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硕僵住。

说完就后悔了,余兆僵了一下,拉着他跑:“上船。”

一条小船孤零零泊在岸边,破旧且已经搁浅,倒是个不错的避雨之所。两人狼狈地半蹲,窝着。雨点不住地砸在乌篷上,热热闹闹,惹得他好一阵的心烦意乱。

“别怕,我不吃你。”余兆似乎看出他的担忧。

他哑然失笑:“告诉你个秘密,我是男人。”

☆、第40章

“该你了。”

“呃。”突如其来的严肃,搞得本来差劲的玩笑更显幼稚,对于恢复一本正经倒是求之不得:“不知林夫人想知道什么。”

“却不知方才我有没有糊弄何堂主?”

他正色道:“没有。”

那么也不能欺骗。

这要从卜先生反水开始说起,这个账房先生跑路,带着一本极重要的账,牵扯到官场,以及幕后那些不足为外人道的交易。他言简意赅,只说清理门户,顺便讨回一些旧账。

弄清了倒霉的前因后果,她不再追问,告诉他两清了。

“不问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处置?”

“我的身份就在那里,你们查到是你们本事,我也没有抵赖。从前我不说是不想连累无辜的人,现在已经无处遁行,还能怎样?你们爱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这么干净利落,带些有恃无恐。

师父要怎么处置他还真不知道,应该完全取决于今天的收获,换句话说,他如何汇报,师父便会如何发落,他回去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将决定她今后的命运乃至生死。

“你该不会认为我们今天是出来散心吧。”哪怕是这么沉重的话题,也很难从她脸上看到恐惧,如果他是个瑕疵必报的人,该恼羞成怒了。

“就像你不认为我出现在这里没有恶意。”

口才再好的男人也不及女人口齿伶俐,斗嘴的结果不言而喻,他马上意识到往下走只会钻进死胡同。

被李先生重用的人,岂是这么容易吓住,沉默片刻,换了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倒要请教林夫人,如果是你会怎么处置声称没有恶意的敌人。”

“天残门和李家,已经到了图穷匕见赤膊上阵的时候了?我怎么记得,两家和平共处好像不是这几天的事。如我没有记错,就在这个地方,南至苗疆,东至九木堂,已经变成和衷共济同心同德的典范,你的恩师和我的大当家,早在许多年前就订下互不侵扰的盟约。”

他静静听完,不置一词。

非要这么想,那就这么想好了,你开心就好…

“虽然不会相信自己说出来的鬼话,可那见鬼的盟约不是凭空捏造。”她不疾不徐,好整以暇:“所以我不是刺客,而是贵客。”

“有失远迎。”

“阁下跟随叶门主也有十年了罢,功夫颇得真传,行事作风自有一套,都说何堂主年纪轻轻却不锋芒毕露,不骄不躁,十分沉稳有谋,比叶堂主更通达,更得人心。”

“愧不敢当。”

“叶门主麾下两员大将,除了锋芒毕露的叶堂主,也就是你能替他分忧了。这不是秘密,就像李园人才凋零,也就是二当家还像些样子…可不是我与他苟合,就一味捧他。”

何硕微微皱眉,有些难以启齿:“其实不用说的那么难听,我是说至少别这么说自己。明事理的人都不会那么想,那么的…刻薄。你只是寡居,朝廷哪条法令写着不能再嫁?”

难听的话自己来说,说到极致,别人也就无话可说,这是她最近一年掌握的小妙招。

这位何堂主果然如传闻中那样宽以待人,倘若不是各为其主,真该交个朋友。没人想要阴险毒辣的敌人,就像谁都喜欢真诚厚道的朋友。

“叶门主如此赏识又这么恩重如山,可你不仅没有分忧还帮倒忙,实在说不过去。”她不无惋惜地摇头:“换成是我,无论问出什么结果只会往肚里咽,然后拍胸脯保证纯属误会,把瘟神送走再说。”

