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说,还有三娘的婚事。

万一他们冒冒失失,开罪了永定侯府,岂不是要坏了三娘和永定侯府的婚事?

三娘一个伯府庶出的女儿,样貌不是顶尖出众,人品性情也不过了了,过了这村还上哪儿再去找永定侯世子这样的夫婿。

这桩婚事,不能毁。

祁老夫人道:“且等等。”

沈嬷嬷转头往窗外看了看,那入目的四角天空,已经昏沉沉的要如墨色泼洒。这个时辰了,还要等等?

她试探着问了一句:“该不该知会伯爷一声?”

如果事情真的不对,到头来势必还是要祁远章亲自出马。

可祁老夫人沉吟着摇了摇头道:“他在养伤,扰他做什么。”

沈嬷嬷小心翼翼地道:“老奴是担心,这事您不同伯爷商议,回头伯爷知道了,要生您的气。”

祁老夫人满不在乎:“他不敢。”

她的儿子,她知道。

祁老夫人笃定地道:“就是他知道了又怎样,他是能亲自跑去永定侯府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问出来了吗?”

话音落后,屋子里静了一静。

窗外的暮色,愈发得重,愈发得浓。

祁老夫人终于还是开了口:“派人去瞧瞧吧。”

说着话,她不免又对祁茉多生了两分气。如果不是她一个人抛下太微回来,他们现下的处境,怎么会变的这般窘迫。

他们如今派人去永定侯府接人,怎么说?

说两个姑娘来赴宴,其中一个带着丫鬟婆子独自回了家,不得已只好特地派人来接另一位?

这话说出去,真是要将人的大牙也笑掉。

祁老夫人闷声不乐地喝光了一盏茶,让沈嬷嬷速去办事。

沈嬷嬷正要应是退下,忽听外头有人来报,说五姑娘已经回来了。

沈嬷嬷之前只见祁茉不见太微,心下生疑,便让人留神听着二门的动静,一旦五姑娘回来便立即来报。

这会听见人回来了,沈嬷嬷长松口气,面带欣喜地望向祁老夫人道:“老夫人,人回来了!”

祁老夫人闻言,站起身,面上却没有喜色,只是问:“如何回来的?”

沈嬷嬷一顿,连忙将传话的人叫了进来,仔细问道:“五姑娘自己回来的?”

传话的丫鬟愣了愣,摇摇头道:“奴婢没瞧见,二门上的婆子只说五姑娘回来了,也没有说是怎么回来的。”

沈嬷嬷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将人打发了下去。

祁老夫人道:“使两个人,去小五回集香苑的路上候着,见着人便将她带过来。”

沈嬷嬷答应一声便要退下。

祁老夫人又叫住了她,吩咐道:“再去问一问二门上的人,究竟是怎么回来的。”

天色越来越暗。

沈嬷嬷去而复返,正好碰上廊下有人点灯,一个不留神,差点撞了上去。

掌灯的丫鬟见状煞白了脸,连叫两声“沈嬷嬷”,才见她抬起头来。

沈嬷嬷一张脸,叫晚风中摇曳的灯光照得斑斑驳驳。

丫鬟又喊了一声:“沈嬷嬷?”

沈嬷嬷却像是没听见,一下越过她,大步朝前走去。

脚步声听起来匆匆忙忙,全无素日的镇静泰然。

夜风吹在她身上,吹得衣袂飞扬,发丝飘起,她也半点不去管。她的一丝不苟,在这一刻,似乎从来没有存在过。

沈嬷嬷憋着一口气,一头冲进了屋子里。

祁老夫人瞧见她后,诧异地道:“这是怎么了?”

沈嬷嬷面上还残留着一点先前的震惊,闻言道:“老夫人,您还记得您早前同奴婢提起过的那位宣平侯吗?”

祁老夫人眯起了眼睛:“当然记得。”

沈嬷嬷走到她身旁,凑近了轻声道:“二门上的婆子说,问了人,五姑娘是叫人送回来的,送她回来的人,是镇夷司指挥使薛大人。”

祁老夫人闻言,悚然一惊,立时扭头看向了沈嬷嬷:“当真?”

