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树想分说一二,却是发现他昔日但凡解释,都会被妹妹逐条驳回,一时间竟不知说些什么。

庭芜看到庭树的怂样,翻身背对着哥哥,哭的更为难过。四姐姐…你什么时候才回来?四姐姐,你带我走吧!外头的天高海阔,外头的生机勃勃。再也不想对着那三瓜两枣争的你死我活,讨厌!太讨厌了!

常言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并非为人大而化之,实乃精力有限,抓了重点,便抓不住琐碎了。庭芳对京中家人的担忧,在庭瑶报了平安后扔在一旁。庭芜看来周姨娘对着病人痛下杀手的事无比严重,庭芳却早已不看家长里短。她每一个政策下去,或许背后都有无数的人命。对着官家豪强她可以毫不手软,因为就如她曾经与玉粒金莼噎满喉的日子一样,那都是建立在直接或间接的掠夺之上。今日惨遭劫难,不过因果循环。就如叶阁老的死,她比圣上想象中的要平静。叶阁老终究死于权谋,算是求仁得仁。她将来或也有一日被卷入漩涡不得生还,自己选了这条路,就没有后悔药可吃。

可是对着小地主们,庭芳的心情就十分复杂。与豪强不同,他们的土地,有许多真的来自努力。勤勤恳恳,起早贪黑,他们理所应当比懒鬼富裕,他们比谁都有资格获得财产。可是为了追上工业的脚步,也只得无情的牺牲。谎称朝廷的赋税,在江西的每一寸土地上执行。朝廷当然有五花八门的赋税,再加一条,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也正是因为朝廷横征暴敛,一条不存在的政令下去,无人怀疑。

会有很多勤劳聪明勇敢的人为了保护自己的财产而死;以陈凤宁这样旧官僚发布的命令,行到地方,会比政令变态一百倍。这一波人民的中坚力量,确实有小资产阶级的投降性,也很难管理,理智上知道为了将来牺牲再所难免,她却还是矫情的难过。复杂多变的局面,无可奈何的舍弃,比起国家层面的博弈,以往的公司管理弱的都要看不见。

庭芳暗叹:离真正成熟的政治家,还有好远的路要走。

徐景昌用尽心血,从无到有一点点建立的军队,抵达南昌略作修整,便如利刃奔去各个目的。首当其冲的是南昌城内的大地主。面对精锐的骑兵,拿着铲子当武器的地主家丁毫无抵抗之力。一日之内战尽三家,不费吹灰之力。

布政使衙门的人,抖抖索索的聚集在一处询问陈凤宁:“大人且给个准话,仪宾是否要反?”

陈凤宁面无表情,他心中复杂,全摸不清徐景昌的决断。便是要反,为何要荡平豪强?真要行王田,他一个仪宾真可做主?福王的信件至多一月一封,他不信所有的事都由福王指使。南昌城内的所有决断,泰半出自庭芳。有大□□建城墙在前,流水线生产零件组装房屋算不得多惊悚,任何时代都不缺惊才绝艳之人。可次后的养殖场,就大放异彩了。一个人懂了算学已是不易,添上工程勉强算靠边,如今连农业商业都有涉猎,二十岁不到的年纪,未免太骇人!

南昌的气氛诡异,不独布政使衙门,都指挥使司的人亦分成了三拨儿。有想跟着徐景昌干一票的,有想避开祸端回家的,亦还有几个小官忠于朝廷的。不管是哪一种,旧式的官僚,庭芳一个都不想要。行政官员干的是政治,需要无耻,需要妥协,军官只需要纯洁就好了。真正的战场,兵不厌诈永远是小巧,百战之师来自日常艰苦的训练、有效的管理、装备的精良与经验的积累。兵丁们可以想封妻荫子飞黄腾达,却是绝不能似过去一般想着劫掠发财。以少胜多的战役,夹着兵痞,只有全军覆没的结局。

江西都指挥使司原驻军三万余户,分散于各个卫所。徐景昌此刻相当尴尬,他既不是造反,又不是勤王。三万户里已在水灾中折损逃逸了多半,不到八千的老爷兵,尽数被裁撤。想要入伍得重新考试。然世上的事凡有一利必有一弊,军纪提升之后,是各处空虚,盗贼乘虚而入,百姓苦不堪言。正在被坑的中产富户再挨一刀,已在气绝之边缘。在江西境内乱窜的流民登时增加,各地官员纷纷向省府求救,徐景昌却是只能按既定的路线打仗。才从水灾中缓了半口气的江西,再次陷入匪祸。

徐景昌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家,上千年的大一统,地主至多有些围墙,比起千年前的邬堡差的太远。手底下几个将领即可胜任,他在南昌居中调停即可。他心情很糟,迫切的想跟庭芳说话。踏进家门还未开口,就见陈凤宁与庭芳对坐相持。

良久,陈凤宁道:“你曾说为殿下而争,可我看人,从只看她作甚,不看她说甚。”

庭芳笑笑:“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我不全然为了殿下,却无意谋反。”

陈凤宁道:“便是我信,旁人不信又如何?”