因为无论如何,表面的和平也是和平,弥足珍贵。假的来之不易,谁管真的啥样。

叶门主自然比谁都清楚。

让心腹爱将去查,这意思还不明显,既是心腹,此时就该挺身而出,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可能存在的真相变得不存在,将可能造成的后果揽于一身。真有后果,门主还能怪罪不成。就算怪罪,还能动真格的不成。

他不过是言听计从过头,精忠赤诚惯了,从未给自己找过台阶,也就顾不得别人的台阶。疏于揣测上意,有时也是误事。

和叶召远那么个眼里不容沙子的人待久了,真没啥好处。他转过脸,在昏暗中认真地注视着她:“承蒙指点,感激不尽。”

“只要你不觉得别有用心。”此时已经没什么好藏着掖着,她撇了撇嘴道:“就是别有用心。”

他做出大受启发洗耳恭听的样子。

“那要看你怎么想了,若认定我有阴谋,一箭双雕,光明正大地送回李家,大当家和我记你的情。若你尚有一丝犹豫,偷偷摸摸放回李家,我记你一个大情。”

明里暗里,于他皆无害处,但明着来于她而言就是能力不足办事不利,百害无利。他不介意送一个大情。

说真的还有些窃喜,北堂前任左长老太过阴鸷,小叶那样的后起之秀难入法眼,时常被呛,要么噎得无话可说,总是谈之色变,能躲就躲。

不怕不讲理,猫有猫道狗有狗道,年轻人有年轻人的道,就怕倚老卖老,用一把年纪杵在当中,自己不过也不让人过。今后同李家打交道的如果是她,将是怎样一副清新的画面啊。

“受教了,我们做下属的,确要想人之想。只办眼前的事,办得再欢也是笑不了多久。”雨停了,他彬彬有礼地请她先出:“不过你也看见了,这几天忙得不可开交,需要一个恰当的时机。”

这里比刚来时戒备森严,人人如临大敌之态,她再不愿多等也得静候,虽然太迟回去很难不露马脚。

雨过天晴,湖边虹光乍现,与挂满水珠的荷叶相映成趣。

“那就有劳了,叶门主那边,我想最好由我亲自道谢。”

“这点小事,不劳家师亲临。”不动声色地笑了笑,管她是试探,还是真看出什么端倪:“据说李家最近也有点儿小动静,难道李大当家也亲自出马?”

她抿嘴一笑,十分肯定地摆手:“当然不会,大人物总在最后一刻现身,你见过哪个绝世高手心血来潮说出现就出现,跟赶集似的。”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真勤快呀,自我表彰一下!

☆、第41章

鄱湖细成一道白线,既近且远,无线延伸与苍顶相连。李仲无心看风景,却只能看风景,只有背过身去才能掩饰脸上焦急。

就快撑不住了,余兆生死未卜,他本该猎狗一样贴着地面四处搜寻,恨不得铲翻地面,偏此时大哥来了,带来一个糟烂透顶的消息,孰轻孰重显而易见。

总算有点知道什么叫进退两难,从前的他只进不退,根本无需驻足回望。江山美人为何天然对立,大概是古往今来难以破解的迷题。

王子兴和玉珠不是白放的,今天能放明天就能抓,态势摆在那儿,轻重自己掂量,那并不难。

犹如对付那个糟烂的账房先生,他略一沉思,再清楚不过:“事关重大,您要亲自出马。找我是为了让我回去,替您坐镇李家。但是我不回去。”

李元因最后一句话气结,说了半天,茶都喝干了,茶壶也打碎了,被打的人脸颊红肿血流劈面,换来一句不回去。

“账房一事是个机会,咱们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彻底摆脱段崇寅的控制,结束早该结束的肮脏交易。”明明担心余兆安危,留下来才有重逢的希望,又不好明说,唯有再一次让大哥深感一山难容二虎。

这险该冒,他义无反顾。

李元在沉吟,看嘴型像在念叨肮脏二字,这次没有反驳,甚至有些倦意:“盲目乐观和盲目悲观都不是好事,你明白吗?”

“大哥是没有信心吧。坦白说我也没有,但是机会来了,它不管咱们有没有准备,稍纵即逝,履险蹈危,却是唯一的生机。”

“李家这颗大树稍有不慎是连根拔起,而非倒下。这二者的区别,你也明白?”

