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娘子替水仙应了:“替我问平姑奶奶安。”靠不上叶家,能靠上刘家也是好的。又对水仙道,“哥儿你别惦记,家里有我呢。你同你们姑奶奶玩二日也使得。”

水仙点头答应,跟着婆婆回家换衣裳。乡下人衣裳再好也简单,不一会儿就收拾停当。约着魏娘子,花钱喊了岳家两个男丁,陪着走到镇子上,再使钱坐了大马车往京中而去。

岳家两位族人,把魏娘子同水仙送到福王别院,看着她们进了门才走。福王别院和福王府一样,外圈有好些房舍供属官居住。三年来魏娘子也走动过几回,很是熟门熟路。找到刘家院子敲门,六婆打开门见是魏娘子和水仙,立刻就往里通报。小户人家没什么规矩,魏娘子两个径自走进院里,平儿就掀帘子出来了。

魏娘子朝平儿见礼,平儿侧身避过,笑问:“今日怎么得空来走走?快进来坐。”

别院远不如京中繁华,场院虽大,房子却小。三个人进得屋内,往炕上坐了。炕里头还睡着个娃娃,正是平儿的女儿。水仙探头看了一回,赞道:“越发好看了,长的像你多些。”

平儿笑道:“幸而不像他,五大三粗的可就嫁不出去了。”又对水仙道,“有一桩喜事想同你们说,偏几个月都没人去你们那头,不好送信。正愁呢,你们倒先来了。”

水仙忙问:“什么喜事?”

平儿道:“咱们姑娘叫朝廷册封了郡主,可不是天大的喜事?”

水仙张大嘴,说不出话来。

魏娘子唬了一跳:“郡主,那不是得叫娘娘了?”

娘娘是个尊称,对皇家女眷甭管是什么份位,民间都以娘娘称之。别说皇家女眷,许多这个教那个教的,照样大把的娘娘。盖因老百姓分不清封爵的区别,朝廷也都懒的计较。但平儿还是解释了一句:“就是叫郡主。”

魏娘子有些难以理解:“可是圣上认了干亲?”

平儿想了想道:“勉强算是吧,主要是有功绩。”背后太复杂的事儿,就不用同魏娘子说了。省的传出去坏事儿。只教她在乡下有个招牌,不叫人欺负便是。

魏娘子登时喜笑颜开,他们家靠的就是庭芳。庭芳得势,他们就跟着鸡犬升天。先前还犹豫要不要躲到京城,现在半点都没有了。直接开门见山的道:“不瞒姑奶奶说,天气不大好,我怕有灾,能借姑奶奶的屋子躲上一年半载么?”

平儿一凛:“旱灾已显?”

魏娘子点头:“我们家没劳动力,田都是佃出去的。下雨了自然好,不下雨就真个得厚颜求姑奶奶收留了。”

庭芳的亲舅母,平儿当然不能袖手,忙道:“只你别嫌屋子窄,爱住便住。不能去殿下府里,旁的都好说。”又问水仙,“你呢?”

水仙道:“我家在京有亲戚,就不打扰你了。”

平儿问:“你婆婆的主意吧?怎么想着躲了?你家不是囤了粮食么?”

水仙苦笑:“不是躲旱灾,是躲教灾。”

平儿顿时明了。发源于她老家的白娘子教,如今已遍布京畿,甚至华北。京城其实也不安全。只不过福王别院有亲卫,还连着一大片属于福王的庄园。里头有许多退役的兵丁做佃农,还有生强力壮的劳动力,本身又低调,大抵是不怕的,至少比乡下小门小户安全。平儿叹了口气,宁做太平犬,不做乱离人。天下什么时候才能太平呢?

第319章 汪汪汪

魏娘子回到乡间,就大肆宣扬庭芳册封之事。乡间的人都已经懒得羡慕嫉妒恨了,老魏家的命格儿,大家还是当做传说好了,千万别当真。都是佃农,偏就选中了他家女儿做妾。做妾就做妾吧,乡下人家去大户做妾的多了。还生孩子生死了,更不值得一提。哪里知道那位姨娘生的女儿长大了竟是那般得脸,带的魏家哥儿都能读书上学。次后叶家败落,他家也起来了。不如往日过的好是真,可跟京里头的达官贵人还有联系。这些年过的苦些,不过是魏娘子硬气罢了。却峰回路转,他家又起来了。祖坟冒青烟的事儿,寻常人可遇不可求的。

因众人都习惯魏家的好八字,故搬家也格外的顺利。岳家几大车粮食在魏家的掩护下,驶离乡间。索性藏去了刘达家。为表谢意,岳家表示魏家三人的口粮由他们家包了。刘达家当然不缺这点子,但岳家会做人,更讨人喜欢些。不过几日,岳娘子就跟平儿混熟了,便是投奔寄居在亲戚家,人家都不敢怠慢。岳娘子的精明可见一斑。

岳家聚族而居,总有些地窖是众所周知的。岳老汉搬运了粮食后,又装模作样的回来了一趟,把地窖的钥匙交给了族长,只说要带着儿子去跟魏家蹭先生,暂住京城。若真有灾荒,岳家族人可开地窖取粮食,混个水饱。族长喜不自禁,多了一个人掏粮食他自家就轻松许多,在族中说了无数好话,高高兴兴的把人送走了。如此,岳魏两家成功逃离乡间。

四月,天气越发干冽。冬小麦的穗儿根本抽不起来。华北地区每日都在上演争水的械斗。朝廷邸报一封封往福王跟前过,愁的他想死的心都有。天下越乱他越好造反,可他不是单纯的造反派,他是圣上亲子,这片土地是他家的江山。往日不管事儿不觉得,如今却是恨不能跑去求雨!在钦天监的熟人,算来算去都没有雨。福王一封急件发给庭芳,试图让她给算算下雨的日子。

