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春去夏来

暮春入夏,S市的气温逐日地攀升,傅薇和祁叙的生活也重新回到了正规。

这半年来的一切像是没有发生过一样,他们依旧一起同出同入,每天早上一起踏进同一栋公司大楼。

不同的是——现在的傅薇不需要每天清早起来叫计程车或者搭乘轨交。在祁叙的威逼下,他们开始在办公室里同出同入,甚至午间一起用餐。就连已经辞职很久的李萌都从从前的同事那里听到了风声,在网络上语气暧昧地问候傅薇:“~\(≧▽≦)/~该承认了吧承认了吧~今后再阻止我叫你家属我就告诉主编~”虽然已经离开了职场,她却依旧一副还在和她共事的模样,丝毫没有物是人非的感触。

唯一让傅薇有些在意的是,李萌特意提了一句:“上次的事…我说了之后,你有联系过宋子缺么?”

傅薇沉默了下,才开始打字:“没有…怎么了,是什么要紧的事吗?”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她真的忘了这茬。

李萌发了个落寞的表情过来:“没啦,我怎么会知道你们之间有什么事。我就是…想从你这打听打听嘛。既然你没联系过就算啦╮(╯▽╰)╭”

依旧是那个,连伤情都伤得落落大方的小姑娘。

傅薇关了机,给祁叙发了条短信,站起身来。自从把戚奶奶接来S市治疗之后,她就时常在下班时间跑去医院看一看。况且…这是一个一举两得的绝佳借口。付其誉还没出院的时候,如果她用这个频率天天跑去医院,估计祁叙那边一定会直接把她派去出个差。幸好有戚奶奶做掩护。

傅薇等着祁叙的回音,脑海里把最近的事务都过了一遍。付其誉前些日子就已经出院了,离他回英国的日子也不远了;戚奶奶的病情总算渐渐平稳了下来,虽然苍老的体魄对于这样的病症依旧凶险,但也已经是眼下的最佳情况;蓁蓁也被接来了和他们一块儿住,因为学籍的迁移特别麻烦,最近只能在本地的学校借读,听学校的老师说有点跟不上进度…

至于周舫媛,唔,很久没有消息了…傅薇捏了捏手里的手机。付其誉就要走了,她总是控制不住地想知道点周舫媛的消息。至少…不应该是这样,写着“未完待续”的结局。

多遗憾。

正在出神,祁叙的回复已经到了手机上:“等一下,我送你去。”

唔,因为工作忙的关系,他们的相处时间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充裕。所以祁叙倒是把专属司机的工作贯彻得非常彻底。

路况尚佳,祁叙今天看起来心情也很好,随意地搭在方向盘上,随口向她一提:“过两天要做一个人物专访,近期风头正劲的那个股市分析师,你知道么?你不是一直对采访很感兴趣么,我想派你去。”

很平常的对话。车里却忽然寂静一片,傅薇突然间就沉默了下来。

祁叙等着她的回音久久没有等到,才疑惑地回了回头,看向副驾驶座上的傅薇。傅薇的神情尴尬,脸上尽是欲言又止的表情。

“怎么了?”祁叙回想了下自己刚才的提议,自认没有触犯到她雷池的地方。

傅薇抿着唇,微微敛眸地摇了摇头,说:“没什么…只是,专访我可能做不了了…”

祁叙一顿,才浅笑了声:“没关系,找别人替代你就好。”

“我不是说这个…”傅薇艰难地开口,几乎是小心翼翼地看着祁叙的背影,像个等待老师宣判的小学生一样战战兢兢的,“我…想换一份工作。”

积压在心里这么久,前两天周浴森打电话过来,已经不能再拖了。她必须做出一个决定。

其实,决定早就已经很明了。只是她顾忌着眼前这个人的想法,一直没有敢跟他提。但今天,她终于说了出来。

傅薇觉得自己已经许久没有这样紧张过了,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祁叙的侧脸,捕捉他脸上每一丝细小的表情变化,声音轻轻的:“周浴森找过我,说可以让我去参加培训。之前周舫媛也提过,你知道的…就是那个项目。”

她深呼吸了一下,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平静坚定:“你一直都清楚的,我很想做传媒…我大学就是学这个的,后来也是因为…因为,才不得不放弃。”

因为你的缘故,才不得不放弃。

傅薇说到最后几乎是劝服的语气,吞吞吐吐地说了两回,还是把那个刺耳的宾语省略掉,以免引起祁叙的不快。

但显然,即便她再怎么小心,某人也不会心情顺畅地听完这席话了。

祁叙猛地一打方向盘,惊险地在上高架前转到了地面道路,离开了原本去往医院的方向。车身由于巨大的惯性,让傅薇猛地往右边一倒。

傅薇头部不轻不重地撞了下座椅,声音提高了三分:“你做什么!不去医院了么?”