马老三声称抓到了李家想要的人,提出共赴鄱湖之南,苗寨与汉疆的交界处,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敢于得罪叶从容的人不多,几乎没有活人之后就更少了。马老三从前也是条汉子,决裂之后亡命天涯,顿时打起算盘来了,一条丧家之犬能有什么企图,他只是为钱。钱货两清大抵是世上最公平的买卖,这单生意岂容错过。

怎么看都没有不做的理由,如果是他也会赴约:“以我之见,您不宜出面,只需静候佳音。”

他说起在赤松坪的混战,天残门也在这一带,形迹可疑,不知是否也在打账本的主意,占点便宜或者拿人挟制李家,总不外乎这些手段。

“刚说我不该亲自上阵,你倒亲自操刀。”

“此时天残门不知您来,正好作壁上观。天残门清理门户,必定穷追不舍,待两拨人斗得乏了,即可坐收渔利。”

他已经转过身来,脸上虽还狼狈,神色异常笃定。李元看着兄弟,第一次这么目不转睛,带着三分伤感七分欣慰。

看得李仲心里发虚,他可没打算这么深情凝望直到时间尽头,虽然将来的某天想起这个眼神就会心如刀额苦不堪言,现在只是偏过头去,看了看天色,借故出去了。

小夏捧着一包吃的,敬献供品一般往长椿跟前凑。

拣起一块点心,嫌弃地闻了闻,长椿做了一个张嘴的动作,并示意小夏模仿。她把点心塞进对方嘴里,跳起来迎接李仲,忽见二爷一边脸上突兀的指印,眼珠一转,马上明白怎么来的,别过脸偷笑。

小夏惊奇地睁大眼睛,没见过人挨打似的:“乖乖,比我爹狠多了。”

老夏本来一肚子气,正想给儿子来两下,见二当家这副样子,没来由的有些物伤其类,也就暂且饶了兔崽子,然而打可以免,骂不能免,无非是我怎么有你这么不争气的儿子你看人家王子兴什么身手一招制敌,最后总结,你就是娃娃的脑壳,七窍不通。又总结,练武不通,旁的倒是不点自通。

“不是您说不要还手。”小夏无比冤屈:“爹啊您醒醒,我是您不可雕也的儿子,不是别人家孩子!”

这回真气到了,老夏扬手。

长椿揪起小夏,一路拖拽到外头:“也不知谁不通,生儿育女只为争一口气,争不着就生气,最后成了泄气。”

“我就知道你不忍心…”小夏感激不尽地由她提溜着。

“我只是见不得养个孩子就自封玉皇大帝的德行,一手教养出来,自己心里没数?非打即骂,打的是孩子骂的难道不是自己?”

依然不妨碍他心花怒放。

“做人要紧的是大气和骨气。”长椿粲然一笑:“我就是一直在找既大气又有骨气,最好心怀志气又很和气的人。”

小夏的心花瞬间枯萎了,彻底的。

终于知道那些追求者是怎么死翘的了,可是真有这样的人吗?

李仲木然地望着这一切,目光空洞,恍如隔世。他昨晚做了个梦,梦中的余兆身处一片汪洋之畔,身无锁链却动弹不得。

她一定活着,否则不会如此心神不宁,取而代之的该是一片死寂。

小夏失魂落魄地回来,老夏也没了揍他的意思,却听儿子可怜巴巴地道:“爹,我想学气功…”

很好笑,但他没笑,只是伸手入怀,取出早已干枯的草编戒指,不断抚挲。那是余兆送给他的恶作剧礼物。

☆、第42章

最新消息传来,石老六和涂老八已获悉马老三行迹,欲决一死战。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马老三居然提出谈判,欲将卜先生这位曾经的盟友、私交的好友项上人头变卖,只求逃入苗疆,从此不回中原。