庭芳接到急件,看的懂个屁!她是学数学的,钦天监是天文啊!不待这么跨界的!她能做的,只有配合圣上的旨意,往华北地区源源不断的送网,以拦截蝗虫。头痛的看着地图,华北水土失调,极容易滋养蝗虫。看过往资料,平均两年多就有一次蝗灾。作为既得利益集团,庭芳自然是跟着郁闷。水泥水泥!硅酸盐水泥到底在何方?西方发明出来了么?没有水泥就无法快速修建大型水利工程,更没法让华北的水土丰饶。越是没有山林树木,就越容易有蝗灾。若能有水泥,或能抢修郑国渠也未可知。

蝗灾已成,天又无雨,华北绝收已经是铁板钉钉。钱良功等人只能把嫡亲的亲眷接到江南,撇下的是整村整村的族人。钱太太的父母兄弟皆遭了灾,音讯全无,日日在家垂泪不绝。最动摇国本的是,旱灾不比水灾。水灾发讯猛,还不认贫富,一个浪打下来,管你是天潢贵胄还是平民百姓,照淹不误。但旱灾则是缓慢的过程,早在三月份,反应快的人就开始跑。地主家有存粮,百姓家没有。饿死的只能是百姓。皇权不下县,每次旱灾过后,就是一轮疯狂的土地兼并。是以抗旱比抗洪还吃力。至少洪水过后,荒芜的土地可安顿流民。旱灾,肥的只有地主。

到四月中旬,福王实在忍不住了,上书请求禁止土地买卖。资料是庭瑶查的,效仿的正是开元初年。这片土地上的人,喜欢以史为镜。搞新发明创造,很难被人接受。但历史上有过的事,执行起来就顺利的多。资料很齐备,为了不露馅儿,都是福王亲笔,写的全是大白话。通政使看到福王一手丑字,却是条理分明,差点感动的哭出声来。把折子往怀里一揣,直奔乾清宫。

圣上接过折子,一拍脑门:“是我糊涂了!竟忘了还有这样的法子!”

通政使忙拍马道:“到底是皇子,臣等皆不及。”

站在身边的太子心中一跳,勉强笑道:“十一弟竟也看起史书来,有长进啊。”奏折整整二三十页,话语粗俗,却是尽可能的描述了他想表达的意思。包含了土地兼并的危害,以及禁令颁布后所需注意的事项。太子的心跳在加速,福王,竟是有执政之才的!

儿子争气,圣上心情多云转晴,朝通政使笑道:“是啊,难为他混世魔王的一个人,竟也想的到。”说毕,即刻颁旨,天下土地禁绝买卖。此招没什么太大的意义,你说禁就能禁了?但是颁旨在前,事后皇家想收拾地方豪强是,一抽一个准。至少,老家在华北地区的中枢官员,得火速写信回家,或能稍微抑制族人兼并。

北边受灾,从南边调粮,江南的米价登时如脱缰的野马。庭芳看着物价飞腾,眼皮直跳。她们积攒的粮食,仅够自己军队的开支。还得预备南边儿的水灾,是绝无可能腾出来的。江南城市化率为全国之最,无数人依靠的是买粮食为生,而不似农民自家囤粮。自有不法商人哄抬物价,江南的地界上,每日都能看见抢买粮食之人。连东湖这样的港口,米铺里日日尽空,红薯都没得卖。

然而辽阔的华北平原,需要吃粮食的太多了!京城只能持续调粮。前几年没有灾荒,全国多少存了不少,集中转运是可抗灾,问题又横在了眼前。朝廷没钱了!本朝一直穷的叮当响。前两年四处起义,圣上为了与民生息,即便知道风调雨顺,减免的税率也不少。朝廷当然也存了点钱,但那点子怎么够这样玩的?南边没准儿还发洪水呢!哪里能用尽了。面对哄抬粮价的商人,圣上恨的咬牙切齿,心里狠狠记了一笔,待过了灾荒,看他怎么收拾。

刘永年就是哄抬物价的其中之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刘家粮仓无数,等的就是灾年高价卖出。不过半个月,他已赚的盆满钵满。而刘永丰本人没有掺和粮食买卖,他贩卖的是奢侈品。华北灾荒,让江南门阀卖粮狠赚了一笔。赚了的钱,自然要消费。他跟着房知德不停的往西洋人手里购买宝石,然后借着关系网,在江南兜售。刘永年气的倒仰,他知道倒卖粮食是有罪的,但倒卖奢侈品没有。刘永丰在争夺族长之位上不遗余力,他能找到如此好路,所依靠的正是庭芳。

刘家兄弟一边席卷财富,一边争的你死我活。刘永年头痛欲裂的想,只要庭芳戳在江南,他的族长之位就不可能稳当。庭芳的逃走并不是秘密。先不提府兵吃的亏,她逃走的当天,乔装在大庭广众之下拖走徐景昌,就沦为笑谈。徐景昌在近海横行三年,江湖上有名有姓。他去寻徐景昌的麻烦,铩羽而归,那么大的动静根本瞒不住人。不消他宣扬,伶俐点的都已猜着徐夫人就是苏姑娘。只不过紧接着徐夫人变成了叶郡主,所有人齐齐闭嘴。甭管是知道的还是不知道的,统统装死。