“不用去了。”祁叙脸色铁青,隐忍地僵着唇,“回家。”

每当他觉得有重大的事件需要好好交涉的时候,就会习惯性地把谈判地点悬在家里。傅薇听到那声“回家”,五味杂陈,一种不知道是“早该如此”还是心乱如麻的情绪沉进心底,让她有隐隐约约的不安。

果然,一回到家,就是审问式的谈话。

祁叙倚靠在楼梯最低层的木质扶手上,双臂交环,脸色阴沉:“为什么?我最近的决策有哪里触犯到了你的界线?还是你对现在的工作状态有所不满。如果你的请求合理,我可以作出调整。”

傅薇慢慢走近他,在他明显不满的气场下也不敢和他靠的太近:“不是你的问题…也不是工作上的事情。我只不过是,想趁着现在还年轻,从事一些自己真正喜欢的东西。这种机会对每个人来说都不多,既然摆在我眼前,就应该抓住…不是么?”

“所以?在你对我‘禁止干涉’的命令下,我已经被排除出了你在做出决策时的考虑范畴?”祁叙抿唇偏过了脸。

“你不要用完全排斥的心态看这件事好不好?虽然我辞职了,但每天还是在家的呀,你一样可以见到我…”

“这与你的工作问题无关。”

“都说了先不要排斥了!”

祁叙蹙着眉回过头,盯着傅薇的眼睛:“我有不排斥的理由?”

虽然他愿意忍耐,愿意克制自己的控制欲,愿意在最大程度上尊重她的思想,如她所愿,但不代表他可以被彻底忽略不计。

近日来积攒下的龃龉一起爆发出来。傅薇从手足无措变得有了轻微的怒意,大概是最近被他的温顺惯得久了,冷不丁地再次面对他顽固不化的脾气让她骤然不能接受。而且…哪里没有不排斥的理由了?他对他不能理解的事情所持的态度永远都是“忍耐”或者“爆发”两个选项,从来没有“理解她”的可能吗!

傅薇压抑着自己怒气和庞大的失望,扭过头尽量不被他的表情触怒到和他真的吵起架来。

这时候,门外忽然传来几声Vivian响亮的叫声,接着是开门的声音——蓁蓁回来了。

这个时间是蓁蓁放学的点,因为借读的学校离家里近,自己又习惯了独立,她一直是步行回来的。

而此时此刻,蓁蓁刚打开门,就看到客厅连着楼梯的角落,祁叙正和傅薇面对面地对峙着,傅薇面有难色,而祁叙——整个人都像被泡进了北冰洋的海水里,冰冷得泛着凛然怒意。

蓁蓁提着双肩上的书包带,蹑手蹑脚地踱着步子从他们俩中间穿过,轻手轻脚爬上楼梯。走了两步,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回过头去看一眼。

唔,他们两个人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今天有些奇怪——原来他们俩也时常拌嘴斗气,但一般都是你一句我一句的针锋相对,没过几分钟就又恢复正常了。而今天,却像是遇上了什么不可化解的大事。

蓁蓁怯生生地探出脑袋发声:“姐姐…邮箱里面的报纸我拿回来了,放在哪里啊?”平时都是随便放的,小小年纪也懂得找个不想干的因头插话了。

傅薇抬头看了眼蓁蓁,淡淡瞥了眼祁叙,脸色也有些难看,索性向上走了两步跟上蓁蓁,平淡的语调下尽是克制的声音:“拿给我吧,你今天有不会做的作业么?我陪你上去。”