门主已经答应他的交换条件,交易地点在苗疆与汉疆的交界。

何硕听完转述,半晌无声,叶召远戳他:“傻了?马老三没牌啦,再不抽身连人带货一块玩完,你觉得他龌龊?我看他聪明得很,什么时候该龌龊,什么时候该清高,半点儿不带错的。”

他说只是在想别的事,如此交易皆大欢喜。

“回来以后魂不守舍。”小叶不屑:“别以为我看不见,你笑着出去笑着回来,她丧着脸出去,志得意满的回来。”

“还看见什么。”他是个很容易不好意思,如想结束这种尴尬又能迅速化解的人。

“总感觉和她还有一段时间的纠缠,很长一段。”叶召远拉下脸,那是真的打不起精神,纯粹的悻悻然:“而且一点也不期待。”

计划有变,变更后的计划如期进行。

如果马老三从前是狗急跳墙,现在就是落水狗。事到临头,不是人人皆有拼死一搏的勇气,尤其还有退路的情况下。

双方曾经交战,还是这两拨人,气势却不一样。一个没打算打,一个急着跑路。涂老八接过马老三抛过来的包袱,打开。

带血的首级,倘若是假的,倒比真的还真。

背后就是苗疆,马老三一面退守,一面指点不远处的土坡。石老六示意手下过去,不消一会儿,果然取来一只黑木匣子,账本完好无损。

“门主只答应让他进入苗疆,没说进入苗疆之后不杀他。”叶召远低声耳语:“雇个杀手?”

“透风给苗寨首领,说有这么个人混了进来,人家眼里也不容沙子。”何硕说着顿住了,马老三走是走了,却在远处徘徊不定,像在等待什么。

太过简单就是复杂,眼前太过顺利意味着往后的不顺利。

叶召远也觉出来了,吸了一口冷气:“不是有埋伏吧,可拿什么埋伏,天兵天将?”

还真有天兵天将,李家的人马不知打哪儿冒了出来,四面八方的,瞬间集结成不少于天残门的阵势。

李仲带着笑,更多的是费解。他不明白马老三怎么突然变卦了,没等开打就把东西乖乖交了出去,然后毫发无伤地滚远。

弄得自己带着钱,又带着隔岸观火的心,差点连瓜都带来准备边吃边看了,这边没斗上,李家和老对头反而要斗上了?

天残门清理门户的步伐居然跟自己的交易时间出奇一致,莫名一股阴谋的味道。

“这是天残门自家的事,李兄也有兴趣?”何硕多少有些茫然,马老三这是唱得哪出。

李仲暗想你抢我台词。

“据说李家派出数队精锐,我们起初不信,试想阁下何等身份,绝不会跟马老三蹚这趟浑水。”叶召远意味深长地瞅了何硕一眼,又冲李仲似笑非笑道:“贵方余大总管刚才还在这里,早知不那么快放人,来个里应外合就很应景了。”

水是蹚了,人家没有说错,只是不占白不占的好处变成了避之不及的坏处,让他始料未及而已。李仲刚欲开口,忽被长椿扯了一把:“东北方向。”

不止是她,众人几乎同时发现东北方向有异,四周都是高高低低的绿丘,马蹄声从一座小丘的后头清晰传来,很快他们就看见刚刚释放的余兆打马疾驰:“住手!”

原本没有动手,何来的住手。

她意识到这个问题,勒住缰绳,任凭马儿原地踢踏,借势环顾:“不要冲动,此事有诈!”

本该远在楚州的总管从天而降,李家除了李仲无不错愕。

天残门除了叶召远也都讶异。何硕已经准备好听师弟的数落,果然如我所料你又被人耍啦云云,但叶召远没有,一向口齿犀利的他反而没声了,取而代之的是犀利的目光。

他在自省,不知是后悔没杀了余兆,还是后悔放了马老三,现在看来这两个全无交集的人成了麻烦的根源。这样的沉默也是杀心自起的前兆。

何硕一贯的和气使他难出恶声,哪怕在这样一个敏感的节骨眼上:“不瞒诸位,我等刚料理完家事,与贵方远日有冤,但近日无仇,今天什么排场有些看不懂了。”

李仲刚经历完失而复得的喜悦,声音仍有微颤,他侧过身子,终于想起还拉着余兆的手,众目睽睽,一时失态,声音压得更低了:“什么诈?”

