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阁老道:“他家是江西大族,御史参他仗着是福王岳父,纵容族人谋夺民人土地。”

庭芳疑惑的道:“他家很有钱么?”

叶阁老道:“他家是旁支,本家挺有钱的。他父亲就是族学里考的科举。他们家这一支倒没什么,看福王妃的嫁妆就知一二。可仗着他家的势,在乡间横行霸道也是有的。咱们家,不是闹了好一阵儿才压下去么?此事原在两可之间,且看圣裁。”

庭芳懂了,并非严鸿信本人只得参,又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不由嘲讽道:“也是胆儿肥,怎么一直不怕死的去惹殿下呢?他又不是一回两回的犯浑了。”

叶阁老淡淡的道:“就是要逼福王殿下犯浑。”

“嗯?”

“且看圣上的态度。”叶阁老道,“福王这两年不大出门,有怀疑他失宠的。他是太子幼弟,拿他试试水,比直接对着太子强。我正要同你说,去告诉福王,叫他闹。”

庭芳立刻懂了:“看几方反应么?”

叶阁老点头:“太子也需看圣上到底如何裁夺。按说,严鸿信参也参的,冤也冤的。捡了这么一个人,难为他们了。”

庭芳点头:“我明儿一早就去福王府。”

叶阁老不大确定的道:“福王妃…要生了吧?”

庭芳算了算日子,摇头:“少说还得有两个月呢。”

叶阁老嘱咐道:“福王长子,备礼要用心。差不多该准备了。不用贵重,记住,与殿下是你们孩子的私交,同我们不相干。要送的礼轻情意重。昌哥儿那处,倒是常规走礼,他当官的人自是不同,只怕手中窘迫,你从我这里拿银子,一并替他送了。”

都是日常琐碎,庭芳轻而易举便能处理,随手写在记事本上,等着叶阁老其余的吩咐。

说完外头的事,叶阁老笑问庭芳:“他们哥儿姐儿几个,凫水学的怎样了?”

庭芳也笑:“小的几个还好,大姐姐先前死活不肯下水,老太太好悬没恼了。下去了,也是活动不开,只得作罢。小七学的极好,陈恭也学的快。”说着顺便夸了自己一句,“我带大的就是不同。”

叶阁老懒的搭理她,却是问道:“小七跟陈恭,你母亲有什么意思么?没有的话,该避嫌了。日日在一处,日后不好说亲。”

庭芳低声道:“七妹妹庶出…”还是不怎么讨嫡母喜欢的庶出。周姨娘关了好久的禁闭,最近终于放了出来。夏波光自与庭芳交好,直接就死死咬住了叶俊文,致使周姨娘再无宠爱。然而大房终究只有庭树一个儿子,她虽不如往日嚣张,其娘家又在叶俊文的帮扶下再次立足。没了嫡子,杨安琴都忌惮三分,只得退让。陈氏无招架之力,岂能有真心疼庭芜?嫡母不喜,便只是寻常庶女,光靠着父亲,多少要被人挑拣。如今庭瑶婚事搁浅,庭兰的更是举步维艰。低嫁,还不如陈恭。至少青梅竹马,至少婆婆不难缠。只能从长计议。

叶阁老木着脸道:“我家的嫡庶,也不是人人能挑的。你舅母怎么说?”

庭芳道:“舅母没说什么,陈恭,实有些配不上七妹妹。”

叶阁老最喜欢聪明的孩子,遇见庭芜尴尬的处境,亦是无法:“那就再瞧吧,横竖他们还小。我如今不得闲儿,你祖母又一直不大好,家里你多照管。”

庭芳应了。大致交代了下家里的事,便回了东院。京中气氛压抑,庭芳深吸一口气,换了张笑脸,才进屋对陈氏道:“娘,明儿我去福王府玩。”

“你怎么就回来了?”陈氏道,“你姐妹们还没回来呢。”

庭芳笑道:“这个点儿水正温,又不晒,凫水刚刚好。”

杨安琴道:“你怎地不去耍?”