庭芳道:“不信便不信。”

陈凤宁瞪着庭芳:“你陷我于何地?心思活动的来寻我,忠于朝廷的亦来寻我。我左右为难,你或是反或是忠,给我个准话儿,我也好想想哪边才是干地!”

徐景昌疲倦的道:“外敌似虎,你们想的全是争权夺利,也是够了!”

陈凤宁才发现徐景昌站在门口,忙起身相迎。

徐景昌摆摆手,道:“京中数次遭遇盗匪,你不妨质问于地方官,忠又如何?不忠又如何?天子垂危,有空胡吹,不若我派船送他们北上,与天子共存亡!”

第377章 汪汪汪

徐景昌难得说如此硬话,陈凤宁登时愣住。徐景昌并不很喜欢似陈凤宁这样的文官,肠子里打了九道湾,天生不招技术党待见。只他性儿好,不曾放在面上。此刻正被外事烦扰,文官还没头苍蝇一般乱撞,心中不爽,顺道补上一句:“忠于朝廷,就去京都守城门,以身迎敌;心怀百姓,就帮着四妹妹主持民政,富庶一方。干活的没见着几个,瞎嚷嚷的倒有一群!我话摆在这儿,我反了决计不用不干实事的人,不反也定上奏殿下革了这帮尸位素餐的东西!”

徐景昌军中历练多年,便是年轻些,怒起来气势逼人。陈凤宁做了一辈子官,见多了武将,倒还不至于被压住。他是慢性子,什么时候都四平八稳。待到徐景昌说完,再稍等了一会儿,才道:“下属揣摩上意,为的是能办好差。心中茫然,惶惶不可终日,便是有才亦发挥不出。”

庭芳一脸鄙视:“姥爷,我们明人不说暗话,那起子人,两袖清风而来,十万雪花而归。去岁大水,府库就那点子粮食,固然朝廷来不及赈灾,诸位也不清白。倒说的好似只有我们生了花花肠子。再不济,我也没拿群众一针一线,便是名下的土地,早晚也归国有。谁没读过孟子?装甚大尾巴狼,我家坐了天下,可是比李家差?姥爷休同我掉书袋,还是那句话,你愿跟着殿下走,咱们还是一起。不愿?熬过这一茬儿,姥爷还是告老的好。”

被威胁的陈凤宁有些恼意:“我现在告老便是。”

庭芳瞥了陈凤宁一眼:“气话不必提,关键时候撂挑子,我也犯不着去替你求情。”

陈凤宁很不高兴,南昌城里,每一层官员都跟当地士族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徐景昌欲一锅端了豪强,当地官员很难做人,就只好寻他的不是。他不愿替徐景昌抗雷,偏偏是庭芳的外祖,夹在中间好不为难。陈氏嫁人时十里红妆风光无限,有多少是民脂民膏不得而知。因此陈凤宁的黑历史也是一沓沓的。惹急了他们,咬不着身家清白的徐景昌夫妻,他陈凤宁必被牺牲。庭芳的外祖,天然站在了福王一端,太子会不趁机发难?告老还乡与罪解进京全然不同,他才不想做二王之争的炮灰。

太子动不了庭芳,故庭芳不惧,其立场就与陈凤宁相悖。陈凤宁淡淡的道:“年轻人做事冲动不稀奇,只一举一动,不妨想想长辈家族。”

庭芳毫不留情的道:“姥爷当日便下定决心,何愁有今日之困?”首鼠两端才最容易沦落到夹心饼干的境地,“盛世求稳,乱世靠博。大伙儿都明火执仗的打起来了,你们那些弯弯绕绕且收了吧。京中还有大姐姐,断不会让娘遭难。陈氏大族,太子四面楚歌,没空给自己拉仇敌。至于姥爷,便是有圣旨抵达江西,不接旨又如何?明摆着圣上想要我们遏制江南与荆楚,一群当官当老了的人装什么看不懂?贪了那么许多年,天下危亡之际,少捞几个钱会死姥爷若觉得不好做人,我明儿就拉他们出去砍了。”

陈凤宁:“…”

庭芳呵呵,知道什么叫军阀吗?

