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西汐的手松开门把,手心,终究印了些许漫过来的血渍,淡淡的,不深,是来自于他的。

“汐——”他在她身后唤出这个字。

她停了一下步子,没有回身,声音却是清明地说出:

“谢谢你。”

她,原是知道,他的目的。

“今天,是我要和蓝皓分手,不关乎其他。”

说完这句话,她只是朝门外走去。

“汐,对不起。”

他这一辈子,活到现在,还没有对谁说过这三个字。

可,现在,他确实想说。

假设不是他要去逃避什么,何至于,让她和蓝皓在一起呢?

是的,当他意外地发现,寰亚小姐那届的参选选手中有她时,是惊讶的。

惊讶的同时,他才重新得到了她的讯息,以及她的近况资料。

原来,她这么拼命的赚钱,是为了她的植物人弟弟。

可,当他发现,她还是和那些新人一样为了搏上位,用身体去做交换时,他是失望的。

哪怕,有再多的理由,譬如她也被D5水控制,但,没有人逼她进入他的房间,她走进他房间的片刻,就说明了,她再不纯净。

是以,始终让他在那一晚的最初,看轻了她。

其实,不过源于彼时希望越大,所以,失望也越大吧。

即便失望,在D5的催情下,他还是要了她。

但,当他发现,那竟是她的第一次时,愕然之外,旋即有的,是逃避。

逃避的对自己说,她不过是个用身体交换的女人,于他来说,早不复昔日在心里神圣的地位。

再然后呢?

为了抹杀她在他心里的位置,他用小潮做为交换条件,将她彻底推给了意外出现,英雄救美的蓝皓。

本来,他要她做的事,绝非仅是传递一个报价,他彼时要的,或许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背叛。

但,最终,在一次又一次不经意地接触中,他发现,她没有变。

也在一次又一次不经意地接触中,她驻于他心底的影子愈渐清晰。

其实,他的逃避,不过是他不愿意承认,这么多年,他始终是陷在了最初的那个笑靥中,而之后的种种,不过是浮光掠影间的安慰罢了。

不过是他不愿意去承认,他用这种方式得到了她,不啻是种玷污。

“你做的,都是为了我好,所以,用不上那三个字。”这就是她想对他说的话。

她不是愚不可及的人,她瞧得清楚,然对人,太过清楚,有时还不如大智若愚。

走出房门,听到他的声音在她身后清晰地响起:

“让我带你离开……”墨沧的声音是从来没有过的干涩。

他是担心,她没有力气离开吗?

呵,她是西汐呀,最后的坚强,总归是有的。

过了今日,继续回到原来坚强的西汐吧。

少了的,仅是虚荣和功利心。

她终是回眸,对他淡淡一笑,和那年的灿烂笑容,俨然成了另一种意味:

“我不值得你对我如此,谢谢你,你为我做的一切,我只能说谢谢。”

她不再回头,接近仓促地离开。

是不敢正视什么吗?

走进化妆室,窗帘,却是都拉上了,厚重地垂在那,也隔去了落地窗外灿烂的正午阳光。

蓝皓站在梳妆镜前,他的手里,拿着一把桃木梳。

她走到他跟前,甫要启唇,蓝皓的声音悠悠地响起:

“该盘发了。”

“皓……”只这一个字后,其余的声音,皆湮于沉寂。

她走到镜前,缓缓坐下,好,第一次盘发,也是最后一次。

盘完后,她就该说出她要说的话了。

他的手势十分温柔,轻轻地将她的长发梳到底,她的额发愈发长了,却是没有在婚礼前打理,是不重视,还是根本就忽略了呢?

但,没关系。

他的手将她的额发轻柔地捋起,随后,用卡子仔细固定,这样,反而能露出她白皙莹润的额头。

镜中的她,一直是低垂着脸,是不敢还是不愿从镜中和他的目光对视呢?

