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宁听得她话里话外全是讽刺自己那日与海非川暗夜私会,哪成想今日却被秦氏许了给一个老头,惊怒交加,不由气得大哭,再无往日温婉典雅之态,一边大哭一边将头上珠钗拨了扔下地去,那珠钗之上镶的几颗珍珠被摔了下来,滚在了地上,她也不管不顾,披头散发泪流满面便将扑上前来抓挠谢描描.谢描描本有武功在身,哪容得了她近身,轻轻一纵已经跃出去了,苏宁收刹不住一头撞上了谢描描身后的多宝格,将多宝格架撞得轰然一声作响,连人带东西全摔倒在地,她撑在多宝格木架之上一把扶了起来,细嫩的手指之上已然带了血迹,额头也撞破了一块皮,血流满面,她爬起来满面厉色泪涕交加,血色蜿蜒,形如恶鬼,再次扑向谢描描,唬得谢描描连连倒退,已然退到了门外面,再退后一步竟然撞上了一堵肉墙.房内众丫环已经惊叫连连, 被苏宁恼怒之间几把将盘中首饰衣物打翻在地, 她此时只觉此生尽毁,誓要将此仇得报,秦氏她动不得,谢描描却动得,一腔怨气冲着谢描描而去.

谢描描打小就不是个胆大的孩子,今日不过是想报那日被推进冰窟之仇,临时起意才撒了个小谎,哪知道苏宁虽不懂武功,平日看着人也是个极娇怯的,今日被激怒了却极是凶悍,转头一看自己退出来撞上的肉墙不是别个,正是秦渠眉,立时一头扑进他怀中,双手紧揽着他的腰,急道: “相公,不得了了,宁表妹发疯了!”

秦渠眉一把架住扑过来的苏宁,一边在她耳边低语: “你都要将她嫁个白头翁,她不与你拼命才怪!”

谢描描愕然抬头,在他面上巡梭一番,竟然寻到了一丝笑意,方才放下心来,轻声嘟嚷: “我不过是吓她一吓!觅了个如意郎君,瞧把她得意的!”

身后苏宁扑上来无功而返,被秦渠眉一只手臂架了起来,他朝身后怒道: “还不将表小姐拉开,难道眼瞧着少夫人受伤不成?”

敏儿是早就见识过谢描描巨大的破坏力,新婚第一日便被她打烂的瓷器摔了一跤,万不曾料到她会被个不会武功的苏宁给追的连连后退,几乎是端着东西立在一旁看热闹,眼瞧着秦渠眉要发怒,急忙扔了东西扑上去拖苏宁,旁边几个有眼色的丫环心思玲珑,想到苏宁不过几日功夫便要离开此处,往后当家的却是谢描描,哪里是能轻易得罪的人,连忙扑上去了五六个人拉苏宁,正闹得不可开交,却听得外面一声怒喝: “放手!”

众人抬头看时,却是海非川正立在大门口,面上青筋暴起,生生将一张脸给气的狰狞,怒问道: “秦庄主,这却是怎么回事?”

按理说,苏宁的居处乃是后院女眷居处,前院客人应当回避.客房虽说离此并不远,但也是隔着两个院子.但近日海非川自以为过了明路,平常时候也是常来苏宁院内,江湖儿女本就不避小节,今日刚过来便听得苏宁院内闹哄哄的,其中尤以苏宁凄厉的声音最为明显,他紧走几步立在院门口,便看见秦渠眉手中捏着苏宁那纤细的胳膊,旁边丫环七手八脚拖着她向后拉,苏宁则是满面血痕泪啼,由不得怒火填胸,方才出声一喝.

谢描描听得这熟悉的怒喝声,从秦渠眉怀中探出头来向门口一张望,缩回头来吐了吐舌头,惊怕道: “坏了坏了,她心上人来了!”

秦渠眉见得她这胆小样子,面上浮上一丝笑意,嗔道: “你吓唬她那会儿怎么想不到她心上人要来?这会怕了?”

苏宁经这两人一提醒,方才瞧见门口立着的海非川,想到自己方才张牙舞爪的样子定然落进了他的眼中,倒并不曾将海非川眼中的心疼怜惜给瞧了进来,转尔一想自己千算万算竟然功亏一篑,被姑母许了给个白头翁,与眼前的少年郎终究无缘,不由悲从中来, “哇”的一声痛呼,捂着脸转头冲进房内去了,紧跟着房内还有三两个呆站着的傻丫环就被轰了出来,砰的一声,房门紧合,只听得到房内她呜呜咽咽哭的凄惨,只哭的海非川一阵一阵的心疼.

到此时他也顾不得责问秦渠眉与谢描描了,赶忙跑过来拍门,边拍边问: “宁儿,你怎么啦?”语声焦灼怜惜.

苏宁在房内正在懊恼气怒万分,听得门外拍门声一声比一声重,眼瞧着房门就有被拍开的趋势,呜呜咽咽道: “海郎,你我今世无缘,来生再见吧!”