庭芳默默道:也得有空啊!一天天的邸报比话本子还精彩,真烧脑!加上日常的学习锻炼,真心没时间去玩水。再说又没有小鲜肉看。

杨安琴哀叹道:“外头那样乱,竟是不好出门。家里热死,想去郊外避暑。”

庭芳道:“可别!今年都不宜出门。”

杨安琴扭头问庭芳:“到底要吵到什么时候?前儿你舅舅来信说,不许我们出门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则补税,钱财省着点花;二则一出门就得动用银钱,少了吧人家笑话,多了又叫人惦记。四丫头,你给我个准信儿,朝廷到底缺钱到什么地步了?”

第260章 喵喵喵

“去年岁入,不过一千八百万。”庭芳无奈的道,“这几年,灾荒多,真收不上来。我听说江南都有流民,舅舅说了此事么?”

杨安琴道:“说了,不严重。”但富庶如江南都有流民,可见一斑。陈家几次减免佃户租子,为的是留个好印象,万一流民肆虐,佃农为了自己的利益,能抵挡一些。太乱了!

杨安琴与陈氏不同,她是管事的人,对外头的风吹草动更为敏感。知道庭芳跟在叶阁老身边议事,得的都是最新最要紧的消息,便不住的问。不多时,孩子们回来吃饭,庭芳收住话题,默默吃饭睡觉,一夜无话。

次日往福王府去,如此这般一说,福王恨恨的道:“你们这群老狐狸,就知道算计我!”

庭芳无奈的笑:“咱是反击。”

“个屁!”福王没好气的道,“我还不知道你们,就钻空子吧。也不知道你们一个个的,占那么多田做什么!”贪吧!往死里贪!看你们都把钱带到棺材里去!

庭芳严肃的道:“人的欲望是没有止尽的,朝廷法度有所限制才对。”

福王道:“哟,叶阁老醒悟了?”

庭芳笑道:“我们家真没多少田,多是地方官孝敬。不敢说自家清白,只是单让我们家清白,也做不了阁老。这事儿,真不赖我们家。殿下是知道我的,好日子也过得,歹日子也过得。”当然,这个歹,跟农民阶级的生活条件没什么关系。

福王烦躁的道:“躲都躲不开,平郡王就是手贱!”说毕,把庭芳往严春文处一扔,自己进宫去了。

严春文大着肚子,跟庭芳大眼瞪小眼。庭芳不能刚入府就出门,像专报信的,只能呆着。严春文被福王治过一回,不得不去了疑,依然看庭芳不顺眼。谁家女主人看到个外人比自己在家说话还有分量,都是不舒服的。庭芳在福王府,又确实比一般的幕僚得势。此结无解!

严春文憋了半日,强笑道:“妹妹中午想吃什么?”

庭芳当然更看不惯严春文,都这样了,还搞不清楚状况。说难听点,她当“奴才”的都知道福王的人品,做妻子的竟那样怀疑丈夫。怨她比王妃更能讨人喜欢?和珅还比嘉庆更讨乾隆喜欢呢。昔日徐景昌为“上级”时那才是真上级的范儿,揣摩福王心思甩她八条街。严春文这货,竟是半分不了解夫主。空降的就是不靠谱!扯出个笑脸,勉强解释道:“今日祖父打发我来说件事儿,不好立等就走,过会儿回去了。”

接着,两个人又沉默。庭芳决定还是别给孕妇添堵,生育是道鬼门关,别冒险为上。拜别严春文,往后头找平儿去了。

那厢福王进宫,找了半日,才找到往日状态。往圣上面前闹腾:“怎么又参上我岳父了?我家王妃的嫁妆你们都亲见的,我就是个软柿子,谁都往我头上踩!”

