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宓坐着的是第三辆马车,在第一阵的箭雨中受到的损失最小。

但,一番箭雨过后,那些黑衣人仿佛确定了目标,丢下前两辆车,直直的扑向唐宓这边。

“十八娘,奴、奴婢留在这儿拖住他们,您、您从这边先走吧。”

阿周发现那些黑衣人来势汹汹,紧张得心都要从嗓子眼儿跳出来了。

但她还是壮着胆子,悄悄打开了马车的后车门,催促唐宓赶紧逃生。

“是啊,十八娘,您快些走吧。”阿苏也急急的说道。

“我不走。”唐宓摇头,见两个丫鬟都快急哭了,柔声安抚道:“放心吧,咱们不会有事的。”

果然,几个黑衣人逼近马车,打头的那人手都要摸上马车门了,忽然嗷的一声惨叫,整个人摔倒在马车前。

而他的眉间赫然插着一柄寒光闪闪的飞刀。

“大家小心,有埋伏!”其它几人被吓了一跳,但很快镇定下来,他们左右查看,试图寻找出凶器是从哪里飞出来的。

嗖、嗖、嗖!

又是接连几柄飞刀,噗通、噗通、噗通,几个黑衣人纷纷倒地。

除了一人是手臂受了伤,其它几人都跟第一个死者一样,被人一刀毙命。

几个穿着靛青色胡服的身影悄无声息的飘了过来,验看几个人确实死亡,这才拎着唯一的伤者又悄然离开。

车夫一直手持横刀的站在马边,看到这一幕也没有惊讶,反而沉声说道:“十八娘,已经没事了。”

唐宓略略松了口气,悄悄摊开手,掌心湿漉漉的全是汗。

虽然她确信十八郎派给她的暗卫会保护她,但危急时刻,她还是会紧张啊。

舒缓了一下情绪,唐宓道:“那咱们继续走吧。”

也不知道柳氏她们怎么样了,希望大家都不要受伤。

这些黑衣人是冲着自己来的,柳氏几人是受了她的牵连。

唐宓不会圣母的觉得一切都是自己的错,但到底不想别人因她而受到伤害。

哪怕是柳氏,唐宓不喜归不喜,也从未想过让她出意外。

车夫听了这话,赶忙答应一声,正要挥鞭走人,京兆府的差役和巡街的武侯赶到了。

也是,闹市之中,几个歹徒当众行凶,最后还闹出了人命,官府的差役若是不出现,第二天御史就能参得京兆自己辞官!

“这位娘子——”一个年老些的差役走到马车前,隔着车窗低声询问。

在京兆府当差,眼睛一定要好使,起码各种规制的马车要能认得清。

比如眼前这辆车,乍一看并不起眼,细细一看便会发现,马车的用料颇为考究,透着一股低调的奢华。

而且差役们都知道,今天是顾相族中嫁女儿的好日子,京中不少权贵都去喝喜酒了。

眼前这辆马车的主人,极有可能便是其中之一。

能去顾相公家吃酒的人,身份也差不到哪里。

所以,哪怕马车前倒了一地的死尸,差役急着问询,也不敢对着马车里的人有半分不敬。

车夫却嫌不够,淡淡的插了一句嘴,“我们娘子乃安西侯夫人。”

可不是没有品级的“娘子”。

差役膝盖一软,差点儿给跪了。

安西侯?

赫赫有名的李家十八郎,比皇子还受宠的贵人?

“小的见过唐夫人。”差役赶忙行了个礼,愈发小心的说道:“不知这里发生了什么事?这些人——”

唐宓没有开口,答话的还是车夫。

只见他沉着一张老实忠厚的脸,冷声道:“他们都是刺客,埋伏在此袭击我们夫人。”

差役嘴角抽了抽,这些黑衣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鸟。正常人谁在大街上穿着黑衣还蒙着脸?

他想问的是,这些人都是被谁杀的?

莫不是李家的护卫?

但,差役左右环顾了一番,发现马车周围并没有多少护卫,只有四五个身着胡服的女子啊。

而且,这些女子虽然都有武器,却没有沾血,她们身上也没有血腥气。

对此车夫的回答更让差役想吐血,只听车夫瓮声瓮气的说:“不知道哪里来的几位义士,路见不平,将那些歹人全部击毙了。”

义、义士?

