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相视而笑。

静默一会儿,他长出口气:“希望永远这样,没人指手画脚。”

“有件事我想说明,不知你能否接受。”

“只要别告诉我你其实是男人。”他笃定地道,除了这个,我大概什么都能接受。

这么说或许唐突,可我想这里没有别人,你做了这么许多,无论能不能报答,我至少应该坦诚…实话实说,我对现状很满意。咱们不强求什么,有缘则聚,随性而为,未必不如有名有份的。倘若我从前没有选择地做一个贤妻良母,一定没有这些古怪念头,可是已经尝过自由的滋味,简直有点儿着迷,今后再做一个温顺的妻子,逆来顺受的母亲,已不能了。你曾说要想办法,我说不必,为的就是这个。

她为了一口气说完,耗费相当大的力气,说完就闭上眼睛,仿佛等待一场判决。

李仲若有所思:“我想和你堂堂正正的在一起。那些东西你不要,别人就会拿去,我总有身不由己的时候,到时即使你不介怀,我难道不会觉得对不住吗?我的生母生平对妾室的身份耿耿于怀,临终想要扶正,爹却没有允诺。不怕你笑话,从小我有一个愿望,将来尽自己所能,只对一个女人好,不使她受不应该受的委屈。”

至于别的,他说自己只听懂了一部分,全部琢磨一遍,又全都不懂了。之前以母亲为例,以为世上女子都以名分为重,太过武断。总之他决计不做违背她愿望的事,不使原本的轻快变为沉重。

要紧的是眼下如何度过难关,他清楚地知道,与其为模糊的将来忧心忡忡,不如想出一个实际的办法,最好一切回到最初的样子。

两人一起商讨,却是一筹莫展。余兆伤在皮肉,对有内力护体人来说调息打坐足矣,风寒本不是大病,连带着一起好转。他们在观里闷了几日,每见出家人修行悟道,只觉无聊,两人一起怀念过去的热闹时光,认为忙忙碌碌最好,如若当真去了世外桃源避世隐居,一定受不了清净,渐渐无事生非,彼此憎恨。

郭大春悄悄出观打探消息,据他说李园之中一丝风声没露,众人都当二少爷回来过年又走了,总管依旧身陷旧案,还在北堂关着。左长老不知中了什么邪,安安静静,比少女还羞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所问皆是无可奉告。

来时一路畅通无人追截,现在捂得严严实实,李仲隐约猜出脉络。所以一个人千万别有软肋,只需一击,别管身子多结实,一样倒地不起。这么多年耳濡目染,以为对于陷阱能够一眼看穿,其实阴沟翻船而不自知。

此乃无奈之处,难道明知阴沟而不入?软肋这东西,既然不能明知不好而剔除,别人挖的坑自然不能不跳了。

事已至此,只需静观其变。自己不急,有人会急。他便抱定主意,未将种种推测透漏出去,也为不使她不安,好似亏欠了什么。

伏佑观中乾坤二道各半,因李家先人曾在观中修道,后世子孙年年供给香火,故视二人为贵客,特意安排两个小女冠贴身服侍。余兆见其中一个唤作长椿的明眸皓齿,小小年纪出落得非比寻常,言谈举止十分灵慧,心生喜爱,病愈之后依然留在身边。

李仲为给她补养身子,让人采买许多鸡鸭鱼肉,她不吃,都给了长椿。本来不想坏她修行,可据她说,这些年把能破的戒都破了,同门不知道,以为她是以身作则的大师姐呢。

“余姐姐,我知道你不一样,你能守得住秘密。”

余兆笑问,万一不小心说出去呢。

那更好,巴不得他们把我撵走,长椿长眉一轩:“家人送我上山,也没有问过我。这里没意思极了,你看我眼睛不瞎,耳朵不聋,可是每天觉得看不见听不见,什么山清水秀千年古观,还是留给识货的人罢!”