谢描描本来被吓得魂飞魄散,窝在秦渠眉怀中不敢动弹,哪知道苏宁这一声凄凄切切的告别竟然让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捂着肚子蹲在地下半天不肯起来,唉哟个不停,秦渠眉是自她进房一直悄悄跟在身后的,生恐她再次吃了苏宁的亏.见得她调皮编瞎话,也知道定然是与苏宁将她推进冰窟有关,由得她胡闹,泄泄邪火,后来见她吓得可怜,真是又气又笑,只觉她既爱惹事儿,偏生胆子又小,缩头缩脑在自己怀中,只觉温香玉暖,禁不住心中一荡,此时见她笑岔了气,俯下身来扶着她起来,见她瞧着自己直笑,露出一口白灿灿的贝齿来,突然拖长了调子凄凄切切道: “秦郎“只觉心中发麻,手中一颤,刚刚扶起来的谢描描被他一松手,便又坐回了地下.

谢描描呲牙咧嘴立了起来,将肚子揉了两揉,这才收了笑意,质问道: “莫非相公觉得这般称呼不妥?”

秦渠眉看看正转身狠狠盯着自己的海非川似要喷火的双目,再看看谢描描不怀好意的瞅着自己,两厢夹击之下只得咬咬牙,道: “极是妥当!”

谢描描这才露齿一笑,娇嗲嗲拖长了调子叫道: “秦郎”正逢此时苏宁又拖长了调子凄凄切切叫了一声海郎,谢描描闻言又是捧腹而笑,只笑的岔了气,叹道: “宁表妹真是个演戏的料子,若非见过她刚才的悍妇模样,还真觉得她是个绵软性子呢,原来竟是个绵里针!”

此言又招来海非川的怒视,只觉紫竹山庄这位少夫人狠辣无情,欺负弱女,虚伪之极,平日在灾民之中的亲热和善皆是装出来的,内心禁不住了阵厌恶,更加下定决心要拯救苏宁与水火.

人心隔

ˇ人心隔ˇ

谢描描那日玩的颇为尽兴,加之秦渠眉加意回护,难得她最后良心发现,隔着门喊了一嗓子: “宁表妹,嫂嫂逗你玩呢,门外使劲儿拍门的这位才是你夫婿,婆婆哪里舍得将你嫁个白头翁啊?”

门内苏宁哭的正是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加之门外的海非川使劲拍门,更使她心烦意乱,闻得此语哭声立止,半晌方从门缝里挤出来一句话: “真的假的?”

门外的谢描描此刻心情正好,她生来不会记仇,听得苏宁的凄切之声,心早软了大半,连连笑道: “当然是真的!我不过骗你几句话,难为你哭的这么厉害!”

苏宁哗啦一声打开了门,海非川正使力往进冲,谢描描与秦渠眉只听得扑通一声,四目相接,诧异的去看时,只见二人相叠,正跌成个极为暧昧的姿势,谢描描忍不住又是一阵大笑.

过得几日,海非川带着苏宁启程往东海门而去.其余人等除了玉真子道长留在此地为灾民治病,独孤红与雷君浩客居此间,其余人等皆回了各自门中,只为防着闻蝶谷中人前去挑衅,各派目前也只能加强防范.

苏宁虽带着秦氏的大笔陪嫁,山庄内也派了护卫相送,也不知是她心怀恨意还是别的,倒也不曾再去拜别秦氏.反是她走的以后,秦氏愀然不乐,更不曾料到苏梓青也是一身落魄的前来,言道家中人跑的一空,两房小妾连同两个儿子俱不见了踪影.秦氏闻言更是气得病了,无奈之下只得安排他住进了山庄,又叮嘱秦渠眉,万不能让他再出门去赌,深悔从前对弟弟放松了管束,到如今一把年纪还不能顶门立户,气恼交加,不出几日便病倒了.秦渠眉一边安排人手四处去寻找苏梓青的两个儿子,一边烦恼谢描描父母之事.事到如今还不曾有眉目,最终还是找了个时机,告诉了雷君浩.

雷君浩闻得谢家家毁人亡,当真惊的目瞪口呆,思量半日也想不起来谢家与何人有仇.但揎袖撸拳,一副要找人拼命的模样,神色也是极为悲痛,向秦渠眉诉道: “大哥有所不知,我母亲生下我之后一直身体不好,父亲为了照料母亲,每年一到夏季便将我送到了谢家去消暑.其实那时候我满心怨愤,只觉得自己被遗弃了一般,谢家虽好,终究及不上自己家.这些怨愤多数都发泄在了描描身上,欺负她久了,也就习惯成了自然.后来母亲过世一年以后,谢伯伯四十五岁寿辰,父亲带着我与两位堂兄前去谢府祝寿,两位堂兄当着父亲的面虽然一脸的恭敬,但背着父亲却讽刺我早早丧母,我想起母亲只觉心酸万分,偷偷躲在谢府后园竹丛里哭泣,谁知被描描撞见,她那时候见了我虽然怕的要死,但还是递上了自己的帕子.我眼瞧着那个小小的身影跑的飞快,但手中的帕子却残留着她身上的清香,想的多了竟然放不下这个小丫头了.偷偷想着她一年年长大会是何种模样,是不是还是像小时候一样胆小?其实我们订亲的时候我知道她吓得晕了过去,但万不曾料到她竟然会逃婚.她的胆子是最小的…到如今闻得谢伯母与谢伯伯不知所踪,真不知道她会怎么样?”

