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天早上,当小爱拿来拿分报纸时,他才发现,事态继续在糟糕下去。

哪怕中午看到西汐时,她的神色并没有不对,但,越是这样,越让他不禁为她有些担心起来。

这种担心,使得现在,他不希望有任何人,再用任何话语旁敲侧击的伤害到她:

“确实,那些记者是无中生有。仁心医院隶属的集团总裁是我的朋友,本来,我不该去问,但因为涉及西汐,我问了他,他调出的卷宗显示,西汐只是精神紧张加上生活不规律引起的慢性胃炎,症状与怀孕初期相似,所以引来了那些记者不必要地猜测。”蓝皓收回凝向西汐的目光,转望象洛家诚,“我蓝皓从来不会夺人所爱,我要娶的女子,一定对我是一心一意的。”

西汐抿了抿唇,能嫁这样的男子,她有什么不知足的?

明明,那份报告并不是这样的,他却为了她,不惜在人前扯谎。

目光不自禁望向手镯,这个角度,加上第一次这么凝望,她才发现,手镯的内壁,竟是刻了一句简短话:I love Cici。

脸蓦地红晕一片,包括思绪都断了一秒钟。

不自在地忙把手撤开,只听得,哗啦啦一声,她手旁的半杯柠檬水却是倾翻在桌上,染得红色的台布都更加鲜艳,一如,她的脸色。

“对不起,真不好意思。”她意识到大大的失态,忙起身,幸好,裙子因起身及时,仅是有一点濡湿。

她无措的举止让蓝皓的唇边浮起灿烂的笑意,只让洛家诚的脸色瞬间阴郁,而墨沧,仅是关切地看了一眼芊芊,所幸,芊芊避让得很开,并没有被水溅到。

她在人前,一直都是很冷静,今日,当真是第一次,这么失礼,也因这失礼,台上男人间的唇枪舌剑,暂时告一段落,她起身,早有前来收拾的侍应生指引她往洗手间走去。

到洗手间,也无非是用干纸巾将裙上的痕迹印干,然后,拿出粉扑来,想要补下妆,掩饰晕红的脸色,洗手间的门,却在这时打开,芊芊亦走了进来,瞧到她在,仍是柔缓地一笑:

“西小姐,要帮忙吗?这件裙子其实放烘干机旁烘一下会更快干。”

“不用了,用纸吸一下,看不出就行。”

芊芊走到镜前,拿起湿纸巾略略清洁着脸部,西汐不自禁地从镜中望向她,芊芊果然是没有化妆的,清水洗过,姿容也不见任何的褪色。

“西小姐——”芊芊湿了脸,擦干时,目光同样凝注于镜中西汐,看到她似有些尴尬地低下脸,复用纸去擦裙边时,悠悠说了一句,“西小姐很面熟。”

面熟?又是说她像小雅吧?

是啊,芊芊身为墨沧的女伴,应该没有道理不知道小雅吧,哪怕了解得不多,照片总是会见过的。

可是,她真的不觉得她和小雅有任何相似,若论相似,慕歆雪是比她更像小雅的。

“我像芊小姐认识的什么人吗?”反问出这句,她已用粉扑简单地扑了下脸,不知是粉还是心情平复的缘故,红晕倒是渐渐散去了。

“不是。”芊芊却是断然否认的,仔细再看了一眼西汐,“总觉得哪里见过,若西小姐有兴趣,改日到我的画廊一坐,我替西小姐画幅画吧。”

芊芊从卡包里取出一小张淡粉色的名片,上面印着画廊的地址,装帧很是精美。

这个邀请有些唐突。

源于,纵然之前在电视上看过第一期节目,彼时,西汐的妆太浓,和现在宛然是判若俩人的。

现在,她反倒觉得,西汐若进画里,一定会非常入画。

西汐放下粉饼,双手接过这张名片:

“好的,有机会一定拜访芊小姐。”

接过的瞬间,西汐展颜一笑,这一笑,恍然让芊芊似乎回忆起什么,只是,一时间,终究还是回忆不起来。

西汐步出门外,芊芊刻意比她晚出去一步,俩人若结伴回去,未必,是西汐愿意的。

这个女子,即便对你笑着,却给她一种疏离的感觉。

其实,谁不疏离呢?

