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雷二人这些日子已经见惯了她这般颓唐之色,也由得她沉默不语.知道这痛一时之间怕是无法消解,也只是贴身关注她的饮食起居,时有从街上带些新鲜玩意儿来搏她一笑.

但谢描描由来不在这些东西上上心,自然难得她一顾.倒是有一日雷君浩从外面酒楼带回来半坛子花雕倒让她起了兴致,喝得醉意醺然.二人虽不愿见她整日沉醉,但饮些也无妨,便时有半坛子女儿红或者竹叶青送到她房里.有时候她半夜喝得醉意微醺,揪着秦渠眉的领口质问:”不过就是抢了你一匹马,有必要杀我全家吗?”

秦渠眉闻得此语,料得她定然识得那白衣少年,见她怒愤填庸,知其隐瞒的辛苦,也只是叹息数声,将她静静搂在怀中,感觉胸前渐起的濡湿,轻拍她的背,令那呜咽之声渐起,不过一个时辰,她便会静静伏在他怀中睡去,颊面泪痕未干,面上浓酒醺出的桃色未褪,格外惹人怜惜.

他抱着怀中少女,轻轻吻了下去.

不过两日,雷家堡传讯过来,有人上门挑衅,为首的正是一名白衣男子.不过按着路程算,这却已是半月之前的事了.前来传讯的雷家堡弟子奉堡主之命急召少堡主雷君浩回堡应急.

雷君浩与谢描描之事本已尘埃落定.他每日住在此间,见他二人的默契模样,内心凄惶可想而知,若非谢家之事未了,他早巴不得离开此间.秦渠眉见雷家人前来传讯,与他商议一番,也容得他自去.

雷家堡前来传讯之人与谢描描一番对答,竟然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果:那白衣少年正是闻蝶谷少谷主叶初尘,正是当年狂性大发差点灭了东海门的叶西池之子.

众人悚然而惊.便是连谢描描搜肠刮肚,也想不明白,谢家一介商贩,何曾会与江湖之中素有大名的闻蝶谷结下梁子而引来灭门之祸?

谢描描百思不得其解!

又过得半个月,谢描描身体状况愈好,每日里被秦渠眉拖着四处走走.她本是个好动的性子,只是生了场大病,也懒怠动弹.秦渠眉此人除了不会说些花巧言语,倒真是无可挑剔.江南临近春节,气候湿冷,每夜里他必是将谢描描搂在怀中,早晨也定然是第一个起床,替她张罗吃食.谢描描每日在被窝里吃完了早餐,方才被他拖起身来,在大街小巷行走.

谢描描虽在郫城长大,反倒是家破人亡之后,方有此闲情怡致闲逛,处处看着新鲜陌生.有时候反倒让她自己生出幻想来,只觉故乡反成了他乡,倒生出几分人世无常的感慨来.

她一心留恋此地,虽知父母英魂早已随风而去,总是盘桓不止.到得后来,秦渠眉但有庄中事务传来,要他打理之时,她自己一个人也能处处闲逛.这种日子不觉间已将大年夜过去,二人虽在异地,也在客栈叫了几个可口小菜,但谢描描自伤身世,半夜喝醉了酒闹着非要去谢家大宅,秦渠眉拗不过她,只得带了一坛酒,背着半醉的她去了谢家大宅.

不过是又一场思念之泪罢了.

第二日正是大年初一,处处鞭炮之声.谢描描宿醉之后倒也觉不出头脑疼痛.每每她酒醉之后,秦渠眉自会去配了解酒药草来,挂在房内镂花银薰球内.她摇摇晃晃起身,见床头挂着一身全新的素色衣裳,裙角绣着朵兰花,襦衫之上也绣着同色的兰花,她正盯着床头发呆,秦渠眉推门而入,见得她醒来,嘴角噙了一抹极为浅淡的笑意:”醒了?”见她仍是盯着那身衣衫发呆,解释道:”今日是大年初一,我们虽不能回山庄过年,但总还是要置办身新衣裳的.只是你仍在孝中,自然不能穿那鲜艳的衣裳,这身素色衣衫我看着还算合眼,就买了来.快快穿起来去街上看看,听说今日外面极是热闹.”