圣上心里门清,也有些厌烦平郡王。他抬起平郡王,无非是想压一压太子的势。福王为幼弟,从不招惹谁,不过打小儿众人宠着,有些个骄纵罢了。此番括隐,诸皇子多少有些侵占民田,唯有福王,当真是分给他多少便是多少。也不喜欢收外头的孝敬,更不掺和朝政。这样一个老实的弟弟都不肯放过,也太过了些。圣上看福王的日子,都有些看不过眼了。心疼的安抚道:“如今御史都是乱参人,不过参两本,谁没挨过?我心里有数。你别恼,回头我收拾他们。你那王府里,空荡荡的,新近选上的宫女我看着有几个不错的,你带了家去?”

福王与严春文彻底没话说,也不想再给她留体面,便爽快答应了圣上的好意,到手宫女两枚。这二年圣上喜怒无常更盛,福王得了承诺,不敢再闹。闷闷的说了句:“我找太子哥哥耍去。”

圣上道:“他正在外头议事,你别闹他。”

“哦!”

圣上又忍不住道:“你多大了,还跟孩子似的,天天想着玩。也不肯来六部历练。你的哥哥们都学了好些本事,唯有你!我看你将来怎么办?”

福王道:“我倒问问,田庄里敢不敢跟我报假账!上回给我逮着了,狠治了一回,现如今都老实了。父皇让哥哥们历练,不就为这个么?”

圣上奇道:“你竟管事儿?怎么查的?”

福王道:“庭芳查的啊,她看一眼账目就知道不对。”又抱怨圣上,“我选妃的时候,我是做不得主,您也不给掌掌眼。我那王妃…算了,不说了…”

圣上干咳两声,是有点不好意思:“莫不是她算账都不会?”

福王道:“会是会,庄子上的账做的漂亮,她看不出来。我也没看出来。幸而扔给了叶小四,那死丫头太精了。到底经年管账的人,唉…”

“后悔了吧?”圣上笑道,“早让你娶她,你死活不娶,便宜了徐景昌。”

“我不喜欢小孩子。”福王坚持道,“也不是娶了她才能让她给算账。现在使着不挺好的么。”谁家没养几个幕僚账房的。当家太太再精,多是精不过积年的账房的。庭芳能看出来,那是因为他们家请了个账房先生当数学老师使。这年头,账房先生没受过正统数学教育,叶家又得罪不起不敢胡乱应对,也不知道教什么,只好教算账或是做假账的法门。庭芳捋着何先生教的法门,一路算过去,果然就逮着了。

圣上想着福王跟徐景昌一块儿混大的,也不碍什么,就没再说话。福王正欲告退,太子回来了。抿着嘴,亲自托了一叠奏折:“如今参人,是该治治了,什么都参,朝上都无人可使了。”

圣上翻开折子,六部多半人的名字赫然在列,顿时无语。见一贯脾气好的太子都怒了,圣上道:“小十一才说此事,连严鸿信都参。他家族人,哪里管的了那么许多,他又不是族长。”

太子忍着怒意道:“如今的风气,是越发坏了。”又问福王,“赵家的事儿你知道么”

福王道:“赵家也被参?谁跟我不对付呢?”擦,往死里整他是吧?弄完岳父弄外祖,真当他死了啊?

圣上也奇道:“理国公家?”

太子点头:“咬着不放了还!谁家规矩?在外头领兵打仗之人,本就不能参!何况理国公养了多少人,细论起来,不过是朝廷的银子花在朝廷上头罢了。”太子也是心累,差不多向着朝廷的,统共没几个人,“九边的总兵们都还好。”不好也不能动他们,一个不好,人家放点子蒙古人进来劫掠,那损失!真是宁可让他贪。贪再多也赶不上蒙古人入关一次抢的狠。

圣上道:“仔细核查,不能乱参,也不能不管。黄河又要修缮,今岁没有两千万银子,明年都没米下锅。朝臣只会说省俭省俭!好似我们多奢侈一样!”圣上又忽然想起一事,“说起省俭,大郎的婚事怎么还不见提?要省也不能把他给省了去。”前儿他想把后宫份位升一升,直接被朝臣拍了回来,叫他别浪费。形势不好,只得忍了。可形势再不好,孙子的婚礼也不能停啊!长孙都多大了?后头还有一串儿弟弟呢。

提个球,那是太子嫡长子,前脚选妃,后脚岳父被长流,像话么?