只是,有些人,在对待陌生人时犹为明显,若她不是画廊的老板,她想,她也是宁愿这般疏远的清离着。

洗手间的门重新关阖,芊芊对着镜子试图扯出一个笑靥来,却发现,这样的笑,千篇一律的僵硬,永是与纯真无关。

洗手间外,走廊两旁黑色的镜面衬着地毯的猩红,加上哪怕在日中心都很暗的壁灯,让人有种阴郁神秘的感觉。

在这种感觉中,西汐向天台走去时,突然,看到,前面不远处,伫立着一个身影,她以为是洛家诚,滞了一滞步子后,才发现是墨沧。

他站在那,依旧把玩着一个打火机,这不是第一次她看见他重复这个动作,只在今天,她发现这个动作,显得有些空洞而无力。

只是滞了一滞,她恢复正常的步子沿着原来的路向前走去,经过他身旁时,她的步子没有慢,但,心却是分明慢了一拍,在一拍的间隙中,他的声音低迥地于她耳边响起:

“西——小姐。”

这三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有些费力。

他唤了她,今天的新闻报道,墨沧没理由会孤陋寡闻吧,于是,她也有理由没有再迈出下一步,转眸面向他,直接了当地问:

“墨总,您现在是要通知我,银讯的广告因为某些负面报道要解除吧?”

哪怕,他唤她,可能并不是因为这个理由,却偏是提了这句,源于,她开始固守着,她和他之间,该有的仅是这些公事的联系,不会再有其他。

“没有一个广告愿意继续用带着负面新闻的艺人。而这个负面新闻,确实很难平息,除非——”墨沧眸光一收,也就事论事地道。

除非?除非像林若说的那样吗?

她的手轻轻握了一下,语音依旧是平静的:

“我不会牺牲其他,去换来什么。我相信,车到山前必有路,不过是负面新闻,这个圈子里,谁没有过呢?有这么多媒体记者关注着我,我该感谢才是,至少明天,我又能占据鹏城各大报刊的首位了。”

“这是你的选择,我无法干涉,但,在第二季开拍前,倘若你的人气指数低到一个限定值,我只能解约。”沉默了一会,他才说出这句话。

话语里的意味,不外乎是雪上加霜,然而,她一点都不气恼,他本来就是个商人呀,不是吗?

“我明白墨总的意思。不管怎样,我都谢谢墨总曾经给过我的三次机会。”她微笑起来,本就娇美的脸,一如晴霁初开般摄人心魄。

她口中的三次机会,无外乎,第一次是他应诺她会得到冠军,第二次,是他给了她这份额外的广告合约,第三次,该是指小潮将会得到最好的治疗。

只是,就是这三次机会,对于她来说,或许并不全是机会。

说到底,他也是自私的人。

他站在原地,叮地一声响起,打火机燃亮了一点小火星子,旋即就熄灭了,机油终是耗尽。

耗尽的刹那,西汐的身影已消失在稍显昏暗的走廊。

也好。

他散淡抬起的目光,看到芊芊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像是刚出来,又像是已经等了一会。

“原来是她。”她只说出这四个字,因为方才一瞬间终于明白,为什么西汐这么面熟。

墨沧的唇边浮过一抹笑弧,径直朝天台走去。

“你真的要放手?”芊芊急走几步,跟上他的步子,问。

“我从来没有牵过她的手,又何来放手?”

