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阁老呵呵:“急什么?”

陈恭有些恼,抓起一只黑鸟,再次用力弹出去,依旧是木架。叶阁老忙笑道:“别急,先静下来。”

陈恭深呼吸一口,这回抓了只白鸡,瞄准,放手。砸到了最大那只猪头!陈恭立刻欢呼起来:“我打到了,四姐姐,快给我一只小红花!”

庭芳就往代表陈恭的盒子里,放了一只小红花。陈恭喜气洋洋,抬头挺胸:“我是最厉害的!啦啦啦!”

叶阁老笑眯眯的:“庄家通吃啊!哈哈哈!”

老太太推了他一把:“德性!”

叶阁老扭头对老太太笑道:“你不懂了,赌来的,就是比赚来的香。我们小时候吃的最甜的青瓜,从来是别人地里偷的。”

老太太笑着呸了一声,继续看比赛。接下来也有砸中的,也有砸不中的。这里就看出皮实的孩子与老实孩子的区别来了,总体而言,调皮的打的准些。至于庭理等小娃娃,纯粹就是凑数的。两轮过后,陈恭组确实领先了。尽管他带着庭兰和庭枫两个废柴,但他的命中率太高,导致几乎是以一敌三的局面。尤其是庭兰与庭枫各自只要两只鸟,陈恭独占六只的时候,更是打的别的组郁闷非常。恶趣味的庭芳默默点赞:战术也是比赛的一部分嘛!

正当陈恭志得意满之时,忽然杀出了一只黑马!那就是夏波光。夏波光是什么人?瘦马出身啊!瘦马不会跳舞、投壶、飞镖、箭穿杨柳等等酒桌助兴的本事,她还混个屁。方才两轮是不习惯弹弓,到了第三轮,她已摸着了规律。庭芳能算的毕竟只是个大概,材质所限,各种物理技巧又用不上,遇到高手只能被高分通关。夏波光组总分落后于陈恭组,便故意挑着分数高的猪去打,四发中了三发。庭松当机立断,把自己的鸟都让给了夏波光,又中两发。陈恭脸都绿了,跳着脚喊:“庭玬你不许让!”

庭玬本来玩心就重,不舍得让出自己的小鸟。陈恭喊了一声后,他醒过神来了!对啊!这个以后还可以玩的,现在是比赛!果断把自己的三只鸟都给了夏波光。夏波光如有神助,三发全中。

观众席赔的嗷嗷直叫,都拿果子去砸叶俊文:“都是你的人!砸你先!”

叶俊文被金钱橘砸的满场躲避,老太太见一贯装道学的长子左躲右闪,捶桌大笑!叶俊文怒道:“谁先砸的?”

杨安琴道:“我!你不服?”

叶俊文用行动表示了不服,捡了个花生就对杨安琴砸去。杨安琴一时没反应,被砸个正着。叶俊文拍拍手:“大仇得报!”

现场静了好几秒。

叶俊德忽然哈哈大笑,哎哟,大哥居然也孩子气了,看他以后怎么训人。

杨安琴愣了好一会儿,发现自己真的被叶俊文砸了。哇擦,坚决不能忍,立刻抓了一大把瓜子无差别攻击。老太太跟着抓了一把花生来了个天女散花。登时花厅里瓜子花生乱飞,连陈氏都加入了战斗。庭芳目瞪口呆,喂!说好的我们彩衣娱亲呢?你们自己娱上了是几个意思啊?没有观众我还要不要混了?擦啊!太不敬业了,差评!负1000分!专管拆她的台,亲爹!妥妥的!靠!

第194章 喵喵喵

欢乐的中秋家宴,在叶俊文的忽然抽风以及老太太的使坏下,圆满结束。只有丧失了金牌主持人地位的庭芳怄的半死,然而大家都愉快的把她无视掉了。最终的赌局没有进行下去,因为大人们全都玩花生玩累了。彩头分给了打猪猪的诸位,因此最近叶家的孩子们都很壕,特别壕!当然,还是除了主持人庭芳。她啥也没捞着,绝对是叶阁老在报复她白天玩水枪的事!小气!