但不谈论不代表大家都忘了。刘永丰有意无意的在族里闲谈刘永年当年如何欺辱苏姑娘,众人便心中有数,逐渐倒戈。毕竟跟着个早晚要被整死是主儿,是没有前途的。而二房的刘永丰,已搭上了郡主的船。这就是刘永丰数次讨好的目的。他能否真的与庭芳建立交情不重要,族里人觉得他建立交情了即可。尤其是庭芳涉及外物,常要见人。今岁她的大衣裳,都是刘永丰所献。更是在族人心中印证了刘永丰的前程。

刘永年暂顾不上扭转舆论颓势,他调集了无数粮食,此番不卖出去,谁知道明年是灾年还是丰年?粮食都有时限,陈了便要打折。调度间,其妻袁氏走了进来,悄悄在刘永年耳边道:“族叔祖来信,圣上下令不许哄抬物价。此番咱们家冒头太过,仔细叫圣上记住。叔祖的意思是,略缩一缩,枪打出头鸟。”

袁氏所提的叔祖,正是如今内阁袁首辅。刘永年皱眉:“旁人没有咱们的规模?”

袁氏点头:“圣上都问到咱们家了。”

刘永年有些遗憾,可与皇帝对着干,是不会有好下场的。只得道:“压低价格卖吧,不能全折在仓库里,成本太高。只能少赚些了。”说毕暗骂其它的家族,简直不争气!才半个月就撑不住了!也配叫名门望族!

袁氏摇头笑道:“我不是很懂这些,如此,我便叫我爹回信了。”

刘永年道:“顺道儿替我问岳父好,还有多谢叔祖关照。”

娘家强盛,袁氏在夫家一直过的很体面。说完正事,施施然走了。哪知走到门口,又被丈夫叫住,回头问:“还有什么?”

刘永年道:“叔祖是否提过,朝中无钱?”

袁氏想了想,才道:“倒是听人说过,具体记不真了。朝廷有钱无钱,与我们什么相干?便是那粮食,朝廷不买,自有人买么。”

刘永年突然笑出声,阴冷的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朝廷艰难,我岂可坐视之?”

袁氏莫名其妙:“你想做什么?”

刘永年坐回位置上,写了封长信,而后交给妻子:“发往京中叔祖的府邸,切记,一定要亲自呈到他手上!”

袁氏知道丈夫有要事,立刻就飞奔去往娘家,信件即刻发往京城。

就在刘永年发出信的第五日,庭芳接到了一封没有落款的信。打开仔细一瞧,是楚岫云的亲笔,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刘永年在算计你,小心!”

第320章 汪汪汪

庭芳拿着信,沉默了许久。当日抬着刘永丰,是为了遏制刘永年,以免他胡编乱造自己的风流韵事,之时夫妻反目成仇。她固然信徐景昌的人品,但常年累月的被人肆意耻笑,再好的感情都很容易变质。她不想感情受损,更不想徐景昌遭受无妄之灾,故利用刘永丰狠阴了刘永年一把。但很多时候请神容易送神难,即便是她,也不能随意把有一定实力的刘永丰用过就甩。她与刘永年的梁子,是暂无法破解的。所以刘永年想算计她理所应当。问题是,刘永年到底算计了她什么?楚岫云到底知道多少?她出言提示又是什么意思没有落款,代表楚岫云不想表明身份。一个在刘永年手底讨生活的女人,不可苛求。庭芳不是很信任楚岫云,担心楚岫云的信只是刘永年一系列圈套中的一环。三个幕僚凑在一处,皆想不出个所以然。庭芳才得册封,至少三年内都是安全的。即便圣上现就驾崩,还有个三年不改父道。刘永年想动手脚非常难。京中僵的一潭死水,秦王妃数次想破解都毫无办法。他们无法对付太子,天灾当前太子更没空搭理他们。除了圣上与太子,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能伤害到一个背靠皇子的郡主。

庭芳放下信纸:“袁家有首辅,能混内阁的都不简单,冷不丁就叫他们咬了。若想做一桩事没有麻烦,是不可能的。咱们素来谨慎,见招拆招吧。”

钱良功道:“报信的人信的过么?”

庭芳道:“使个人悄悄去淮扬,打听一下会芳楼发生了什么。”得先知道楚岫云是什么态度。

钱良功看了庭芳一眼,提起会芳楼,一点异色都无,他们家四姑娘真是越来越凶残了。真可惜,是个姐儿。叶家后继无人啊,再好,也是徐家的。叶阁老待他不薄,此刻的遗憾真是发自内心。树哥儿有她一半也好。

任邵英道:“我总觉得事儿不大好。”

庭芳道:“谁有空?先送邱世子回京。”

任邵英道:“为何?”

庭芳道:“原先是借着他世子的招牌,让豪强们有所忌惮。如今师兄的封爵比世子还高,邱世子在江南就没有意义了。咱们毕竟…呃…他在京城会更安全。再则他年纪不小,该娶亲了。送回家叫他母亲操心去。难为他替我们挡了三年灾,不拘哪里省出一笔来,送往成国公府。”钱货两讫,看在邱蔚然付出过的份上,她就不计较当年成国公夫人不让徐景昌进门之事了。

杨志初道:“说起京城公府,先…咳…定国公家过的很…”

庭芳道:“我才扔了二百两回去。”

钱良功惊悚了:“哈?”这性子不像叶家的小心眼啊?

庭芳郁闷的道:“据殿下说,是真的要饿死了。我好赖封了个郡主,大伙儿盯着呢。算了,花钱买清净,省的师兄不好做人。全当打发叫花子了!”

任邵英不由笑出声来,大半年的相处,他早知道庭芳是个难缠的性子。哪知遇上了徐景昌的事儿,她就能手软。挺着个大肚子忙的脚打后脑勺,还花心思去照管邱蔚然。徐仪宾果然会哄女人,自愧不如!