福王心念一动,直接道:“先前母后不是挺喜欢叶小四她姐姐的嘛!我看她挺好的,你们干嘛老绕过她去?”

太子郁闷的看了幼弟一眼,那不是她三叔脑子不清楚嘛!

圣上却是猛的记起旧年光景,问道:“她不小了吧?还没许人?”

福王摇头:“没呢。我觉得她挺好的,就她吧。省的我侄儿也跟着娶个不会算账的!”

圣上不由笑了:“你一日变三回口风。当初谁说她丑来着?”又笑问太子,“你觉得呢?”

太子早就想与叶家联姻,哪怕不为别的,叶家女孩儿水准确实高。前段时间庭芳替福王查账,那雷厉风行的手段!再往前福王妃之事,瞬息间作出判断,往福王府一跪,什么事都解决了。不提她在大同展现的才华,光这几边讨巧的本事儿,真是搁谁家都想抢。不是定了亲,真就想下手了。想来姐姐不至于差到哪里去,便是差些个,也有她帮衬。以往是叶俊德做了错事,又是那样没德性,对名声连累极大,不好与圣上提。现如今圣上问了,太子略做沉吟,就道:“女孩儿家都看不出好歹,其母陈氏倒是贤德。此事还请父皇做主。”

圣上记性极好,提起陈氏,他想起以往太子调侃过叶家主母们如何惯孩子。再联系一下庭芳的性格,又想起皇后也是那样的宠福王,心中一软,便道:“仔细问明,不曾许亲便是她了。大郎真个拖的不像话!”朝廷太乱,没法随意选妃。差不多的人家都背着官司,叶家还算清白。要定便赶紧定,叶家大姑娘年纪不小,只会更急,一不留神就给别人截去了。圣上手握锦衣卫,严春文之事他虽没细究,到底听过一两句。深恨之!皇后当初就不该纵着赵贵妃!那样的糊涂人儿,能选出什么好人来。当日选看的姑娘,哪个不比她强。硬是花团锦簇中选了个最差的,没法说了!

福王趁机道:“没许人,直接下旨便是。”

圣上再次确认:“你知道?”

福王笑道:“我当然知道,父皇又不是不知道我跟叶小四成天一块儿玩。”

圣上再次无语:“行吧,幸亏她许了徐景昌。”不然夫家非摁死不可。

福王撇嘴:“我就同她玩玩,有什么要紧?哪回不是丫头婆子围了一堆人。”

闲话几句,就这么把婚事定了。当初花了多少心思旁敲侧击,几方出马,都没把事儿下定。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太子有些恍惚,总觉得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

自从圣上变了,福王就不大爱来宫中。即便是家常闲话,他都觉得累的慌。一句话肠子里打九道湾,稍有不慎又连累了这个那个的,心力交瘁。说完正事儿,福王有些疲倦的带着两个新出炉的小老婆告退。

圣上和太子都忙,爽快的打发他走了。福王还没寻着机会同庭芳细说庭瑶之事,圣上已发明旨。

正在家愁庭瑶婚事愁的挠墙的陈氏,忽被天上掉的馅饼砸中,傻了。

第261章 喵喵喵

庭瑶的婚事,一直是叶家上下的一根刺。绝好的姑娘,低嫁不舍得,差不多的人家都没合适的。联姻联姻,她的夫婿对叶家的发展十分重要。郭子仪的福气,便是那七子八婿。可见女婿之重。