描描再带着药前来探望他的时候,他那目光里分明便存了悯然之色,只怪自己从前太过荒谬,非要欺负她,到如今见得她尚自一片天真懵懂,可惜父母不知所踪,生死难测,只觉心内一阵酸涩.

只是谢描描向来迟钝,见得他将碗内药喝得干净,也不当作一回事.又因为秦氏也病着,虽托了玉真子前去问诊,但她极是好学之人,又忙忙跟了过去.到得晚间时分,忽然想起雷君浩的眼神来,才多嘴问了秦渠眉几句: “今日君浩哥哥看我的眼神也太过奇怪,他不会再打着什么坏主意吧?”

秦渠眉有心告诉她,又担足了心事,眉毛几乎都拧在了一处,最后缓缓道: “他大概是想着怎样要将你带回雷家堡成亲吧?”本是句戏语,不知为何,自己说出来倒有了一股苦涩的味道.

谢描描极是诧异道: “他还没打消这个念头?不行,我得回家一趟,让父母退了这门亲事!他们要是不退,我就说我已经成了亲,看他们怎么办?”

秦渠眉一听这话,眉头拧的更紧,涩然道: “你父母?”

谢描描爽朗一笑: “我父母虽然极喜欢他,对我不是很喜欢的样子,但他们也只有我一个女儿,再加上奶娘在一旁说和,他们定然得同意.你放心,奶娘最疼我了,我的要求她从来没有不应的!”

秦渠眉心内更是踌躇万分,据郑新回报,谢家失火之时,废墟之中是有许多具焦枯的骨骼,只是不知道有没有谢描描的奶娘或者谢父谢母.他虽是抱了万一的希望令郑新前去寻人,但如果真是找不到,想来谢家废墟之内定然有两副枯骨是谢父谢母的.一刹时,他几乎要告诉谢描描真相,但忍了又忍,终究没有说出口.

岂料这夜谢描描从草庐看诊回来之时,半路碰见了独孤红,见她一人独立在清晖冷月之下,奇怪万分.她对秦渠眉这位名义上咄咄逼人的义妹并无好感,本打算绕道而行,哪知道独孤红淡淡道: “嫂嫂留步!”

“呀!看我这眼神,原来是独孤妹妹啊!这么晚了,妹妹莫非在此赏月?”谢描描皮笑肉不笑迎了上去.

独孤红神色认真,道: “妹妹这么晚候在此处,只是想问问嫂嫂,莫非不想知道自己父母的消息?”

谢描描从来只觉自己父母良策奇多,生意场上无往而不利,此时不禁奇道: “难道独孤妹妹认识我父母?可是他们坑了你家钱财?”

若非此事非同小可,独孤红当真要啼笑皆非,此时只得答她: “并无此事.莫非嫂嫂父母亲是生意人?”

谢描描长舒一口气,点点头,大为放心的模样: “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事儿了!”她从前见多了父母生意场上被挤垮的商家,那些人生意失败之后各种嘴脸都有,此时万分庆幸与这位独孤姑娘并无生意场上的联系,打算继续绕道而行,哪知道被独孤红一把拖住了右臂,急道:”嫂嫂父母现下生死难测,莫非你也不打算知道?”

谢描描脑中轰然作响,极是艰难的缓缓转过头来,怒道: “妹妹这是开什么玩笑呢?平白无故怎可咒别人父母生死?”

独孤红急急分辩: “我虽是个鲁莽之人,但怎会拿此事来开玩笑?嫂嫂的父母皆已遭遇不测,谢家已成废墟一片,此事千真万确,我也是偶然听得秦大哥与君少二人谈起的,不过好心告诉嫂嫂一句,怎会信口开河,咒嫂嫂父母双亲?”