几个人商议未果,庭芳只得把楚岫云的好意记在心里。散会!

庭芳现在有六个多月的身孕,腹部明显隆起,行动比之前有所不便。好在她身体素质绝佳,别说日常活动,骑马射箭都没问题。邱蔚然的姬妾们盯着庭芳的肚子,眼里全是羡慕的光。他们几个无根浮萍一般的人物,得生下了孩子,才算站稳了脚跟。偏偏死活怀不上,只能看着庭芳流口水。

偏庭芳率先处理的就是邱蔚然回京事宜。邱蔚然这几个月被庭芳扔去给丫头们教骑马。像邱蔚然这样罕见的全方位废物,是不能指望他有什么长进的,庭芳能做的只有督促他加强运动,并出手管理了下姬妾,同时扣了他的零花钱——没钱就没办法买乱七八糟的药物。三管齐下,邱蔚然最近过的想死的心都有。

徐景昌回来时,听闻庭芳要打发邱蔚然回京,便先寻到表弟,告之此事。原还当邱蔚然不乐意,哪知他一脸欣喜的道:“好好好,我正好在江南住烦了。”一个月二两银子的生活,比娃娃还惨好么!

徐景昌:“…”

邱蔚然又道:“我说哥哥啊,你们成天忙的脚不沾地的为的是什么?钱赚够了就行,现在你是仪宾,何不回京城享福?”

徐景昌只得道:“我跟你不一样,我闲不下来!你回京之后,好赖学点东西,二十岁的人了吊儿郎当的,说亲都不好说。”

邱蔚然撇嘴:“老气横秋的,谁要说亲啊?没人管着岂不自在?看你现在,连楼子都不逛了,叫母老虎管的死死的。”说着猥琐一笑,“我屋里几个还不错,送你了?只说给我看屋子,保管嫂子不知道。”

徐景昌笑道:“你当你嫂子眼瞎?仔细她喊人揍你。”

“那你带去别处,日日在外头跑,你不说她哪里就知道了。”

徐景昌此点上同他话不投机半句多,懒得争辩,直接道:“你嫂子替你预备了好些东西,你送我个丫头,甭管我什么态度,她一准儿恼的全扣下,你可以试试。”

邱蔚然一脸同情的看着表哥:“她真的太厉害了,你不觉得憋屈么?”

三观迥异,没法往深了谈。徐景昌只好拿话搪塞:“谁家驸马仪宾四处睡丫头的?你扇皇家的脸,皇家就要你的命。这个道理还用我教?”

邱蔚然叹了口气:“也是,她是郡主了。”拍拍徐景昌的肩,“也行,不纳妾换个仪宾,很划算。再说郡主嫂嫂那长相,硬把我的丫头衬成了村姑。想来你是看不上的。那我都带走了?”

徐景昌道:“都是在江南买的,你问问人家愿不愿意走。有不舍得远离故土的,给些银子放她们去吧。横竖你又不缺丫头。再有,嫂嫂替你准备了些银钱,你带回去告诉舅母,别胡乱花用了,那是买祭田的。我日后回京可是要查账的。待我查出来你浪费,二十鞭。”

邱蔚然菊花一紧,忙讨好的道:“就不给我点子零花钱?”

徐景昌笑道:“你嫂子管账,我没钱,问我何用?”

邱蔚然哭丧着脸道:“她现在就扣我的!你也不振振夫纲,当真就兜里不放钱!”

“那是为了你好。”徐景昌拍拍邱蔚然,“有什么想带进京的,自己去买。无须带银钱,叫铺子里挂账,到嫂子那里去报便是。”

邱蔚然赌气道:“那我去买一沓美人儿。”

徐景昌嗤笑:“我买个伶俐点的使唤丫头都费老大的劲儿还买不着,你三年才收集了五个能看的,现你出门转转,看有能入眼的么?有的话你便买了。”

邱蔚然:“…”

徐景昌同邱蔚然说完话回房,就见院子里堆了五六个箱子,忙问:“做什么呢?”

庭芳道:“给京中兄弟姐妹的东西,叫邱表弟替我捎回去。还有寄秋的衣裳,并些避暑的药物,京中夏天那个热法,没有冰的人家太容易中暑了。一群不中用的长辈,我不操心那群孩子跟野地里长的似的。真是年纪活到了狗肚子里去了。”

徐景昌尴尬了一下,庭芳巨烦他爹,还得照管他妹妹。呃,还有表弟…

庭芳见徐景昌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忙问:“怎么了?”

徐景昌干咳一声:“我家的事挺烦的。”

庭芳笑道:“顺道儿解决了,不值什么。寻常人家的吃穿用度才几个钱?”前定国公两口子再傻X,徐寄秋与徐景林都是无辜的。随便给几套衣裳又不费事儿,横竖她自家姐妹也要照管。当然,断了宗的同嫡亲的姐妹自是不同。给庭琇庭芜庭苗的,就比徐寄秋的华丽百倍。无辜是无辜了,但做孩子的,能享父母之余荫,必受父母之苦果。她可没圣母到单把徐寄秋姐弟拎出来的地步。

徐景昌摸摸庭芳的肚子,千言万语都化在春风里。许多话无需重复,默默记在心里便好。

庭芳做事从来雷厉风行,头一天做了决定,第二日就把邱蔚然撵上了回京的船只。此时风俗,好女不侍二夫的,只要夫家能有条件,便是死了男人也没关系,照样乖乖守寡。故邱蔚然的一群美人都表示要跟着夫主回京,无人愿留江南。徐景昌想着公府里还有一群邱蔚然睡过的,顿时觉得牙疼。那可得掐成什么样啊?死活想不明白为什么能有好好的日子不过,尽折腾的主儿。幸好不是他儿子,否则非气死不可。

邱蔚然舒舒服服的坐大船回京,袁家的信使却是慢吞吞的走着陆路,抵达京城时已到五月。袁阁老拆开信,快速浏览了一遍,上述海运之暴利,徐景昌之奢华。袁阁老反复研读,有些难以置信。真有如此好赚,那福王何必简朴至此呢?

