簇新,则意味着刻意。

真正的体面,是嵌在每一个不起眼的细节里的。

只有清贫拮据又好脸面的人,才会想方设法,往新鲜富贵打扮。

而且太微身上已有婚约,她此番前去赴会,不过是当四姐的陪衬,说什么也不能越过四姐,盖了四姐的风头和容光去。

祖母这套头面,并不是胡乱赏的。

太微温言道谢。

沈嬷嬷点点头,叮咛了两句明日出门的事,又要看她的衣裳。

太微便让长喜将自己二人昨夜定好的那身取来给沈嬷嬷看。

沈嬷嬷看得很仔细,一板一眼,从料子到针脚,都细细看过后才道:“这一身,还过得去,搭老夫人赏您的这套头面,也正得宜。”

太微笑靥如花地望着她:“那就太好了,我还怕不合适呢。”

沈嬷嬷见状亦微笑,颔首道:“姑娘明日同四姑娘一辆车,可是妥当?”

姐妹出门,若特地分为一人一架马车,落在旁人眼中,难免要引人猜测,是不是不大和睦。祁老夫人可不愿意瞧见这样的事。

沈嬷嬷问完笑一笑,继续道:“出门在外,还请两位姑娘相扶相持,多多照料对方。”

她口中说着两位姑娘,但祁茉并不在这,她的话,说白了,不过只是说给太微一人听的。

太微心内讥笑,面上问道:“嬷嬷,永定侯府是个什么模样?”

沈嬷嬷有些发怔:“永定侯府,也就是侯府模样吧。”

没人知道,那些大昭新贵们,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永定侯府此番,也是第一次大开赏花宴。

那赏花宴,是何模样都没人知晓,更枉论侯府里的样子。

沈嬷嬷望着太微,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到底是未来亲家,想必永定侯夫人也会对您和四姑娘多加照拂的。”

太微回忆着前世三姐出嫁后的事,垂下了眼帘。

多加照拂,她可不信。

斗转星移,又是一日。

太微清早起来,一边教着长喜替自己梳头,一边心不在焉地抛起了铜板。拇指一弹,“铮”地一声,铜钱翻飞,在半空打了好几个转。

太微一把抓住,扣在了桌上。

长喜见她动作,不由面露疑惑。

太微正巧在镜中瞧见,便笑着问了一句:“奇怪吗?”

长喜倒也老实,点头道:“奴婢不懂您在做什么,瞧着是有些奇怪。”

太微哈哈笑了两声,垂眸往桌上看去。

抬起手的那瞬间,她脸上有一闪而过的怅然,但很快她就笑起来道:“难得出门,卜一卦。”

长喜闻言大吃一惊:“姑娘您还会卜卦?”

太微盯着桌上的铜钱,是反面,眉头皱了皱,口气却还是轻松的:“胡来罢了,我哪里真会问卦。”

这要是问卦,让那些算命的江湖术士们怎么办?

神棍们,也是要吃饭的。

她不过只是,习惯养成,再难改罢了。

太微摇头道:“正为吉,反为噩,不是好兆头。”

长喜听着这话,愈发觉得她高深莫测了起来。即便她说这不算问卦,但落在长喜眼里,五姑娘还是神秘厉害极了。

不过视线一动,长喜也看见了那枚反面朝上的铜板——五姑娘说,反为噩,不是好兆头。

长喜心中微惊,忍不住问道:“姑娘,这算的,准不准?”

太微手掌一抹,收了铜钱,叹口气道:“准不准,这门没死就都还是要出的。”

祖母既定了让她和四姐一道去永定侯府赴宴,那她只要没死,都会被塞进马车里。

午后,阳光艳艳,太微穿戴妥帖,带着长喜出了门。

永定侯府的赏花宴,定在了下午,的确有些叫人摸不着头脑。

靖宁伯府门前,停着两架马车。

太微由跟车的婆子领着上了前头的那辆,坐定后没片刻,四姑娘祁茉也到了。祁茉和她一车同行,随同的丫鬟婆子们则都去后面那辆。

太微坐在窗边,眼观鼻鼻观心,心无旁骛,头也不抬,并不理会祁茉上车的事。

周围没了外人,祁茉也不再装什么姐妹情深,一屁股坐下后冷笑着道:“听闻你借机同沈嬷嬷哭诉没有能够戴出门的首饰头面,故意向祖母求了一套来?”

太微往边上一靠,闭上了眼睛。

祁茉见她不理会自己,不觉恼了:“祁太微,我在同你说话,你是聋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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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0章赴宴(月票50+)

太微仍然闭着眼睛:“耳聪目明,不想理你罢了。”

祁茉闻言火冒三丈,正要发作,忽见太微睁开眼睛目光如炬地朝自己望了过来。那双眼睛,好看得令人艳羡。祁茉心头憋着一团火,渐渐从红到蓝,烧上了天灵盖。

她向太微回望过去,咬牙切齿地一字一顿道:“祁太微,你我都是靖宁伯府的姑娘,谁也没有比谁高出一等!”

“更何况,你娘还是个疯子!”

“是吗?”太微轻笑,盯着她的眼睛道,“四姐姐所言甚是,我可是个疯子的女儿,但四姐姐不同,四姐你出身高贵,可是妾生子呢。”

祁茉难道以为她就不会戳人痛处了?