余兆很羡慕她知道自己需要什么,目标清楚道路明确。她一心扑向红尘,真正目睹会不会失望?

“余姐姐,我可有用了,识文断字,功夫不差,日后身边缺人可要想起我呀。”

她想小果虽好,满脑子世俗经济,打打算盘还行,吃亏在是个白丁,手无缚鸡之力。如果有一个美艳的大尤物打点一切,一定事事顺遂逢凶化吉。

要是从前,当场就答应了,日后什么样儿还真犯迷糊。从前也算一尝权利滋味,看似炙手可热,回头已经荒凉。无论小果还是长椿乃至自己,与其说放不下名利,看不破红尘,不如说为了不靠男人的情况下活的有尊严。

命运没有给予的,伸手去要,不行就抢,姿态不优雅也不要紧。

她渐渐发现除了开荤,长椿更热衷于下山。有时跟随郭大春,有时是钟小刀,但凡有机会,总借采买粮食用度之名出去溜达。不知使了什么手段,总能讲二人打探的消息旁敲侧击地盘问出来,回来邀功一般告诉余兆。李仲自以为看穿一切,余兆也没闲着,比他看得还多,甚至几时有人来,来的是谁,也猜出个大概。

这日长椿独自出去,回来见半山有一小队人马,一个美貌妇人带了几个人继续上山,留下些人和一个华服男子。余兆问道:“郭钟二人,你更喜欢谁?”

长椿表示二人丑得各有千秋,如果一定要选,就后者吧。

“卖你一个人情,你再卖给小钟,以报答他平日的照顾。”余兆附耳吩咐几句,又说算时间差不多快到门外,赶紧去吧。

钟小刀得了密报,依言在门口瞭望。须臾李夫人来了,见只他一人,便招手让他过去。钟小刀知无不言,夫人很满意。由他引路,径直来到客房,王子兴靠在树上晒太阳,眼皮一撩,连个磕巴没打,欢天喜地迎了上来:“夫人夫人,您总算来啦…”

郭大春老实孩子,如同见鬼,一个大大的晴天霹雳挂在脸上。

外有王子兴故意喧哗,李仲自然听见了,下意识地看向余兆,她苦涩一笑,并不讶异。

二人开门待客,李夫人站在院里细细上了一眼,叹了口气。李仲随她去了偏殿,早课已毕四下无人,尚余一丝香火气息。她突然道:“你们两个…”

李仲坦言,如果有更好的选择,断然不会出此下策。李夫人恍若未闻,幽幽地道:“一个胡子拉碴十分落魄,一个远远瞧着只剩两只大眼睛挂在脸上。”

他还是那句话,实非得以,又问到大哥。

“来了,我让他等着,不知二弟是否平息,恐怕兄弟见面伤了和气。”

“嫂嫂这话折煞我。”他沉默半晌,见对方淡淡的,始终不提来意,便忍不住问回去如何处置余兆。

“不予治罪,弃而不用。”

李仲随即反问:“你这样让她离开,不是方便别人赶尽杀绝吗?她已在李家,一生都得在李家,走就是死。”

“你以为一切都是我一手策划的?不怕告诉你,还真不是。有人想动她,你大哥碍于身份,不好直接插手,另外也想看看谁在动作。终究是咱们的人,不会见死不救。我只怕你回来坏事,到底还是沉不住气。如今算是私奔,就此浪迹江湖?”李夫人沉声道:“你难道愿意为了她放弃所有?”

“放弃一切就能如愿,我早做了,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李夫人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不像刚才那么不紧不慢:“知道就好,还不算傻,不至于为了女人失去理智。”

期待已久的摊牌,过程比想象中快。

不知不觉中,真的好像抱了一点儿希望,最后一点希望也没留住。他凄然道:“要我怎么做,才能放过她?”