第321章 汪汪汪

不怪袁阁老见识少,海运都多少年没开了?宋朝海运繁盛,那是因为朝廷也跟着掺和。徐景昌带着个废物邱世子,小打小闹的,能有几个钱?海上风浪大,又常受台风所扰,为了省钱才走海运。内河则安全的多,避开冬季结冰,怎么看都比海运强。大商户不怕花那几个银子,故有钱的还走运河。加之天下都知道盐商才是豪富,一个跑运输的能有几个钱?他就不知道徐景昌玩不是运输,而是走私。没有海运,便没有海关。徐景昌连税都不交,赚来的全是自己的。岂有不富之理?

袁阁老还在思量,他与刘永年算得上一表三千里了。此时来信献计,是什么意思?诚然朝廷没钱,然他的折子递上去,直接就断了福王的财路。仗着圣上固然不怕,只是有必要得罪福王么?可不从私心来看,朝廷开通海运确实是个好计。靠着刮地皮,鼎盛时期才不到三千万两,而南宋随便就上亿。想想岁入翻五倍还不勒掯百姓,还是很诱人的。徐景昌玩不起大的,朝廷能玩。刘永年坐拥无数山林,可养蚕桑,他是想跟洋人贩丝绸么?

作为豪强家族的一员,袁阁老自是知道所谓重农抑商,重的不是农,而是土地。官员哪里有闲工夫去打理那么多生意,更懒的管理复杂的商业。那么就把商业卡死,让土地附加值不停的往上翻。不用干什么,坐等发个水灾旱灾,甚至朝廷执政偏差,就可以轻轻巧巧的变成大庄园主。但作为首辅,他知道再这样下去不行。前三年的风调雨顺是白捞着的,偌大的国家,年年都有灾荒。土地兼并到今天,不是节流就能解决,必须开源。

袁阁老不想得罪福王,于是他没有上折子,而是利用单独议事的机会,将打好腹稿的海运规划,以拿不定主意为理由,口述给了圣上。

圣上眯了眯眼:“阁老觉得可行?”

袁阁老沉稳的道:“从史书上来看,番邦对我们丝绸茶叶与瓷器,趋之若鹜。臣曾见过倭缎,远不如我们的锦缎。朝廷出资的作坊,或可收拢流民,使之有安生立命之所。再则灾荒太多,民间溺毙女婴成风,长此以往阴阳失调,不利于国运。纺织是女子本业,她们能赚口粮,百姓便不会轻易舍弃。再则且看南宋,孱弱的偏居一隅依旧富饶。虽不敢北伐,但抵挡了蒙古十几年。当年的蒙古横扫一切,也就南宋抵御的最久。若非蒙古用计,理宗又实在无能,未必就能灭国。”宋史,是很尴尬的存在。华夏的规矩是后面的朝代修前面的历史,多少有些贬低,但宋朝与蒙古仇恨太深,宫廷里的资料又被金国毁于一旦。但即便如此,宋之繁华都让人无法忽视。元朝不拘束贵族经商,至少中枢是富有的,他们只是不会统治而已。断绝科举,就断绝了希望。元朝要开科取士,还不定是什么模样。

圣上真的穷太久了,早些年逼急了还能抄个家什么都。这些年都不富裕,便是有钱的也很低调,再则朝廷要用人,不能做的太过。好容易攒了些银子,一个灾荒全给抛了出去。他堂堂天子,竟远不如江南豪族奢华。他是真想夺盐商之财,却是盐商族人多在朝为官,盘根错节,不好动弹。圣上此刻看哪个有钱人都不顺眼,恨不能效仿朱元璋,杀他个血流成河。

可海运是徐景昌的,换言之,那是福王的。饶是从古至今的皇帝都是厚脸皮,圣上也觉得有些过了。一个乖巧的亲王,除了有些小任性,挑不出任何错来。他却一次又一次的坑他。明知道他在意什么,偏偏为了局势,数次牺牲。圣上深深叹了口气,挥退了袁阁老,又使人唤了太子来。

太子听完圣上对海运的分析,当然高兴。他跟福王又没感情,抢就抢了。稍微犹豫了一下,就道:“不好太委屈了十一弟,我让个庄子与他。”太子原先是亲王,分府的时候自是有田庄。被削成了郡王,也无人打田庄的主意。与先太子生来是太子不同,他立为太子后,谁也不会无聊的要他把庄子上缴,故他的手头比先太子还宽裕些。皇子不止一处庄子,通常京郊有一个,外省还有几个。圣上想夺福王的财路,福王不会记恨圣上,难道就不会记恨他?将来天下都是他的,这个时候也就显的格外大方,预备把自己京中的庄子赏与福王。省的被那家伙惦记上,给他在圣上跟前下黑话。一个田庄而已,作为太子,赏的起。

圣上有些头痛,真的没法子跟小儿子交代。想了半日,才道:“罢了,加封徐景昌之妻为东湖郡主吧。”

李兴怀怔了下,之前圣上教导他,有机会废了叶庭芳。现如今因对福王的愧疚,反悔了?垂下眼,是了,那是福王的人。封了又废,真是太打福王的脸。如今为了海运,只得再次让步,可见世事无常。幸而此事还不曾同父亲说,便只当做不知道吧。

