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想让我在那个危险的地方对不?但你怎么可以骗走我呢…”

“夫妻之间,最重要的不是生死与共不离不弃么…”

“我知道你一定是为我好,我不怪你。”

“所以任凭…你写信回来好不好?”咬唇,泪水已经盈眶。

“哪怕就一两个字也好。”一滴泪滑落。

“哪怕没有想念我也关系,至少让我知道,你在战乱中还安好啊。”哽咽。

她深深吸了口气,呼吸浓浊不稳。

“怎么办…任凭,我好像…爱上你了。”从来没有哪一刻像如今这般,令她清楚地意识到这个事实。

***

正月,军中将士这年还没来得及好好地过,水寇再次发动大规模地进攻。这一次士气不同往日,仿佛势在必得一般,鱼死网破也要攻下密阳!

面对水寇散乱的阵型与身后战船作为其强悍的后盾,郑远胜头疼不已。

而镇海山庄钟离卫,却在这时下令弃庄撤退。

“怎么搬得这么急?”梁氏大惊,“这么多东西,短时间内哪里搬得完?”

“我将镇海山庄建在此地,从一开始便不是为了让你们享福的!”钟离卫指挥着众弟子搬运,喝道:“既然建于浪口上,你们就该有点忧患意识,随时都要做好迁离的准备!”

钟离山拉住钟离卫,急切道:“爹,当初不是说好‘庄在人在,庄亡人亡’?怎能在这个时候弃庄?”

“啊呸!”钟离卫鄙夷地看了自家儿子一眼,“这话是我当年想学江湖大侠,说出来哄你娘听的,你娘没信你居然信了?”

“…”钟离山震惊了。

“爷爷,”钟离海摇了摇钟离卫的手臂,“这么多年,水寇进犯了一次又一次,再苦再艰难,我们不是都守住了么?为什么这次我们坚守下去?”

“再坚守下去,整个镇海山庄都会给你赔进去!形势不会看吗?尽忠报国是闭着眼睛蛮干的吗?水寇熟悉水战,就像鱼儿,在水里欢脱得很。老夫就不信拖他进了内陆,堵住后路,他还能这般地威风?!”

“既然外公早有对策,我们就麻利了搬吧。”姜氏道。

镇海山庄大举迁徙,就像是搬走了一直镇在淇州子民心中的安定石——连钟离家就逃走了,这形势得是有多恶劣?!

一时间,兵士们就像失去了胜利的希望一般,军中军心大衰。

随即,郑远胜开始布置邻近的壶城的防线,做着撤退的准备。

钟离卫临走前曾告知他,水寇见这些年一直抵抗着他们的镇海山庄一撤,一定会掉以轻心。此时大军撤退,水寇必定乘胜追击。若从后断去水寇退路,令他无从回到船上,便是折了他水战这一对雄健的翅膀,由此水寇便只是一般的毛贼,成不了气候。

郑远胜边撤兵,边委派任凭先一步赶到壶城视察情况。

壶城之所以称作壶城,只因碧江流至此处,河道忽然的宽阔,却又在出城的时候变得狭窄,就像一个巨大的水壶一般。

壶城地势较之密阳趋于陡然,丘陵众多,在碧江流域则比较平缓,山势就像被碧江劈开,围绕着水流而立。可谓依山傍水,可攻可守。

走近壶城,任凭仿佛看见了半个月前密阳的景象,百姓大举迁移,一片人去楼空的潦倒。

路过一家字画店,任凭又一次停住了脚步,别过头望过去,不可避免地回忆起了林果儿和“果核”。

也不知,这些年他们到底出了多少作品,又有多少流到了这等边境小城?

