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郎啊,家学可不能再这么下去了,整日里乱糟糟,孩子们想正经学习都不行啊。”

“是啊,还有每日的供给,也太差了。茶水茶水不好,点心点心难吃,就是笔墨纸砚也都比过去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咱们就算不能跟人家东庐书院比,可也不能比过去还差啊。”

“对啊,二郎,老祖宗将家学交给了你,显是信任你,你可不能辜负了老祖宗的期盼啊。”

“没错没错,二郎——”

都说女人们好口舌,其实,男人们若是凑到一起,那吵闹程度,绝对不比女人差。

李祐明被一众族老吵得脑仁儿疼,偏他还不能发火。

李祐堂的惨痛案例就在眼前,李祐明可不想重复胞兄的覆辙。

耐着性子听众人抱怨,李祐明强笑道,“诸位的意思我已经知道了,诸位放心,我定会妥善处理。”

“那家学的供给?”

“改善,我一定改善家学供给。”

“家学的衣裳?也不用跟人家东庐书院一样,一年四季每季两套衣服。咱们减半,可好?”

“…好!”好个屁啊,公中就这点银子,给家学的孩子们添了衣裳,那他们自家就要裁减用度了!

“还有先生——”就算不如李克己,那也别把族中那些不得志的子侄弄来滥竽充数啊!

“我已经联系了几位京中颇有名气的先生,过几日,他们就能来家学教书。”

“还有书,呃,这个就先放一放吧。”

族老们原本还想再提一提唐氏藏书,但看李祐明的脸已经黑如锅底,他们知道适可而止,唯恐自己逼得太过,再把李祐明吓跑了。

这就不错了,书的事,等前头那些都落实了,他们再慢慢跟李祐明磨!

抹了把汗,李祐明总算把几个族老送出了东跨院。

刚回到堂屋,还不等喝口水、喘口气,李其珏便走了进来。

“阿爹,您来看看这个东西,可是祖母的亲笔?”

李其珏出生时,先太夫人已经去了庄子,所以,他跟祖母并不亲近,也不熟悉她的笔迹。

李祐明却是母亲手把手启蒙的,所以对她老人家的字再熟悉不过。

接过册子,只略略一扫,李祐明便能肯定,“嗯,这确实是阿娘所书。咦,这东西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李其珏没有隐瞒,一五一十将册子的来历说了出来。

接着,他就着李祐明的手将册子翻到最后两页,用力点了点,“阿爹,您看看这些。”

李祐明狐疑的低下头,刚看了几行,脸色就变了,“这、这怎么可能?”

李其珏的心性果然够坚韧,不过是从西跨院走到东跨院,只这路上的短短时间里,他的情绪已经平复下来。

他甚至开始考虑,如今借这件事给自己谋取好处。

“阿爹,册子是我从祖母的墓地挖出来的,冯婆子是祖母跟前侍奉的,而您刚才也已经确定,这笔迹确实出自祖母之手,所以,这册子上的内容极有可能是祖母临终前特意写下来的。”

李其珏缓缓的跟李祐明说道。

足足过了一刻钟的功夫,李祐明才慢慢点头,“没错,你说的很有道理。阿珏,你想怎么办?”

不愧是亲父子啊,李祐明很快也平静下来,然后跟儿子商量如何处理此事。

李其珏笑得有些狡诈,“阿爹,您说谁最害怕这件事被揭发出来?”

李祐明想都不想的就指了指益康堂正堂方向。

李其珏笑得更加阴险,“阿爹,您说若是咱们拿着这本册子去找他,他惊惧之下,会不会答应咱们提出的任何要求?”

比如改立继承人,把李祐堂一家赶出大宅,转而让李祐明入住百忍堂?!