谢描描只觉脑中巨雷一声接着一声,在耳边绵延不绝,有心要捂上耳朵,偏偏双手无力,她呆呆看着独孤红一张一合的嘴,半句话也不明白,举目四顾,四野低黯,惨星几颗,皎月东升,月旁有巨大的乌云一块缓缓漂移,眼瞧着要将皎月遮住,似有什么巨大的阴影笼罩在她头顶,她忽然尖叫一声,大步向着庄内跑去,惊跑之中早忘了自己身负轻功,只像个寻常人一般没命的奔跑,道旁树木飞速移动,眼前似永远也看不到尽头的黑暗,这条路长而寂静,好像奔跑在一个人不醒的噩梦里,耳边炸雷一个接着一个,独孤红说: “嫂嫂,你的父母多半已经遭遇不测了,谢家家毁人亡…”她还说: “秦大哥派人找了几个月,都没有找到你父母的踪影,谢家院内的尸体早已烧成了焦炭,难以辨认…”那些只言片语这时候偏偏极是清晰的浮上心头,她只觉全身脱力,但只怕自己坐下去就再也站不起来,只得狠命向前跑去,途中几次磕磕碰碰,早不是沿着大道跑,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跑进了道旁的林子,有树枝划破了脸颊与衣衫,她也不察,远远看见了山庄大门,腿脚一阵阵的发软,已见得数条黑影掠过自己向着山庄而去,眨眼间庄内奔出来两条人影,转瞬便到了她面前,她准确无误的将自己扎进了其中一个熟悉的怀抱,仰起头来笑道: “相公,吓死我了!独孤红真不是个好女孩子,你还是找个借口将她赶走吧,她居然编瞎话说我父母已经遭遇不测!”

同秦渠眉一起迎上来的雷君浩神色复杂,眼瞧着她投进了秦渠眉的怀中,熟稔的揽着他的腰,几乎心内泛酸,强压下心中的不快,闻得她这番话,再向她脸上瞧去,不禁一呆,却见她人虽是笑着的,但满脸的泪水,语气虽仍是娇俏,但难掩张惶失色,只喃喃念出一句: “描描…”

只见她侧首来看,似才发现了他,笑道: “君浩哥哥也来了?你还未调养好,怎么不在庄内歇着?跑出来做什么?”

秦渠眉小心拥着她,拿指腹拭擦她面上不断滴下的泪水,轻声但极为认真道: “描描,独孤姑娘说的是真的,你父母怕是已经遭遇不测!”

近亲恩

ˇ近亲恩ˇ

谢描描那夜浑浑噩噩,起先还有力气强撑着笑,到得后来泪水便止不住的落.她从小绝少在人前哭泣,便是雷君浩那般的欺负她,也从不曾亲见过她在他面前流泪,此时扑倒在秦渠眉怀中止不住的泪流成河,后来哭得累了便睡了过去.

秦渠眉小心翼翼将她抱回房,嘱咐了敏儿细心照顾,当即来到前厅,将独孤红斥责一顿.独孤红早已深悔自己失策,只因看不惯秦渠眉宠谢描描的样子,便是连他的表妹苏宁也被谢描描戏弄,又在偶然之下偷听到了雷君浩与秦渠眉的谈话,一时激愤,只想着让谢描描伤心绝望,哪曾想谢描描是伤心了,可雷君浩与秦渠眉担心的样子却是她从未见过的.她认识这两人也有许多年,雷君浩从来是只有姑娘为他伤心落泪,几曾见过他为姑娘牵心挂念?秦渠眉倒好,佛心不动的一个人,现在抱着个小姑娘竟然如同抱着自己最珍贵的宝物一般,口中虽未有甜言蜜语,可目光温柔疼惜,哪里还是往日那个冰冷如刀的男子?

独孤红止不住的一阵伤心,.可惜她并无什么值得自己伤心大哭,不顾礼仪哭得天昏地暗的事情,就如谢描描一般,痛失父母自然是哭得出来的.原来想要痛苦一场有时候也是一种奢望.

她一边心思浮动,一边失望的嘲讽自己:想让谢描描伤心难过,不过是让自己更加伤心难过罢了.反正谢描描早晚有得知真相的一天,现在看来,秦渠眉虽然怒责自己,但瞧着更多的倒像是自己替他解决了一件长久以来极为棘手的事情,他与雷君浩对视的目光里分明有了一些如释重负.

这厢里偏厅明烛高照,秦雷二人相对无言,独孤红默默相陪,那边厢谢描描略微打了个盹儿便醒了来,外间敏儿悄悄候着,听得房内动静,探头来看,见谢描描已经从床上爬了起来,刚刚张口道一句: “来人呐,快告诉庄主“便被谢描描一指点了穴道,软软倒在了她怀中.

房门外也有丫环静候着,闻得敏儿之言,本欲探头来看,只听得谢描描软软道: “敏儿,别多事,庄主闲了自然会来,你来服侍我再睡会儿吧!”敏儿似低低应了一声.

过得一会儿,只见敏儿低着头从门内退了出来,低低嘱咐道: “小心侍候着,少夫人一时半会怕是不会醒来,我去厨下看看,替她弄些可口的小菜跟粥来.”

门口的丫环轻声应了,便见她低着头出了院门而去.

夜半时分,秦渠眉得暗卫来报,有丫环夜逃,似紫竹院内的大丫环敏儿.自闻蝶谷前来挑衅之后,山庄之内防备严谨,秦渠眉当即下令追捕逃奴,自己拧身往紫竹院而去,雷君浩紧随其后.