话不投机半句多,她留在原地一定会和他吵起来,还不如暂时躲一躲,冷静冷静。

傅薇没有回头,倒是鬼精的蓁蓁在走到二楼时往下瞥了眼,祁叙依然站在原处,连转身都没有转身,背对着楼梯,僵硬得像是一座冰冷的石膏像。

而逃避,自始至终都不是解决问题的方式。

是夜,傅薇再度辗转难眠,清薄的夜色和夏夜的燥热像是冰火两重天,让她觉得无比煎熬。她把床头的手机拿在手里,按亮屏幕盯了一会儿。犹豫许久,还是决定下床去。

没有开灯的走廊上,傅薇穿着棉质的拖鞋,轻声阖上房门,面向祁叙的房间,慢慢走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去吃海底捞…彻底吃撑了= = 一边打嗝一边更新ing…

第五十五章 未战先败

没有开灯的走廊上,傅薇穿着棉质的拖鞋,轻声阖上房门,面向祁叙的房间,慢慢走了过去。

傅薇一点一点挪近门口,抬起手腕,却迟迟没有敲下门。

犹豫许久,傅薇咬了咬下唇,拿出一直揣在手心的手机重新点进短信界面,很快地打下一句“睡了吗?”,手指却迟疑了很久才终于按下去。

“正在发送”银白色的圈在屏幕上转了几秒,终于变成了“已发送”。

她低头看着手机,紧紧面向着祁叙的房门等着他的回音。因为没有开走廊的灯,所以周遭一片黑暗,只有屏幕的银光打在她的脸上,照亮柔和的轮廓。

忽然,身后的楼梯上传来了脚步声。不紧不慢的步调,很轻的步伐。傅薇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直到那脚步声在她身后慢慢接近才反应过来。

祁叙把手机放回口袋里,停下来垂眸看了看他房间门口静静站着的傅薇。其实他一直都在楼下没有上楼,沉默地坐在客厅里,什么事都没有做,连房间都没有回。忽然接到她的短信,像是冥冥之中有预感,来这里看一看。

果然,她在这里。

而与此同时,傅薇像是终于察觉到了他的存在,缓缓地抬起了头。

下一刻,傅薇转身的动作做到一半,忽然被人从身后抱住,转了回去,被迫重新面朝着紧闭的门。她挣扎的力气不大,上身俯下一个微小的角度想要脱离揽在她腰前的那只手臂,却被紧紧地箍住不能动弹。

祁叙紧贴着她的后背,让她没有转身的空间,另一只空闲的手轻轻一拧就拧开了门把手,顺着自己进门时前进的推力把傅薇半引半抱地一起关进了房门里。

房间里也是漆黑一片,只是没有拉起来的窗帘透进来一捧清亮皎洁的月光,今夜十四,近乎月圆。小小的一片残缺,边缘朦胧,像是被黑纱似的云雾半遮着,好像只消一阵清风,就会吹拂出一轮完整的圆月。

傅薇面朝着这轮月亮抬头,还没适应光线,门在她的身后被关上,她也立刻被掉了个方向。晕头转向地转了个圈面对着祁叙,几乎迎面撞上他的胸膛,又在祁叙的引导下换了个方位,向后重重地靠上房门。

这一系列变故突如其来,发生的时间不过几十秒。夏夜衣料清薄,傅薇身上的这件丝绸面料的睡裙在朦朦胧胧的月色下泛着柔和的白,吊带的设计让肩头裸\露的皮肤直接被按上冷硬的门。温和的体温骤然贴上沾了夜凉的纯木材质,顿时沁上来一股冰凉冰凉。

傅薇在这突然的变化下神情一敛,才抿着唇抬起了头。

昏暗的光线里,只看得到祁叙近在咫尺的脸,那样压抑的表情,幽暗的眼眸里倒映着邈远的淡淡清光,沉在如同冬夜的湖面一般漆黑冷寂的瞳仁里,泛着幽幽的寒光。

那么寒冷,却又像是深流的水底,涌动着那样隐忍的沉浪,在他眼底深处起伏汹涌,如同黑夜里吞并万家灯火的猛兽。

而他的目光,正在吞并她。

傅薇翕动了下唇,不知是被凉意浸得身体僵硬,还是被他这样的目光慑住了,嗓子在这一刻突然失声,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缓了许久,她才保持着被禁锢在祁叙和门之间的罅隙里的姿势,微微向自己的右肩侧了侧头,没有打理的长发一并垂下来散开,看上去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你怎么了?”