嫂嫂嫣然一笑,对他说走罢,大哥还在山下等你呢。

☆、第16章

季家嫁女,是许久没有的喜事。季小姐兄弟众多,上有叔伯父亲疼爱,下有家中同辈庇护,实实在在的掌上明珠。季玉珠在男丁众多的家族中人以稀为贵,嫁到李家虽然门当户对,凭着家中宠爱也算屈就。

季家男人有一项传统,向来爱护女眷。从江北到江南路途不近,家里让季少秧送亲,一路陪伴左右,直到办完亲事回去。季少秧做贼心虚,上次和李仲动手,人家转眼成了妹夫,自己这个二舅哥怪不好意思,待要提议换人,别人更说他心里有鬼。

见到余兆反而没那么尴尬,余兆一派和气,并未提起旧事,他倒自己私下辩解:“都说我调戏你,你是怒而反抗。真冤枉啊,这事儿只有你清楚,应该明明白白告诉他。本来去我家的时候,他说你是弟妹,如今一起共事。也怪我瞎,没看出那点儿意思。可我真没对你怎么样,我和女人都是你情我愿,从没半点强迫。他太在意,见不得你被轻薄。其实天地良心,假如嘴上问问也算轻薄…”

“你还冤么,嘴上占便宜就不是占?知道你不坏,这事算过去了。常言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沾花惹草事无善了,你百无禁忌,不管姑娘家还是有夫之妇统统染指。不是被对方娘家打,就是被人家丈夫揍,再正常不过。你是响当当的二少爷,谁也动不得,所以偶尔吃亏就受不了呀。”余兆娓娓道来,配上一串长笑。

他被说得哑口无言,恨恨地道:“我说不过你,玉珠可厉害,以后好好欺负你!”

“从哪儿打听我是他的人?”她正色道:“我们毫无关系,去季家那会儿没有,李家这会儿也没有。”

打住打住,算我没说。季少秧最怵凶巴巴的女人,见她不好惹,念叨着去找老相好。

“了不得,李家还有你的相好?”

他得意地:“若说不止一个,你该骂我吹牛。我早说啦,女人爱跟我在一块儿,都是心甘情愿,她们有什么心愿,或想要什么东西,我尽力就是了,因此被说成四处留情,其实我从不谈情说爱玩弄女人,不过是好色罢了。”

从未有人把贪恋美色说的如此无辜无害。李仲曾说,季二的女人遍布天下,偏都对他赞不绝口。她觉得除了出手大方,大概还冲着俊逸不凡的面孔和这张讨人喜欢的嘴吧。

她颇好奇,问田妈相好是谁。

“反正是旁支里哪家的寡妇,要么是左长老的小老婆…老啦记性差,这孩子小时候和他妹妹跟随夫人住过一阵子,哎呦,毛没长齐就开始勾勾搭搭,别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了。”田妈拉着她的手,哑声道:“今晚我陪你一起睡。”

她连忙谢绝,抵不住热情攻势还是住到一起。干瞪着眼睛不是办法,那边酒席宴前热闹非常,喧天锣鼓,随风飘摇至窗前,提醒她们今晚是李仲的大喜之日。自己可以称病不去,田妈其实应该欢欢喜喜地坐在喜堂里。不知是不是李仲的吩咐,怕她想不开,其实多此一举。

田妈问:“你们同处一室,什么事都没有?”

“我没让他碰。”

“是你不让,还是他压根没碰呀?”

他规规矩矩的,除了上药。不知上药算不算碰,只好一口否决,她不过想留些面子。

田妈怅然:“量身定做的新衣裳,只差上身,一觉醒来成别人的了。”

“男人说女人如衣服,实在不妥。”她有心说笑,抹去悲戚之色:“若论衣服,女人自然比男人多,难不成女人更花心?”