介于陈凤宁之前一直表现的忠于朝廷,徐景昌虽不喜欢他,对他且报着敬意。见他被庭芳威胁,打了个圆场道:“凡举大事,皆非朝夕可定。天已黑尽,姥爷不若先回家休息,明日我们再去府上拜访详谈。”

陈凤宁此来,想问的是庭芳的打算。如果说先前他担忧庭芳造反连累他,现在担忧的就不止如此了。不管庭芳是否造反,福王都是不中用的傀儡。徐景昌想做皇帝,甚至庭芳异想天开的学武后都是小事,最令他恐惧的庭芳真的一意实行王田制。算计君家不过一家一姓,谁让君家朝中无人根基薄弱?童子怀抱千金于闹市,那是招抢。可土地国有,陈家何去何从?陈家比君家强大的多,千顷良田,一望无际。耕耘几辈子,一朝付诸东流。替同僚来试探是假,想阻王田是真。王田乃诸代帝王梦想,未必能实现。然一旦实现,后果不堪设想。陈凤宁是老谋深算之人,想的是索性把萌芽扼杀,他才安全。

二人在外围绕了半日,陈凤宁都无机会说到核心,徐景昌便回来了。忙碌之人心火旺,做什么都效果不好,陈凤宁干脆起身告辞,叫他们夫妻休息。

徐景昌忙军务,庭芳则是几个工厂都要她拍板,夫妻两个一张床上睡着都无机会说话。庭芳见徐景昌满脸倦色,放低声音道:“先去洗漱,吃过饭了没?”

徐景昌道:“胡乱吃了些,不饿。”

庭芳替徐景昌找了换洗衣物送到耳房,徐景昌奇道:“丫头们呢?”

庭芳言简意赅:“养殖场。”

徐景昌点头表示知道,自打了水洗漱。出来时,见庭芳倚在塌上,便问:“累了?”

庭芳却道:“你才进门时不大高兴。”

徐景昌稍稍顿了下,道:“前线军情很顺利。”

“嗯?”

徐景昌道:“豪强囤了不少粮食,咱们倒不缺粮了。”

庭芳愕然:“天灾人祸下,还可以战养战?”豪强们藏粮的本事可以啊!

徐景昌笑了笑:“其实我不想。为了土地国有,征收田土也罢了。打家劫舍,与土匪何异?”

徐景昌的纠结,庭芳太懂。明知不能为而为之,挑战的是良心。庭芳道:“房子没拆他们的吧?”

徐景昌道:“没有,金银女眷不曾抢。”说着扯了扯嘴角,“总算比君家下场好些。”

庭芳道:“曾闻洋人工业革命鲜血浇筑,此刻才知道,自己成了刽子手。一将功成万骨枯,史书上只记帝王权臣的伟业,因此被舍弃的人,不过寥寥数笔。”

徐景昌抵着庭芳的额头道:“在大同时,小舅舅指挥若定。某百户出城,某千户抵御。其实下令的那一刻便知总有些人是去送死的。道理都懂,就是难以抑制的矫情。”

庭芳轻笑出声:“往好处想,便是至少咱们是下令那个,不是送死那个。我爷爷奋斗一生,为的便是让如此。世上有片土地叫非洲,战俘都被抓去美洲做奴隶,称之为黑奴。个人爬上去了,就争取让国家爬上去。总有人要被蹂躏,只盼被蹂躏的没有我的同族。我不知道我们的选择是否正确,可我知道任由军阀混战,一定是错的。被政策扫过的人是很可怜,可他们至少还有命在。换成别的军阀,运气不好的话遇见张献忠,还有什么可说的?我们与他们最大的区别,在于我们的努力并不为私欲。”

虽然王安石也并非为了私欲,结果搞的民不聊生。但大家已经没有选择,哪怕他们是王安石,也只能试试了。

徐景昌抱紧了庭芳,不期然闻到一股药味,皱眉道:“你病了?”

庭芳道:“差点忘了同你说。”

“什么?”

“姥姥特寻了个积年的老大夫与我瞧。说是我娘生头胎伤了身体,所以才落得那份尴尬。头胎十分要紧,不调养好了,怕次后没得生。”

徐景昌木着脸道:“我真宁可你不生。”

庭芳点头:“恭喜你梦想成真。”

“啊?”

庭芳道:“横竖大夫是说我怀孕时忧心太过,月子里又没养好,恐日后生育困难。开了调养的药熬着,我没吃几口尽吐了,倒弄的我满身药味。”中药的味道真是太销魂了。

徐景昌忙问:“没别的毛病吧?”

庭芳摇头,估计还是有些感染炎症产后疾什么的,不然也不至于叫大夫诊断出生育困难。可庭芳半点不想生,那些只要不致命,都浮云了。本来就忙的飞起,夜里还得起来喂奶睡不踏实。徐清已经九个多月了,再熬几个月可断奶,她算解脱了一半。

徐景昌轻轻碰触了下庭芳的胸:“他近来不咬你了吧?”

庭芳笑道:“早过了,那会儿是长牙,见什么都咬。我还拔出来,韩巧儿对着徐清不敢拔,对着自家儿子不舍得拔,叫咬的鲜血淋漓。”古代的女人承受力实在太强了!