沈嬷嬷点头道:“千真万确。”

祁老夫人愕然,手一晃,参茶洒了半杯:“若是这样,便说明那位宣平侯毫无遮掩的意思。要不然,他想瞒人,还有瞒不住身份的时候么。”

祁老夫人糊涂了。

她想不透,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声音急切地同沈嬷嬷道:“快!快去将小五带过来!”

沈嬷嬷应了一声是,退下去,刚至廊下,便见远远的有几个人走了过来。打头的少女,鬓边簪着一朵纯白小花。夜色朦胧中,那朵花干净得像在暗暗生辉。

走近了,沈嬷嬷才认出来。

那是一朵荼蘼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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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3章真话

这个时候,荼蘼花便已经开了吗?

沈嬷嬷有些怔忪地想着,一边朝太微走来的方向迎了上去。到了近旁后,她将众人屏退,只带着太微往祁老夫人那去,一边悄悄打量起来。

然而太微面上神色平静,并不能看出什么端倪来。

不像先前的祁茉,叫沈嬷嬷一看便知事情有异。

沈嬷嬷低声问了一句:“五姑娘今日可好?”

太微走在她身旁,闻言脚步微微一顿,声音轻轻地应道:“好。”

只是一个字,答得又快又短,半点情绪也不带。沈嬷嬷一时间分辨不出,她这个“好”字,说的究竟是真话还是假话。

等到进了里头,祁老夫人端坐椅上,正候着她们。

太微上前去,向祁老夫人福身问安,恭恭敬敬喊了一声“祖母”。

祁老夫人便让沈嬷嬷先行退下,只留太微一人道:“小五你来,到祖母身旁来说话。”

太微看了她一眼,缓步靠近后道:“祖母可是见过四姐姐了?”

祁老夫人笑了一下,没有接话,只是道:“来让祖母瞧瞧,今日在永定侯府玩的如何?可是有趣?”

太微的手被她拉高,握在了掌心里。

老妪的皮肤,仍然光滑细腻,像是一块上好的绸缎,可同真正的少女比起来,却还是粗糙了些。

祁老夫人轻轻摸了两把孙女的手背,笑微微地望着她:“如何?”

太微低垂着眉眼:“四姐姐是怎么说的?”

她执拗地揪着祁茉不放。

祁老夫人没了法子,只好顺着她的话说下去:“你四姐说,你们去听戏吃茶了,还放了纸鸢,是不是?”

祁老夫人避重就轻,只拣了不要紧的琐事来说。

太微闻言,心中冷笑,抬起头来道:“祖母,四姐姐除此之外,便再没有说起别的了么?”

她脸上带着两分愠色,似是要发火。

祁老夫人愣了一愣,颊边笑意收了些,放开了她的手道:“怎么,还有什么别的事?”

太微后退一步,当着她的面,“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磕头道:“四姐姐闯了祸,我去寻她,好不容易一道脱了身,她却过河拆桥,想要害我。”

这话说得极重,她的口气也很冷凝。

可太微的话,同祁茉的话,截然不同。

祁老夫人没有料到会有这么一出,不觉怔住了。

太微低低伏着身子,将额头贴在冰冷的地砖上,闷声道:“小五素来顽劣,时常惹您生气,但您平日里说过的话,小五全都谨记在心。”

“我与四姐虽是不合,但那是对内的事,关起门来,如何吵嘴都是自家的事。可对外,我们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姐妹。”

“扪心自问,我喜欢四姐吗?我不喜欢。但出了事,便是陌路人也不能见死不救,何况是自家姐妹。”太微声音渐重,话里多了两分悲戚,“可我想救四姐,四姐却想害我。”

她抬起了脸,两眼含泪,咬牙道:“祖母您评评理,有没有这样的道理?”

