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云流水的舞完一整套剑,李克己优雅的收起了招式,脸不红、气不喘,端得是潇洒风流。

知道这一刻,唐宓才切实感受到什么是“名士”。

名士不是吹出来的,而是绝对的有真才实学啊。

这个“学”也不是狭隘的读书、背书,而是精通各种才艺。

没错,就是各种才艺,在随后的求学道路上,唐宓发现,她家先生真的是雅到琴棋书画,俗到吃喝玩乐,竟是无一不通、无一不精。

而唐宓便在李先生的教导下,在“精通各种才艺”的道路上一路狂奔,一发而不可收拾。

这是后话了,现在暂且不提。

李克己演示完了,饶有兴致的说:“听说王玉郎善用一把大锤,手上的武艺也十分了得。你们作为王玉郎的儿女,亦不能缀了父亲的‘威名’啊。”

唐宓嘴角抽了抽,她家先生为何用一副戏谑的口吻提及“大锤”二字。

话说,大锤看着虽然粗苯了些,可砸起人来分外爽快。

比装逼的剑啊什么的强多了。

不过,这话唐宓可不敢当着先生的面说。

李克己一指兵器架子,道:“过去看看,瞧着哪个顺眼就拿起来试试。老夫虽不能说十八般武器样样精通吧,好歹能指点一二。”

李克己的态度很明白,武艺一道,他就是领着学生们进个门。

唐宓三兄妹若是想深入了解,自己回家找爹娘去。

李克己相信,以王家在军中的人脉,想要找几个功夫了得的武夫,再简单不过了。

王令齐早就忍不住了,听了先生的话,小马驹一样蹦跳着冲向了武器架子。

王令仪想了想,也快步走了过去。

唐宓没有急着行动,而是将四周陈放的各种武器扫了一个遍。

唔,果然是十八般武器样样齐全啊。

什么刀枪剑戟、斧钺钩叉,什么狼牙棒、流星锤,甚至连鞭子也有好几种,只看得唐宓眼花缭乱。

最后,唐宓在放着鞭子和斧头的架子前站定。

李克己一直关注着唐宓,见她竟想把小手伸向凶残的大斧头,顿时额上垂下三条黑线。

呃,胖丫头,话说你是个粉嫩可爱的小娘子啊,怎么能用斧头这样凶残的武器?

就在李克己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去劝说唐宓的时候,唐宓伸向斧头的手拐了个弯儿,还是将一柄乌金长鞭拿了起来。

呼~~李克己松了口气,鞭子好,鞭子好啊!