接完圣旨,叶家都有些缓不过神来。叶阁老头痛的道:“圣上竟不曾同我说,就直接下旨。也太…”就是家生子配人,还得意思意思问问人家父母呢!堂堂首辅,混的连个奴才都不如了。

庭芳亦如此想。她无数次面对皇权想炸毛的时候,都暗自给自己顺毛,那是皇家,有时代的局限性。然而你局限成清朝翻版就真的太过分了!再过一点儿,索性连初夜权也拿走得了!还真是天上砸馅饼,能吃是能吃,就是头上起个包。

福王随口一句直接下旨,真是随口说的。婚姻结两姓之好,他是熊孩子,说话没把门,人之常情。可他回家刚安顿好两个宫女,睡了一觉,第二日想去叶家通气儿,叶家已经接旨了。庭芳正准备去福王府问个究竟,福王一脸血的看着刚颁旨离开的太监,久久无语。叶阁老带着庭芳与庭珮,引福王去外书房上座。

福王头一句话便是:“昨日我提议的,却不曾想圣旨那样快。”

叶阁老顿时无言以对。

庭芳只得道:“罢了,看结果吧。”能咋样?遇到个疯皇帝,不服憋着!

福王提醒道:“嫁妆无需太过。皇家人,不缺那点银子。”

叶阁老差点没冲福王那幼稚货放嘲讽,别人不缺,太子都快穷死了。搞政治活动哪样不是钱。不张扬是好事,但压箱银必须多。太孙,比太子更难混。

庭珮忽然插了一句:“皇长孙殿下,似还没册封?”

这个福王倒是知道:“早预备册封了,朝廷事多,耽误下来。不然也不会猛的提起婚事。成家立业么。”

庭芳不确定的道:“太孙?”

福王看了庭芳一眼:“想的美。秦王,亦不错了。”本朝很少以地名做封号。但地名封号都是有讲究的,太子之后便是秦王,接着晋王、齐王。几乎相当于继承顺位。与封太孙差不多。朝廷不爱封太孙,主要因为不吉利。建文帝那位太孙,真是蠢的一言难尽,能把一手好牌打成那个样子的,朱元璋祖孙也是真绝色。

叶阁老松了口气,圣上到底更喜欢太子。幸而平郡王真扶不上墙,不然鹿死谁手都还不一定。封秦王,联姻阁老,差不多能安定天下了。从来平郡王就不是盘菜,几年期间被圣上抬的好似能楚河汉界一般。明面上是两位皇子斗,实际则是圣上与太子之争。否则就太子与福王两个最得宠的皇子,随便哪个都能干翻平郡王。幼时在乡间,亦听过父亲为了儿子们都言听计从,拿着家产逗弄儿子们,致使儿子反目成仇的。真是没想到,九五之尊,糊涂起来跟乡间土财主也没差。

不管怎样,都是喜事!叶阁老与庭芳虽然被圣上堵了一下,但旁的人已笑闹开来。这头说完话,那头老太太已带着众人挂彩绸放鞭炮了。一时间周遭四邻纷纷来贺喜,消息快的人家,已备好了礼物上门。福王硬生生被堵在门口出不去,要走侧门,惊的叶阁老都差点给他跪下了,小时候胡闹还行,都要当爹的人了,在臣下家里走侧门,叶家还不想死好么。不想见人,就只得被逼到后头,往日苗秦氏住过的院子还算干净,上座奉茶。

福王没好气的道:“烈火喷油!”

庭芳道:“谁让圣上冷不丁的下旨。我家都没预备呢。”

福王道:“你们家拦着不让走侧门,我得憋到宵禁了才能出去。”

庭芳哭笑不得:“您就大摇大摆的走出去呗,不就是让门口送礼的暂停下朝您见礼么。”又闹什么别扭?闲王也没有您老这样闲的看见朝臣就烦的吧?