太子沉吟:“这样的话,东湖会成为叶氏的封地。”

圣上疲倦的道:“做事留一线,逼急了,你十一弟非闹腾死不可。郡主的年俸才五千两,他们两口子名下一寸田土都无。五千两裁衣裳都不够,好歹是郡主,亦是朝廷脸面。”定国公府只剩祭田没查抄不说,徐景昌还出族了。无官无职,回京更是只能依福王而居。圣上不想封赏太过,可也不能叫人家没饭吃。再夺了他们的港口,还不知那起子人怎么编排。异姓郡主不是宗女,在江南的地界上没人招惹是真,但想如正经宗室子弟一样肆意夺人家产却是不能。圣上再烦叶家,对着福王的人,还是不大能下太狠的手。

太子心胸狭窄,福王闹腾太过,等他死了,福王危矣。不若事先处理好,以免兄弟阋墙。想到此处,对太子越发不满。福王其实很好哄,竟是连一个傻孩子都哄不住。光赏女人有个什么用?女人跟了他,便是他的人,还会向着你不成?收买人心的勾当也干的太没水准了!你就不能出城看看他么?你是哥哥,多跑两次说说话儿,谁好意思扭着。

再头痛,事儿还要做。福王的委屈,跟家国天下比起来,屁都算不上。圣上所考虑的,只有怎么安抚罢了,把海运留给福王这种选择,真是从来没出现在过脑海里。

圣上想要海运,甚至不用跟徐景昌打招呼。只需一封圣旨,轻飘飘的成立一个海运衙门,该懂的人自然就懂了。为安抚福王,圣上传了口谕:“钟表专营还归你。”

福王登时就炸毛!即刻下令彻查,到底是谁透的口风。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叶家、严家、越家的门生故旧加起来,六部皆有人。愤怒的福王要翻个告密的,自是寻的出来。海运衙门成立第三日,左都御史就上折子参袁阁老纵容族人横行乡里,哄抬米价。

左都御史是严鸿信之父做学政是录的举人,与严鸿信正经的师兄弟。这样明面上的关系,都是不瞒人的。如今混朝堂的就没有干净的,便是自己干净,族人也难干净。只看想不想参,敢不敢参罢了。御史么,不过是几方势力的狗。朝堂众人立刻明白是福王发飙了。

本来么,一个顶安分的亲王。做点子生意还不占运河,委委屈屈的走海运。手底下没人,就一个伴读在蹦哒。从来不欺男霸女侵占民田,后院女人是多了点儿,那还是圣上跟太子可劲儿赏的。对了,他还养着秦王妃。到今年初,秦王妃才有俸禄,之前一直是福王开支。同情他的人不在少数。人家过的本来就紧巴巴的,你袁阁老拿着个小皇子卖什么好啊?再不好,那是先太子的遗物,有点香火情会死啊?

被朝野侧目的袁阁老气的半死,朝廷已是入不敷出了,再不想法子,难道看着灾民们饿死?饿死也就罢了,饿的半死,那不是给朝廷添乱么?一个个尸位素餐,有点风吹草动立刻化身为道德标杆,指点起江山来。福王有什么好同情的?难道维护的不是他家的天下?

袁阁老混朝堂,自然不是单打独斗。他亦有门生,朝堂上掐成了一锅粥。圣上烦的不行,他暂时不想换首辅,再说堂堂首辅,也不能抛出去给福王出气;可又不知如何给小儿子顺毛。海运落入朝廷,东湖那个港口收益便有限。圣上管理国家多年,哪里能不知道投入产出比。东湖的本钱是否赚回来了都不知道,福王是必定要怒的。若非自己下手,谁这么欺负他的儿子,他至少得夷个三族。

就在此时,太子漂亮的把自己的在京中的大庄园赐给了福王。庭瑶暗道不好,太子下了先手!储君风范尽显,倒衬的福王不懂事儿。

福王一拍桌子:“靠!他竟学聪明了!”抬眼望向庭瑶,“我们该怎么办”

第322章 汪汪汪

庭瑶当机立断的道:“先问太子为何赏你庄园!”

福王愣了下:“不是明摆着的么?”

庭瑶正色道:“明摆着的是圣上夺你商路,太子出来卖好儿。虽说父为子纲,可这事儿到底上不得台面。你可是已经分家的皇子了。天家,父子为君臣,不可以民间父子论。此事往大了说算圣上谋夺臣下之家产。面上总归不大好看,故想赔你个庄园,大伙儿一床被子盖了。此事对咱们的影响还在其次,太子应对不错,我们不能让他得人心。他想拿那点子钱财收买人心,咱们就不能如他的意。直接扔回去。”

庭瑶心中冷笑,以为装仁善是这么好装的么?福王“不识好歹”,且看太子反应。发怒了更好,不发怒就再说。福王可以不懂事儿,但太子不能。先太子数次容忍福王,处置妥当,若非赶上老皇帝,是十拿九稳的胜算。有个任性的弟弟比着,极容易展现储君风范。可要是这个太子没有风范呢?那就呵呵。

福王想了想,大致明白了庭瑶的意思。圣上的状况越来越差,庭瑶很多话逐渐就开始含混。他知道,庭瑶是女眷,不能带上朝堂。所以庭瑶得慢慢放手,让他自己去思考。将来的路,只能自己走。心中一万个遗憾庭瑶的性别,甚至遗憾庭芳的性别。你们若是男孩儿该多好!帝王,会用人即可。垂拱而治乃赞誉,而非耻笑。只要叶家姐妹是男人,他大可以放开手脚,甚至连折子都能光明正大的要其代笔。但他们不是。