男人不比衣裳。衣裳小一点精神,大一点舒服。男人是鞋子,不合适走不长远。田妈叹道,李仲这双鞋已被你试在脚上,可惜稍微贵了些,犹豫的工夫,被有钱人买走啦。

一阵寒风贯入,小果回来了。她满手的糖,口袋里鼓鼓囊囊。田妈怕余兆多想,骂她不懂事。

“不能喝一杯喜酒,就吃一颗喜糖吧。”余兆拿起一块放进田妈嘴里,自己也含了一块。

真甜啊。

吹了灯在黑暗中静卧,田妈以为余兆睡着了,自顾自叹气:“除了你的喜酒,谁的我也不想喝。”

没想到她如此义气,余兆默默谢了一声。如果没有她们,今天该是她来李家之后最难熬的一天。

伴着田妈均匀的呼噜声,眯了一会儿天就亮了。

一夜之间,外头的雪比昨天厚实。小的都去打雪仗,年节刚过,李府之中无甚事务,年纪大的闲来无事,聚在一起议论昨晚闹剧。田妈兴致盎然,穿梭于人群之中,牢记零星片段,雁过无痕。陆陆续续收集了几个可靠版本,最终定稿。

“外头炸锅啦,这个季小姐,该叫李二奶奶,可泼辣着呢。”兴致勃勃地描绘起来:“喜娘将新人送入洞房就出去了,前脚刚走,就听那边嚷了声‘我不喜欢你’,二少爷也不示弱,马上回她‘好得很’,据偷看的人说,新娘子自己掀了盖头,拿起装交杯酒的小壶,对着嘴儿灌酒,那模样,飒飒的。”

余兆想问什么叫飒飒的。

“接着里头静悄悄,跟死了一样,寻思着两人总不能不睡觉,谁知忽然听见刀剑出鞘声,然后一声巨响,像把什么击穿。大家怕二少爷遇险,赶紧冲进去,他好端端的坐在床上,就是床中央插了把刀,就剩个刀柄,刀身全在床板里。二奶奶手里握着刀鞘,脸上寒气逼人。二少爷把进门的人训斥一通,再没人偷听了。”

好奇怪,为什么大家只担心李仲遇险。明明那么鸡飞狗跳不得安宁,还是忍不住幸灾乐祸。季小姐这不叫厉害,不过明着使气,真坏的不坏在脸上。

他们昨晚怎么睡的,难道中间隔着一把刀,就这么楚河汉界,老死不相往来?

“二奶奶从前在咱家住过,不是我说,从小就看出不是省油的灯,那么小个丫头,骑在仲儿头上打闹,仲儿从来只和小子打架,不打姑娘,她看出这点,越发欺负上了瘾。再大些的时候夫人要给他们定亲,仲儿死也不肯,就是不松口。别看长大了,还记恨着呢…都是命,都是命。”

“还没见过她,是个美人罢?”

田妈大笑道:“从前是个胖妞儿,现在好不到哪去。”

☆、第17章

该见到的迟早见到,她不愿去和妇人们瞧新媳妇。大雪初晴,很应该去江边走走。

青黄不接的时节,江畔湿冷入骨,江水好比冷掉的汤失去色相。平时沿岸皆是船家,熙熙攘攘,少有不带烟火气的清晨。

终于可以一个人待着,她吐出憋了很久的叹息,打算就这么站到天黑。

“噫,这不是…”

“季少爷,你早。”不用回头就知是谁,季少秧的声音很清澈,带有北腔,每句话尾音干脆利落。

“老远瞅见一个绝代佳人临风洒泪,一下子激动了,以为有艳遇。”他笑道:“虽然一定没戏,你这样子,还是让人心疼呀。”

余兆见他冻得直吸鼻子,披着最厚的斗篷,里头裹得严严实实,像个堆肿的雪人,不禁失笑:“你不是北人吗?”

“谁说北边人就不能怕冷了,我从小身子弱…”

“那不在屋里好好待着,跑到这里做什么?”