第443章 挖

傍晚,李寿从骊山回来。

或许是有了前两次的巨大冲击,这次李寿并没有太过异常的表现,唯有眼底有些寒意。

跪在廊下等候差遣的丫鬟见他进来,赶忙迎上来。

李寿在丫鬟的服侍下褪去鞋子,只着罗袜进了堂屋。

唐宓亲自迎了出来,抬手接过李寿的外衣,关切的看了看他的神色,见他情绪还算稳定,这才略略松了口气。

“如何?”

唐宓和李寿进了寝室,外间依然是那两个善口技的丫鬟在表演。

唐宓将茶盏送到李寿手里,低声问道。

李寿喝了一大口,方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道:“李贵被我一诈,果然说了实话。”

原来,当年李贵并没有直接被送出城,而是被其父安排去了亲戚家躲避。

那时李父也只是担心李立德会杀人灭口,但没有切实的证据。

且李立德对他依然很信任,实在不像是要卸磨杀驴啊。

人都有侥幸心理,李父也不例外。

他将李贵送到亲戚家,不过是以防万一。

再一个,李父手里还有一些李立德让他办事的证据,他想着,自己真若是出了意外,也好第一时间交给李贵。

也正是这个安排,让李贵知道了最关键的问题——李立贤的尸骨葬在何处。

“他老人家被葬在了什么地方?”唐宓有种预感,李立贤埋骨之地恐怕不是太美妙。

果然,一提起这个问题,李寿的俊颜瞬间黑了。

他将茶盅放下,用手指了指榕院方向。

唐宓粉嫩的樱唇瞬间变成个O型,什么意思?

李寿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就在那棵榕树下!”

哈?

唐宓整个人都不好了,她已经猜到李立德不会给李立贤找个风水宝地安葬。

可、可把人埋到树下面,这、这就有些过了吧。

难怪她每次路过那棵榕树的时候,总有种不太好的感觉。原来这下面竟埋着一具尸骸!

李寿用力抹了把脸,沉声道:“李贵说,据他父亲所言,这是曾祖父自己的意思。他活着不能跟自己的儿孙相认,死了便想就近埋葬,好亲眼看着他们健康成长!”

唐宓合上嘴巴,略略一想,便有些理解的点头:“也是,曾祖父唯一的牵挂,估计就是四个儿子了。”

对于一个终生凄苦的人来说,儿孙便是他最大的寄托了。

为了能跟儿孙们挨得更近一些,哪怕是埋在阴湿的树下也愿意。

“我想将他老人家的尸骨迎出来!”

李寿沉默片刻,忽的说道。

唐宓知道,李寿说这话,一来是真的心疼未曾蒙面的曾祖父,二来也是想确定李贵的说法是否属实。

毕竟,李贵有过隐瞒的前科。

谁又能保证,这次他不会说谎?

李立贤的尸骨是扳倒李立德的物证,李寿在发起总攻前,必须确保物证是否真实。

唐宓说道:“应该的。不过,不能惊动任何人。”

“嗯,猫儿说的是,这事确实不易声张。”

李寿心底里还有个希冀,希望李立贤的身份如他和唐宓猜测的那般。

如此,他这个李氏子才能做得理直气壮,也能底气十足的跟李立德算总账。

但不管李立贤的真实身份如何,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他是李寿的嫡亲曾祖父。

李寿可以不要这李家,却不能背弃自己的祖宗。

李寿和唐宓又商量到了半夜。

第二天一早,李寿像往常一样去了户部衙门。

第一批海盐已经运抵京城,圣人亲自验看过了,确定这些盐的成色极好。

在仔细询问了制盐的过程后,圣人更加高兴。

好啊,又便宜、成色又好,这样的官盐上了市,不愁没有销路啊。

官盐顺利买卖,官府收取盐税也就水到渠成!