二人到得院内,见门口丫环侍立,轻推开门,走进内室一看,见得谢描描高床软枕,锦被偎脖,睡的正香.内室雷君浩以前也曾来过,布置简洁冷清,但自秦渠眉成亲之后,这却是第一次进来,只见房内锦绣堆叠,到处散着些小玩意儿,临窗的案子上堆着许多帐本,还有算盘.秦渠眉轻手轻脚撩开红纱帐,这才看清,床上睡着的居然是丫环敏儿.他环顾室内,猛然省起,既然敏儿在此,那逃跑的丫环恐怕是谢描描.

这一夜山庄之内人仰马翻,暗卫追出了十里地,等到秦渠眉与雷君浩追上前去,只听得兵器相击,场中五个暗卫与一道纤细人影战成一团,他扬声喝止,那些暗卫皆住了手,冲上前去,暗夜之中场上女子勉力站着,秦渠眉一步步上前,走得近了方能看清,谢描描身着敏儿的衣衫,手中双剑紧握,双目警惕,冷冷看着他们.

他心中一酸,强笑道: “描描,你这是作什么?”

谢描描逢此大变,整个人心神恍惚,只凭着一股子力气强撑到现在,也顾不得自己此刻身在北方,距家已有千里之遥,仅凭自己双脚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走到郫城便仗剑而行. 她虽与父母感情向来不深,但母子连心,且与奶娘感情也极笃,只恨不得立时三刻飞往家中,查看众人安危.纵然知道秦渠眉所说是真,也情愿自己亲眼得见,才能让腔子里这颗心安定下来.

她心中焦灼不堪,却被五个暗卫拦截,一时杀得兴起,大有拼命之势.那五个暗卫并不曾接到上面的命令,也不知道能不能将这丫环就地诛杀,生恐她携带有庄内机密,未经庄主审讯,皆不曾痛下杀手,只想擒拿,方才容得谢描描与他几人游斗近一个时辰左右.

秦渠眉小心靠近谢描描,轻声哄道: “描描…是我!”

谢描描手中双剑不过稍歇,见得他靠近,挽了个剑花便要刺过来,秦渠眉武功比她高出不知凡几,旁的人并未看清他如何出手,已见他将谢描描双剑夺下,将她紧紧搂在怀中,软语哄道: “是我,描描!是我!”

谢描描器械被夺,纤腰被秦渠眉紧搂,手脚挣扎踢闹不休,口中不住嚷嚷: “都是你!都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要回家,我要回家!”记忆之中似乎从来不曾如此紧迫的想过要回家,哪怕是在丹霞山学武之时也不曾怀着如此焦灼的心情想要回家然而,家在千里之外!

她第一次无比懊悔的觉得自己轻率而任性的离家出走,已将旧日时光全然粉碎,再也难以追回!哪怕是当日自己听了父母之命,嫁于雷君浩为妻,也好过如今的一别经月,生死相隔,一腔委曲不知能向谁诉?

场中暗卫目瞪口呆眼瞧着秦渠眉似肉垫一般由得谢描描拳打脚踢,也不作反抗,一旁雷君浩几次欲伸手将二人拉开却又缩了回来.但见那高大男子拥着娇小的女子不住软语轻哄,女子虽手脚踢打,但自有一种别人无法介入的亲昵熟稔之情.她情愿在他怀中痛哭,情愿将自己心中的痛苦与委曲化做雨点般的重拳砸在他身上,只是因为这个怀抱是她所熟悉的,是她全然信赖的,无论欢喜忧愁,她情愿尽数倾倒了给他而他,也是欣然接受,并且甘之如饴.

雷君浩在这一刻深刻的体会到了失落之情,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儿扑倒在别人的怀中痛哭流涕却无能为力.只是因为她不曾向自己伸出信任之手,不曾第一时间扑进自己的怀中.

他,原来已经距离她好远.

谢描描踢打得累了,又将头扎进秦渠眉怀中,因着哭咽,嗓音暗哑,瓮声瓮气下令: “我要回家,马上,现在就回家!”

秦渠眉并无半刻停顿,答道: “好,我陪你回家!”

“当真?”她似有不信.

“当真!我几时骗过你?”

谢描描遍寻记忆,似乎他真不曾骗过她一回,这才心不甘怀不愿点了点头.

秦渠眉当即下令,场中暗卫已有几人回庄准备马匹及沿途所需,另有几人去打前站,更捎了口讯托付玉真子道长照顾病中的秦母,庄中事务自有人前来接管,正是前去替他迎亲的堂弟秦渠瑞.

他与谢描描及雷君浩三人就地休息,等了不及一个时辰,一切便已准备妥当,暗卫牵了马匹过来,三人上马向南,一路飞驰而去.

谢描描自离家数月,今日始踏上归家之途.一时里想起自己离家那些流浪的日子,今日归时,沿途一切皆有秦渠眉着人打点,便是近身之事也是秦渠眉亲力亲为,全然用不着别人沾手,不过半月,二人之间亲密更胜从前.纵然雷君浩仍有旧意,也不能教谢描描将目光从秦渠眉身上挪开半步.