知道了自家大徒弟的心事,李克己本能想让唐宓乖萌一些。

万一这丫头太过凶残,长大后,真够十八郎喝一壶的。

王令仪转了一圈,最后选定了一把剑。

而王令齐许是受到了母亲的启发,竟然抄起了一对大刀。

李克己眼角抽了抽,但还是忍住了,大刀就大刀吧,总好过狼牙棒、流星锤、大斧头之类的大杀器。

三只小的选定了武器,一排三个站在李克己面前。

李克己逐一教授着使用的技巧。

王令仪最简单,李克己直接把自己练的那套剑法教给了他。

王令齐也好办,李先生虽没有练过刀法,家中部曲却有个用刀的好手,李先生直接把人喊来指点王令齐。

唐宓嘛,拿的是女人最爱用的鞭子,这也难不倒李克己这个大男人,他居然将一柄长鞭舞得如灵蛇出洞,动作优雅中带着几分杀机。

只看得唐宓连连称奇,愈发觉得自己选对了武器——大斧头虽然够凶残,可她细胳膊细腿儿的,真心拿不起来啊。鞭子看着无奇,却属于长兵器,使用得好了,亦能防身御敌。

李克己将鞭法教给了唐宓,又细细的演示了一遍。

唐宓过目不忘神技能开启,只看了一遍就牢牢记住了。

待到李克己回堂屋吃了杯茶,再回来时,唐宓已经将鞭子耍得有模有样。

李克己暗暗点头,好,不愧是神童,连学武都比旁人快好几倍。

晚年能收这么个天赋绝佳的学生,也算是他的福气了。

王令仪和王令齐兄弟,虽然资质不如唐宓,但胜在够努力,心性也好。

李克己站在演武场外,看着三个学生,愈发觉得这几个学生收得不错,心情顿时好了几个百分点。

而另一边的王家,李氏的心情却很糟糕。

万氏和王鼐的丧事早就过去了,萱瑞堂的冷气压却依然存在。

不为别的,王鼎在生李氏的气。

说起来也好笑,万氏被王怀恩失手推到棺材撞头而亡,王鼎没说记恨真凶王怀恩,却将怒火撒到了李氏的头上。

他的道理也简单:婆婆想教训你,你只管受着就好,作甚要躲,还故意用头去撞婆婆。

若不是李氏跟万氏纠缠,王怀恩也不会去拉架;王怀恩不拉架,也不会失手推了万氏一把;万氏如果没有被推到,她也不会死。

所以,万氏的死跟李氏脱不开关系。

王鼎的脑回路就是这么奇葩,直接将母亲的死怪罪到了李氏头上。

当然,王鼎之所以会这么想,也跟这几年与李氏生分了有关。

尤其是当年王怀瑾过继的时候,李氏表现得太过功力,让王鼎觉得自己过去二十多年被李氏蒙骗了。

李氏根本就不是她平常表现的那般知书达理、贤良淑德,她根本就是个急功近利,为了爵位连亲生儿子都不要的自私凉薄的女人。

王鼎在心里给李氏定了罪,之后任凭李氏再怎么表现,他也不信了。

灵堂上的一幕,更加让王鼎觉得李氏自私、不孝。

母亲都那般哀求了,李氏不说帮着说话,居然还当众拒绝,最后更是跟婆母厮打在一起。

这、这哪里还有半点的做派,分明就是个无知贪婪的乡间泼妇!

王鼎对李氏失望透顶,办完母亲和兄长的丧事后,他直接搬出了萱瑞堂的正院,一个人去书房住着了。

李氏对王鼎的愚孝暗恨不已,对他的迁怒更是委屈得不行,偏偏不管她怎么解释,怎么说好话,王鼎都不肯理睬。

最后,李氏也恼了:老娘好歹是做祖母的人了,为你王家生儿育女、伺候长辈,临老临老,却还要受你个老头子的气。娘的,老娘不伺候了!

李氏直接撒手,任凭王鼎住在了外书房。

相较于跟王鼎置气,李氏还有更操心的事等着她呢。

“…唉,阿婉的亲事又要被耽搁了,清远侯家是多好的亲家啊~~”

李氏盘膝坐在榻上,面前摊放着一张嫁妆单子。这是她给王怀婉准备的嫁妆,之前她都快跟程家定好了,眼瞅着就要换庚帖、订婚期了,结果家里却出了丧事。

万氏+王鼐,王怀婉最少也要服一年的丧。

清远侯家的程季年纪不小了,听程夫人的意思,是想早早的给他成亲。

人家这么急,估计不会等阿婉啊。

可惜了程季这么个好女婿了。

“二夫人,其实这事儿也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

李氏下手的榻上坐在一个身着灰色道袍的女子,怀里抱着一只黑猫,手轻轻抚着黑猫油亮的毛发,细声细气的说道。

如果赵氏在这里,定会一眼认出这女子的身份。

她不是旁人,正是万氏从路上“偶遇”的女冠妙仪,而她怀里的黑猫就更不是“外猫”了,赫然就是万氏心肝儿一样养大的宠物。

“哦?妙仪,你有办法?”李氏眼睛一亮,身子不禁向前倾了倾。

“清远侯家的事,我也曾听说过一些,”

妙仪斟酌着措辞,轻声道:“清远侯家境贫寒,全靠族人资助才能出人头地。清远侯感恩图报,他得了爵位后,没少回报族人和亲戚。”

但清远侯原就根基浅,家里没多少积累,封爵后俸禄又有限,还要赡养一大家子人,再加上“回馈”族人和亲戚,手头上就难免紧张些。

相看那日,程夫人和几个儿媳穿的那般“朴素”,绝不单单是“崇尚节俭”,而是因为家中艰难。

只是程夫人好面子,绝不肯承认囊中羞涩,硬是挺着腰杆说什么“家风”。

若是遇到不知情、又有点拎不清的人,没准儿还真被唬住了。

很不幸,李氏貌似就是这么个看不清的人。

她听出妙仪的暗示,竟没有觉得这样的人家有什么不好,反而认为有了“解决”的办法,“嗐,不就是钱嘛,我家旁的不说,嫁妆上绝不会亏待了阿婉。”

王家土豪啊,王鼎私库里的宝贝更是数不胜数,随便拿一些就够给王怀婉陪嫁的。

更不用说,王怀婉还有个国公亲哥、世家女亲嫂子。

李氏就不信了,王怀婉出阁,王怀瑾夫妇会一毛不拔。

妙仪微微一笑,“既是这样,贫道倒是愿意帮二夫人去程家走上一遭。”

李氏大喜,“好好好,此事就拜托妙仪女冠了。”

第095章 分家?我不同意!