愤怒的小鸟装备拆回了东院,花厅毕竟有外客,叫人看见了总是不大好。现在叶家要的是低调。能不被人讨论,就别被人讨论。至于必然招来福王之事,大家已经没兴趣讨论了。福王一伙子不正经了二十年,添上个叶庭芳也不算稀罕。也就是庭芳是姑娘,后面有人阴她,才被挂了墙头。她要是个男孩子,估计人家都不稀罕的说她。

中秋版愤怒的小鸟做的很急,非常粗糙。愤怒小鸟的随机性几乎没办法体现,而且只能瞄准猪打,而不是像原版游戏里那样还能对着架子打,迫使猪掉下来。所以初见好玩,多了就容易腻,不过是个弹弓打猪罢了。然而这么好的创意,既然山寨了,怎么能轻易丢弃呢?中秋过后,庭芳立刻对游戏进行了改良。首先架子不能是浑然一体的,改由积木搭建,这样架子会被鸟砸的倒下。各种组合有各种不同的效果,而后衍生出无数的玩法。小鸟也做了改良,布与棉花做的玩偶没有力道,能砸到猪,但砸不垮支架。于是庭芳定做了各种规格的圆木球,塞到小鸟里面,加大重量。同时因为外面包裹着棉花,万一不幸打中了谁,也不至于受重伤。青两块紫两块的,那不是孩子们的必经之路嘛!

经过七八天的调试,接近原版的愤怒的小鸟才初具雏形。天气也终于变的凉快,回归到金秋时节正常的轨道来。

愤怒的小鸟差点让叶家疯狂。想也知道,后世风靡全球的游戏,能不勾人么?通常而言手机游戏的一大要素,就是不能让玩家过分满足,否则很容易对该游戏丧失兴趣。但愤怒的小鸟在没有精力值限制的前提下,硬生生的爆火了好几年,可见其凶残程度。山寨版的肯定比不上原版,但叶家的孩子们也不能连续玩,设备只有两套,大伙得排队。客观上造成了“精力值”的限制。并且作业没写完不许玩,作业写不好扣次数等硬点子,越难玩到越想玩,能不疯狂么?当然,如果作业得了好评,可以获得插队机会。大伙儿被庭芳的各种规矩刺激的死去活来,作为被坑的最惨的陈恭学渣,也只好奋发图强。而一切规则的监督者,就是夏波光。

夏波光表示非常非常喜爱这份工作,一定兢兢业业,不负庭芳所托。就是孩子们跑去上课的时候,她一个人闷声不响的在屋里疯玩。就她沉迷的程度,搁后世必定是关关三星的主儿。

从此,东院经常会发出碰碰的怪声。陈氏推开窗子,分辨出声音又从游戏室里传来,就对庭芳叹道:“你看看你,人家夏姑娘挺斯文的一人,硬被你带坏了。”

庭芳道:“现在在里头玩的是舅母。”

陈氏:“嘎?”

庭芳又补了一句:“还有老太太…”

陈氏:“!!”

“所以我今天请大师兄来了。”

陈氏奇道:“请你大师兄来作甚?”

庭芳无奈的道:“刚得了一套崭新的,叫他送给福王去。对了,老太太给的钱。毕竟是送福王的,猪头上的装饰我用了金子。装东西的箱子也用了花梨木。嗳,皇家就是难缠。”

陈氏对庭芳投了个鄙视的眼神:“说吧,你又打算敲诈福王殿下什么?”

庭芳嘿嘿笑:“我听说朝廷有往欧罗巴贩卖锌锭子,我去找福王讨几个来玩。”问上司讨东西是个技术活,她不做好工作是不行的,但做好了工作怎么拿工资,差点就愁死人。要钱不是不行,却不大对上司的胃口,更不好估价。只得捡些莫名其妙的东西要。

胡妈妈道:“你还不如讨些绸子,原先给的,全叫你分了。你自己的衣裳呢?怎么又穿着布衣了?”

