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不知道是李立德难得宽厚了一回,还是李贵的父亲有点子良心,在挖坑的时候,坑的四周都铺了石板,只有最上面没有用石板封死,而是任由榕树根系将棺材包裹起来。

所以,那些腐烂的棺木和骨头都散落在地板上。虽然混乱在一起,但若是仔细收拾,还是能重新将骸骨拼凑起来。

李寿让唐宓在屋子里等着,他则与黄一一起下了地道。

小跨院距离正院并不算太远,满打满算只有一百余丈的距离。

若非挖到最后,被石板所阻挡,盗墓贼还能挖得更快一些。

李寿匍匐着在地道里爬行,不过一刻钟的功夫,便来到了地方。

那场景,有些诡异:在约莫一丈见方的青石地板上,散落着一些烂木头和骨头,上方悬空的是榕树那繁茂的根系,而一团根须中有一些根须透过石板缝隙插入土中。

在根系与地板之间,有不足半丈的空隙,刚好可以任由一个成年人弯腰穿过。

李寿站在散落的骨头前,心仿佛被人紧紧的攥住,很疼、又觉得窒息。

他没有让任何人靠近,而是一个人上前,小心翼翼的将每一根骨头捡起来,然后又万分仔细的放到事前准备的白绢缝制的布袋里。

捡着、捡着,李寿忽然觉得脚下硌了一下。

他以为自己踩到曾祖父的骨头了,赶忙挪开脚,却发现是一枚桂圆大小的银球。

这、是什么?

李寿将银球捡起来,发现这枚银球是密封的,只是地下光线太暗,他根本就找不到缝隙。

李寿先将银球小心的收好,然后继续捡拾尸骨。

足足忙了半个时辰,李寿才将所有的骨头捡完,他拿着火把,又将地面仔细检查了一番,确定没有遗漏,这才捧着白绢布袋,重新从地道爬回来。

而那盗墓贼,则负责重新将地道填好。

外面天光已经渐亮,唐宓可以清晰的听到外面丫鬟婆子的说话声。

她不由得有些心急,二九兄,快一点儿啊,否则,等榕院的人都起来了,他们可怎么离开啊。

就在唐宓焦急的当儿,李寿顶着满头满身的泥土爬了出来。

唐宓的目光在他身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到他怀里的白绢布袋上,“都在这里了?”

李寿点点头,神情是少有的凝重与肃然。

唐宓帮李寿拍去身上的泥土。

李寿则吩咐黄一等人善后。

他们夫妻不再耽搁,将布袋收好,相携离开了小跨院。

幸好他们走得快,否则就要跟去东宫点卯的李赫碰个正着了。

悄悄回到桂院,李寿和唐宓没有惊动任何人。

两人像做贼一样潜回自家寝室。

李寿先恭敬的将布袋放到了桌上,又将那枚银球放好,然后才去净房洗漱。

换了一身干净的寝衣,李寿顶着湿漉漉的头发走了出来。

唐宓正拿着那枚银球仔细研究。

“猫儿,可找到了银球的接缝儿?”

李寿一边用棉布巾子绞头发,一边走到唐宓近前。

唐宓最善鲁班锁,对机关术也有了解。

她将那枚银球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最后才有些疑惑的说道:“奇怪,怎么没有找到?我可以感觉得到,它并不是一个整体。”

唐宓用力晃了晃,里面沙沙的响,显然是装了东西的。

既然能装东西,那就表明银球可以打开啊。

可、可她怎么找都找不到接缝。

李寿闻言,丢下棉布巾子,伸手接过银球。

方才在地下,光线太暗,他根本就没看清这枚银球的模样。

这会儿就着烛台那明亮的烛光,李寿将银球看得仔细。这枚银球桂圆大小,并不是光面的,上面有一些奇怪的纹路。

乍一看,就像花纹一般。

但李寿总有种感觉,觉得这些纹路应该不是为了装饰或是随意乱刻,而是有特殊寓意。

他用拇指和食指的指腹轻轻按着,然后顺着纹路来回摩挲。

忽然,他心念一动,两根手指猛地用力,咔嚓一声,银球竟忽然一分为二。

啪嗒一声,一个纸团从银球里掉了出来。

唐宓赶忙拾起来。

“猫儿,快打开!”

李寿将银球放到一边,伸着脖子与唐宓头挨头。

唐宓小心的将纸团打开。

纸页有些泛黄,是上好的姜黄纸,纸上密密麻麻的写满了文字。

唐宓一目十行,飞快的将文字看完。

看完后,她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事实果如她猜测的那般,可她却没有半分喜悦,心里满是对多灾多难的李家以及凄苦一生的李立贤的同情与惋惜。

唉,自己都如此难过,就更不用说二九兄了。

吧嗒、吧嗒~~

大颗大颗的泪水顺着李寿的脸颊滴下,落到他的衣服上,晕染开一团水渍。

短短一个月里,李寿接连遭受了三次打击。

原以为自己的心已经被磨得足够坚强,但直至看到这些文字,李寿才发现,他的心依然很疼,疼得让他无法呼吸。

“李永年、李立德,真真是卑鄙无耻的小人,我、我李寿发誓,定要让你们血债血偿!”

李寿恨得浑身战栗,恨不能立刻杀到益康堂,将那该死的老贼千刀万剐!

第445章 开始

无耻小人李立德在反思:唔,自己是不是教得太好了,竟教出了一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子孙?