祁老夫人叫她突如其来的一席话说得有些发懵,半响才回过神来道:“你起来,你先起来再说话。”

太微却还是跪着,一动不动,像生了根的树。

她鬓边簪着的小花,在灯火通明下,发出了清幽的香气。

祁老夫人盯着那朵花,蓦地叹口气,站起身来扶她起来:“你将事情仔仔细细地同祖母说上一遍。”

太微隐去了自己会武的事,只说是侥幸,发现祁茉不见以后,匆匆追上去发现了祁茉,又悄悄地捡了石头趁人不备砸上去,砸晕人救下了祁茉。

祁老夫人默不作声地听着,心里却开始乱成了一团。

她先前从祁茉口中听到的乃是太微胡乱走动不见了踪影,而太微所说的,则是祁茉不见了踪影。

这俩人的话,最大的不同之处,在于一个追上去且找到了人,一个追上去却没有找到人。

照往常来说,祁老夫人是更愿意相信四姑娘祁茉的话。

可太微说的,更清楚,更有条理,更完整。

祁老夫人不得不相信,太微所言,更有可能是真相。

她望着太微的眼睛道:“你四姐独自一人跑了以后,你是如何脱身的?”

太微低下了声音:“我没能脱身。”

祁老夫人微惊,再问:“怎么说?”

太微来时便没打算瞒她什么,闻言略微一顿后就口齿清晰地回答道:“我遇上了六皇子。”

祁老夫人一震:“六皇子?”

太微颔首应是,将永定侯府的赏花宴如何古怪,自己又是如何被六皇子蒙住眼睛带到宅子深处的事都一一说了。

最后,她提了一句那场六皇子等人靡靡的暗室聚会。

还有,永定侯世子陈敬廷。

祁老夫人的脸色终于变了,她良久未曾开口,直到“噼啪”一声,案上燃着灯火摇曳了一下方才开口道:“那位送你回来的镇夷司的指挥使大人,也在场?”

太微点头不语。

祁老夫人在灯下仔细地看着她的脸,声音压低,小声问道:“那你,又是如何从那间屋子里脱身的?莫不是因为他?”

太微垂眸,轻声说了一句:“薛指挥使是个好人。”

祁老夫人听罢,眉头一皱。

好人?

怎么可能!

她不相信。

但她看着太微,见太微衣衫完整,神色也还算镇定,对太微的话不觉又有些半信半疑起来。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

祁老夫人咳嗽了两下,扬声叫了沈嬷嬷进来,指着太微同沈嬷嬷吩咐道:“五姑娘累了一天,想必是乏了,你让人备上热水,亲自服侍五姑娘沐浴歇息吧。”

沈嬷嬷一听便知她的意思,不由悄悄觑了太微一眼,见太微不动如山,只低垂着眼帘不吱声,心里暗暗叹息了一声。

回到集香苑后,沈嬷嬷打发了长喜等人下去,解了太微的头发,又来伺候她脱衣。

太微发上的那朵荼蘼花,被摘下来丢在一旁,同钗环一起躺在了长条矮几上。

黑色的漆面,映衬得这朵小花愈发白得晃眼。

沈嬷嬷忍不住问了一句:“姑娘这花,是在侯府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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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4章痕迹

太微脱光了衣服,趴在浴桶里,侧目往矮几上看:“大约是吧。”

这朵花,并不是她自己摘的。

沈嬷嬷闻言则愣了一下,听见“大约”二字,还当是她不想多说,便噤声不再问起,只专心致志地伺候她沐浴。

温热的水一瓢瓢沿着少女白皙的脊背洒落,像是一场纷扬的大雨。

沈嬷嬷望着她背上已经好转变淡了许多的淤痕,慢慢眯起了眼睛。太微有一把好头发,沾了水,浸透了,变得沉甸甸,黑如玉石一般。沈嬷嬷抓起牛角梳,轻轻梳了两下。

乌发长而浓密,却并不打结,只是顺滑如水。

沈嬷嬷梳理了两下后,便放下了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