“不想见他们。”福王道,“叫我清净一日也好。”

庭芳满脸疑问。

福王道:“昨儿圣上赏了两个宫女,我该怎么处置?”

庭芳:“…”我不是你老婆谢谢!此题超纲,拒不回答。

“说话!”

庭芳只得说:“您爱怎么处置怎么处置呗。”

福王调侃庭芳:“徐景昌纳妾你怎么办?”

庭芳露出一口白牙:“打断腿!”

“妾的?”

“不,徐景昌的。”

福王大笑:“妒妇!”

庭芳道:“天下妇人,没有不妒的。”养只脾气不怎么好的狗,从它嘴里抢东西,还得被咬呢。妒?呵呵。

福王道:“我今儿才知道,你当初干嘛死活不肯嫁我了。皇家,容不得妒妇。”

庭芳捂嘴笑:“难为殿下想的到。”

福王笑:“怪不得挑徐景昌,没人管你。”

庭芳道:“天下讲理的婆婆,也没谁给儿子塞小老婆的。诚心找家宅不宁。殿下是皇家人,不知道我们百姓人家的行事。”

福王真的愣住:“没有么?不能生也没有么?”

庭芳细细解释:“按规矩,不能生的,要同亲家商议可否纳妾。至少,也得妻子主动纳妾。妻子不能生,还能过继呢。岳家咬死不松口,夫家也是没法子的。看谁家扭的过咯。自然有不讲规矩的人家,或是主母太好性儿,由着夫君去。横竖遇上我,那是什么歪脑筋都别想。”

福王调侃道:“倘或嫁了皇家呢?”

那是工作单位!她管老板有几个女人?庭芳肯定不能说真话,笑嘻嘻的打岔:“我没嫁呀!”

“切。”福王道,“徐景昌年底回京述职,大抵又要升官了。”

庭芳大笑:“何止,秦王的嫡亲连襟,没有个四品五品,能见人?”

福王:“…”娘的,这丫头越来越不好糊弄了!兜头一盆冷水浇过去,“本朝武将,不到一品都不算盘菜。”

庭芳才不上当:“我不在乎啊,师兄人好就行。”

太恶心了!福王简直忍不住嘲讽:“好白菜都叫猪拱了!他怎么就看上了你?徐景昌什么都好,就是眼光太差!”

比你们娘俩好!庭芳暗戳戳的发了个隐藏弹幕,继续甜甜的笑着,毫不留情的刺激福王:“师兄给我做了个八音盒,拧发条的,很漂亮!殿下要看么?”

看你妹!你们东院全是人!这天没法聊下去了!还有徐景昌居然没给他做!没给他做!有了媳妇忘了哥,没良心的东西!福王气的半死,再不管是不是有人堵门,炮弹一样冲出去了。

庭芳爆笑,笑完回东院,立刻就被红梅截住:“姑娘快去正院,客太多,很忙不过来。”

庭芳回房换了一套正式见客的衣裳,晃去了正院。老太太房里果然满满当当都是人,迎头就撞见定国公夫人。庭芳也是给她的厚脸皮跪了,笑着福身一礼:“见过夫人。”

定国公夫人温和的点头,心里却是翻江倒海。太孙妃!早在徐景昌与庭芳订婚,就知道他必然一飞冲天,万没料到叶家的老姑娘,竟能被选为太孙妃。她家女儿不比叶庭瑶长的差,怎么就没有这样的好事?定国公已是悔青了肠子,偏徐景昌人不在京城。徐景昌为定国公子时,户籍迁出去,可由定国公直接做主。然而要迁回来,就得过五关斩六将,叶家必不肯放人。就婆媳关系来讲,没婆婆都好过有婆婆管着。偏叶庭芳是个铁刺猬,无处下嘴。定国公夫人几次想巴结,她都巍然不动。权势不如人,忍无可忍,还得重头再忍。

老太太看着定国公夫人的做作,只觉得好笑。括隐括的定国公府又折了好些土地。他家无势,多占的全被逼的吐出来,越发捉襟见肘。若不是出了个徐景昌,还不定被坑成什么样呢。徐景昌的母族邱家,不就是原先自家的庄子,都硬被算作侵吞,叫人夺了么?一朝天子一朝臣,京中好地有限,自然是你方唱罢我等场。定国公家,已是占便宜了。再不想搭理他们,旁人也不大敢招惹。谁知道徐景昌会不会对亲爹心软呢?