庭芳道:“家里穿布衣就好。横竖天气终于凉快了,穿着不热。”

“你也不嫌硬的慌。”胡妈妈抱怨道,“他们几个活猴成天在游戏间里滚,穿布的倒是相宜。”

陈氏道:“还说这个,前儿他们哥几个闹的沸反盈天,房家都听见了,房夫人还来问咱们家什么喜事。闻得是孩子捣蛋,哭笑不得。”

庭芳问:“房家什么时候离京?先说好中秋过了就离京的,这都快九月了,怎么还没动静?”

陈氏道:“就这两日。房阁老病情反复,谁真敢驾着病人上路?前儿我打发人去问,都说已是好了,九月初二就起程。对了,房家公子要来咱们家上学,你可不能再打架了。”

胡妈妈笑道:“太太放心,姑娘定不会打架。房公子比四姑娘高那么多,四姑娘最多叫安儿去打。”

庭芳大笑:“知我者妈妈也!”

陈氏白了庭芳一眼:“你就混闹吧!”话虽如此说,却是知道庭芳少有惹事,不过白嘱咐一句罢了。

说话间,徐景昌到了。先同陈氏见过礼,就跟着庭芳去房里看新得的玩意儿。庭芳把箱子放在大厅中央,整四大口。一个是放鸟和猪的,一个是放组装木架的,还有两个放的就是自由组合的积木了。庭芳出品,必须色彩斑斓。徐景昌看了半日,没看出名堂。庭芳引着徐景昌去游戏间。

徐景昌彻底被震撼了,不是因为愤怒的小鸟,而是因为老太太居然撸着袖子玩的热火朝天。徐景昌僵硬的问庭芳:“有那么好玩么?”

庭芳道:“四口大箱子自己拖走,叫殿下组装起来,自己玩玩就知道好不好玩了。另,报酬!”

徐景昌好半天才回过神:“你要什么?”

庭芳道:“我要锌锭子,呃,我不要锭子,我要片,你们给我切好了!我还要云母片!”

徐景昌笑道:“又想做什么好玩意儿?”

庭芳笑嘻嘻的道:“不告诉你!”说着二人回到庭芳房中,庭芳又去书房拿纸笔大致写了下游戏规则。徐景昌看了一回道:“人多才好耍。”

庭芳道:“你们不是一堆人么?”

徐景昌道:“那得去殿下府邸闹去,只殿下近来兴致不高,不知能不能因此开颜。你这主意好,谢了。”

庭芳不怀好意的道:“我替殿下做事,你谢我作甚?”

徐景昌呵呵:“你就信外头的谣言吧,横竖心脏的人看什么都是脏的。”

二人说话,自有丫头忙着摆碟子上茶。偏今日是安儿个毛手毛脚的摆碟子,一不留神就把茶盅带到地上,哐当一声砸个粉碎,泼了徐景昌一脚的茶。

庭芳忙把徐景昌拉开碎片所在地,对安儿道:“你那个粗心大意的脾气什么时候才能改了!”

安儿挠头,就要跪下给徐景昌赔罪。

徐景昌知道安儿的来历,摆摆手:“罢了罢了,不过小事。”

庭芳却道:“这两日又凉了,仔细湿鞋子穿着着凉。”说着对安儿道,“还不快去借谦哥哥的一双鞋来。”

安儿立刻飞奔出去了。

湿漉漉的鞋子粘在脚上很不舒服,徐景昌寻了个凳子坐下,把脚从鞋子里拔出。不料鞋垫遇水粘粘,一块儿掉出来了。庭芳余光扫过,呆了!春宫图鞋垫!涨姿势!!

徐景昌才想起自家鞋垫上的风光,羞的耳朵都滴血般的通红。手忙脚乱的把鞋垫塞进袖子里。装傻!

庭芳爆笑:“师兄!你个闷骚!哈哈哈哈!”笑完,发现卧槽,她能笑别人,岂不是代表自己看的懂。娘唉!她穿了九年,还是没办法伪装土著。啊啊啊,掉马了掉马了!怎么办?