任凭刚抬步,便听里头一个无奈的男子声音传来:“姑娘…小店马上要关门了,所有的字画已经收捡整齐了,您来得不是时候。”

“我有银子!”伴随着一记拍桌,一个口音奇怪的少女声音传来。

任凭一愣,总觉着这副场景在哪里经历过…

“无论你有多少银子,除非你将小店的画都买了去…否则小的真的很难为你去一件件翻出来。”掌柜的苦笑。

“你尽管翻,我买!”少女出手很大方。

一堆字画被抱了出来,里头水平参差不齐,少女埋在字画堆里,东看看西看看,指指点点不一会儿便买下了一堆字画。

“这幅是名家所绘,姑娘你瞧瞧。”掌柜的见她替自己消着存货,又眼光不佳,忙不迭给她推荐着,恨不得将自己这一屋子的画都拿走,省得自己费心费神地搬到别的地儿。

“不错不错…”少女眼睛闪亮地持着画卷,满意地连连点头。

“是假的。”任凭站在门口多时,终于忍不住出声挑破。

店中二人纷纷朝他看去,掌柜的脸色一沉,挥挥手嫌恶:“说什么呢,没钱就别来小店,小店忙着招呼大顾客。”

“又是你!”少女指着他表情颇为生动,末了又好奇:“为什么说是假的?”

“一味地模仿笔触,忽略了高山流水的气势和意境。本尊的画绝不仅仅是这个水平。”任凭一语挑破。

“你懂?”少女挑眉,又默默缩回手中的画,“还是说,你又来跟我抢画了?怕我撕了它所以干脆说它是假的,这样你就能轻松夺画了!哼,我偏不如你意。”说着,她将画扔去她定下的那一堆里面。

“原来是你。”任凭喃喃,这才认出面前的少女是一个月前撕了“果核”画作之人。

少女懒得理他,玉臂一挥,豪爽使唤道:“下一幅!”

“还是假的…”这一次,任凭只瞥了那画一眼,便下了结论。

“你又懂?”少女没好气道,“还是说你暗恋这个这个…”她盯着落款瞧了半天也没把名字给读出来,“这个谁,所以他的画你都要抢?”

“这种依样画葫芦毫无美感的赝品,你既然连作者都不知是谁,到底是看起了它哪样?”任凭微微颦眉,对于面前有眼无珠的少女嗤之以鼻。

“因为…”少女将目光从画上挪向他,诺诺道:“很美啊…总觉得看着好像山水很漂亮。”

不是因为画技多高超,用笔多精妙,只是画中原有的景色很好,赏心悦目…

这到底算不会赏画,还是赏画的最高境界呢?

“你们这些人,为什么要去追求一个真假呢?看着舒服不就行了?同一片景色,又不是这个这个署名的人会画,有什么了不起的?”少女白了他一眼。

“不才,的确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只是不好意思,我无法忍受…”任凭走上前,夺过她手里的画,面不改色地将画作撕成两半,扔在地上。

“你干嘛撕我的画!”少女咬牙,怒目圆瞪,捡起残画扔在他身上,“你是在报复我撕了你想要的画是吗?!”

掌柜的稳住她,沉着脸朝任凭警告道:“这位客官,你撕了这画,势必就得买下它了。”

任凭面无表情持着残

39、(三十九)异地二人 ...

画,指着署名对少女道:“这两个字,它读‘任凭’。”

“那又怎样?”少女鼓着腮帮子瞪他。

任凭不再多做解释,别过眸子,一本正经看向掌柜的:“作为这个署名的本尊,在贵店看见了赝品出售,敢问掌柜的,需要赔给在下多少银子?”

“…”少女瞪目结舌,颤抖地指着他,“你、你你居然会画画…”

“…”掌柜的脸色一白,快速地镇定下来,“这位公子可有证据证明它是假的?”