徐景昌当然不会对亲爹心软,定国公夫人逮着空儿就去找庭芳,一次两次,大伙儿看定国公的笑话,三次四次,便是大伙儿觉得庭芳不知礼了。徐景昌恨不得回京掐死那两货,换个人家,他的婚约必要作废。他不信叶家不烦他,真是幸亏庭芳绷的住。遇见无耻的父母,徐景昌别无他法,除了上进只有上进。

定国公夫人倘或三言两语被打发了,也不至于对庭芳造成一定干扰了。众人不理她,她却是笑着拉住庭芳的手:“好亮眼的花簪,新得的?”

庭芳从容应对:“夫人好眼光,还是去年过年贵妃赏的。”鸽血红的宝石花簪,晃的全场焦点都在庭芳头上。庭芳不怕出风头,新出炉的太孙妃,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正端坐在东院。大房的场子庭芳来撑,也是应有之义。

庭芳极客气的把定国公夫人安顿到她该坐的位置,便乖乖坐在陈氏身边,受众人的恭维。此刻谁都想跟老太太并陈氏套近乎,定国公夫人根本插不进去。恨的几乎咬碎一口银牙,你给我等着!

第262章 喵喵喵

太孙妃之事,峰回路转。别说叶家,满京城的人家都摸不着头脑。江淑人几乎要疯,严春文把庭芳得罪了个死,往常还能说君臣有别。哪知庭瑶当选太孙妃,没有意外,将来是严春文朝庭瑶行礼。庭瑶庭芳姐妹感情极好,这可怎么办?圣上又赏了两个宫女,插手到儿子的屋里事来,可见圣上对严春文之不满。这一耳光扇的,严家几乎抬不起头。

得了信儿,还得往叶家送礼。严鸿信叫带上严春芳,一家子往叶家去。叶家正高朋满座,叶俊德远远看见,就迎了上来:“下官见过掌院。”

严鸿信忙扶起:“登来又同我客气了。”登来,是叶俊德的字。彼时官场称呼多用字,显的亲近与尊敬。

叶俊德不敢在严鸿信面前放肆,不独为上下级,他算少年进士,常被人成年少有为。可他也仅挂在二甲之末,后考了庶吉士才进了翰林院。可严鸿信呢?正儿八经的少年状元,当时风头无二,一路做到掌院,无人不服。多少年来,唯有长女叫他吃了一回亏。到底是内眷之事,于他圣宠无碍。

严鸿信更不敢惹叶家,叶家与他同辈的无甚人才,叶阁老却是起于微末,不可等闲视之。笑着携了叶俊德,往正堂贺喜。

江淑人带着女儿则被引进正院,算来大家都是亲戚,坐下说了两句话儿,庭芳就带着她往东院去看庭瑶。东院杨安琴陪客,此时她只能坐庭瑶下首,帮忙接待要紧的客人。头一日就来赶热灶的,倒也没几家要紧。江淑人算分量重的了。因庭瑶还未正式册封,江淑人不过福身一礼,庭瑶在上首颔首回礼,便请江淑人坐下。

屋内还有镇国公夫人在说笑,此外便是越氏之母越老太太作陪,很是清净。庭瑶几乎来不及适应身份,就必须以皇家姿态出现在众人面前。多少有些不惯,只面上没露出来。

江淑人笑道:“好些日子不曾见王妃,今日得见,越发出落的端庄秀丽了。”

庭瑶笑道:“淑人客气。”

越老太太笑道:“说句托大的话,我算看着王妃长大的,打小儿就觉得好,今日果然应了。”

杨安琴道:“您别光夸,添妆的宝贝速速献上。”

镇国公夫人笑推杨安琴:“泼皮!”