徐景昌情急之下,也没反应过来庭芳应该不知道,反而恼羞成怒的解释道:“福王殿下送的!他送了我一箱子,还把我原先的都收缴了!”说完,才想起庭芳怎么会看得懂?指着庭芳道:“你居然偷看过!死丫头你无法无天!”

庭芳想装傻已经来不及了,只得摊手:“妹妹我学富五车。”

徐景昌:求别侮辱学富五车这个词!

庭芳看徐景昌的眼神里全是控诉,顿时又大笑:“殿下送的,不应该是两个男的么?怎么是一男一女?”

徐景昌炸毛了:“都说了我跟殿下没什么!没!什!么!”

庭芳挥挥手:“没事啦,我不会笑你的!”

徐景昌再也忍不住,赤着脚起身,一把将庭芳逮住,抄了根直尺,威胁道:“再胡说试试?”

庭芳挣脱不开,嗷的尖叫一声:“臭师兄你怎么那么大力气!”

徐景昌怕引来长辈,只等放开庭芳,却是恐吓道:“师兄是武将家的孩子,还抓不住你个小丫头。再胡说我就真揍你!”

庭芳撇嘴:“好男不跟女斗。”

徐景昌呵呵:“我不是君子,我是不懂道理的赳赳武夫。”

庭芳惊悚了,师兄你的脸皮肿么又变厚了?

徐景昌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庭芳。怕她个熊孩子半懂不懂的给他捅出去,拎着庭芳的领子威胁道:“你再敢胡说我就告诉你们家的长辈,说你偷看杂书。咱们互相保密,如何?”

第195章 喵喵喵

庭芳无比鄙视的看了徐景昌一眼:“好师兄,你不知道有个词叫赖账么?”你说看过就看过?肚子里没货装有货很难,有货装没货还是容易的。尤其是这种货,咬死了没有,那必须是没有呀。

徐景昌噎的半死,忍不住往庭芳头上去敲了一记:“你野的都不像女孩儿。再让殿下吓唬吓唬你就老实了。”

提起福王的恐吓,庭芳郁闷了。叹口气道:“好了,我替你保密,你也替我保密。”刚才真是一不小心就笑出来的。她也很惊讶自己居然污入骨髓到时间都没办法磨灭啊!望天!以后必须小心再小心。看到个春宫图有个毛线好惊讶的!不就是鞋垫上稀罕点么。以及,为什么自己能在徐景昌面前那么放松?难道是因为那货在数学上被吊打多了么?还是因为这家伙从来不是主流社会认可的人,跟她一样节操尽碎?想想好像也是,从来男人看女人都是斜眼看,他倒是只认技术,不怎么管男女。平心而论,小帅哥挺开明的。嗯,以后决定多辅导他的数学,省的他总是卡在关键点上抓耳挠腮。数学没学好的工科生,是惨了点儿。

徐景昌趁着安儿没回来,赶紧把另一只鞋垫也塞到袖子里。才好奇的道:“按说你们姑娘家见不到这样的东西,你哪儿翻到的?我告诉你,这不是好东西,殿下捉弄我呢,你都忘了吧。”

庭芳觉得牙疼,该做的启蒙不做,女孩儿就是这么被坑死的。只不好在这上头与徐景昌争辩。

徐景昌见庭芳呆愣愣的,抱怨道:“你们这种半大的孩子最讨厌!尤其是你们这种过目不忘的,看什么都半懂不懂,还记的死死的。但你想没想过,倘或别人知道了你看过这玩意,要倒霉的懂吗?”

这倒是真的!庭芳点头,看着徐景昌担忧的眼神,蓦的有些感动。真为了她着想,才这么嘱咐她。在古代能看春宫的法定年龄在洞房花烛夜前。被人知道她看过,不单她自己,身边的一群人都要倒霉。刚才确实大意了。幸而是遇见徐景昌,换个人这会儿还不知道怎么使劲转脑子好圆谎呢。

安儿借了鞋子回来,替徐景昌换上。好死不死补了一句:“咦?世子爷,您的小厮也太粗心了,鞋子里头也不放个鞋垫,穿着会舒服吗?”