“真迹如今在太子殿下的书房正墙左数第二幅,此画乃是在下献给太子殿下的生辰贺礼,竟被有心人模仿了拿出来卖钱,掌柜的…太子殿下知道了,你可知你的下场?”任凭悠悠地将后果尽数倒出。

掌柜的面色一垮,哭一般地赔笑:“公子,小店小本经营实在是…要不公子的画尽管撕,全部撕了都好…”

“累了。”任凭轻轻吐出这两个字。

“…呵呵。”掌柜的勉力挤出笑容,躬身在画堆里翻找,“不用劳烦公子了,小的帮您全部找出来…”

“还有‘果核’的,也一并找出来。”任凭冷冷吩咐道。

“小店…不卖果核先生的…”掌柜的手忙脚乱翻着画堆。

“想不到你这个人还会画画啊,”少女戳着下巴审视着任凭,“而且貌似还画得不错。”

任凭瞥了她一眼,负手等着掌柜的找画。

“要不,你替我画一幅吧?我给你钱,你就画…画…”她匆匆弯腰捡起刚刚被她扔进画堆的某幅画,“就画它!我倒要瞧瞧真迹会有怎样的意境和气势!”

“我从不画同样的场景两遍。”任凭毫不留情拒绝,抱起掌柜的清理出来的一堆画,又伸手夺过少女手中的赝品画卷,转身出店。

回到营地,任凭将手里的一堆画卷往火堆里一抛,转身走到书桌前,铺纸,落笔…

——吾妻二果果:今日见到了吾画的赝品,心情甚是复杂。

他顿了顿,百转千思后终于还是加上了一句话——另:前几日看到了果核的画。

然后,点到为止,不再继续写下去,而是平托着摊在了桌边一叠厚厚的写满了密密麻麻字句的信纸上。

信使,要多久才来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一个在等信,一个在等信使…任凭,两地分居神马的,就是这么苦逼的!

关于少女的奇怪口音,请自行联想爱情公寓里面,关谷神奇的口音…

PS:

任凭看见了自己画作赝品的心情小苹果看见了自己盗文的心情。

(任凭可以撕画,某小苹果却不能成为黑客灭了盗文网站…)

还请大家支持每天熬夜码字到1、2点的小苹果,支持晋江首发的正版。买一本VIP只需要一包零食的钱,妹纸们,为了身材,还请省一包零食钱来买文吧!

再PS:前几天说加更…这一章写了5000多字,算是加更了…吧?(星星眼期待着看着亲们)

求动力…

40

40、(四十)布阵有二 ...

雪后晴霁,天光明媚,难得的一个好天。

信使看着面前厚厚的一叠起码有两寸高的信纸,默默吞了一口,掀起眼眸看了一眼书桌前低头不动声色看着书的男子,小心翼翼抱怨:“大人,这、这也太多了点吧?”

“这是两个月的份。”任凭头也不抬回答。

那也太多了些吧!两个月六十天,这里却绝对不止一百张!!

这位大人是闲到每天上午写一封,下午写一封么?!

“不会…太散了些?大人能否将信全部装在一起,否则小的担心半途给混到了别家的家书里。”毕竟他也不止送这么一家的信。

任凭终于抬眼,扫视了一眼周围,最后指了指书桌上的某件物事,“就用它装吧,大小看着差不多。”

“…”信使抽了抽嘴角。

这位大人…就算大小差不多,尺寸再合适,您也不能用…骨灰盒来装家书啊!!

于是,当林果儿望穿秋水终于盼来了信使时,整个人瘫坐在了地上。

“不、不会的…”她拼命的摇头,不相信面前信使所抱着是骨灰盒子。

“小姐,地上凉,你起来,姑爷只是在后方,不会出事的。一定是…送错了!一定是的。”听雨扯着她的手臂,安慰着她,随即朝信使挤了挤眼色,示意他配合。

信使表示什么都没看见,一本正经道:“的确是给夫人的。”

林果儿如遭雷劈,颤抖着一扭脖子整个头埋进听雨的怀里不敢去看。

一边缄默的陈管家微微稳住自己的情绪,走上前沉痛道:“辛苦了。”顺便递上了一枚碎银子打赏。

信使乐呵呵地接下银子,递上盒子,挠了挠头憨厚一笑:“多谢,这方盒子一路上可折磨死小的了。放哪儿都硌着慌。”

“怎么说话的?!”听雨喝道,“死者已矣,有你这么对待他的么?!”