徐景昌道:“我迫不及待的想打回京城,想结束这一切。”

庭芳道:“且等着吧,荆楚也就罢了,安徽江南不拿下,一准叫人抄后路。归根到底,东湖丢的太可惜。不过能拿一省练手工业,总归弊大于利。实在到了天下割据了,咱们也得南征北战,完成大一统,将来才可有一战之力。”

“那都是将来的事。”徐景昌换了个姿势,与庭芳并排躺下,“我听说来了盐商?”

庭芳嗯了一声:“放开了盐铁专营,他们就似闻着烂菜的果蝇。去年底急着盖房,没一个肯来。今年呼啦啦的来了一群。我也不管他们,只抽税。不免有些与地痞流氓勾结,现没空处置,将来再收拾吧。自来水都弄好了,竹水管从屋檐上过,众人都说好。盐商茶商见了机会,把原先我们空着的地都买了。咱们那水力锯木的场子,没日没夜的开工,都是他们盖房子催的。有了营生就有人,周遭好些人涌入南昌。你不曾在街上细瞧,颜参政说有些往日气象。”

说着庭芳翻身而起:“我们定一个目标。”

“嗯?”

庭芳一字一句的道:“三年!就三年!我要让南昌居民,嫌弃膏粱肥!”

第378章 汪汪汪

一个城市,三年时间经济腾飞,庭芳不确定能否做到,但她有信心。中国是有金融史的,从管仲起,便有金融手段。绵延几千年,后头的许多事都换汤不换药。如今燕朝用的是铜钱,庭芳决定学一学朱元璋,制作一批精美的铜钱,够重够华丽够值钱。比起现行的破烂货,绝对物超所值。商人为了获得铜钱,必会不顾艰难险阻也要来到江西,把此特产带走。

后世某个搞培训的说过一句话庭芳深以为然——在商业社会讲实话不忽悠赚不到钱,可是当整个行业99%都在忽悠,只有你一个人做实事的时候呢?虽然后来证明那货也是个大忽悠,可在比烂的时代,猛的出现一股清流,至少在营销上是能打胜仗的。不独朱元璋,解放区的货币亦非常的平稳,金圆券擦屁股都嫌硬的时候,解放区的稳定便可吸引许多商机与信息,为解放区带来繁荣。

商人不会空手而来,他们会带来商品;商人也不会空手而去,贼不走空商亦不走空。一来一回,码头上的第三产业首先就会兴起。江西有闻名天下的瓷器,本就商路广泛,庭芳正色对徐景昌道:“就一条儿,水上不能有水匪。”

徐景昌道:“你真能给我出难题,水军不好练。”

庭芳道:“海上的船队就有,水军早晚得练,咱还得打海战呢。”

徐景昌道:“事儿不能都挤在一处,上回你说书不是还讲了隋炀帝,倘或别一个人把科举制、三省六部制与京杭大运河都干了,他就是千古明君。”

庭芳撇嘴:“他且不止干三件。他修京杭大运河也不全无辜,损江北以肥江南,江北定要造反。不提那个,我倒想一件件做,只怕你家殿下没那么多功夫等。万一他真被太子收拾了,咱俩可真得篡了。”国外大革命汹涌的思潮还未传入,这片土地的人们依然习惯有皇帝。现在搞共和是不现实的。

徐景昌轻笑:“太难了,不干!”调遣千军万马的确风光,是男人都觉得爽快。可调完看看后果,只余满心怅然。人的想法会变,但至少现在他享受不了生杀予夺的快感。日后真的有变再说。

几省水灾后,许多军户都逃了。逃得一阵没了吃的,便伙同地痞流氓,当了水匪。故近来江上水匪横行,严重阻碍了南昌的发展。水路是江西经济军事的生命线,控制不住水路,他们还玩个蛋!徐景昌固然觉得难为,还是将此事记在心中。不能肃清盗匪,至少能有一支保护大船队的武装,顺便为将来绕路袭击京城做掩护。

军事扔给徐景昌,庭芳依旧看着她的大农场。经过几个月的准备,桑园与枇杷园都已预备妥当,只今岁暂无法收获。幼鹅在园子里乱窜,省却了大量的肥料。在古代的环境,鸡不大好养,关起来易发瘟,不关吧飞的太高,不好控制。故农场里鸡的数量最少,鸭子最多。沿着赣江下游,每截都张网养了鸭子。为了刺激经济,庭芳只得放弃了国营厂的模式,换成了承包制。只余她的果蝇厂将来可改国企。果蝇实在是太好养了,便是农家不如庭芳尽力控制温湿度,随便养了淘腾几个零用钱总是好的。庭芳也不去管,规模化的优势摆在那里,养鸭子的图便宜要散户的,却还是怕散户供货不及,又十分琐碎,规模稍大点的养殖场还是习惯问庭芳要货。