徐景昌的脸再次红了。庭芳忍笑忍的肩膀直抖,徐景昌咬牙切齿的道:“什么主子养什么丫头!平儿呢?”

安儿缩了下脖子,道:“平儿伤风咳嗽,怕给姑娘过了病气,告假了。我知道我伺候不好,世子爷担待担待吧。”说毕放轻力道,替徐景昌轻轻穿上鞋。

徐景昌才发现庭芳屋里只一个丫头,疑惑的问:“不是还有个小的吗?”说着比了个高度。

安儿道:“世子爷说的是百合吧?她也不大舒服,更不敢往姑娘跟前凑了。现躲在后头养病呢。”

徐景昌了然,冷暖交替时节,总是容易生病的。大概只有铁塔安儿才不会被病痛找上门吧。

庭芳挥挥手:“你也别往我跟前凑吧,去院子里玩去。”安儿就不是能精细伺候的料,人家是打手,旁的事真别为难她。

安儿哦了一声,退出门外。庭芳的门窗本来就大开,来往的人都能看见里头的动静,安儿乖乖的立在院子里,一边扎马步练下盘,一边盯着里头,生怕庭芳有什么吩咐找不到人。

徐景昌为了缓解尴尬气氛,转而说起朝堂正事:“蒙古似有异动。原先他们一盘散沙还好对付,如今却是有合拢之势,边疆只怕有变。”

中华文明一直受到各种游牧民族的侵扰,一个擅长建设且擅长创造财富,但不擅长打仗的民族,总是会被各方觊觎。偏偏华夏的农耕文明没办法对草原实行有效统治,汉化都不行。汉朝时是匈奴,为了逐匈奴于漠北,汉朝开国四代明君积攒的财富消耗一空,同时让富足的民间消耗殆尽;五胡乱华倒是情况更复杂,到了唐朝,北边的变成突厥。被唐王朝撵去欺负欧洲人之后,女真蒙古轮番登场。在庭芳前世的历史中,蒙古灭掉了女真,后女真又统一了蒙古。而在此生,女真没有得逞,反而是因为各种原因变成颓了,蒙古又兴盛起来。再想想女真勉强算是鲜卑后裔,更加肝疼。北边的少数民族实在太能征善战了,不对他们实行有效控制,仗还得打,人还得死,脆弱的小农经济也还得崩溃。

于是庭芳问了个问题:“圣上是不是加税了?”

徐景昌闷闷的道:“早加税了。你虽聪明,有些事却是年纪小不知道的。倘或不加税,你家的地打哪儿来?光凭你们家用现钱买,买到什么时候去。自然是为了避税举家来投。做佃农比做民户还好些。”

庭芳老脸一红,制度虽然有问题,她家确实也不干净。

徐景昌道:“我不爱看史书,殿下爱看。殿下对我说,每朝每代大量土地兼并后,就该亡国了。只他是个闲王,有些事只好悄悄对太子殿下说。然而太子殿下便是有心也无力。做中心之主,并非那么容易。”

庭芳嘟着嘴道:“也不难。”

徐景昌挑眉:“你有法子?”

庭芳笑道:“所以说你不读史书。你知道开元盛世么?”

徐景昌点点头。

庭芳道:“开元盛世头一条儿,禁止土地买卖。”

徐景昌瞪大眼:“有钱也不能买地?”

庭芳点头:“任何人,任何代价,都严禁土地交换。但只有这一条是不行的。”

徐景昌有点兴趣了:“快说。”

庭芳笑道:“放开盐铁专营,官员不得经商。只要把财富与土地分割开来,民间就会疯狂挖掘一切可以赚钱的营生。”

徐景昌抬手:“慢着,放开盐铁,有什么关系?”

