了楚家,他自然进不了楚棠的院子,但是一箩筐的硕大艳红石榴却是抬到了楚棠面前,墨随儿比对了一下,这些石榴可比伸过院墙的要大的多,“小姐,霍家四少身边的人让奴婢给您带个话。”

墨随儿话音越说越低,楚棠看着地面的一大箩筐,已经是没有心情的心情了,她也自己不知道是何心情,“……说。”

墨随儿道:“霍家四少说,这筐石榴也一并记在账上了,让您到时候和上回欠下的,都给他。”

给他什么呀!

楚棠抬脚就提在了竹筐上,墨巧儿抿着唇忍着没笑出来,“小姐,……既然东西都送过来了,您再送回去也不合适,大房和霍家关系甚笃,时常来往。正好中秋也快近了,不如就送去给各房的姐儿们尝个鲜吧。”

楚棠算了算日子,没几日是要中秋了,再过一个多月,她也该回祖宅了,在这座院子里也住不长,到底还是心性不足,她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怎么如此轻易就被霍重华给影响了情绪?

楚棠让自己平静下来,霍重华此人并非寻常人,她不该钻牛角尖了,至于多出的这一笔石榴债,她才不会认呢!“也好,留一部分给湛哥儿了,剩下的先往祖母和大伯母院里送一些,之后再给几个堂姐分一份,至于楚娇那里就不必了,她整日里绣花练字,吃这东西也是废功夫。”楚娇拼了命的想往上爬,为了讨好楚老太太和楚二爷,逼着自己去做淑女,才女。楚棠觉得没有必要去打扰她。

墨随儿明白楚棠的意思,就叫了外面的两个小丫鬟开始分配。当天晚上楚娇就大哭了一场,凭什么楚家嫡庶小姐都能分到,独独她没有,这是楚棠故意在低看她呀。如此一来,就连其他姐儿们也不欲跟她多亲近,一个被嫡女故意疏远的庶出,日子只会越来越低沉。

*

霍重华从外面回来已是深夜,朱墨将烧好的热水拎入了屋子,将浴桶倒满,他知道这是四少爷的习惯,他也不问四少爷究竟去了哪里,总之他每当这个时候回来,必定一身的汗,霍重华很快就褪去了上裳,露出结实的臂膀。健硕的与他这张清俊的脸丝毫也不相符。

朱墨道:“少爷,三公子近日几乎是夜夜卧薪尝胆,日/日闻鸡起榻,咱们是不是也该把心思放在科举上?大公子和二公子皆学有所成,要是三公子也中了举,那您……”

霍重华已经跳入水中,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闻鸡起榻?好词,少爷我都不曾用过,朱墨你近日很有长进啊。”

朱墨又想再劝,却被霍重华用水泼了出来。

霍老爷位至九卿之一,虽无什么实权,但上面还有大哥,二哥,他如何能出头?只能另觅良主。

霍重华沐浴过后,朱墨进来收拾东西,忍不住又劝道:“少爷,楚家小姐身份高贵,不是咱们能肖想的,再说了,楚家二房那位小姐,年纪也太小了,您不能啊……”

朱墨以为霍重华对楚棠格外上心是存了旁的心思,他闻言后,俊脸一滞,之后抬起书册就敲在朱墨脑门上,“再胡言乱语,休怪我不顾主仆情份。”

朱墨相当的委屈,他也是好心提醒,“少爷,我是跟您一道长大的,您的心思,我还能看不透?楚小姐长的娇美,可您比她大了这么多,不合适啊。”最重要的是身份不符。

霍重华突然失声笑了出来,却是话似被堵住,竟没有理由为自己辩解了,不过他这人从来都是不问红尘世事的,什么儿女情长更是不放在心上,怎会看上一个还没长齐全的小丫头?

“朱墨,你的意思是,我很老了?”霍重华又是对着朱墨的脑门重重一击:“来,朱墨,今晚你也学学我三哥卧薪尝胆,这本书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睡觉!”