遗憾的拿起笔,在庭瑶的注视下,提笔就写信入京,一副熊孩子模样质问太子:“莫名其妙赏什么庄园?无功不受禄,臣不敢要。”

太子才出了张好牌,还没得意两天,就被福王给掀桌了。连圣上也跟着卡壳。他是君王,当然可成立海运衙门。可底下再龌龊,面上得霁月风光。拿走海运,赏个庄子并东湖港口,这个交易就算完成了。哪知道福王竟大大咧咧的问出来,圣上和太子完全不知道福王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福王的信件,照例经过通政使,朝臣比圣上知道的还早,齐齐望向太子,看他作何反应。

太子能做什么反应?虚头巴脑的说看弟弟日子艰难,赏个庄子。太子弟弟九个,怎么就单赏福王?桌面下的理由,桌面下的交易,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摆上台面,得四方信服,便没那么容易。太子若有应对之能,早不被圣上与朝臣两边嫌弃了。福王质问一出,太子登时就没了招儿。幸而知道隐忍怒火,不曾发作。

庭瑶万没想到太子接触国事三年,还没多少长进。赏庄园只怕都是依样画葫芦,不曾理解背后的含义。嘲讽一笑:废物!骂完,心中大恚。先太子的果子,竟叫这种货色给摘了!老天你眼瞎。

圣上看太子傻了,气的半死。福王抽风,是小孩子闹脾气。天下任何事都不可能按照帝王心思走,想要达到目的,所需手段何止百千?此事不难解决。太子,国之储贰,他与普通皇子截然不同。大方点儿,先提出太子不该有庄园,几个庄子都分给弟弟们,展现友爱;小气点儿便直接拿海运说事,只道福王能发现海运,为朝廷牟利,理应该赏。其余的皇子宗室还有什么好说的吗?有本事你也发现条商路献给朝廷啊!为朝廷干了活儿,朝廷自有回报。当背地里的交易曝光时,翻手做的光明磊落,才能接着往下走。海运,可才起了个头儿!

庭瑶比太子老练的多,见太子没有反应,紧接着就指使福王再出大招,直接真身冲上前,亲笔写信与圣上,依旧是大白话:“父皇,袁阁老就是个大奸臣。海运是可盈利,此乃儿臣之产业,众所周知。然儿臣驽钝,所赚仅够日常开支。首辅既察觉海运之利,为何偷摸行事?于国于家的大好事儿,偏不走康庄大道。直接问儿臣一声儿不好吗?儿臣到底管过海运,总有些经验可供分享,偏避开儿臣,是什么目的?谁家皇子那样目光短浅,只顾王府之利,不管天下苍生?首辅对儿臣之防备,是防儿臣之任性,还是防儿臣之精于海运?请父皇严加彻查!”

此言无比诛心。因福王从来贪玩不贪财,几年前括隐,财务上他就是一朵遗世独立的白莲花。当年把众皇子宗室都羞的半死,还叫圣上单拎出来狠狠表扬过。休说宗室,便是朝臣,在此点上都是不得不服的。现说他会因朝廷夺其财路闹事,几个人会信?便是先前信的,此刻都只能闭嘴。前科太好啊!所以你袁阁老鬼鬼祟祟作甚?

众人明知袁阁老是不想得罪福王,可对文臣而言,这个理由太丢脸,便是袁阁老也打死不能说出口。何况福王最过分的一次,也仅是他被谣言缠身时,将造谣的人家里砸了个稀烂,连个丫头都没踩死。污蔑亲王,难道不该处罚么?堂堂首辅,就怕成那样了?这话能听?在恣意妄为上,福王信誉比财富还好!把他扒拉透了,就是个贪玩的毛病,至多还有个不大懂事儿,对藩王而言,无伤大雅。

叶家的门人随即补刀,阴测测的说:“贪玩怎么了?圣上与娘娘都不操心,旁人操心个什么劲儿。”言下之意,你们要一个藩王不贪玩,难道要他贪钱贪权?你什么意思啊?

圣上:“…”

太子:“…”

袁阁老:“…”

中枢被福王不按理出牌挤兑的吐血。福王的确是个小心眼,然而此事圣上不想承认,福王更不可能认。其余的人都跟着不能说。哪里知道福王竟就把事儿揭开来。是啊!朝廷钱不够花了,需要开源了,有什么法子不能跟福王好好谈吗?福王就住在京郊,又不是很远。袁阁老你可以去拜见的呀!圣上更是可以问询的。明明一桩好事,干嘛像做坏事一般,好似见不得人?

福王不熊还好,熊起来可真是一般人招架不住。严鸿信立刻率领清流不住的放嘲讽,袁阁老百口莫辩。他的确是怕得罪福王才低调行事,圣上与太子常规利益交换手段,谁也没想到福王不按套路出牌!他还说的光明磊落,倒衬的自己小人之心。一朝首辅,被熊孩子奚落的哑口无言。幸而朝堂都知道,福王就是发个脾气,给阁老与亲爹添个堵,没人当真,袁阁老更是知道,福王手下留情了,没从离间天家父子做切入点,不然他再无辜,也该滚了。袁阁老惊出一身冷汗,福王真不好惹!

然而事情还没完,福王大骂袁阁老后,再次上书。这一次就正式了许多。文盲福王写不来骈四俪六的折子,但表述清楚还是可以的。比书还厚的一叠纸,因偷懒用的是铜管笔,横七竖八的字讲述了港口建立的全部细节。譬如如何选址、何处可做港口、为何能做港口,历史上有哪些大港口。接驳的河流状况如何调查?港口建设的注意事项等等等等。末了还道:“儿臣仅搭建过东湖,其余地方情况未知,请朝廷细致勘察,不可一概而论。所涉大量工程与计算,若有能用儿臣之处,儿臣莫敢不从。港口非儿臣亲营,已着人送信与徐景昌,叫他写更为详细的条陈以呈圣上。臣惟愿万国归心、四海升平!”