庭芳道:“商人请人煮盐是要给钱的,但朝廷不用。朝廷用徭役征发民夫,很多民夫死了,没有任何赔偿,他们家里的土地因丧失了保护的人,很快就会被豪强以各种方式夺走,此其一;民夫即便没死,回到家中,农活被耽误,没有收成,这家子很快就要卖地换生存,土地再次兼并,此其二。即便是民夫没死没伤,回到家中种了地,可官盐贵的买不起,私盐的盐枭更是会有武力强迫他们买,又活不下去了,卖地为生,兼并更胜,此其三。条条道路全死,兼并越发严重,流民四处逃窜,为了吃的,袭击不了大庄园,却可袭击小地主。小地主丧失了财产,沦为流民。流民进一步扩大,而后变成富者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在之后,便是你不读史,也知道了。”

徐景昌继续问:“那盐铁私营呢?”

庭芳笑道:“流民不就是因为没有土地没有饭吃么?假如盐铁私营,商人没资格征发徭役,只能用钱雇佣。流民不就有吃的了么?”

徐景昌道:“你少说了好些东西,官盐不止用徭役!还有别的什么。”

庭芳丢了个赞赏的眼神,好敏锐!却是不好说太多:“你自己翻书去,书上全写着。”无非是贪官污吏弄权,恶意抬高价格。比较流氓的做法,就是把铁农具故意做的奇大无比,无法使用,可是确实耗了那么多铁,趁机卖高价。更流氓的做法,则是本来家里不缺铁农具的,被强行购买。所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也不尽然,历史上有那么几个时代,百姓是幸福过的。比如说在大街上炫富比马的文景之治;比如说在歌舞升平的汴梁河边。只是蒙古铁骑摧毁了文明,不管是庭芳前世的明清,还是这一世的明朝与本朝,都再没有哪个皇帝有之前的气魄了。

庭芳在整理数学资料的时候,心疼的直抽抽。没整理完之前,真的以为华夏土地上只有科技没有科学。等她整理完宋朝的典籍后,当场哭的不省人事。那么绝妙的数学,怎会只是科技。那一刻她才明白,怪不得会有虹桥,怪不得会有叠梁拱。也是那一瞬间,她认可了“崖山之后再无中华”。断绝的是文明而不是文化。换言之,剩下的只有文科生了,因为相对而言,文科还是可以凭借天赋自学的,可理科必须有系统的学习。丧失了系统后,中国、印度、阿拉伯、欧洲,全部进入了黑暗时代,直到欧洲的文艺复兴。

徐景昌见庭芳神色有些不好,小心翼翼的问:“四妹妹,你怎么了?”

庭芳从沉思中惊醒,却忽然在心里打开了一扇门。她为什么会穿越?她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欧洲得天之幸,从传过来的资料来看,他们已经开始文艺复兴了。那么,她为何不能做华夏文艺复兴的第一人?老天让她记得前世今生,绝不会只让她安想荣华!

我必须是传奇!因为留给华夏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第196章 喵喵喵

徐景昌品味了方才一番话,笑道:“是了,上回你们老太太寿宴,你也说过类似的话。”

庭芳想了想,才道:“你不提我都忘了。”

徐景昌揉揉庭芳的脑袋:“你有冢宰之才啊!”

庭芳崩溃的道:“大师兄,你不要把不学无术说的这么理直气壮。啥冢宰啊,背书啊啊啊!可不都是明君和冢宰们提出来的么?东汉还举行过‘盐铁论’的大辩论。你回家翻翻书就行。”

徐景昌不以为意:“懒的看,那么大一本,我又不去做宰相,看了作甚?”说着又笑,“好妹妹,我是纨绔啊!不学无术当然是优点。”

说的好有道理,庭芳竟无言以对。

徐景昌大笑:“咱们不是一路人,你又忘了。”

庭芳从牙齿缝儿里挤出一句话:“呵呵,说的好似你弓马娴熟一般。”

徐景昌哪里会跟小孩儿计较,虽然这个小孩儿学问上很强悍,当他的老师绰绰有余,但小孩儿毕竟是小孩儿,还是小女孩儿,总是有些小脾气的。笑着再次拍拍庭芳的头:“东西我搬走了,过两日把你要的锌片送来。再做了好东西别忘了我。”

庭芳被当狗崽拍了!她往常就是这么拍陈恭的,能忍?果断的把徐景昌扫地出门了。

家里自从有了实体版愤怒的小鸟,从上到下的活动时间都多了许多。唯有陈氏和越氏巍然不动,坚决不下场。老太太背地里跟杜妈妈叹了一回:“到底是有家教的姑娘啊,跟咱们野人就是不一样。我往日还道日日装着不难受么?哪知他们骨子里就透着端庄劲儿,竟不是装的!”