太微唇边弧度渐大,笑意变浓:“四姐姐,咱们果然,谁也没有比谁高出一等呢。”

祁茉胸口起伏,呼吸加重。

这般伶牙俐齿的祁太微,令她十分陌生。

她咬紧牙关,深吸了两口气,冷下声音道:“罢了,我同你这样的人一般见识做什么。”

太微歪坐在角落里,双手十指相扣,闲适地搭在膝盖上。她目不转睛地望着祁茉,白皙的面孔,嫣红的嘴唇,琥珀色的眼瞳里透出了冷冷的寒光。

突然,她脸一别,转头看向了另一处,口中淡淡地道:“四姐姐你来日贵不可言,的确不必同我这样的人一般见识。”

祁茉微微一怔,蹙眉问道:“你什么意思?”

“天机不可泄露。”太微再次阖眼养神,闭嘴不言。

祁茉又问了一遍。

但太微充耳未闻,再没有出过声。

祁茉奈何不了她,只能恨恨地低声斥了句“疯子”,亦转头不再看她。

此后一路前行,马车里寂静恍若无人,谁也没有再说过话。

及至永定侯府,马车停下,祁茉才扭头朝太微说了句:“你可给我仔细着些,别给靖宁伯府丢人现眼。”

太微站起身来,微笑回她:“好说,原话送还四姐。”

祁茉一噎,愤愤拂袖下了马车。

可一站在天光底下,祁茉脸上便露出了再得体婉约不过的笑容。

等到太微下车,她还特地伸手来扶:“五妹妹留心脚下。”

轻声细语,似关切万分。

太微由得她装,一把将手搭了上去,笑着道:“多谢四姐。”

她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那只手上,猛然一动,祁茉猝不及防,被压得身形一矮。太微浅笑着在她身旁站定,言笑晏晏地道:“四姐,我们该往里头去了。”

永定侯府今日的赏花宴,不知邀请了多少人,只见门前车马络绎不绝,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靖宁伯府的马车到达时,周围已停满了别家的车马。

太微素日鲜少出门,见了那些马车也不知都是谁家的。

可祁茉一辆辆望过去,似乎全都知道。

随人进了永定侯府的大门后,太微和祁茉肩并着肩一道往里头走去。

赏花宴,办在园子里,但永定侯府的格局似乎十分的怪异。

那花园,竟在偏僻的西北角。

太微进了门,便在一路数着步子前行。

一步又一步,她都数得忘了数,这花园竟还未至。

又远又偏,不知永定侯府的人平日有几个会真的往花园去。这一趟走下来,双腿发软,身上都有了汗意。

天气是一日比一日的热,头顶大太阳,太微渐渐有了晕眩的错觉。

可冷眼看看身旁的人,一个个全是兴高采烈,精神抖擞的,哪里像她,还未走到地方便有了折返的念头。

祁茉也高兴得很。

但祁茉端着架子,看起来倒不是很显眼。

太微因离得近,才能轻易察觉。

又走了一会,一行人渐渐分散,前头聚了一群,后头聚了一群。

太微几人走在中段,不前不后,尴尴尬尬。

祁茉便动了心思要加快脚步往前面凑。

她突然伸手拽了一把太微,压低声音道:“走快些!”

太微没动,不声不响地看了她一眼。

祁茉皱着眉头:“前头是成国公府的六姑娘,同我本就认识,我们快些往前面去。”

成国公府的六姑娘亦是庶出,同祁茉见过一回面后便惺惺相惜,称起了姐妹。

比起太微,祁茉显然更愿意和她在一起。

祁茉说完,又拉了一把太微。

太微却道:“你看看周围。”

祁茉不悦:“看什么?”

太微游目四顾,声音很轻:“我们是不是在绕圈子?”

她们进门后,同行的丫鬟婆子便都被另外带了下去。这会儿,小径上前前后后走着的人,除了各家的姑娘外,便全是永定侯府派来领路的婢女。

太微道:“你再看,这群人里头有没有夏国人。”

说到最后,已经轻若耳语。

祁茉脸色一变:“你不要命,我可还是想要的!”

如今已是大昭天下,再提什么襄国夏国的,叫人听见了,可没有好果子吃。祁茉心虚地看了看周围,蓦地眯起了眼睛。

太微问:“是不是?”

在场诸人,她大多不识,但她知道的几个,全是自小在京里长大的襄国人。

即便襄国不再,也改变不了什么。

夏人同他们生得一般无二,只这样望去根本难以分辨。

可太微心里却有个声音在笃定地告诉她,这里头没有夏国人。

永定侯府此次邀请来的人,都是归顺了建阳帝的世家官宦之女。太微再次发声问祁茉:“是不是没有?”

祁茉压低了声音,有些狐疑地道:“似乎真的没有。”

太微心生不安,脚步微顿:“寻个借口,我们这就回去。”

祁茉正了正脸色,不快地道:“哪有才来便走的道理。你看看旁人,哪一个像你似的,满嘴胡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又说:“就这般回去,如何同祖母交待?”

言罢,她一把挽住了太微的胳膊,模样亲热地拉了太微往前走:“兴许那些人早就来了,只是我们没碰上,何况就是真没有,又如何?属你大惊小怪,惹人讨厌。”

太微面无表情地望着前方,像是没有听见她的话。

祁茉隔着初夏的薄衫,悄悄拧了一下太微手臂上的肉:“五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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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1章不同(黑暗的天空灵兽蛋+1)

太微似是不知痛,声无波澜地道:“永定侯夫人来了。”

祁茉一愣,松开太微,抬头往前看去。

锦绣华服间,站着个徐娘半老的妇人,身形高挑,面容丰腴。她只是往那轻轻一站,便十分的引人注目。

祁茉下意识问道:“你怎么知道她是谁?”

她们几个,谁也不曾见过永定侯夫人,按道理,太微不该认得。祁茉收回目光,落到太微脸上:“你见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