他停下步子,牵起她的手,她的手却在这时,没有像以往那般反握住他的,只是,细语喃喃:

“我知道,你心里一直记着的,都是她,只是,她不知道,以你的骄傲,也不屑去说。”

“待在我身边这么多年,哪些话该说,哪些不该说,你忘了?”墨沧的声音骤然转冷,松开牵住芊芊的手,只独自朝外走去。

她跟着他,其实,她反是习惯这种跟随。

譬如刚刚乃至上山时他的相牵,她却是不适应的。

天台上,蓝皓已结完账,正拥着西汐站起来,洛家诚的目光哪怕在正午的烈阳下,都显得有些阴骘。

“墨总,洛总,两位慢用。”蓝皓带着西汐走了出来。

“哪里,我倒是想送西小姐回台里,毕竟,下午我也会参加相关的彩排。”洛家诚说出这句话,迎上蓝皓的目光。

“不用劳烦洛总了,我和汐汐还有婚礼前的筹备,现在要去做。”蓝皓这句话回得依旧彬彬有礼,语意却是尖锐了些许。

蓝皓很高,西汐纵然不矮,却只是到他的下巴处,现在,他拥紧她,她越是如小鸟依人般靠着,只是,她的眸光低垂下来,旁人除了能看到蝶翼般的睫毛,其他的神色,却是窥不得了。

墨沧仅向蓝皓颔首示意,再不看向他们,径直带着芊芊继续坐了下去,慢慢将最后的甜点用完。

“婚礼前的筹备。”洛家诚复念了这几个字,眸底的阴鸷愈浓,“我很期待能收到请帖。”

“我们并不准备宴请太多的客人。”蓝皓回绝得很是果断,随后稍欠身,道,“失陪了。”

说完,他再不搭理洛家诚,径直拥着西汐向停车的地方走去。

需要走一段山道才到停车场,这段路,他走得极快,本拉着西汐的手,突然一沉,他骤然回身,西汐的眉心颦了一下,旋即松开:

“没事,我的鞋跟太高了,走不快。”

只是这样吗?

他的视线落到她的脚踝,她试着走出一步,却走得很是僵硬,显见是扭了脚。

他是怎么了?

本来素是风度翩翩的儒雅,今日,真是有些失常。

他的手从她的肩部移到她纤细的腰际,随后,一个打横把她抱了起来。

“啊——”

她低低惊唤了一声,手将推未推时,他的声音温柔如常:

“都是我不好,汐汐,不怪我?”

这句话,是不是带着一语双关的意思呢?

蓝皓,蓝皓,她在心里默默念着他的名字,将推未推的手第一次,放在他肩上,然后把小脸埋在彼处:

“是我太不小心了。”

他更紧地拥住她,在她耳边低声说出那一句话:

“如果还疼,不如就休息吧。”

这句话,更多地带着试探的意味,而她从这句话里,更确定了,他已然知晓外省的晨报。

“我——”她的声音虽然不复沙哑,可也依旧没有恢复到往日的甜美,只是,如今这声音反是更带了特别的磁性,让他素来淡漠的心,起了一缕不可预期的悸动。

“呃?”一个单音节字从鼻端溢出,夹杂着他暖暖的气息,拂于她的脸上,带着特有的馨香。

“今天,台里和我说了这件事——”

她不想瞒他,因为,在他面前,从那一晚开始,她愿意做到坦诚。

只是,这句坦诚的话如今要说出口,却是那么艰涩。

“该是林总让你选择制造另一个新闻焦点,吸引本地媒体的注意力,以反其道行之的法子,来挽回你的公众形象,所以,符合如此条件的,莫过于你为了替母亲守孝,取消和我的婚约,对吗?”

他,真的很聪明。这些事,她相信,无论林建或者林若都不会让他事先知道,否则,就没有意义了。

可是,只要她提了一点,他仿同能看穿她心思一样,替她说完她为难说出口的话。

心有灵犀,不止这一回了。

“是。我答应他们,在今晚节目结束后,会出席记者招待会,做出一个明确的交代。”

“然后,你准备怎么说呢?”他问得很慢,只用了‘说’这一个字,却并没有引她口中的‘交代’。

这一次,他不试着去读她的想法。

看得越清楚,或许,越快一步失望。

毕竟,她说过,眼下,台里的工作是她的全部,而他,并非她的全部。

“你,希望我怎么回答?”她抬起一直埋着的小脸,绝美的容貌,却抵不过她清澈如水眸中的华彩。

“这一次,你愿意照着我的希望去做吗?”