杜妈妈但笑不语,几辈子的积累,确实是他们这样的人家不能比的。不过也无所谓,各自管各自就完了。

老太太等人是白日里玩,孩子们便是夜里玩。趁着天没黑写完作业,晚间横竖看书伤眼睛,索性撒欢。因愤怒的小鸟处要排队,小些的就在滑滑梯那处疯跑,大些的则是在院子里或是吃茶或是聊天,还有跳皮筋跳房子捡石子儿玩的。东院里好不热闹,陈氏趴在窗台上看着就觉得高兴。

然而叶俊文并不这么认为。他从外头忙了回来,发觉家里沸反盈天,还以为自己走错了门,误闯了花果山。

庭树正跟苗文林对着考背书,学习自然不如玩耍来的集中精神,率先看到叶俊文,忙站起来请安。叶俊文看着满院的猴子,气不打一处来,很不高兴的道:“都什么时候了?明儿还上学呢!也不去梳洗准备早睡早起,便是得空也无需发疯,看几页书也好!上蹿下跳的,成何体统!”

饶是被叶俊文特别偏爱的庭树也愣了神,他方才跟苗文林是在学习呀!庭珮还去了陈谦屋里说话呢。余下的那么小,黑灯瞎火的不玩做什么?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孩子们渐渐看到叶俊文的身影,慢慢的都闭了嘴。一个一个的悄悄溜回家,把夏波光卡在游戏间,不知道如何出来。心中又急又恼:今儿老爷怎么提前回来了!她还穿着短打,被发现了可怎么好。

东院里霎时变的静悄悄的,随即清脆的算盘声传入耳朵。叶俊文顺着声音望去,只见庭芳开着窗子,点了好几跟蜡烛,一边念着珠算口诀,一边看着庭芜打算盘。叶俊文没好气的说:“四丫头你胡闹吗?正经书不看,教劳什子算盘!你是商户女啊?”

庭芳:…

庭芜:…这货打哪里受了气回来,见人就使性子?

夏波光见叶俊文盯着庭芳,悄悄的沿着墙根儿慢慢往自己屋里溜,得赶紧回屋换衣服。偏夏波光住西厢,恰跟庭芳住一边儿,她得怎么样才能悄没声息的进屋呢?才走了没两步,忽然被人一拉,半跌进一间屋里,勉强稳住身形,与庭瑶对个正着。

庭瑶扔过来一条裙子,压低声音道:“快换上。你穿的什么衣裳,招骂呢?”

夏波光无比感激的对庭瑶福了福,火速的换了庭瑶的衣裳。横竖女眷的衣裳都差不多,两个人还一般大,至少叶俊文是看不出来的。庭瑶忽觉得好笑,这位夏姑娘的捣蛋劲儿,活脱脱就是庭芳的翻版。

夏波光投桃报李,轻轻道:“老爷近来心情不好,叫四姑娘少顶他些。好似外头的事不大好。”

庭瑶问:“可是工程上的事儿?”

夏波光想了想道:“说是要调流民往西边去修城墙顺道儿抵御外敌。既赈了灾,又修了墙。朝廷出一份钱干两份活儿。原是好事,却是有谣言说北边蒙古人闹的厉害,去了十死无生,流民又都不愿意去。原做流民,就是想奔条活路,谁愿意去那种地方呢?”

庭瑶奇道:“在路上混着,不也是个死字儿?”

夏波光摇头:“我也不明白,只听了一言半语。”说毕抱歉的笑了笑,“老爷说的多,我不懂。”

庭瑶点点头,看外面叶俊文硬是盯着庭芳把算盘收了,换成针线绣着才罢休。夏波光知道叶俊文就是单纯耍性子,她得去把火苗给掐灭了,不然今晚谁都别想好过。稍微调整了下表情,走到叶俊文身后,扯了扯叶俊文的袖子,娇俏俏的露出一脸惊喜的表情:“老爷今日回来的好早!”