如此变化出乎庭芳的意料,不过也是好事。庭芳毕竟不是商人,虽要赚钱养活军队,但做大商人不是目的。个体户的活跃能刺激经济,庭芳见到大家都挖空心思赚钱,还是很高兴的。

更出乎意料的是刘永年竟回了庭芳的信。刘永年主营丝绸,与洋人做生意赚的盆满钵满,继而招兵买马,一面当着富家翁,一面瞅准机会看能不能混个□□当当。他资本雄厚,便是一时无法出手丝绸,压货并不怕,安徽江苏两省的丝绸,有多少他要多少。然后一总卖给洋人,算是把当日徐景昌辛辛苦苦开辟的商路全盘夺了。淮扬自古富庶,有此一个中转站,登时客商云集。客人多了耗费便多,客栈青楼日日客满,肥鸭大鹅一日不知消耗多少去。

刘永年春风得意,一直被庭芳压着,转瞬间翻身做了甲方,忽想起宰相肚里能撑船的话,爽快答应给庭芳一个机会。淮扬是他的老巢,数代积累,非徐景昌之薄弱可比。一总要了庭芳的鸭子,他再使人分销,赚的虽不多,却是一项营生。族里那许多穷困的接去做了,可分得几分利,自是更服他。

庭芳同刘永年是老冤家,有合作有对掐,但有一起赚钱的机会时,再不计前嫌的。敲定了鸭子的销售渠道,庭芳非常高兴,觉得自己离小目标又近了些许。

天气开始炎热,庭芳预计着鸭子开始进入产卵期,便同盐商下了大笔订单。她与承包商的协议里,便是鸭子归养殖户,鸭蛋八成归她,权当税收。庭芳如今是南昌的土皇帝,她要收税,要的还不离谱,众人也只得随她去了。当然,作为销售鸭子的渠道商,她自要抽水头。承包制的好处便在于,庭芳一文不出,果蝇厂鸭蛋与销售三处得利。只这等好处,一般人捞不着,实乃土皇帝之特权。可见权势想换钱,实在太容易。

至七月,南昌已恢复往日情状。南来北往的商人再次出现在此。接驳码头的铁轨派上了极大的用场。铁轨铺满了整个南昌的主干道,有好些机灵的居民在屋子边上加个楼梯,举家挤在二楼,把一楼做了客栈。一家四口,能租田八到十二亩,男人一个人便把那主粮蔬菜尽数种了。女人在家带孩子顺道经营小客栈,小家庭很快便红火了。当日买房子实行的是排队加抽签的方式,有些地段不好的,便做了饭食在街边兜售,亦可赚些钱财。

徐家船队又一次抵达江西,此番带来的是庭芳二月间说的珍妮机,还有沿途买的棉花。君子墨难得念了句佛:“总算来了!”

先前庭芳分配任务,君子墨得的是纺纱厂,翠荣几个丫头共管农场。哪知桑树养的慢,蚕还不知在何方。传说中的缫丝厂与纺纱厂半点影子都不见,众人都有自己的事业,唯有她四处打杂帮手。见翠荣越发有了风范,她也想有个地界儿过过瘾。好容易等来了纺织机与棉花,她先捞了说明书。才跟着庭芳有一搭没一搭的学了大半年英语,哪里看的懂?把说明书往袖中一揣,满世界的抓霍克去了。

霍克近来比往日更郁闷。庭芳好心调了人帮他盖了个教堂,条件艰苦,暂是木头的。可里头布置的像模像样。这是批量生产果蝇的报酬,钱货两起,谁也不欠谁。可是教堂盖好了,却是没人来!南昌像是一个飞速旋转的大陀螺,每个人都忙着赚钱。大量的土地捆住了男人们,三成的税收让每个人都充满希望,起早贪黑的干活。分不到田的,码头可做搬运工。女眷忙活着养果蝇做手工补贴家用。谁耐烦跑来教堂祷告?不是没有闲人,可人家更信菩萨!还有一等更气人,听闻基督一夫一妻制,倒有许多女眷想信,没二日被丈夫逮回去了!这年头能闲着的只有富家太太,而有钱的男人通常妻妾成群,绝不能容此邪教横行。不是看在霍克跟庭芳关系好的份上,早砸了他家教堂了。

霍克看着教堂里头稀稀拉拉的人,正满心惆怅,就见君子墨冲了进来。得,找他干活的人又来了!凡是跟庭芳混的,没有一个好东西!一个都没有!

君子墨笑的露出一口白牙,冲霍克道了个标准的万福。霍克没好气的挥挥手:“你对我作揖更顺眼,几日不见,你更黑了。”

君子墨道:“怨我爹,名字没起好,叫甚黑漆漆的墨。看郡主的名字就好,花花草草就是越晒越好看,成日见她满城乱窜,就是晒不黑。不过我一寡妇,黑不黑都不打紧了。”

霍克:“…”为什么提起寡妇两个字的时候,你那样欢快?是因为“立志守寡”便可拒绝源源不断的求亲么?华夏真是块诡异的土地,为什么死了男人不再嫁能得到表彰?

