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管事说话又客气,驿丞赶忙笑着说:“原来是王学士的家眷啊,哈哈,这位郎君您真是太客气了。某这就命人洒扫房舍,准备热水。”

王管事抱了抱拳,“有劳!”

另一厢,王怀瑾夫妇下了马车,又挨个儿将儿女们抱下来。

唐宓的脚刚挨了地面,两只眼睛就开始好奇的四处看。

唐元贞戴着羃离,手里还拿着一个小号的,“猫儿,戴上吧,外头风沙大!”

唐宓接过羃离,却没有戴,而是拿在手上把玩。

她已经将四周的景致收入眼底,这就是个普通的驿馆,建在离官道不远的地方,两边有几处农舍,四周则是大片的农田。

农田里,麦苗儿已经露出了地面,唐宓好奇的蹲在路边,“这就是麦苗儿?”阿娘给她喝的那个什么青汁就是用这个榨得汁儿?很难喝,奈何阿娘说是解毒的好东西,硬是逼着她喝,┭┮﹏┭┮

阿姜已经从后面马车上下来了,小跑着来到唐宓跟前,听到她问,便回道:“是啊,这就是麦子。”心里却嘀咕,小三娘就是厉害,一个没出过远门的世家小娘子居然连庄稼都认识。

要知道,这年头,慢说深宅大院里的小郎君、小娘子了,就是许多寻常富户的子弟,也不乏把麦苗当韭菜的主儿。

王家的下人们借用了驿馆的厨房,不过食材还是用得自己带来的。

十几个丫鬟婆子在驿馆里穿梭,只看得几个驿卒眼花缭乱。

驿丞更是暗自咋舌,啧啧,瞧这气派,竟是不比王公贵族差哩。

抽空捉住王管事问了几句,驿丞这才知道,原来这位王学士竟是堂堂安国公世子,娶的娘子更是世家唐氏。

哎哟哟,果然是贵人啊。

驿丞心里有了谱儿,伺候起来愈发殷勤。

可惜王怀瑾一家六口在外面溜达了一圈,舒展了一下筋骨,便又回到了马车里,连驿馆的门儿都没进。

部曲、随从们火速的用完了午饭,盯着驿卒喂了马,又将随身水囊里灌满了凉开水,这才牵马回到了队列中。

王家下人们也都吃完了饭,将一切收拾妥当,王管事丢给驿丞一个银饼子,便赶忙来到王怀瑾跟前回禀差事。

王家人从抵达驿馆到离开,统共不超过一个时辰。

这速度,这训练有素的行事做派,让驿丞叹为观止。

咬了咬足有掌心大的银饼子,驿丞叹道:“不愧是豪门贵公子啊,瞧瞧,出手就是大方!”

驿丞目送王家车队离开,直到最后一匹马彻底消失,他才收回视线。

但很快,他发现,官道的另一边跑过来一队人马,个个身负铠甲、腰悬横刀,满身的煞气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

驿丞吓得退后好几步,若非大白天的,他还以为来了强人。

不过那队人马并没有在驿馆停留,而是继续向前方奔去。

且说王怀瑾一行人,离开了驿馆,仍旧慢悠悠的在路上走。

唐宓兄妹几个都有些困了,唐元贞便命人将车厢中间的小桌放下,抽出一块板子扣上。

这块板子正好能与四周的座位拼接在一起,然后变成一张大床。

唐元贞又命人铺上了褥子,拿来枕头。

唐元贞和王怀瑾躺在最外侧,阿宝挨着唐元贞,唐宓三兄妹则躺在中间,一家六口,居然完全睡得开。

马车轻轻晃着,细微的秋风从车窗里吹进来,不凉不热的十分舒服,车厢里的人很快进入了梦乡。

嘀、嘀嗒、滴嗒嗒~~

雨点落在车顶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王怀瑾睁开眼,看了眼睡在身侧的长子,小心的翻起身,扒着车窗往外看了看——

天阴沉得几乎全黑,天边压着大片的乌云,细密的雨水如水帘般下着。

天黑、风起、雨夜、荒郊野外,啧,这气氛,怎么透着几分不祥?