他盘膝坐在榻上,双手搭在膝头上,右手握着一串念珠,不过没有捻动,只是那么拿着。

李祐明和李其珏跪坐在下首。

李祐明没有说话,脸上一派隐忍与愤怒。只是在李立德看来,这个便宜次子的表情略显浮夸,看着有些假啊。

李其珏则拿着一本册子,悲愤的表情比李祐明到位多了,他将册子翻到最后两页,指着上面的一段文字,低吼着质问:“老祖宗,您能告诉孙儿,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立德一双幽深的眸子宛若深井,定定的看了一会李其珏,又将目光落到那本册子上,“这是郑氏所写?”

李祐明终于开口了,“阿爹,我看过了,是阿娘的笔迹!”

李立德点点头,“既是郑氏写的,那应该就是事实。”

哈?

李祐明和李其珏有些意外,他们以为李立德会否认,或者狡辩。

但没想到,他竟这般干脆利索的承认了。

难道李立德不知道,他承认的是怎样的事实?

“怎么?你们不就是想听我说这话?”李立德勾了勾唇角,嘲笑意味十足。

“李立德,你承认你不是我们的嫡亲祖父?”

李其珏被李立德看得有些恼羞成怒,他也不假惺惺的称呼“老祖宗”了,而是直呼其名。

“我说过了,郑氏写的应该是事实。”李立德也不怕激怒李其珏,继续淡淡的说道。

“…”李其珏来之前,幻想过许多种场景,并且针对每一种场景做出了相应的对策。

结果,人家李立德根本不按他的剧本来,丝毫都没有惧怕的意思。

李祐明也有些傻眼,愣愣的问了句:“你就不怕?”怕他们将这件大丑闻揭露出来?

要知道,一旦这件秘密揭开,李立德在李家的老祖宗地位定然会受到影响。

没准儿,还会因为这件事而失去家主的地位!

“怕啊。”李立德嘴上说着“怕”,脸上却满是戏谑,“但是我怕了,你们就会为我保守秘密?”

不会!

至少不会无条件的为李立德保密。

李祐明和李其珏都没有说话,但眼底的神色已经做出了回答。

李立德摊摊手,一副“这不就得了”的表情,“所以,这不是我怕不怕的问题,而是你们会不会的问题。好了,说吧,你们想要什么!”

戏弄够了,李立德开始步入正题。

他很想听听,这对他“悉心”教导出来的父子,是否真如他所预期的那般无耻,那般唯利是图。

“你…”明明是自己握有证据、占据绝对优势,怎么让李立德一弄,他们反倒成了被李立德牵着走的小丑?

李其珏气闷,看向李立德的眼神很是不善。

李祐明却有些激动,天知道,自他懂事起,便总有人在他耳边提醒他:他和李祐堂只相差一刻钟,命运却天差地别,实在不公平。老天既然不公平,那他就要自己努力,抢到本该属于他的一切。

时间久了,李祐明也忘了这些话是别人告诉他的,还是他自己的想法。

但结果就是,他成了李祐堂不死不休的对手!

几十年的期盼,终在这一刻即将达成,李祐明内心的兴奋可想而知。

“我、我要百忍堂!”

他到底没有修炼彻底,脸皮的厚度还不能支撑他说出“我要李家”这样的话。

所以,他来了个比较委婉的说法。

李立德多少有些失望,唉,还是差那么一点儿啊。

不过,他没有表露出来,轻轻点了一下头,“可以!”

噫?就这么简单?

李祐明和李其珏都有些不相信。

“我说可以。”李立德看够了戏,变坐为躺,他到底上了年纪,精神和体力都不行了。

侧卧在榻上,李立德道:“明日我便让大郎搬出百忍堂,待大郎搬出去后,你们便搬进去吧。”

左右都不是他的亲生儿子,李家交给谁,他都无所谓。

过去李祐堂还算听话,且为人处世也比李祐明好,让他做下一任家主,李家就算不能重新崛起,也不会坠落得太快。

偏偏最近一段时间李祐堂有了“自主意识”,变得越来越不听话,这让李立德很不满。

李立德确实在意李家的发展,但他更在意自己的舒服与否。

如果这两者发生了冲突,他将毫不犹豫的选择后者。

还是把百忍堂给李祐明吧,毕竟他们一系更容易掌控一些。

至于以后,呵呵,李立德表示,他只管眼前,死后哪怕李家洪水滔天,也跟他没有半文钱关系!

“…呃,好!”

李祐明和李其珏点了点头,很快就从益康堂出来。

父子两个的脚步都有些发虚,直到走出老远,他们才反应过来。

这件事,成了?!

父子两个对视良久,从彼此的眼眸中看到自己疑惑、不解然后变成狂喜的模样。

过程或许不如自己想象的美好,但结果好就成啊。

在李家众人眼中,李寿是个忙碌的户部侍郎。

特别是盐政改革如火如荼,他再怎么忙碌都是应当的。比如每日早出晚归,再比如偶尔出个公差。

所以,当李寿言明要再次出远门的时候,包括李立德在内,李家上下没有一人起疑心。

“猫儿,家里的事,暂且交给你了。黄一他们我都留给你,有事你只管差遣。”

临行前,李寿细细的叮嘱唐宓。

这次他要回赵郡老家,银球里的姜黄纸上,李立贤留了一个重要的信息,李寿必须亲自去落实。

唐宓将收拾好的衣物交给他,轻声道,“郎君,你放心吧,我会看好家的。”

她有种预感,李家似乎有大事发生。

但李寿出行在即,唐宓不想让他担心,便什么都没说。

李寿相信以唐宓的聪明,定能在他回来前,稳住李家的大局。

将行囊交给阿玄,李寿上了马,扬鞭远去。

李寿前脚刚走,后脚李立德便传下话来,“李祐堂夫妇搬出百忍堂,该由李祐明一家搬进去。”

至于原因,抱歉,李立德表示没有原因。没办法啊,李家是我李立德的李家,我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