君子墨闲话两句,便回归正题,把说明书拍在桌上,对霍克道:“神父,帮我翻译一下吧。”

霍克看着厚厚的一叠,有些牙酸:“你家郡主呢?”

“没找着,”君子墨笑嘻嘻的道,“你替我翻译,我替你寻想要的东西。按你们的喜好,等价交换怎样?”

霍克哀怨的道:“我什么都不想要。就想知道为什么你们所有人都像被狼追赶似的,都不肯停下来一分钟听我讲圣经?”

君子墨干笑:我们的先贤说子不语怪力乱神…赶紧岔开话道:“神父,帮我一下!”

霍克闲着也是闲着,接过说明书道:“我写不来你们歪歪扭扭的字,你去拿纸笔,我念你写。”

君子墨暗自吐槽:谁的字歪歪扭扭啊?明明咱们的字方方正正好么!吐槽归吐槽,指望霍克一个洋人写字确实不现实。君子墨从袖中掏出一只铜管笔,又问霍克讨了纸,便开始奋笔疾书。一面写一面心里还想,出了门得寻个识字的用毛笔誊抄一遍,省的字迹叫磨了。

因庭芳一系的人为追求效率,好用铜管笔。门口便常年守着些识字的,时不时便能捞着誊抄的活计。尤其他们只消字准确工整,不在意那甚笔锋韵味,好些读书郎下了学就蹲在门口赚点小钱补贴家用。

就在南昌一片欣欣向荣时,京城又一次陷入了危机。

第379章 汪汪汪

是夜。

宵禁的京城理应寂静无声,此刻却是喧嚣直上。火光带起的浓烟弥漫在角角落落,把京城照的如同白昼。有体弱的忍不住呛咳,离的近的被熏死的都不在少数。脚步声四面八方的袭来,不知是好是歹。风吹过庭院,灯笼随风摆动,烛火跟着忽明忽暗,似在响应人为的动荡。

庭芜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袭击的重点与叶家有一段距离,哭喊与袭击都有些朦胧。第二次了,邪教第二次杀入京城。火光的方向距离皇宫不远,他们的目的昭然若揭。篡位、黄袍加身。史书上的围城一次比一次惨烈,京城会被不断的袭击,直到彻底的改朝换代。庭芜手心冒汗,她们撑的过兵荒马乱么?她们要不要从海上去找庭芳?江西安全么?水路真的能畅通无阻的抵达南昌么?

叶家所属的街道居住的都是略有薄产之人。略有薄产,便有家丁。家里的男主人亦是干活的好手。钱财不多,各家各户的当家又精明,叫里长组织了男人壮丁连成一气。恰似那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因此躲过了上回的灾祸。可肥羊早晚会被杀光,很快就要轮到他们了。他们又该怎么应对?

“七妹妹!”庭树探出头来道,“快进屋,外头危险。”

庭芜郁闷的道:“真个杀进巷子,大抵只有井底不危险。”蒙头跳下去,死透了便不知危险不危险了。

周姨娘也跟着喊:“那也好过在外头!”

庭芜不想听啰嗦,只好进得屋内。窗子落下,又隔绝了少许嘈杂。周姨娘脸色有些发白:“邪教就真个那么厉害?五城兵马都拦不住他们?”

庭树自我安慰的道:“没事的,城里那么多兵丁,一定能捕杀了乱军。”

庭芜低头不语,她心里自然是害怕的,可她不喜欢用碎碎念来分神。叶阁老离世前,没想到京城这么快沦落,家中的宅子并无藏身之所。上回邪教入侵,好些人家都说要挖地道。可地道又岂是好挖的?乱世中无人敢请不识得的工匠,街坊四邻人人自救,人丁不旺的人家想都别想。

焦虑,让夜显得尤其漫长。外头的响动忽远忽近,庭芜母子三人都有些抑制不住的轻颤。这是一个没有男主人的居所,若说孤儿寡母不合适,庭树早已成年。可确实没有一个顶梁柱,致使三人连心理上的依靠都无。

周姨娘抖着声音道:“你大姐姐怎地不派人来?”

庭树道:“恐是不便,亲卫该护着福王。”

隔壁传来乒呤乓啷的动静,周姨娘惊的眼泪都要出来了:“休说亲卫,派几个家丁来也好!咱们家统共只有一个赶车的,余者都是婆子,不顶用!”

夏夜的风穿过了窗户的缝隙,庭树觉得寒浸浸的。仆妇们渐渐聚拢在周姨娘屋内,都沉默的只听得见彼此的呼吸。更夫不知跑去了何方,屋内的刻漏也没校准,全然不知到了几时。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呼喊由远及近!登时巷子内的犬吠不止,无数人的喊叫声相互干扰,听不清内容。庭芜的心砰砰直跳,捂着嘴,不敢叫出声来。狗叫越发真切,叶家大门不知什么东西砸出巨响。周姨娘双脚一软,瘫倒在地。

混乱中,庭芜听见略有些熟悉的街坊的喊声:“打死他们,拿刀捅!”