不得不说,女冠妙仪绝对是个人才。

能忽悠得万氏把她当成智囊,事事都听她的建议;万氏挂了,她摇身一变,竟又成了李氏的狗头军师。

且看李氏的样子,居然也对妙仪言听计从,连女儿的终身大事都跟她商量。

听到李氏的话,妙仪抿嘴一笑,“二夫人太客气了。老夫人亡故,妙仪在王家处境尴尬,若非二夫人您伸出援手,此刻妙仪还不定在什么地方呢。”

妙仪的一番恭维,让李氏十分受用。偏她还故意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摆摆手,笑道:“我也没做什么,你实在不必将此事挂在心上。阿婉的事——”

妙仪赶忙表态,“二夫人放心,我定会将这件事办得妥妥的。还不令王家在程家面前失了颜面。”

毕竟女方上赶着结亲,这话好说不好听啊。

李氏正担心这个,一方面她怕女儿错失良缘,可另一方面,她又怕自己表现得太积极,会让程家瞧不起自家。

由妙仪这个第三者出面刚刚好。

妙仪明白了李氏的心意,也知道了她的底线,心中有了决断。

第二天,便通过某个庵堂的尼姑,跟清远侯家搭上了线。

接着,妙仪又想方设法的争取到了去程家讲经的机会,与清远侯太夫人相聊甚欢——老年妇女嘛,大多迷信。再加上妙仪确实八面玲珑,尤其是对上那些迷信的中老年妇女时,更是无往不利。

很快,妙仪便能随意出入清远侯府。

没过多久,妙仪就能以“知心人”的身份,跟清远侯太夫人、夫人聊起程家四郎的亲事。

程夫人略带遗憾的说道,“原本相看了王家的女儿,我较为满意,没想到王家接连丧事——”唉,实在是晦气啊。

妙仪眸光闪烁,轻声道:“不满夫人说,之前我便在王家待过一段时间。万氏老夫人也是相熟的。”

程夫人眼睛一亮,委婉的问:“妙仪既曾住在王家,定是对王家极为了解喽?”

妙仪微微颔首,“还好,我与两位夫人,以及几位小娘子都是极熟悉的。”

程夫人向前探了探身子,压低了声音,“妙仪与那位王二娘(即王怀婉)也相熟?不知她性情如何?”

程夫人嘴上嫌弃王家接连死人有些晦气,但心里清楚,在她给儿子相看的人家当中,也就是王二娘的条件最好。

撇开王二娘的个人素质不提,单是她有个国公亲哥、世家女亲嫂,这一点,就让程夫人心动不已。

更不用说王家豪富,王二娘是二房唯一的女儿,他日出嫁,嫁妆定不会少。

而他们程家…唉,着实艰难啊。

妙仪多灵透的人啊,一眼便看出了程夫人的心思,低声道:“二娘性情温和,知书达理,与她的母亲二夫人一样,生平最倾慕读书人,也最重规矩。”

读书人,讲规矩!啧啧,他们家四郎太符合了。

妙仪又故作神秘的透了一句,“说来也巧,前些日子我去王家的时候,也恰巧与二夫人提到了王二娘的亲事。二夫人曾言,她此生就二娘一个女儿,绝不会薄待了她。”

程夫人的眼睛顿时闪闪发亮,嘴上却还要说:“不管几个女儿,都不能委屈了。二夫人是个慈母!”

明白人无需多言,妙仪就此收口。

又过了几日,程夫人便请霍顺的娘子去府上赏桂花。

当天,霍娘子风风火火的来到了王家,捉着李氏咬了一通耳朵。

最后李氏笑容满面的将霍娘子送出了二门。

送走霍娘子,李氏片刻都没有耽搁,直接杀向了外书房。

王鼎还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懒懒的躺在榻上,双眼无神的看着头顶的帐幔,人已经不知神游到了哪里。

忽然,外面响起了小厮的声音——

“二夫人,二郎君有令,谁都不许进去!”

“我也不许?”李氏气急。

小厮咧嘴苦笑,心道,二夫人哎,二郎君拦的就是你。

“二夫人,二郎君确实说了,谁也不许进。”小厮化身复读机,再次重复王鼎的命令。

“好个放肆的奴才,竟跟对我不敬?”

李氏身边的婆子收到李氏的暗示,一把推开了小厮。

“哎、哎,二夫人,二夫人,您不能进去啊!”

小厮被两个粗壮的婆子挡在了外面,冲着李氏伸出了尔康手。

李氏才不管小厮的叫嚷,抬手就推开了房门,大步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