第084章 凶残的一对

王管事撑着油纸伞一溜小跑的来到近前——

“郎君,雨太大了,咱们须得寻个避雨的地方。”

王怀瑾推开窗子,点了点头,“王管事说的是。”

王管事继续道:“老奴方才命人去前头看了看,四周荒野,慢说驿馆、客栈了,竟是连民宿都没有。幸好路边有个寺庙,虽破败不堪,却还能暂避一时。郎君,您看——”

王怀瑾想都没想就说道:“那就去寺庙吧。”

王管事赶忙答应一声,撑着伞又跑去前头传话。

王怀瑾关上了窗子,扭头便对上唐元贞凝重的双眸。

“郎君,王管事很不对劲!”唐元贞略带担忧的说道。

话说似王管事这样的豪门管事,最是周到、稳重,事事都该替主人想到前头才是。

早在中午的时候,王管事就失职了,临近中午,他竟没有提前提醒主人打尖、用饭事宜,硬是过了饭点儿,让一个车夫来提醒。

还有方才的事,王管事也是严重失职。早在天色不对的时候,王管事就该考虑到天可能会下雨,继而提醒主人,然后留意四周的客栈、驿馆,做好随时入住、避雨的准备。

而王管事呢,硬是等到整个车队进入了荒郊野外、雨势大到影响正常行进的时候,才颠颠的跑来回禀。

说得好听些叫失职,说得难听些,那就是别有用心!

王怀瑾低头看了看还在睡觉的几个孩子,低声道:“无妨,正好也看看这些人到底哪些是真忠心、哪些是墙头草!”

王管事是王家的老仆,他阿爹曾经跟着王鼐上过战场,算是王鼐的嫡系。

如今赵氏管家,王怀瑾接手家里的部曲,王管事父子便也归到了王怀瑾的手下。

平常在京里,还看不出什么,现在看来…呵呵,王怀瑾对接下来发生的事很是期待。

雨,越下越大。

大颗大颗的雨滴砸在车顶上,发出咚咚咚的响声。

美美的睡了一觉,唐宓慢慢醒了过来。

揉了揉眼睛,发现阿爹、阿娘和两个兄长已经醒了,正盘膝坐在大床铺上吃茶、聊天。

“猫儿醒啦!”

唐元贞眼见女儿睡眼惺忪的模样,笑着递给她一方湿帕子:“擦擦脸,醒醒神儿!”

唐宓呆呆的接过湿帕子,往脸上擦了一把,温热的感觉赶走了最后一丝睡意。

“再吃杯茶!”王怀瑾递过来一个茶盅。

唐宓彻底清醒了,甜甜的对王怀瑾道:“谢谢阿爹~~”

王怀瑾听到女儿这甜腻软糯的声音,心里都化作一片,哎呀,还是女儿好啊。乖乖的,糯糯的。

吃了茶,唐宓更觉精神,她扭头看了看外头,惊讶的问:“噫?天黑了?还、还下了雨?”

唐元贞道:“嗯,已经下了小半天了,不必担心,咱们快到避雨的地方了。”

唐宓点点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但看阿娘如常的表情,她压下心底的疑惑,继续捧着茶盅吃茶。

马车在雨幕中穿行,天色又黑,行进得很是艰难。

足足走了半个时辰,才堪堪看到那个寺庙的影子。

呃,很破、很旧的寺庙,两扇寺门只剩下了一扇,歪歪斜斜的挂在门框上。

屋顶上的瓦片只剩下一半,野草长了一尺多长,被雨水打得东倒西歪。

头前开路的部曲们早就被淋透了,不过他们训练有素,对于这样的雨雪天气早已习以为常。

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一个个下了马,推开庙门,进去探查情况。

王管事带着几个小厮站在外面,一边招呼人点上火把,一边命人留意安全。

不多时,前去探路的部曲回来了,“里面是空的,没有人,有个院子,寺庙正院几间房子,幸好没有漏雨,可以暂歇一晚。”

王管事点点头,赶忙又跑到王怀瑾跟前回禀。

王怀瑾穿上蓑衣,脚上换了木屐,利索的下了马车,撩起衣摆往里走去。

王管事机灵的举着火把在前头引路。

王怀瑾亲自在寺庙里转了一圈,又着重看了看这里有几个门,墙高多少。

王管事跟在一侧,见他这般谨慎,不禁眸光闪了闪。

王怀瑾回到马车前,唐元贞推开推拉门,探出半个身子。

王怀瑾说道:“院子很大,可以把马车都赶进去。屋子破旧了些,稍微打扫一下就可以。”

唐元贞颔首:“今天晚上先在这里将就一晚吧。”