你咋不说是行侠仗义的游侠儿?

差役心里吐着槽。

唐宓不想再耽搁下去,左右活口已经被暗卫带走了,相信以他们的手段,定能得到想要的答案。

她轻轻跺了跺车厢底板。

车夫会意,不耐烦的跟差役说道:“事情就是这样。天色不早了,我们夫人还要回家呢。”

差役直觉这些刺客的死跟李家有关,却苦于没有证据。

想继续追问吧,又怕惹恼了平西侯夫人。若是把李十八那个煞星招来,就是他们京兆也扛不住啊。

忍着满腹的疑问,差役只能眼睁睁看着马车缓缓离去。

马车进了坊门,净街鼓响了起来。

宵禁开始了,坊门缓缓关闭。

回到李家,唐宓下了马车,便急急往百忍堂赶去。

“哎呀,弟妹,你平安回来了,真是太好了。”

王氏站在廊下,见唐宓归来,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确定她没有受伤,这才松了口气。

“阿嫂,你们没事吧?”

唐宓几步走到王氏跟前,小声的问道。

王氏看了看左右,确定没有其他人,这才压低声音:“我们都没事,就、就是阿婆,情况有些不好——”

第365章 生恨

柳氏就坐在第一辆马车里。

车夫被射杀,马车失去控制,受惊的马在大街上横冲直闯,不知撞翻了多少行人,亦不知穿过多少条街道。

最后,马跑累了,才在城南一处偏僻的街道停下来。

而柳氏,跟她的两个贴身侍婢一起坐在剧烈颠簸的车厢里,三人就像块布被用力的甩来甩去。

不等马车停下来,柳氏便一头磕在了车厢壁上,咚的一声,整个人失去了知觉。

两个侍婢也没有好到哪里,两人前额、手臂以及腿上全都被撞得青紫一片,被人扶下马车的时候,腿都软了,一落地,两个人便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吐个不停,险些把胆汁都要吐出来。

当然,这些都是事后才知道的,因为柳氏还没有回家。

顾氏和王氏、小顾氏婆媳三个只是受到了惊吓,并未受伤,三人有惊无险的回到家,顾氏便将此事回禀了老祖宗和李祐堂,老祖宗下令,命人分作两批,一拨去寻找柳氏,一拨去救唐宓。

两批人很快就被撒了出去,寻找柳氏的那一拨好不容易才找到柳氏,只是柳氏的情况不太好,那些人不敢擅自做主,便先命人快马回李家报信。

而寻找唐宓的那群人刚刚出了坊区,唐宓便回来了,两边走岔了路,并没有碰到。

顾氏等人已经得到了柳氏的消息,赶忙来到百忍堂等候。

小顾氏与顾氏亲近,自然跟在顾氏身边。

而王氏虽跟顾氏的关系不错,但到底隔了一层,且柳氏并不待见她这个庶孙媳妇,王氏很有自知之明,没有硬往前凑。

干脆守在廊下,左右她心意到了也就是了。

王氏一个人在外面站着,心里正为唐宓担心。

她坐在第二辆马车里,车夫受了伤,马也受了惊,不过幸好车夫经验老道,硬是控制住了惊马。

一路摇晃,王氏婆媳三个总算是有惊无险。

马车颠簸中,王氏曾往后看了一眼,惊骇的发现,一群黑衣人竟持刀向唐宓所在的马车逼近。

王氏还想再看两眼,确定唐宓是否安全,马车已经拐入了另一条街道。

只愿阿唐能顺利度过这一劫,王氏自知没有能力帮唐宓,唯有在心里默默为她祈祷。

眼见唐宓平安归来,王氏简直喜出望外。

唐宓感受到王氏那喜悦是从心底里散发出来的,心里不禁一暖。

不管王氏之前是出于什么目的与唐宓交好,但此刻,她对唐宓的关心是真的。

“阿嫂放心,我没事。”