叶俊文的火起登时化作春水,和气的道:“今天事儿少,你吃了晚饭不曾?”

趁着叶俊文转身的功夫,夏波光对庭芳比了个OK的手势。庭芜抽抽嘴角,夏姑娘学她四姐姐倒快!

庭树看了一眼在边上目瞪口呆的苗文林,羞的整个脖子都红了。三房一家子因叶俊民好色被连累了个死,哪知他爹也那样,叫外人看着像什么?

庭芳也是半晌无语,起身把窗子关了,摸出算盘来继续教加减法。对叶俊文这种蛇精病,不要理就好了。

庭芜打了一盘一加到一百,还是忍不住说了句:“夏姑娘…真可怜…”

庭芳长长叹了口气:“满院子女眷,哪个不可怜?”

庭芜想起自家被纵坏的姨娘,当时就有了弑父的心!看夏波光就知道了,想来周姨娘刚入府的时候也是这样可爱,如今却是面目可憎到她都不认识了。堂前教子,枕边教妻,她爹竟是…没法提!

胡妈妈在屋内看着叶俊文消失的背影,气的倒仰,狠狠啐了一口:“小浪蹄子!我呸!”

陈氏方才就看了个全场,叶俊文被夏波光截走了,她倒松了口气。为了生嫡子,近来夫妻常做一处。偏两口子面和心不合,做那事好似泡在苦瓜汁里,她差点就绷不住了。想来叶俊文也是难忍,终于还是对她死了心。陈氏被折腾了几个月,竟是半分醋意也无,恨不得叶俊文滚远点,反倒替夏波光说起话来:“她替她四姑娘圆场子呢。我都不敢出去说话,生怕又吵起来。”

胡妈妈犹自忿忿。

陈氏赶紧道:“快把四丫头喊来,今晚可以同她睡了。”

胡妈妈没好气的道:“您真个要疼姑娘们,就该把老爷留在屋里才是。”

陈氏道:“夏姑娘不是没分寸的人。”

胡妈妈苦口婆心的道:“我的好太太,你怎地长不大?周姨娘孙姨娘,才入府时哪个没有分寸了?养出了孩子,就养出了心。如今夏姑娘还是一团孩子气,待她当了娘,就不是这么着了。”

陈氏听到要扣着叶俊文在屋里,小姐脾气就来了:“我就不想同他说话!俗!”

“谁俗了?说我么?”杨安琴笑盈盈的走了进来。她方才听仆妇说叶俊文被夏波光拉走了,怕陈氏不自在,赶紧来瞧瞧,就听到她最后一句抱怨。

陈氏深吸了一口气,满腹委屈:“他一跟我说起女儿们的教养,就是规矩规矩、针线针线!他自己都不拿正眼瞧过庭兰,他都不肯穿庭兰做的衣裳!还要我往木头上教!嫌四丫头性子跳脱!真个快把我憋死了,他再不爱四丫头,一天嘴里还念两回,庭兰竟是没听他提起过!”

陈氏忍好久了,自打小八走了,她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知道他回家去了,可能忍住不想么?好容易侄儿侄女并自家孩子们都爱跑到东院来玩,她隔着窗子看的心里高兴些,偏叶俊文回来捣乱。他一来,家里又静悄悄的了。陈氏眼泪吧嗒吧嗒的掉,又抱怨道:“他对着孩子们倒惯作严肃了,对着小老婆倒柔情似水!还命我仔细庭树的功课。哪日不是我在家守着他们的功课,他管过一天儿?孩子们什么品性都不知道。方才他还骂四丫头教庭芜算盘。嫂嫂,你说说,女孩儿家,会算账不是最要紧的么?”

杨安琴安抚着陈氏,柔声劝道:“你跟个糊涂人计较个什么劲儿。”

陈氏几乎尖叫:“四丫头临的明明是瘦金体,他还能看成欧体!他能考中进士,是考官昏了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