蝶翼般的睫毛在她的脸上投下一道弧度,这层弧度,随着他的动作略微有些颤抖。

他的唇边在此时竟还能嚼出一抹笑意,她的头发真的很柔顺,而他,只用了一个小时,就学会Amy在昨晚特意传授给他的盘发技巧。

是因为用心去学的缘故吧。

不过,这份用心,只被她的无心所漠视。

很快,珍珠的簪子将她的发髻绾成高高的盘发,这个意味其实是好的。

代表了,他从此以后,是她的丈夫。

可,现在,他才知道,她的选择,不是他。

终于,在最后一缕发丝被绾起时,她抬起眸子,清澈似水,却是无澜地望向他:

“对不起。”

墨沧对她说的三个字,其实,更适合她对他说啊。

而简单的三个字,只换来他唇边更深的笑意,他在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亚治的报价,是我泄露了出去。”

“理由呢?”

“刚刚你看到的,就是理由。”

“如果我没有看到刚刚那一幕呢?”

以前,在华侨城,他可以无视墨沧的存在,源于,那时,他愿意去相信她。

可,今日,恰还是他,做不到无视了。

他现在只想知道,如果他不执意于站在门口,唤她的名字,她是否不会这么残忍地去承认。

“可是,你看到了。”她的目光凝定他,开始轻笑,“所以,我说对不起。”

“好,我知道了。”他放下手里的梳子,笑得愈是动容,“所以你摔破花瓶,就是想引起我的注意,因为,那样的坦白方式,更能让你轻松一些,对不对?”

没有等她回答,他继续道:

“好了,别让神父久等。”他伸出手,将她揽起。

这一次,换她的惊愕,她能读懂他眼底,在温柔背后骤然涌起的冷冽。

“蓝皓,我们不可能的,我喜欢的不是你。”

是伤害吧,说出这样的话,可,这些伤害的背后,是一个傻瓜愿意去做的成全。

她不要蓝皓一无所有,她要的,是他好好的。

“不管你喜欢的是谁,让亚治蒙受这么大的损失,难道,我不该要求你付出一些代价吗?这场婚礼,就当做你付出的代价吧。”

她的手腕被他用力拽起,LOVE手镯咯在她的手腕,生疼生疼的。

代价?

他口里的代价是什么?

是在众人面前,取消和她的婚礼吗?

那样,不啻是最大的代价,也是辱没,同样,他若爱的真是莫晚,也是顺理成章地成全。

所以,她没有挣扎,任由他将她拽出VIP房,一直拽进电梯。

一侧的电梯,是不用经过墨沧的房间,所以,她不用看到他,而她知道,他定是看到,她被蓝皓拽着离去。

因为,在进入电梯的刹那,他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然,看到她眼底的神色时,终究,只站在那,却不近前。

电梯关阖的刹那,他才出得房去,步进另一侧的电梯。

Grace站在教堂前,看着零散的好友,不由慨叹人情的冷暖,昔日称兄道弟的,皆因着蓝翦派人在酒店大堂相候,纷纷去了游艇,剩下的,仅是几名死党,还留在这撑场面。

也在今天,她才发现,她的父亲,竟匪夷所思的,准备了另一场婚礼,并广邀亲朋好友。

她和蓝皓包下了环岛酒店的花园,教堂,甚至是宴会厅,惟独没有包下的,是花园后的那片海湾。

所以,由她父亲导演,突击式地上演了一场十分精彩的**裸的逼婚。

对于这样的父亲,她和蓝皓在刚才去了一次游艇,离游艇还有段距离时,就见莫晚出现在她们跟前,莫晚描画精致的脸上,有的,仅是惆怅,在这份惆怅中,她只对蓝皓说了一句,她尽力了。

对于这个女子,纵然,曾有过几次见面,Grace却是始终对她喜欢不起来的,哪怕,莫晚样样都做到很得体,但太得体,只显出刻意,她从来都不喜欢太过刻意的人或事。

当然,在游艇上,爆发了蓝翦和蓝皓的又一次冲突。也是在这时,她才知道,蓝翦要蓝皓立刻和莫晚结婚。

而莫晚,固然嘴上一直维持着两难的话语,实际,还是瞅了空子,跟随化妆师去换妆。

她瞧在眼底,只从蓝皓和蓝翦的不多的只言片语中,听得出这次,她这个弟弟的决心,丝毫不亚于五年前的那一次。

当然,五年前,还没有到谈婚论嫁罢了。

一边是父亲,一边是弟弟,若从心出发,她是支持蓝皓的,所以,在蓝皓彻底不愿意服从蓝翦的安排,执意在一众亲友跟前,走下游艇,往酒店行去时,她也义无反顾的跟随弟弟下游艇。