王怀瑾又叮嘱了几句,而后带领部曲和小厮们去寺庙里收拾。

唐元贞则带着四个孩子坐在马车里,一边吃着点心,一边等外面的情况。

不多时,里面已经收拾妥当。

王怀瑾亲自举着火把,吩咐车夫将马车赶进院子。

唐宓趴在车窗边,四处张望着。

啧,这也叫寺庙?连门都没有(那啥,为了方便马车出入,王家部曲已经将仅剩的那扇门暴力拆除了,如今那门已经被劈成柴火,被堆成火堆放在大殿里燃烧。)。

四辆马车进了院子,唐元贞的这辆停靠在最里面,直接跟寺庙大殿的廊坊挨着,下马车的时候不会被雨淋到。

王怀瑾站在门边,先扶着唐元贞下来,接着又把孩子们一个个的抱了下来。

后面几辆马车的婆子、丫鬟也都下来了,根本不用唐元贞吩咐,她们有的直接去大殿里收拾,有的从马车里取下竹席、垫子、食材、锅碗瓢盆。

十几个人在雨幕中忙碌着。

王怀瑾和唐元贞则带着几个孩子进了大殿,大殿里,正中的地方燃起了火堆,火堆上支着一口大锅,锅里的水是从驿馆带来的井水。这会儿刚刚冒出热气。

几个小丫鬟正仔细的看着,手边还放着几个纸包,包着姜片、红糖等物什。

大殿被王家的仆役分作三部分,最靠里的地方已经铺上了干净的竹席,竹席上铺了毡布,毡布上铺了一层干净的褥子,褥子上则又放了几个厚厚的垫子。

唐元贞将阿宝放到其中一个垫子上,王令仪兄妹三个则自己寻了个垫子坐下。

因为他们一直没有下马车,身上并没有淋湿,脚上又穿着木屐,除了袜子略略沾了些水滴外,几个孩子十分干爽。

大殿中间部分就是火堆,两侧也铺了竹席、毡布,但没有褥子、垫子,这里是丫鬟婆子暂时休息的地方。

大殿的最外层则是部曲和小厮们,尤其是部曲,他们身上早就淋透了。

“先把铠甲卸了,好好的烤烤火,然后每人再喝两碗姜汤,切莫着了凉。”

王怀瑾巡视了一圈,确定没有什么问题后,来到部曲跟前,跟领队吩咐道。

“是,郎君!”

领队是个三十岁左右的汉子,脸庞消瘦,右眉眉骨上还有一道寸许的伤疤。浑身散发着强悍的气势,显是个上过阵仗、杀过人的主儿。

他领了命,转身就吩咐下去。

王家部曲训练有素,领队一声名下,属下们纷纷行动起来。

哐啷、乒乓~~

重重的铠甲被解了下来,他们又从中间的火堆上引了火,在最外围燃起了几个小火堆。

至于木柴嘛,呃,寺庙残存的门、窗乃至后面厢房里的桌子、椅子全都遭了殃。

一刻钟后,大锅里的水滚开了,小丫鬟赶忙将姜片、红糖丢进去。

厨娘则拿着大勺搅动着,一旁堆着一摞的海碗。

不多会儿,姜糖水煮好了,厨娘挥舞着大勺将一个个的大海碗盛满。

几个小丫鬟端着海碗,还给王怀瑾、唐元贞送了过去。

唐元贞接过海碗,给每个孩子灌了几口。

王怀瑾却没喝,端着海碗走到部曲那边,蹲在领队身边,一边说着闲话,一边吸溜吸溜的喝着。

部曲们原本觉得王怀瑾是高高在上的郎君,是贵人,但怎么都没想到,自家郎君居然愿意跟他们这些兵痞子混在一起。

还、还摆出这么不雅的姿势。

不过平心而论,就算是蹲着,他们家郎君也是非常优雅的蹲,他们这些大老粗根本无法相比。

领队端着海碗,热气升腾,遮住了他脸上变化莫测的神情。

被按着喝了两口姜糖水,唐宓肚子开始叫起来。

也是,中午就没怎么正经吃饭,下午又睡了一下午,肠胃早就空了。

“饿了?”唐元贞太了解女儿了,一看她瘪嘴的小模样就知道她饿了。

唐宓点了点头,看了看大殿里的仆役们有序的忙碌着,方放心的点餐,“想吃汤饼(即面条)。”

“嗯,汤饼好,早晚天气寒,喝点儿热汤也能驱驱寒。”唐元贞叫过阿何,吩咐下去,“做些汤饼来。另外再去问问郎君,看看他想吃些什么。”

幸好她们出行的时候准备充足,今天又是旅行的第一天,食材、调料什么的都不缺。

再说了,她有空间神器,更不可能缺了吃得。

阿何答应一声,赶忙下去传话。

片刻后,她又折了回来,低声回禀道:“娘子,郎君说再煮些羊肉给部曲们吃。”

唐元贞点头,让她去马车里取羊肉和相配的配菜。

两刻钟后,唐宓吃上了美味的菌菇汤饼,还有香嫩的羊肉馅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