又是夹着惨叫和怒喝的混浊音响,仆妇们七手八脚的拿桌子凳子挡门。

忽又听喊叫:“他们朝那头巷子跑了!”

“别乱!小心中了调虎离山!咱们按着原来说好的行事!”

“啊!”

“有人偷袭!”

“房顶有人!”

“刘二哥小心!”

“草他娘!快来人,刘二哥受伤了!”

庭树不大确定的问:“是间壁的刘二哥么?”

话音未落,外头惨叫不绝。火把的光印在窗户上,晃的人眼花。又是一阵乒乓乱响,周姨娘抖的如风中落叶,抱着庭树不肯撒手。

好一会儿,外头终于静了些许,庭芜还未来得及松口气,又听见凄厉的哭喊:“刘二!你醒醒!你醒醒!啊啊啊啊,你快起来!起来啊!”

门被砸的哐哐响,庭树吓的一个趔趄,就听外头喊:“叶相公,我是对门的老王,你家有止血的药没有?”

庭芜一个激灵,忙应道:“有药粉!”

老王道:“快拿出来,刘二哥快不行了!”

庭芜就要去拿,被庭树拉着手:“别出去,或是骗子。”

庭芜挣脱庭树,一面去周姨娘的箱子里翻着药材,一面怒骂道:“你就是个缩头乌龟!咱们现靠的就是街坊团结一致,今日咱们关在家里见死不救,明日别人就能眼看着歹人进我们的家门!还不快挪桌子!”

几个仆妇方才醒过神,七手八脚的把桌子挪开。庭芜拿着药包往外冲去。跑的太急,到门口处踩着裙角绊了一跤,整个人扑倒在地。忍痛爬起来够上门闩的一瞬,恐惧顿时侵入了四肢百骸!他们是不是串通做戏的?他们是不是设了圈套等着她开门?庭树跟了出来,低声道:“外头…外头…”

庭芜看了看木制的大门,压下心中纷乱,定了定神咬牙一拔门闩,门吱呀打开,火把的光顿时照亮了夹道。老王急道:“快快快!!”

庭芜看看左右都是熟人,提着裙子就跑入人群,利落的拆着药包:“不知有没有用!”

刘家娘子在旁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老王一把夺过药包,暴力的扯开,往地上的刘二哥身上一顿乱洒。又有人拿了药来,大声喊着:“还有谁伤了?”

几个受了轻伤的都围拢过去分药。庭树站在门口,分明见到了刘二哥后背上狰狞的伤口,皮肉外翻、深可见骨,顿时胃中翻滚,几欲作呕。

地上被打晕的一团哼唧了两声,蠕动了两下,竟似要爬起。街坊们顿时惊的魂飞魄散,老王眼疾手快的捡起把不知谁扔在地上的菜刀对着那人的脖子砍去。那人嗷的惨叫未完,已是被砍了半拉脖子断了气。尸体在地上扭曲着,嘴张的极大,眼睛鼓的突出,头以一种奇异的姿态与身体形成夹角,血潺潺的流着,浸到了庭芜的绣花鞋底。庭芜全身发软的往后退,老王看了她一眼,抄着起了卷的菜刀往地上的三四个汉子身上补刀。

确认了入侵的贼子死透了,老王才直起身子,粗着嗓子对庭芜道:“叶姑娘回去吧,叫你娘给用艾条你灸灸收收惊。多谢你的药。”

庭芜根本站不住,依着墙壁不住的打抖。老王不满的看着庭树道:“还不把你妹子背回去!”再一瞧,庭树的脸色与庭芜一般难看,呸了一声,“百无一用是书生!”

几个仆妇奓着胆子过来拉庭树兄妹,庭树才缓过神,往后退入自家。才到屋内坐下,刘家娘子绝望的哭喊再次灌入耳膜。庭芜知道,这是刘二哥没了。眼泪跟着唰的流下,因为后怕。歹人竟到了他们家门口!若非街坊机警,死的便是她全家。刘家娘子的哭声刺激着庭芜,他们家的救命恩人,就这么死掉了…死掉了…

天终于露出了鱼肚白,可京中的斗争没有结束。五城兵马指挥司与禁军合作打着巷战,从未有如此英勇过,因为各家长官守在巷口,后退者死!福王府的亲卫则推着大木桶不住的运水扑火,权贵府邸烧的不成样子,福王一家被亲卫拥簇着立在池塘中央的水榭里,因为外头乱成一锅粥,他出不去。为了避免被烧死,只得窝在离水最近之处。漫天的烟雾熏的人睁不开眼。严春文与后院一群女眷孩子哭的眼泪都干了,此刻皆肿着眼,全身乏力的彼此依靠着,往日的争风吃醋都不见了踪影。