谢描描内心焦痛,瞧着秦渠眉,顿觉安心许多.若是一时半刻眼内不见了秦渠眉,只觉惊惶无比.秦渠眉也体谅她痛失双亲,沿途之际从不离开她左右,纵是晚间也陪在她房内一同入寝,当真是同起同卧,同息同止.

雷君浩起先还想拖着秦渠眉同宿一室,后来见得谢描描拖着秦渠眉的臂膀眼泪汪汪不肯松手的模样,纵然心内酸涩也只由得她去.

谢描描每晚蜷缩在秦渠眉怀内方能眠得一刻钟,路途辛苦,她近两个月本就劳碌,人已瘦得脱了形,若非秦渠眉每夜用内力偷偷替她调息,怕是她早已支撑不下去了.

一行人快马飞驰,半月之后终于到了郫城境内.谢描描立在自己当初逃婚出来的城门之外,不由感慨万千. 郫城终年繁华,进出城门的人极多,众人下得马来,牵马进城,早有暗卫在城内订了上好客栈.谢描描近乡情怯,反倒没有了当初焦迫之心,只由得秦渠眉安排,住店洗洗浴吃饭,他如何说她就如何做,如牵线木偶一般.

其实是晚饭之时她究竟塞进胃里一些什么东西,细想起来自己也不知道,当真是食不知味.

秦渠眉见得她这般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亦不好受,又怕大天白日去了谢家废墟惹人注目,只有夜探一途,也只得强捺下她的性子,哄得她吃了些饭菜,只捱到子时才能动身.

身后事

ˇ身后事ˇ

谢描描再次立在谢家大宅之前,一眼看去,这宅子就像静静潜伏在暗夜的巨兽.中天玉轮高悬,清晖遍洒,整栋宅子却无一丝人气.南方空气湿润,大宅历劫而坍塌,她一步步小心移动,凭着旧时记忆在宅内行走,亭台楼阁再不是旧时模样.有枯木逢雨润而绽出新枝,怯怯探出头来,在微风中摇曳,只揪的谢描描的心钝钝的疼,像隔着巨大而厚重的幕,疼痛也是隐隐约约的.

秦渠眉与雷君浩静静跟在她身后,一干暗卫隐在四处查探.他二人生恐谢描描大受刺激,几乎算得上寸步不离,可现在见她这般沉静模样,反倒有些无所适从.谢描描缓慢的走在大宅内,似闲庭散步一般,有时又立在一块倒塌的房屋或者亭台之前,静静伫立片刻,也不知道勾起了她的什么回忆.

她一步步从中庭向着后园而去,途中间或有一具尸骨,她也会蹲下来研究片刻,然后摇摇头,继续向前.雷君浩有心燃起火把来,却被她制止了.

她的目光足够沉静,似一片深海,无波无澜.有时却又仰起头来,似在看天色一 般.□之内尸骨更多,她一具具检视,在夜色中辨认,神态极为安详认真,似这府内众人与她无一丝一毫关系一般,只不过她是寻常仵作,前来探察一门凶杀残案一般,正是往日玉真子所授

整个院子里的尸骨有八十六具,包括后园树丛之内或者山石之后,由这些人的死状当日惨状可见一斑.也亏得当日烈火焚天,将这些尸骨烧得干枯焦朽,经谢描描这番检查,已是头断肢裂,又加之南方天气湿润,已有霉尸之气.谢描描检查完最后一架尸骨,与秦渠眉低头商量一番,叫得几个暗卫小心掩了口鼻,将这些尸骨堆积一处,架了院中未曾烧尽的柴火或者哪处的房梁门窗,点燃了大火烧了起来.

谢家大宅自出了灭门惨案,往日邻居大多举家迁移,周围虽仍有宅院,其实已算得上蛮荒一片.因之此时谢家宅内夜半再起大火,也无人前来观看.只等的这些尸骨烧成了灰烬.

其实微风正好,谢描描将怀中锦帕抽出来,捧了满捧的骨灰,捡一处高台立于其上,扔手一把把将这些骨灰随风而撒,也不知她口中喃喃念些什么,微风掀起她的衣袂,她举目四顾,只觉背心之处深寒难以驱散,忍不住瑟缩了一下,仍是往返十来次,将这些骨灰一把把亲手撒了开去,随风而散.

最后一把骨灰撒开的时候那帕子也随着骨灰缓缓飘下,秦渠眉眼瞧着她的身形摇摇欲坠,一个纵身跃上去,正正将她即将软软跌下来的身子接个正着.

谢描描这一病竟是病了半月有余,每日昏昏沉沉,口中胡话连篇,有时奶娘有时爹娘,有时又是一些家中仆人的名字,雷君浩每每听到她在梦中呓语,只能颇为无奈向秦渠眉解释:”春香是谢伯母贴身的大丫环!”又或者:”林大是谢家的花匠,侍弄的一手好花草,描描小时候老喜欢跟在林大身后跑来跑去,总觉得林大身怀绝世不传之秘.”