“我都跑出去了,回头一看你们在这儿,开始还挺感动,以为来救我的,再一听不对呀。今儿他们窝里斗,咱们跟着掺和什么?我怕你们稀里糊涂打起来了,回去跟大当家没法儿交代。”

情急之下就出面阻止,拦对更好,拦错无妨,接着打呗。

李仲简直服气,不过这一咋呼还挺实用,否则对方一旦翻脸,自家为了脸面也不能怂。老夏满腹心事地凑过来,不想打断,却不得不暂时打断这股久别重逢的腻歪劲儿:“明说了罢,这会还藏着掖着,哑巴亏就吃定了。”

那就明说,人头账本一件不能少,那本就是李家的东西。

叶召远暗想你抢我台词,这分明是天残门的东西,自家东西咋改了姓啦,还这么理直气壮。

气氛一时有些怪异。

涂老八久经沙场,心里早犯了嘀咕,狐疑地打开包袱。石老六翻开账本,翻着翻着神色骤变,骤然合上。

老夏也看出人头的玄机,指点着向李仲道:“确是此人。”

叶召远听石老六耳语,又凝望对面李家的局势,突然间福至心灵,彻彻底底的明白过来。

简单变复杂,复杂也可以变简单。都为了掮客跑路,各怀心事,以为对方千里迢迢来坑自己,为了保命都打算拼死相搏。

马老三这鳖孙,知道段崇寅赚两头钱,同时暗中与李家和天残门交易。这厮见后有追兵,自知难以活命,想了个阴损招数。先以擒获卜先生为由诱骗李家来此,又把追兵诓来,两边这么稀里糊涂打一架,他好全身而退。

幸好没打起来,至于李家为何按兵不动,大概是想坐收渔利。

操了蛋了,就没一个好东西,幸而都不是好东西,不然就这么懵懵懂懂地杀个头破血流,不晓得找谁哭去。

恍然大悟之后,人头和东西倒不知怎么办好。

小孩子解决不了的,只好叫家长。叶从容和李元坐到一起,已是三天以后了。

☆、第43章

鄱湖山庄一直以来的幽静未因两位大人物的到来而有丝毫改变,这是密谈,知道内情的人一只手数得过来,两位大人物也未在此耽搁,左右不过三个时辰,一切尘埃落定。

李仲满腹心事地回房安歇,这个时候他本该和余兆在一起,一起吃饭,一起散步,一起聊天。之前确实这样想的,现在却不打算这么做了。

他得趁她没找来之前想一个体面的开场白,大致内容已经拟好,就是语气上有待润色:“因你全程参与这场风波,被派往天残门共商大计。”

这不叫润色,所以不合格。

“我知道了。”余兆出现在门口:“方才两位老大把我和涂老八召了去,亲自下的令。”

他吓了两跳,因她的冷不丁现身和一脸淡然。

“还有长椿同去。”她打个哈欠,看起来很困:“有点儿像交换人质。涂老八听说要去李家,眉头都打结了。”

“没提我带你出来胡闹的事?”

“看见我的时候不是不惊讶,到底一句没提。大当家就是大当家,见了我还有什么不明白,一字不提就是不追究了罢。”然后她就细看他头上的伤:“会不会留疤。”

离得这么近,他再也忍不住,一把将她扯过来。这一扯牵动肩上的伤口,一声闷哼,倒把他吓第三跳。

她忙说没事,又说肚子饿了,让人准备晚饭。

“问你什么都说没事,伤也没事,好不容易能回家又被派去见鬼的天残门也没事,真不知道在你这儿什么才叫有事。”

“你是因为我回不去生气,还是因为我不生气而生气?”

他一时不知如何作答,想说第一个,又不能无视第二个。

面对一个你暗暗发誓不辜负的人,一个从今往后不打算有半分欺瞒的人,很难睁眼说瞎话,虽然这瞎话或许更讨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