好个光明磊落!朝臣拍案叫绝!发脾气是因为袁阁老拿他当小人,污蔑其人品,皇子傲气,自是要炸的。但炸过之后,该做的事一件没落。那么厚一叠纸,没有挑灯夜战五六日的功夫,决计出不来。轻重缓急掌握的恰到好处,让人刮目相看。

圣上看的更远,目光一凝,攥着条陈的手不住的收紧。福王有治世之才!不是港口建设,而是眼光。他竟胡搅蛮缠中下了先手,他竟看出了自己的目的。东湖封给了庭芳,但还是那句话,朝廷能封,便能夺。纵观史料,海运之利,若设关卡,港口比运输本身还要赚。朝廷规模一起,庭芳坐在东湖就可日进万金。规模越大,她赚的越多。最先建设的港口,最大的港口,便是最盈利之所。逐渐的,那对夫妻能富可敌国。现在未必有人看的出来,但将来有眼睛的人都能看见。

故,会引来杀身之祸。

不说他是否能容,太子首先就不能容。最好的方式便是稀释。沿海一排港口,东湖就不起眼了。皇家有那么多港口,还好意思夺东湖郡主的么?郡主之子所承袭的爵位,远比不上郡王。到时候轻巧招回京中,皆大欢喜。朝廷利益有了,自己利益有了;朝廷面子有了,自己的面子亦有了!顺道还把看不顺眼的人收拾的干净利落,一石三鸟!从头捋了一遍,圣上不得不承认,漂亮!

圣上混浊的眼里,充满了犹豫。福王是长大了么?蜕去了稚气的福王,皇后亲手养大的福王,会像先太子么?他的伴读徐景昌,在建设港口上有十足的经验,叶庭芳在工程上的能力更不容置疑。他的小朋友们逐渐长成了参天大树,而太子呢?连幕僚都没有的福王,单打独斗就能轻而易举的逼的太子无棋可下。圣上的余光扫过李兴怀,这个孩子,还可以。他与福王哪个更好?而福王,会有野心吗?

第323章 汪汪汪

京城风云瞬息万变。庭芳接到信时,为时已晚。东湖召开紧急会议,以应对朝廷之举。

任邵英皱眉道:“朝廷掺和进来,咱们的军火米粮就不好动了。”按说朝廷想夺海运,也不能一家吃尽了。地大物博的华夏,残羹冷饭足以养肥一个亲王一个郡主。但他们尴尬的恰恰不是想赚钱。

钱良功道:“圣上初接触海运,会用咱们的人。故暂时还可做手脚,但此计不能长远。随着朝廷渗入,察觉了军火米粮的蛛丝马迹,哪怕信咱们的忠心,也要夺了去。国本不可轻忽。”

任邵英道:“运河在门阀手中,我们丢了海运,军营里的所产就只够他们自己吃。咱们还要招兵买马,岂能坐吃山空?”

杨志初道:“不若去华北圈地?蝗灾过后,圈地是极容易的。京中权贵多,咱们也不怕。不要顶好的,偏远些的,圣上还真能计较不成?”

庭芳道:“圈地不可,殿下才上书禁绝土地买卖,我们不能落殿下的脸面。别忘了,殿下的目的。他不能犯错。再则,华北邪教横行,咱们去了还得先打一架,动静太大。我们要做的,是广积粮缓称王。白娘子教那样嚣张,证明朝廷连华北都控制不住。南边儿再来一次大灾,立刻失去华南。所以圣上才不顾脸面的抢海运。没有足够多的钱,就没办法收买人心。东湖的驻军咱们能控制,别处的驻军别人亦能控制。”

庭芳深吸一口气,“白娘子教威胁京畿,便要调兵镇压。从来镇压是把双刃剑,与邪教厮杀后,该将领的名望与实力大涨。若白娘子教更厉害点儿,打个十年八年,天下必成割据之势。这点,圣上不可能想不到。”庭芳坚决支持土地国有,所以她不能去圈地。因为只要她动了,下头的人就会认定圈地是对的,将来再想改,就是撬自己的基石。哪怕是权宜之计,也要把圈地的选项放到最后,潜移默化,让他们认识到打一开始,咱们就不能按旧方法来。土地,只可承包,不可买卖。

任邵英想了想道:“三年内,必须逼宫。我们不能断运输线。殿下登基就可光明正大。海运肥厚,京中想抢夺的人得先抢个头破血流。待落实下来,至少半年。我们还有时间。”

徐景昌道:“问题在于,咱们一万多兵马,够看么?”

钱良功问:“赵总兵还要做直臣么?”南北同时起势,两面夹击京都,很容易就逼宫。福王是皇子,他造反可比其余的人简单多了。

徐景昌道:“九边,唯有赵总兵忠于殿下。”

钱良功摸着下巴想:“不可擅离?”

徐景昌点头:“圣上从未放松对九边的控制。甚至赵总兵身边都有圣上的人。以至于总兵大人数年不敢再打发老弱病残为福王亲卫。我与郡主在大同时,圣上曾调侃叶阁老,那不是为调侃,而是警告。”警告赵总兵别生二心,大同布满了圣上的人。

任邵英道:“锦衣卫本就是军中之人。难办呐。”

正说话,外头来报:“刘永丰求见。”

庭芳眯了眯眼:“我去外头见他。”议事厅不进外人的规矩不能破。

任邵英道:“咱们都去,他特特跑过来,恐有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