他无言以对,只嘿嘿笑。

难道在这里约会相好,真是风雨无阻感动上苍,可别坏了人家好事,她知趣地走开。

“不是你想的那样。”季少秧追了上去,哑声道:“假如你愿意,不妨陪我一会儿。”

余兆看他的意思,大有悲戚可怜之态,方才似乎故意装作无事。他望着江面告诉她,这里沉着一个女人,他每次来李家,只要有机会,一定来看看的。

这女人原先是个有钱人家的夫人,那家破产,因与季家有些来往,故求到他这儿来。人家素闻他乐于给女人面子,自己不出面,派夫人应酬。他那时年轻,没想太多,见夫人天姿国色,便答应了帮她。

关了书房的门,就要不可描述,夫人突然抽抽噎噎,显然很不情愿。倒不是希望人家心里有他,真心相爱刻骨铭心云云,不过图彼此称心如意,而不是泪流满面,将来见面还能含笑而不是避之不及。

他说要不算了罢,忙还是帮的,就当你已经给了,我已经要了。夫人开始还犹豫,架不住他劝说,谢了又谢。他履行诺言,那家就此翻身,度过难关。

有一天他收到封信,竟是夫人绝笔。信上说家里好转之后,丈夫只嫌她脏,仿佛忘记当初是他求她□□的,每天非打即骂,她浑身是伤,自觉活不了多久,不如自行了断。唯恐死后尸身被人找到,埋入他家祖坟,故乘舟渡江,于南岸自尽。信的最后她不断提醒,自己丈夫是个阴鸷小人,受季家之恩却引以为恨,日后千万不可深交,亦不可提帮衬之事,免招祸患。

“害死她的不是你。”

“可我总觉得…和我有关系。”他搓着手,哈了几口气:“沉江的时候是冬天,比现在还冷,我想她算死于非命,倘若变成水鬼,江底只会更冷,所以每次过来都带些衣服。”

余兆看着他解开斗篷,又将最外头的锦衣脱下,露出贴身的长袄。衣裳丟入江中,顺水飘了一会儿,便沉下去了。

“这件披风是簇新的,今儿刚上身,她如不嫌弃,算我尽一点心罢。”她解下自己的,依样做了。

两人就剩最外头的衣裳,站在风中瑟瑟发抖。

先是她陪他,现在反了过来。

“总不能干站着呀…”

他心中一喜,以为她看上自己了:“不如去临江阁喝杯热茶。”

余兆摇头道:“说说你的事呗。”

他小小失望一下,轻声:“我从不拿这些当谈资的。”

“又没让你指名道姓。”

他才津津乐道地说故事,二人绕堤而行,直聊了一路。季少秧回去已是下午,刚露面就被季玉珠抓了现行,问他又和谁乱搞,衣裳也没了。没辩解两句,就被她打断。

“别假模假样了,我都看见了,你们一路进来,到人多的地方才分开。”

“既然都看见,还问我什么。”

“明天你不许走。”季玉珠瞪着他:“再陪我一个月!”

天呐,大小姐好大口气,他哭笑不得,现成的姑爷不陪,干嘛伤及无辜。正好李仲进屋,趁势拱手道别,说明天一早启程。

季玉珠没奈何,眼睁睁放二哥走了,憋了一肚子气。她脸本就圆,两颊鼓鼓的无比娇憨,虽然不算苗条,胜在肤白胜雪,姿色上并不输人。

他从未认真瞧过,哪怕今天这一瞧,带三分心不在焉,好比街边闲汉眼中的路人,事不关己,转身即忘,无论狼狈体面光鲜猥琐。

“这东西能拔了么?”他指着昨夜插在床上的短刀:“免得人家说,李二奶奶一言不合就拔刀,时间长了难免给你起个诨名。”

“你说一点也不喜欢我,我也一点也不喜欢你,咱们在这床上睡一辈子也不会在一起,可是当真?”

“不然我故意这么说,趁你放松警惕,名正言顺地非礼自己妻子?”