他望进她的眼底深处,她却没有回避,反是更加淡然的瞧向他,菱唇娇俏的一翘:

“如果我照着他们说的去做,你会失望,还是难过?”

她的弧度翘得很迷人,这份迷人,却让他突然品到一丝的滞缓:

“倘若我说失望,你是不是会觉得,我提出和你结婚的想法,只是源于协议,源于你是最佳拍档。如果我说难受,是不是才证明,我心里有了你,至少有一部分原因是基于这,才想娶你?”

他真的会读心啊,她想的,从来都避不开他幽蓝的眸光。

“嗯。”她并不否认。曾几何时,她也添了这些女儿家的心思?

随着她轻轻的应声,他突然俯下脸,攫取她唇上的芬芳。这一次的吻,不同于之前他吻过她的任何一次,缠绵极致,也动情到极致。

是的,从他的吻里,她清晰地品到了,‘动情’这两个字。

原来,这就是他的答案。

记得有首歌的歌词是这么唱的,轻吻总是真的,但,耳边细语却是假的。

这句话,她以前随便哼唱时并不能体味到它的意思,现在,终是明白了。

在他的吻里,或者该说,在他的温柔里,她一步步的陷了进去,她闭上清澈的瞳眸,错过了蓝皓幽蓝眼底另一抹其他的色泽。

只是,或许现在不看到,也是种幸福。

至少,在这一刻,有一种叫幸福的东西,慢慢从她的唇上漾进心底,使得的心底深处都抒展开绚丽来。

许久许久,他方离开她的唇,她的脸上犹如霞彩般地嫣红一片。

“知道了?”他柔声问,她轻轻颔首,眼角、眉梢却是带出更深的笑意来。

她想,她知道,该如何去做了。

墨沧坐在天台旁,从这个角度不难看到,蓝皓抱起西汐,并且,接着,有一瞬间的滞步,滞步地瞬间,他看到,蓝皓低下脸,该是——

他不再去看,只用完最后一份甜点,那本来浓郁的慕斯巧克力,收口却是品到了一丝涩苦,让他措然不及。

“墨总,马上就要应标Mobile平台,但愿,可以应了那句老话,情场失意,赌场得意。”洛家诚玩味的睨着墨沧的表情,今天中午的佐味甜点真是不错。

“什么时候,你也关心起通讯行业来?”即便心里再如何,墨沧的声音仍听不出有任何的异样。

“永远守着那些老产业不发展,岂不坐吃山空?哦,对了,我们腾远竞得了庆北码头十年的经营权,这点,真是承蒙邢老爷子相让了。”

二十年来,庆北码头一直由邢家名下的亨福娱乐公司竞标得到,这意味着,每年从各处的游客,在码头内,就能看到亨福的广告,当然,秉承先入为主的原则,所选择娱乐消遣的地方,也大半都是亨福。

所以,几十年,亨福牢牢坐着Macau龙头老大的位置,今日,却是想不到,会将经营权易主。

若在以前,邢达绝对不可能容许这样的事发生。

但,此次回去,他也明显觉到了不对,不是吗?

邢达再不是从前的邢达,否则,他怎么可能留得下这条腿呢?

当一个曾经叱咤风云的一界霸主失去霸气,意味着,曾经辛苦挣来的领地,一步步会被别有用心的人吞噬。

而他,没有兴趣去做挽救的事宜,他有着比日益衰败的亨福更强大的商业帝国。

所以,当在西汐离开的次日,他也旋即离开时,邢达脸上的神色,更见衰败。

“我对这些没有任何兴趣。”墨沧冷冷甩出这句话,正午的阳光终是透过密密的树荫,驱散走清凉的山风,让人觉得炎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