至少,她这个主婚人,不会临阵脱逃。

并且在下游艇的时候,她私下作出一个策划,既然父亲要逼婚,那么,本来低调的婚礼就完全没必要了。

她承认商场这么多年,她是愈发诡计多端了,不过,都是被逼的。

这一次,是被蓝翦所逼。

可,没有想到的是,在酒店的VIP楼层,却是看到那一幕。

也在看到那一幕时,她隐隐嗅到的,是关于阴谋的味道。

只是,她一时还说不出,是哪里不对。

她能做的,仅是拖着蔓蔓下的楼去,留给当事人一个足够大的空间。

站在教堂门前,应酬着那些死党时,终是看到,她的弟弟,蓝皓,以从来没有过的一种肃穆神色,和西汐一起走了过来。

纵然,表面看上去,俩人如寻常的即将结婚的夫妻一样走了过来,可她从西汐根本没有拉下的头纱,以及素颜就看得出,其实,已经发生了微妙却绝对的变化。

教堂用很漂亮的琉璃瓦制成,琉璃瓦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芒,照在神坛上,也照在用香槟色玫瑰花瓣铺就得道路上 。

空气里,因着这些花瓣,仿佛也蕴满了旖旎的香气,以往西汐喜欢的玫瑰香,现在,只变成了一种以后令她想起,或许,都不再欣喜的味道。

蓝皓的手已经把她的手腕拽得发紫,Grace走到蓝皓的跟前,不露痕迹地阻住他的去路,道:

“按照规矩,该我领西汐入教堂,你,先进去。”

说完,她从蓝皓的手中牵过西汐的手,饶是她都被西汐手腕的勒痕动了一下容,西汐却仅是平静得仿佛全然不在意一般。

她牵起西汐的手,把她的手小心放到臂弯,那些死党已经自觉进到教堂内观礼,随着音乐响起,有花童,在旁边洒下漫天的花瓣。

在这些漫天的花瓣中,Grace才要带着西汐从红毯上走到神坛前,却听到她父亲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如果你还承认是我的女儿,你最好站在这里。”

蓝翦出现在红毯的那端,他的臂弯中,是莫晚的手,小心翼翼的勾着。

说完这句话,蓝翦径直带着莫晚率先步入红毯。

莫晚的脸上,蒙着白纱,根本看不清神色,只知道,她的妆容鲜艳,和西汐的素颜形成绝对鲜明的对比。

这份鲜明的对比,还来自于,那些亲友随之入场后,气势已和方才不同。

这,算什么呢?

逼婚前,再加上强行两个字吗?

Grace站在原地,蓝皓则站在神父的跟前,白色的西服,衬得他很是潇洒俊逸,可这份潇洒俊逸并没有因看到蓝翦带着莫晚步入再有任何的改变,他只是站在那,容色平静。

Grace一皱眉,即便,她不知道,为什么刚刚会发生那一幕,可她知道,若这样,让蓝皓娶了莫晚,接下来,她的弟弟未必会比继续和西汐在一起幸福。

用父女的亲情做胁迫,以为她就真得乖乖站在原地不成了吗?

偏不!

她将西汐头上的纱布往下一拉,盖住西汐的素颜,盖下的瞬间,她却是看到,西汐的神色平静到,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一般。

以前的大多数时候,她也很平静,然,却是和现在完全不同的。

至少,多了一丝的生气。

昨晚这一切,Grace迅速地发了一条讯息。

现在,离约定的婚礼时间,还早了半个小时,但,不管了。

西汐的手虚浮的勾住她,她的脚步,在Grace大迈步朝前走去时,也依旧是虚浮着。

她知道,蓝翦不会接受她,莫晚,如果真是蓝皓所爱过的人,蓝翦这样做,也是好的。

而她同样知道,Grace对她的好,可惜,这一份好,其实,却是白费了。

踏着婚礼的乐声,Grace带着西汐,走到了神坛前。

两旁亲友和死党其实在看到有两位新娘时,已很是诧异,但,这份诧异,在这场场合,只化成了鸦雀无声。

毕竟,蓝皓的风流韵事,他们都是清楚地。

也从今天,更意识到,或许不过是蓝皓的‘自食恶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