秦渠眉皱眉听着,想象那小小女孩充满敬畏信赖的眼神,只觉一阵心酸,不知道她在自己的世界一夜之间坍塌之后都想了些什么.那夜沉静的眼神总让他觉得担忧无比.

过得三四日,谢描描清醒了一些,倒不再流泪哭泣,就算吃饭喝药也是来者不拒,任凭秦渠眉与雷君浩作主,倒让两个大男人面面相窥,不知如何应对.

等得谢描描身体逐渐恢复过来之后,她盘膝坐在客栈床上,向秦渠眉提了个要求.

“相公,既然我已嫁了你,有事自然得找你,现在我急需要人手,你手下暗卫办事能力我已见识过,能否送我四个人来使?”

往常雷君浩对她说一不二之时,从来不曾想过有一日她会不惧不怒的静静坐在那里,竟然也有让他无话可说的一日.他几次欲张口,明知道此时不合适宜,仍然忍不住要说:”描描,你我的婚约尚未解除!”他本意只是提醒她一下.

却见她微微一笑,连日来极为苍白的面上添了一抹娇弱之意,但决无怯色,无所谓道:”君浩哥哥,当日的婚事是父母定的,既然如今他们已然过世,遵不遵守这个婚约我说了算,由不得他们!”

雷君浩从不曾见过这样子的谢描描,一时语窒,竟然说不出一句反驳之语来,后知后觉猛然省起她方才说了什么,急道:”你是说你已经确认,伯父伯母已经过世?”连秦渠眉也是愕然看着她,他也以为谢描描此番病重,只是因为自得知家毁人亡之后长期积郁,一路纵马快驰失于调养,又亲手所葬家中仆小,深受打击.看她当初镇定模样,定然是父母与奶娘尚在世间,哪曾想她当日竟已是将父母奶娘辨认了出来,亲手焚烧,所受打击竟是非一日之功可解.

谢描描随意点点头,淡淡反问:”难道你们不知道?我第一次听闻父母遭遇不测,难道不是你们漏的口风?这时反要质疑?不用质疑了,尸骨我已辨认了出来,当时连同府中仆人一起焚烧了.爹娘既然愧对这些家仆,让他们一起上路也是应当应份,再说此时仇人尚在暗处,自不必大动干戈来办丧事.”

雷君浩与秦渠眉俱是一呆,再不能想到往日最是天真不过的一个人,逢此大劫竟然能冷静至此.再一细想也觉释然:诚然,谢描描算得上是个天真未泯的小姑娘,但她自幼生在商人之家,父母考量利益皆是冷静老辣,只有一女多少也得了些亲传.逢此大变反将她天性里面的淡漠理智敏睿给激了出来.她虽悲痛,但逢此大仇自有考量,才能强抑悲愤料理家人身后之事,更向秦渠眉讨人来用.

此时她明丽的脸上再看不到一丝悲痛伤心的影子,眉眼之间坚定无惧,连秦渠眉看了也暗暗叹气:”描描,你要多少人来用也行.不过此时我虽不愿意放手,且不说君浩与你已有婚约.这就算在其次,但你此时只觉孤单一人,婚事如何考量,以前我虽有勉强你之意,现在也知不可强求,端看你的意思,无论你作何选择我自是毫无怨言!也会全力支持你缉拿凶手!”

雷君浩见得秦渠眉竟然同意放手,简直是意料之外,微含喜意去看谢描描,却见她眼内一波秋水直直看定了秦渠眉,伸出手去,轻声问道:”莫非,你不愿意握着我的手?”一颗心顿时凉透.

秦渠眉见得雷君浩失望之色,但谢描描信赖的看定了自己,如何还能拒绝?早伸出手去,将她小手紧紧握定,柔声道:”我自然不愿意与你分开!只是对不住君浩了!”

雷君浩生就洒脱的性子,其实自打进了紫竹山庄,初次见得胆小的谢描描一头扎进秦渠眉怀中已是心生凉意,只是那时还抱有微泯的希望,此时知道自己与谢描描的婚约再不能够履行,知其志不易再改,也不好再强求什么,只当自己自作孽不可活,粗声粗气道:”描描你既然选定了秦大哥,以后也只能当我嫂子了!”话方出口连自己也觉出了颓唐之意,黯然失色退踞一处默默坐了下来.

这里秦渠眉既然紧紧握着谢描描的手,虽因谢家之事与雷君浩在侧,也不能做出飞扬之态,到底眼睛里面蕴满了喜意,回头招呼了门外四名暗卫上前,予了谢描描来使.

谢描描虽紧拉着秦渠眉的手,但她心思不在此处,只盯着面前四名暗卫细看,又询问了一番各个年龄特长,交待了一些极为琐碎之事让四人前去查探.他四人领命而去.这里秦雷二人又陪着她吃了些粥菜,眼瞧着她有些累了,倚在枕上不过一时便睡了过去,方才掩门而出.

二人边走边谈.