那些黑衣人虽然是冲着唐宓来的,但因为李寿安排的暗卫给力,唐宓没有受到丝毫伤害,连头发丝儿都没有乱。

相较于形容有些狼狈的王氏,唐宓光鲜亮丽得一如往昔。

王氏见唐宓确实无碍,眉头忽的皱了起来,她没有说话,只是抚了抚凌乱的鬓发。

唐宓多聪明啊,王氏这隐晦的暗示,她一眼便看明白了。

想了想,唐宓还是摇摇头,没有按照王氏的提示把自己弄得狼狈一些。

毕竟,她确实没有受伤,这种事儿,稍一查证便会清楚,她实在没有必要故意假装。

王氏见唐宓坚持,也就不再深劝。

心里一想,也是,唐宓有李寿这个大靠山,腰杆子不是一般的硬,根本不需要处处小心。

两人没再说话,默默的站在廊下。

忽然,外面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唐宓和王氏齐齐转头,发现是萧氏和李敬薇来了。

“娘子,二十四娘!”

唐宓和王氏纷纷给萧氏见礼。

李敬薇忍着心底的厌弃,规矩的给唐宓和王氏见礼,“见过两位阿嫂。”

唐宓还好,她已经知道李敬薇的演技不错,再次看到她规矩如淑女的模样,也没有太过惊讶。

王氏却有些受宠若惊。

要知道,二十四娘跟二十九娘一样,都是用鼻孔看人的傲慢小贵女,平日里看到她这个庶出阿嫂,向来都是连眼皮都不眨一下。

就算碍于规矩,两人不得不向她问安,也是高高仰着下巴,眼里的鄙夷,隔着三里地,王氏都能感觉得到!

今天,这是怎么了?

王氏忍着抬头看日头的冲动,赶忙说道:“二十四娘无需多礼。”

李敬薇僵硬的扯了扯嘴角,心道,她才不想多礼呢,奈何在庄子里的日子太过清苦,她实在不想再去了。

萧氏仿佛忘了跟唐宓的数次交锋,慈爱的宛如普通长辈,“怎么在门口站着?阿家可回来了?”

唐宓看了眼王氏,王氏居长,当着她的面,唐宓不好抢先回答。

王氏浑不在意的摇了下头。

唐宓这才回道:“好叫娘子知道,阿婆还没有回来。我和阿嫂在外面等着。”

总不好说,她们不想凑在人前装孝子贤孙吧。

萧氏居然信了,她也没有进门,拉着李敬薇一起站到了廊下。

在堂内等候的顾氏不知怎的,也带着小顾氏和李敬菲走了出来,当然李敬菲的身后依然跟着郑宝、郑宛两个小尾巴。

顾氏别有深意的看了萧氏一眼,然后才跟她见礼,众小辈也相互见礼,而后便静静的站在了廊下。

幸而今年冬天不是很冷,且她们都穿着厚厚的衣服,外面还披着皮裘,手里抱着暖炉,哪怕站在外面,也不觉得太冷。

没过多久,外面便响起了纷乱的脚步声。

萧氏等人听到声音,忍不住挺起了身子。

在众人的翘首中,一群人快步走进来。

唐宓眼尖,发现人群正中央、躺在肩舆上的便是柳氏。

此刻的柳氏,看起来无比凄惨,头发全都乱了,金钗首饰全都不见了,额上鼓起一个大大的包,脸色白得吓人。

她身上的衣衫也凌乱不堪,裙摆处有一块块的暗红血迹。

“阿家!”

萧氏和顾氏赶忙走上去,迭声喊着。

“阿婆~~”

李敬薇、李敬菲几个小辈哪里见过这样的柳氏?

看柳氏那奄奄一息的模样,仿佛下一刻就能直接死过去。

不管心里是不是真的爱戴、敬重这位祖母,几个小辈单是看到柳氏有进气没出气的样子,就忍不住流出了眼泪。

柳氏艰难的睁开眼睛,浑浊的老眼在一群人中准确的捕捉到了唐宓——依然光鲜,依然美得惊人。

柳氏那个恨啊,一起出门吃喜酒,同样被袭击,怎么唐宓就一点儿事都没有。

反倒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