杨安琴大笑:“大嫂子你也别跑!”

严春芳比往日长大了好些,依旧是一团孩子气,坐在一旁,低头不语,却是不住打量庭芳。庭芳知道半大的孩子,家教再好,坐着都是难受的。使人唤了庭芜,叫她们两个小朋友一起做耍。严春芳与庭芳同岁,刚进入青春期,往年与庭芜差两岁不显,如今看来差的就有些多。不过总比枯坐好,两个小姑娘拉着手就跑去游戏间玩了。

江淑人奉承道:“七姑娘也长大了好些,看着倒有些四姑娘当初的模样儿。”

庭芳都忍不住对江淑人心生同情了。如今圣上正经事都干不好,恶心人的事一干一个准。那俩宫女…要是严春文没怀孕,就算有定国公夫人的脸皮,都未必熬的过。福王真好意思说她为什么不肯嫁,他老人家是真对女人毫不上心,谁嫁谁倒霉。从古至今,教育上头就不许女人有除了爱情之外的一切思维,几个女人能做到把丈夫当上级看?做不到的赶上寻常人不打紧,赶上福王那奇葩,那就自求多福。庭芳虽是工作狂,却知爱情是人生中很美好的东西。前世再忙,也是认真谈过的,只种种原因没走到最后罢了。一辈子光工作不恋爱,多无聊!

镇国公夫人又道:“其实,我今日来还有正事儿呢。”

庭瑶忙问:“伯母请说。”

镇国公夫人道:“有个不情之请。”

杨安琴顿时了然,说亲!

果然镇国公夫人道:“我瞧着你们家二姑娘甚好,不知许了人家没有?”

越老太太目瞪口呆,你就直接这么上了?规矩呢?好歹你叫你小姑子传个话儿吧?跟明抢有什么区别?镇国公府这顺杆子爬的本事,比定国公还强!

庭芳差点一口水喷出来,这可真是水涨船高。千万别说是世子,她一准儿给拦下。才心里吐槽了严春文,庭兰活脱脱严春文的嫡亲妹子,高嫁作死呢。就镇国公夫人的精明手段,庭兰还不得给任意揉搓。

庭瑶忙问:“不知是哪个兄弟?”

杨家有个杨安琴戳在叶家,几个姑娘的品性门清。他们家一直打转摸不着太子的门儿,先前倒是与平郡王关系更好,但不妨碍他们想上太子的船。勋贵无甚实权,想要活下去,不就是得一次一次的联姻卖好么?为了家族,脸算什么?可庭兰确实当不得冢妇,好在,她除了长子还有幼子,虽比庭兰小一岁,但可以接受。便笑道:“是次子杨怡科。”

庭瑶笑道:“那我便替伯母问一声儿。”

镇国公夫人有些急,今日来人颇多,不知多少人盯着叶府的姑娘。庭瑶往下,庭兰是庶出,她能捡漏儿。到庭珊,必要许文官之家。老四是庭芳,已许徐景昌;老五庭琇,其母是那个样子,不大想要。再往下太小,不好意思开口。她能想到,旁人亦能想到。如今庭兰就是香饽饽儿,被人抢了就没了。

杨安琴拍拍嫂子的手,示意稍安勿躁。她还在叶家呢,多少能做说客。镇国公府现在有些尴尬,杨安琴虽不是本枝,但谁想让自己娘家没脸呢?

镇国公夫人看了杨安琴一眼,放下心来。庭瑶笑看庭芳,幸而已经许人,不然今日不定怎么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