雷君浩乜斜了秦渠眉一眼,颇似怨怒:”大哥好本事,这次可真将兄弟媳妇给抢了回去,小弟佩服!”

秦渠眉从来一本正经,难得开几回玩笑,此时也不过回盯了他看,不置可否一笑:”君浩,你年纪轻轻,长得又风流俊俏,又会哄女子开心,也知道大哥这性子不讨人喜欢,难得有个中意的,也只能先紧着大哥了!”

雷君浩当胸给他一拳,也不见他回击,恼道:”兄弟这么些年也只中意了这一个,就被大哥你不声不响给抢了去,也不知道以后这兄弟还作得成作不成了?”似在自问,又似在问他.

秦渠眉微微一笑,在他肩上重重一拍:”你也不过烦恼一时,过后就好了.难不成真想让大哥烦恼一世?”

雷君浩愕然一顾,从来不曾想到秦渠眉竟然会为了那小丫头说出这番话来,将他上上下下再打量一番,喃喃道:”有什么好的?那小丫头有什么好的?”自己细想起来也觉得疑惑万分.

“她信赖我!没有一丝疑虑!”秦渠眉缓缓道.

探前情

ˇ探前情ˇ

过得几日,那四名暗卫果真探听到了一些消息.

原来自中秋谢家大火之后,城内倒真多添了一些陌生面孔.此处虽过往商人俱多,但不是商贩又在城中逗留日久的少之又少.一来郫城并无风景格外秀丽或者出名的寺庙古迹,二来城中饮食在江南小镇也算不得有特色,只是勉强算得上南北易货中转之地,难得能吸引真正前来观赏江南之景的人物.

这四名暗卫费尽周折从谢家以前搬迁的邻居那里探听得来的一件消息倒让谢描描精神振奋.据谢家一位旧邻曾道:谢家出事那日,正是谢描描及笄之日,家中宾客散尽之后,倒来过一位白衣少年,风姿翩翩,令人见之忘俗.那邻居也算得郫城富户,那日也确是携了儿子前去赴宴,宴后与一干求亲之人又去了城内酒楼饮酒,酒罢已是三更,坐着小轿一路摇摇晃晃到家,醉眼朦胧下轿之时,移目朝谢家门口看去,只见门口正立了一名白衣少年,与看门的谢二牛交涉,也不知在说些什么,谢二牛当时许是喝高了些,有些醉意醺然,嘴巴不干不净,口中只一径嚷嚷着:”我家大小姐已经许了人家了,公子要求亲也来晚了…”之类的话.那邻居当日求亲未遂,本就心有不满,此言正戳在自己痛处,因此未再多看一眼,头也不回的进了门.哪成想刚刚入睡,被门外吵吵嚷嚷之声惊醒,只见火光大盛,披衣出门一看,谢家大宅烧得火红,映得郫城半边天空都红了,他家宅子离谢家主宅极近,怕火势蔓延烧到了自家门口,忙忙的唤了家下人等手执盆筒之物往两家相接之地泼水,隔着隔墙只听得谢家院内惨叫声一片,又隔墙闪出几条黑色人影,在火光之下转眼而去,方才明白这大火怕是人为,有人前来寻仇.

谢父谢母虽在郫城这些年,但生意场上向来不留余地,结的仇家也有一些,若有那家败钱散的人家买凶杀人也有可能.那旧邻见了那些事哪里还敢声张,早紧紧闭了口.过得几日寻了新的住处举家搬迁,另有几家见势不妙亦重新寻了处地方安身.这旧邻眼瞧着过了近小半年,谢家之事渐渐淡了下来,方才能被那些暗卫敲开口,讲出内中前情来.

谢描描闻得此言,心中只隐隐觉得不好,猛然想起自己离家出走那日,被自己盗马的那少年,心道莫非是自己惹的祸,这才有举家被灭之祸?她自小在郫城长大,那少年的样貌却是从所未见,心中一旦有了疑虑,只觉迷雾重重.依着自家父母的脾性,若这少年寻上门来,定然会拿出家中钱财来赔那马儿.单凭少年手中的流云舞蝶簪,父母也不可能赖了那少年的马钱.莫非那少年骄纵非常,非要将自家焚了以泄此恨?但那旧邻口中的黑影又如何解释?少年来历非凡,身边有暗卫?

既有暗卫,那日又怎么会凭白由得自己夺马而去?

思绪一旦展开再难收住.她心中一边惴惴难安,自责自己的鲁莽,有可能在无意之中得罪了人,一边又暗暗发狠,等来日将那少年捉住,定要将他剥皮拆骨,报这满门八十六人灭门之仇.

秦渠眉与雷君浩见她半天不语,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只得放那四名暗卫下去继续追查.二人围着谢描描问了半日,也只问出了一句:”替我查那白衣少年.”

秦渠眉窥她面色不善,道:”莫非描描见过那白衣少年?”

谢描描点点头,将那白衣少年的样貌再讲一遍,由得他支使暗卫去查.自已朝后一倒,又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