而那些世家、豪强把控的私盐,呵呵,圣人没说话,唯有冷笑。

李寿已经命人跟京城以及附近郡县的盐商取得了联系,并广发请帖,邀请他们来参加拍卖盐引的拍卖会。

当然,与请柬一并送出的还有“惠民盐”的样品,还注明,“惠民盐”的价格比市价低三成,还可以大量供应。

哦,至于这“惠民盐”则是圣人在查看了海盐的成色,以及听闻了李寿的平价盐计划后,一时龙颜大悦,挥毫给平价盐赐的名字。

那些大大小小的盐商们,才不管这海盐是叫“惠民盐”还是“平价盐”,他们只在乎一件事:盐的价格果如李侍郎说的那般低?

抱着这种疑惑,接到请柬和样品的盐商们齐聚京城。

就连那些私自煮盐、卖盐的世家、豪强们也都听说了这件事,纷纷派人前来京城探看究竟。

一时间,京城风起云涌,无比热闹。

李寿忙得脚不沾地,李家人也听闻了户部要举办什么拍卖会的事,知道李寿作为户部实际的掌舵人,定然非常繁忙。

所以,哪怕李寿时常不见人影,李家人、乃至李立德都没有怀疑他忙里偷闲,还兼顾了一下自家的私事。

这天夜里,李寿和唐宓站在榕院后面的小跨院里。

因为李其琛并没有侍妾,所以东西跨院都空着,而这处小跨院是西跨院相连的院子。

西跨院都空着,就更不用说这小跨院了。

平日里,除了粗使丫鬟前来打扫卫生,便再无人前来。

李寿将地点选在这里,也恰是出于这种考量。

“郎君,人都安排好了?”

唐宓披着披风,初夏的夜晚,还是有些凉意。

她看了眼黑漆漆的院落,又扫了眼四周,低声问道。

“嗯,黄字营的人我都撒了出去,确保小跨院周围百步内无人能够靠近。”

李寿也裹着披风,神情肃穆,仿佛在进行一项十分庄重的仪式。

“那人可行?”

“嗯,我在死囚牢里提出来的人,祖上几代都是摸金校尉,家传的手艺。”

不过是从榕院挖个地道,对于整天在地底下讨饭吃的盗墓贼来说,再容易不过。

夜色渐浓,不远处打更的仆役已经敲了三下,榕院的灯光渐渐熄灭了。

四处一片寂静,除了朦胧的月光,再无其他的光亮。

李寿轻轻挥了挥手,示意可以行动了。

一个黑瘦的人影在屋子里转了一圈,选定了一个位置,然后撬起地上的青石地板,用铲子拼命的挖着。

那个把他从死牢里带出来的郎君说了,只要他连夜打通这个地道,找到郎君要找的东西,明日他便可以去骊山大营戴罪立功。

虽然不是直接赦免,可好歹有了活命的机会。

所以,那黑瘦男子使出了浑身解数,拼命的挖着、挖着…

第444章 恨

咚、咚咚咚咚!

打更的仆役准时打着更。

五更天了,天际边开始露出些许亮光。

原本安静的大宅开始渐渐有了声响,黑色中开始有了点点烛火。

唐宓掩嘴打了个哈欠,头靠在李寿身上,困意如同波浪般一层层的袭来。

“猫儿,你还是回去睡吧。”

李寿心疼的摸了摸唐宓的鬓发:“你从来没熬过夜,这一宿不睡,你如何能受得?”

唐宓双眼干涩,整个人都倦倦的,但还是扯出一抹笑,“郎君受得,我如何受不得!”

夫妻同体,她说好要与十八郎共福祸,又怎么能撇下郎君一个人,自己独自去睡觉呢。

“郎君,通了!”

李寿还想劝唐宓回去补个觉,黄一忽的闪了过来,低声说道。

唐宓和李寿齐齐来了精神。

“下面怎么样?”真、真的有棺木?

李寿的声音禁不住的有些发颤。

“…”黄一犹豫片刻,方说道:“那棵榕树根须生得很繁茂,且土壤湿润,而那棺木只是寻常杉木,几十年的时间,早已腐朽不堪。”

而那尸体,更是直接化作了枯骨,与腐烂的棺木混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