福王单手抱着李初晖,沉着不语。各方消息汇总,城门没有遇袭。换言之,邪教已渗入京城,今夜的攻击全由城内发起。可怖的是他们不但有刀枪,还有组织。宫里若不是有改良的火枪密集的砸向攻城的队伍,后果不堪设想。各大王府则是被裹着火油的箭矢点着,不知多少王孙贵胄带着家眷在狭窄的巷子里逃窜。福王因喜好机关,府里什么稀奇古怪的都有。尤其是有个看着耍的大水车,福王府着火的时候,庭瑶紧急指挥人砍了竹子,引了水车里源源不断的水去灭火。水管与水桶双管齐下,才将将控制了火情。接着又架着梯子救左邻右舍。

来自大同的亲卫就有斥候,四处打探了一圈回来,发觉叛军人并不多,火灾倒比叛军可怕。福王当机立断分了三百人出去协助救火,又使刘达往左近的王府抽调壮丁巡视各个路口。

宁王跟勤王在家差点吓的尿裤子,不是刘达以下犯上扔去了池塘边,竟是腿软的动弹不得。刘达气的七窍生烟,特娘的再也不偷偷骂福王不如个娘们了,这娘的是皇帝的种不好!

人仰马翻到天亮,福王还来不及松口气,就听一声巨响,大地颤动!福王惊恐的看天,地震!?

站在高塔上的亲卫连滚带爬的跳下来,撕心裂肺的喊:“殿下!城门塌了!!!”

第380章 汪汪汪

福王脑子嗡的一下:“你再说一遍?”

哨兵哭丧着脸道:“城门塌了一角,我在上头瞧见了。”

李初晖从父亲怀里探出头来,一夜睡的不好,她有些难受,揉着眼睛道:“父王?”

福王嘴里发苦,他们这是中计了!叛军八成是先遣人在内城厮杀,待朝廷打起了巷战,他们便在外头拆墙。只消破了城门,大军就可杀入。京城储备极端情况下可撑半年,然皇城却只能撑个把月。果真是家贼难防!若是蒙古打了来,城门定是死守。叛军化作百姓,神不知鬼不觉的混入作乱,防不胜防。昨晚的叛军装备了武器,方才的巨响表明他们有大炮,朝廷必有内鬼。武备司绝不干净!福王瞪着眼问庭瑶:“武备司郎中是哪个?”

庭瑶沉着脸道:“太子的人。”

当着女儿,福王把脏话吞回了肚子里,还是忍不住骂道:“见天的只知道争权夺利,自己的人却是不管管!海运弄的一团糟,眼皮子底下的人尽作妖!要他何用!”又骂五城兵马指挥司,“一群废物!里头打起来燎瞎了他们的眼是怎地!?虽是夜里,拆起了城墙还不知道!城中内乱,人可化作百姓混进来,武器呢?也查不出来么?”

庭瑶冷笑:“守城的兵丁不是见钱眼开收了好处便放过,便是与叛军狼狈为奸!堂堂天子脚下,首善之都,一晚上就被拆了城墙。将来史书敢写,只怕后人都不敢信!”庭瑶也气的够呛,恨不能掐死了那些满脑肥肠的货色!朝廷腐朽,外流些枪支实属正常,休说福王还未登基,便是此刻当了皇帝也不是朝夕能治。没有三五年功夫,且清理不了蛀虫。可连大炮都丢了,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了吧?深吸一口气,对着方才那哨兵道:“你再上去,瞧瞧情况,能否知道城墙毁的如何,谁在领兵?可否守的住?”

哨兵沿着水榭的桥梁飞奔,抓着瞭望台的架子如同灵猴般窜了上去。就在此时,刘达急急来报:“战马与马车尽数备好,如有不测,臣等护着殿下撤离。”

严春文沙哑着嗓子问:“去哪里?”

庭瑶低声道:“大同。”

严春文登时泪如雨下:“我爹娘怎么办?”

庭瑶没好气的道:“我弟妹全困在城中呢!”这不废话么?优先护福王,哪怕要她们全部以命相博!福王一死,庭芳焉能不反?然她反了,京中叶氏将被屠尽满门!可失了主君,不反难道等太子片了炖汤么?既选了福王,便只有一条生路。余下的九百九十九条都是十死无生。庭瑶的心砰砰直跳,事到临头,身体的每一寸都充满了恐惧,可她必须冷静。想活着,就不能慌!

福王深呼吸几口才道:“未必到那个份上!去大同的路上亦不太平。”他可没忘当年徐景昌途中遇袭之事。几年前,天下且还记得皇家姓李!五百精壮看着多,碰上数以万计的叛军反贼,都不够看的。城墙内才最安全,到底有什么法子才能让城防真正起到作用?福王急的跺脚,徐景昌,你什么时候才能打回来?老子要扛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