“死者?”信使错愕,“我只是个送信的,跟死者有什么关系?”

陈管家听出端倪,怀着七分沉重三分猜疑小心打开了盒子,顿时一盒子的信纸映入眼帘。

“这位任大人家书颇多,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信封,就使唤小的用这方盒子装回来了。”信使哭笑不得。

“辛苦了…”陈管家送走信使,回过头,见那头二人悲痛欲绝,不由得轻咳两声:“那个…夫人。你可以抬头了。”

“不要!”林果儿带着哭腔拒绝,当起了缩头乌龟,抵死逃避面对自家夫君“过世”的事实。

“那…在下念了。”陈管家抽出一张信纸,“咳咳…吾妻二果果:安否?今日水寇未袭。外公知会我镇海山庄将举庄迁移,一时感慨——昔日‘庄在人在’誓言已变,坚亦可摧。”

林果儿听出不对劲,终于将头抬起来,转过去看向拿着信纸的陈管家。

“还有很多,厚厚一叠,想来少爷每天都在写,夫人你慢慢看吧。在下先去忙了。”说着,他将盒子交到林果儿手里,朝听雨使了使眼色。

听雨点点头,拖了拖林果儿的手,轻声抚慰:“小姐,咱现在可以起来了么?地上凉。”

林果儿痴痴地看着那一盒子的信纸,紧紧地抱在怀里,只觉得幸福来得太突然了,心情顿时从地府一下子升天。

“小姐,咱回暖暖的屋里慢慢瞧,盒子它在你怀里,谁也抢不走的。”听雨像哄小孩一般,将她扶起来,带进屋里,摁在椅子上,然后不再打扰她,悄悄退出了房间。

林果儿半晌才回过神来,心“咚咚”地直跳,激动不已,手颤颤巍巍从盒子里抽出信纸,一张一张阅读起来。

与其说这一盒子是家书,不如说它们是任凭闲来无事时的消遣,流水账一般记录着当时正在做的事,又怀着怎样的心情…

满满一盒子,仿佛将她看不到他的那四个月中,他所有的点点滴滴描绘出来,一如他在她身边一样。

直到…那一封写着关于“果核”只言片语的信纸映入眼帘。

林果儿愣了愣,随即意识到他行文间的暗指——他是认出她的笔迹了么?

哪怕一幅画上,她作画的痕迹仅仅只是融在林守和的笔墨间,他也一样瞧出来了么?

到底,该说他的确是行家和高手呢?还是他眼尖呢?亦或是…因为是她的笔迹,所以他能清晰地辨认出来?

一念及此,心里头的喜欢,似乎又多了一点点。

等他回来,便将她跟守和合画的事全盘托出吧!

***

场景继续回到一个半月前的淇州。

送走信使,任凭刚折回,便见一大群士兵围在岸边,叽叽喳喳地闹个不停。

“怎么了?”任凭走上前,询问道。

外围的士兵回头,见是一直跟在自家总督统领身边的军师,急忙报告:“禀告大人,抓到一个可疑之人!”

“哦?如何个可疑法?”

“回大人,此人坐船出海!属下们都认为,此人一定是水寇派来的细作!”

那头,士兵们推推搡搡地将“可疑之人”拖过来,只听那少年带着小帽,百般不情愿躲闪着,衣衫被扯得散趴趴,持着重重的鼻音娇哼:“放开我!”

士兵们哗然——“是个娘们!”

“嘿嘿,今晚有福了。”士兵甲目露异光。

旁边的士兵乙捅了捅他:“去你的,她一个弱女子,哪够我们分?”

“不如上交给大人,博点赏钱?”士兵丙建议。

“哪个大人?”士兵甲问。

“不管哪个大人,你们觉得能够私藏得住她?”任凭的声音忽然在他们背后响起。

“大人!”三人快速回头行礼,士兵甲忙不迭改口:“小的们正想要给大人禀告,这个女子她鬼鬼祟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