朱墨:“少爷……我这都是为了您啊。”

作者有话要说:楚棠:没有心情的心情……谁能体会?

第62章 与狼舞

第二日,楚棠正伏案算着账本,墨随儿气冲冲的撩了刚换下的湘妃帘子走了过来:“小姐,二爷这一到宅子,您那两个庶妹就等不及的要去哭诉去了。”

楚棠对今年的茶叶生意尤为看重,她还想头一年就还清表哥沈岳的银子,可如今看来,陶朱之道也并非那般容易,单是进货的渠道就有不少窍门,虽说账面上每月都有进账,但盈利总归不大。

看来,她要寻了机会,去向沈岳请教一番。

她抬起头来,表情很淡:“随娇姐儿去吧,父亲如今事繁,她这般诉苦,只能叫父亲厌烦。”

楚二爷是个薄情的人,至于他为何如此憎恨沈氏,楚棠并不知道缘由,他这样的人对自己的嫡女,嫡子尚且冷落疏离,又何况是庶出的女儿?就算平日里待楚娇和楚玉仁慈父爱,多半也参杂着虚情假意。

楚棠道:“柳姨娘容色早衰,父亲今晚大概会在小翠那里歇下,你去她房里通知一声,让她早些准备着,她虽抬了姨娘,身边也没个老人指教。”

有软香在怀,还有楚娇这个庶女什么事呢!

墨随儿知道小姐的意思,小姐虽还年幼,且她到底是个没出阁的姑娘家,擅自插手楚二爷的后院毕竟不好,但墨随儿宁可小姐心思缜密,也不愿瞧着她被人欺,没有母亲护着孩子,就该对旁人狠一些,如此才能自保。

墨随儿趁着童妈妈不在,道:“小姐,小翠那边可靠得住?时日久了,保不成她也想高攀呢,万一哪天怀了孩子,还是个男嗣,那……”

楚棠搁下账本,随手吃着已经剥好的一碗石榴,鲜红晶莹,光是看着就有口/欲,用了小勺,一口一口的吃,更过瘾。她道:“无碍的,小翠她还不敢,父亲虽收了她,但也不过是裁了几身衣裳,她就是个通房丫头升上来的,还没那个胆子。”

但凡小翠有点脑子,就知道她暂时不该想那些事,而且小翠是家奴,卖身契还在楚家,根本没有任何的地位可言,她是楚棠暗地拉上来的,要想怀孩子,还得先问问楚棠答不答应。

庶子的存在,很多时候都是家族纷争的诱因,楚棠非常明白这个道理。霍重华如此,今后的霍家就是他说了算,顾景航亦是,顾家的世子和几位爷都没有落得好下场。

有时候庶出的心狠手辣远超过旁人的想像。

楚棠不会让湛哥儿平白冒出竞争对手,尤其是那种看着不显山不露水,实则最为阴狠狡诈的。

光是想到霍重华与顾景航二人,楚棠就觉得面前的人生暗淡了一大半,就连嘴里明明清甜的石榴也没那么可口了。

这时,墨巧儿笑着走了进来,“小姐,您猜刚刚谁从霍家败兴而归了?”

霍家?

楚霍两家就是出个芝麻大的小事,隔壁也能听的清清楚楚,两家的女眷几乎每隔几日就要聚在一处打叶子牌,霍家的大门似乎从来就没有拒绝过楚家人。

楚棠其实并不太感兴趣。

墨巧儿又道:“是咱们楚家的二小姐。”

楚岫?

她天生娇宠,又是楚家的嫡长女,上面的一个庶姐--楚莲也是可有可无的存在,她长到十四岁,还不都是横着走的,谁能让她不快了?

墨巧儿似乎很高兴,这种高兴中还参杂着荣耀感,“二小姐知道您从霍四少那里得了一大箩筐石榴,她也想给吴家表哥送些去,就带着丫鬟上门去找了霍二奶奶,谁料霍四少谁的面子也不给,别说是石榴了,就是他的院门也没踏入。小姐,奴婢怎么觉得霍四少对您格外好呢!”

这叫好?

他可是头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