祁叙一手按在她肩侧,一手轻松地拿出口袋里的手机,按亮了给她看:“如果我没有看错,是你在找我。”

这句怎么了,是我要问你吧?

傅薇之前也只是一时冲动,失眠的躁动总是让人格外焦躁不安,她由着心绪跳下床来找他,到门口就有些胆怯了。发那条短信,竟也隐隐希望不要有回音,这样她也算是努力过,也许才能安心睡得着。

可是,眼前的人根本不给她逃避的机会。

她故作镇定地仰了仰头,鼻间几乎要够到祁叙俯下来的下巴,甚至能从两个人的体肤之间感受到自己略显凌乱的呼吸:“白天的事…我想跟你聊一聊。”

虽然语气依旧冷静平和,但还是乱了阵脚。她能感觉得到,自己愈发加速的心跳,在这样寂静的夜里,面对着他毫无表情的脸。

他总是能找到绝佳的方式,让人未战先败。

祁叙像是丝毫没有感觉到傅薇拼命掩饰着的沮丧和挫败感,轻轻地笑了声。那样淡的一声轻笑,不知道在嘲讽她还是嘲讽自己。他微微侧了侧脸,又慢慢地移回来紧盯住她的眼睛:“有必要么?我的立场恰巧和你的相反,并且我不觉得我们之间有哪方会产生改变立场的可能。对于一个已经破裂的谈判命题,再聊下去有什么价值么?”

傅薇的眉间紧紧绷着,死死地盯着他看上去嘲讽意味十足的脸:“那你想怎么样?不想聊的话,就一直不要跟我说话吗?还是你觉得我们之间的所有话题,都没有聊的必要了?”

几乎是一瞬间,他的眼底就涌起了凌厉的怒意。那种一直潜藏在深流水底的暗涛在此刻完全涌上了水面,在肉眼可及的地方翻覆着,磅礴的冷冽在汹涌之中完全褪去了它的冰寒,剥落下克制着的清冷,成为纯粹的怒气,如同一团黑色的火焰,熊熊燃烧在深眸里,势不可挡。

傅薇凝视着他眼看着就要爆发的表情,忽然嗤笑了一声:“你现在这样是什么意思。反正你连一点化解的空间都不肯给,那么就只能结束?分手、决裂、然后我搬出这里、公司也不会再见到我,彻彻底底、干干净净的,你也可以不需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了。”

那种如火焰般强盛的戾气终于破体而出,祁叙的声音低沉得可怕:“你想要结束?”

那种她形容的生活,那种好像在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都不会再出现彼此、互相不再有任何瓜葛的生活,在她说出来的时候居然那么轻巧。

是,在“问题解决机制”的范畴里,如果两个人都没有退步的可能,那么结束就只能是唯一的结果。

他也确实没有想要退步的准备。

可那只是他在怒火攻心的时候的顽执。平时的他即便在再如何激烈的情绪下都会保持一个冷静的头脑,能看到“解决问题”的每一个通道,即便再怎么生气,也不会抗拒往最佳方案上迈进的步伐。

可这一次,他居然完全不想去考虑下一步该怎么办,只是把自己扔进了那团像要焚灭他的怒火里,不去想“解决问题”的唯一可能,哪怕知道她所说的“沟通”是唯一的办法,也本能地不想耐下性子去接纳。

现在,居然是傅薇比他更加冷静。

他能够感觉到,说出“你想要结束?”那样的句子的自己,已经是潜意识里面的那团怒火在控制他。这样没有转圜的余地,已然失去了他平素一直很好的自控。

傅薇听到他沉黯的嗓音,也是一怔。她往他的眼底搜寻着他的理智和认真,声音凉得像是另一个人在代替她回答:“我不想。一点都不想。”即便听出了你的不留余地,还是这样认真地告诉你。