“既然如你所说,那还有什么好怕的,我就爱挨着刀睡,总比挨着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强。”

他默默竖起大指。

季玉珠安静了一会儿,见他已经午歇,故意咳嗽一声:“不过再怎么说,咱们是名义上的夫妻,无论如何改变不了。”

“所以,有何贵干?”

“夫人说钱庄的利钱很高,问我要不要一起坐庄。作为丈夫,你至少得告诉我咱们现在有多少钱吧?”

“我不掺和这种事。”

“可我总不能用自己的钱!”她皱眉道:“好小气的男人,好差劲的丈夫。”

他实在想不通,她何以不费吹灰之力,将所有的荒谬幻化成理直气壮。

季玉珠见硬的不行,连放大招,声称握有他的把柄,只要她想,有一个百办法对付他心爱之人。

李仲静静听着,并无反应。明显的试探,一次得手回回紧逼,以后还有好日子过?

“不过话说回来,你的心爱之人未必爱你,今儿还见她和二哥游江归来,两人衣服都不见了。你说,好端端的两个人,怎么出去一趟连衣服都不见啦?”

☆、第18章

她一面说,一面偷偷留意那边动静。结果很令人高兴,他的眼睛霍地睁开了。凭女人的天赋,她自信这把柄抓得对,抓得及时,抓得十分牢靠。

“你要造谣,何苦赔上自己哥哥。”

“我二哥此时没走,你大可去问,至于他敢不敢说就不知道了。”她淡淡地:“其实你还可以去问另一位…”

罢了,败了。

现在只想知道到底是不是真的,他亲口去问,她亲自回答,顺便重归安静。他承诺明日一早去账房,按她说的数目,一文不少。

目的达成,她眉开眼笑地闭上了嘴。

如果谁认为从此无声无息,那就错了:“他们应该没什么的,我二哥虽花心,可另一位看着很正经,他们若想,在我家那会儿就成了,至于衣裳,那或许有什么不为人知因由?衣裳没了不一定有事,或许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事…嗯?”

他绝望的弹了起来,恰似垂死病中惊坐起。

“我觉得你这个人,挺好的。你喜欢的人不会差,而且你们挺般配呢。”她甜甜一笑:“你们不会为这个吵嘴吧?那样我罪过可大了,自己吃不到葡萄就踩烂别人葡萄似的。”

算了,不必为难她,一个安静的时代结束了,该学会接受,但眼下,他急于寻求哪怕一丝一毫的安慰。

寒风凛冽,冬日午后比夜晚漫长。屋外呼呼作响,屋内一盘棋杀得难解难分,李仲不请自来,吓了李荇儿一跳。

总有个先来后到,李小姐料他不会留下,坐得很稳。

叔侄对视片刻,李仲问道:“你有事么?”

“没事。”

“再不走就有事了。”他低声:“而且是自找的。”

有没有天理,李荇儿重重撂下棋子,临走哀怨地翻个白眼:“亏我还一个劲儿说你好话…”

余兆请他坐下,顺手将残局拂乱,笑道:“你不是说尽量不要私下见面吗?”

“有事问你。”他面无表情。

“哦,是问今天和少秧同行?我们碰巧遇上,聊了一会儿,便一起回来。”她有条不紊地道:“他是客人,不能有所怠慢。我想你不会误会,就没解释。解释也无不可,其实也就一句,和你说的那句一样。”

他是说过今后但凡遇上合适的,真心祝福绝不阻拦。当时万念俱灰,眼看要和李夫人下山,时间仓促,难得争取一点独处的时间,无奈之下的丧气话而已。当时她静静听完,没有点头,也没说不,像从前一样,抱定主意又不透漏半点,让人发自内心地相信又彻底怀疑。

不知怪自己大方,还是对方太当真,简直不明白何出此言,事后想想十分多余,眼看要娶妻的人有什么立场操心人家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