我不想结束。

如果不是这样,就根本没有必要纠结,没有必要因为你的不理解而辗转难眠,没有必要明知自己说不出什么巧妙的劝导话语也要见到你。

如果不是不想结束,这些烦恼都可以依靠那个最方便快捷的“结束”选项来清除。可是,这个选项却不在我能想得到的范围。

熬人的沉默,像在断层的空间里漂浮的尘埃,在茫茫宇宙里面对着无尽的黑暗和飘渺的星光,连自己前进的方向都不能决定,只能漂浮在这层狭窄的空间里,等待一丝光亮。

情绪已经不受自己控制。滚烫的泪水毫无征兆地从她脸上滑落,没有蓄满泪水的过程,只有这样,突如其来的滑落,在月光的映照上泛出淡淡的水泽。

眼泪的主人仿佛不是她。傅薇自己都被脸上忽然的泪水吓了一跳。

她能够感受到的,是已经不再重要的失望,和已经落空的、如今已经如尘埃般消失不见的怒意,只剩下一种怅然若失的无助。这种无助的感觉撑满了她的整个身体,溶解在血液里,在血管里无止境地涌动,全都变成此刻静静流泪的委屈。

而下一刻,脸上的湿痕带来的微疼和僵冷被祁叙温热的吐息给掩盖,未等她反应过来,他染着深夜浓浓凉意的唇已经覆上了她的脸颊,熨帖着她的泪痕,将她的伤心、恐惧和委屈都封在了他的唇间,把那些刺痛了彼此的咸涩一一啜饮。

他们习惯了就算在争吵时都立场分明言辞冷静的彼此,这样赤\裸的委屈无助正好击中了他已经一点耐心都不剩的愤怒。彼此的弱点毫无保留地暴露在空气里,只能用无声的方式交谈。

傅薇在这样细密又温热的触感下颤了一颤,暴露在凉夜中的肩膀轻轻发抖,本能地想要移开脸躲避他的攻势。

“不要动。”他像是用一种极为原始的方式宣示着主权,从细细密密的舔吻,渐渐变得不再温柔,慢慢从她的脸颊滑去耳际,慢慢往下,在她微凉的皮肤上熨下他滚烫的气息,连动作都渐渐变得粗鲁,像要将她拆吃入腹一般,在她颈上留下一个个印痕。

第五十六章 她的安抚

方才那一瞬的委屈慢慢平息,皮肤上的热息也渐渐离开,给了傅薇一丝冷静的空间。眼底迷蒙的水光悄声无息地被敛入眼眶里,在她抬头的瞬间悄然流转。

身前的人早已经停下了动作,喑然看着她,眼底的黑色没有了燎原的火光,变得寡淡又幽黯,如茫茫极夜。

安静了一会儿,祁叙忽然开口,淡淡一声,说完便转身:“想做什么就做吧,我没有意见。”他放开她,往屋里走去。

等傅薇从呆滞中回过神,祁叙已经走到了窗台边,只留下一个单薄的背影,面朝着这个星光微渺的夜晚,看起来孤冷又萧索。

那里有一张很久以前她帮他选购的沙发,纯白的面料上铺了张灰色的毯子。祁叙像他平时每日习惯的那样,面对着玻璃窗坐下,开始翻看他当做睡前读物的杂志。好像只是风平浪静的一天,身边也没有她的存在。

他的妥协太过突然,傅薇在门口僵站了一会儿,在空寂的房间里小心地发声:“你怎么了?”

铜版纸翻过一页 ,没有分毫拖泥带水的清脆声音。祁叙背对着她,看不到表情,只能听见他清清淡淡的声音:“撤消了我的反对意见。”

“我知道…我问的是,为什么?”这样子毫无征兆的同意,才让她心里更加没有底。

“我哪里知道?”祁叙合上书页,居然笑了一声,“所有理由都指向相反的决定,现在的决议只不过是我想要尽快结束这件事。显然它不具有让我花费一个晚上处理的价值。”

傅薇三两步走过去,不解地蹙了蹙眉:“那你之前还…”还这么剑拔弩张,这么顽固不化。

真是自相矛盾的人。

祁叙侧着转过身,唇畔轻轻勾了勾,像一丝讪笑:“所以在你有限的认知里,你对于我的定义是‘必须在第一时间妥协’?”

“哪有…怎么可能。”事实上,恰恰相反。她的认知是——“永远冥顽不灵”。

要是像他说的这样认为的话,才不会这么战战兢兢,傅薇无意识地撇了撇嘴,有种劫后余生却不知道自己如何存活下来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