这恍惚让她忆起从前的新年.丹霞山那几年就不必说了,但回到郫城的每一年大年初一,她每次睁了眼,奶娘也是这般笑盈盈推门而入,床头挂着她亲手缝制的新衣,必有新巧的花样,颜色也是顶顶鲜嫩的,她乖乖坐在绣凳之上,由得奶娘替她梳妆打扮…秦渠眉虽不及奶娘手巧,堂堂七尺男儿手脚难免笨拙,但服侍了她穿衣梳洗这些日子,也算得熟能生巧.镜子里的少女被他挽了个极为简单的髻,在发间只插了一枝白玉簪固定头发.头上还别了枝白绢作成的小花,正是孝中的打扮.她由不得眼眶湿润,几乎要哽咽落泪.

秦渠眉在她身后忙碌,似并不曾看见她红了的眼眶,难为他向来冰冷寡言的一个人,此时也是罗罗嗦嗦,讲了许多今晨外面的趣事,什么掌柜的发多了开门利市给伙计,引得老板娘在后院里唠叨了一个早晨,那些伙计本来满心欢喜,但其中一个不过是打碎了一个碟子,便被老板娘克扣了半年的工钱,直吓得那些伙计恨不得将大年初一的开门利市私下退还给老板娘…放炮的伙计本来也不会有什么事情,结果正逢着老板娘路过,心里害怕,手一抖,竟然将炮放错了方向,结果不但将老板娘的一身红裙子给烧了个大洞,手忙脚乱去替老板娘灭火,竟然差点将老板娘的裙子给脱了下来.幸亏是冬日,裙子下面还有长裤…拉拉杂杂,谢描描听了半日,心内酸涩渐渐解开,想象那肥肥的老板娘气得声嘶力竭的样子,终于咧开了嘴.

离故土

ˇ离故土ˇ

二人在郫城住了些日子,眼瞧着年关已过,谢描描虽心内留恋不已,但秦渠眉山庄内事务繁忙,耽搁了这些日子,每日里虽有快马传递,也不能完全解决.更何况再容谢描描在此地住个半年,怕是好好一个人就会变成个酒鬼.秦渠眉大事之上从来不含糊,容不得她再消沉下去,拉着她离开了郫城.

谢描描恋恋不舍回头去看,这城廓仍如自己每一次离开一般,但她心内极为明白,此生自己怕是也极难再踏足此地.

这一日行至镇江,宿在一座名为富春的客栈里面.客栈掌柜长得肥肥大大,一脸笑模样.见得他二人不拘银钱,秦渠眉随手打赏的极为大方,支使的店小二格外殷勤相待,连镇江此地的名胜也介绍了个遍.秦渠眉有心想带谢描描散散心,洗漱沐浴之后,吃了点清粥小菜便带着她出了门.

谢描描本来倦怠,见他这些日子日夜照顾自己,整个人消瘦了一大圈,也不忍再拒绝他的好意,遂同他一起安步当车,在镇江街上行走.

镇江此地气候也是极为湿润,街市间笑语喧哗,往来行人衣衫渐单,女儿家衣裙颜色轻嫩鲜艳,引得少年男子回头伫立.谢描描穿梭其间,也觉心里轻快了许多,笑微微同秦渠眉边走边看.二人行至关帝庙前市集,人群拥挤,谢描描只觉自己被人撞了一下,后知后觉伸手去摸腰间钱袋,诧异道:”相公,我的钱袋不见了!”

秦渠眉目光在人群中巡梭一番,见得人头窜动,隐约可见之前撞了谢描描的人,安慰她道:”你在此地稍等,我去追回来!”谢描描身周有四名暗卫,安全自然无虞,见得她点点头,他已飞身而去,只是碍着人群之中,不好太过张扬,足下暗暗发力,常人看起来不过是跑的略微快一点罢了.

待得秦渠眉不见了人影,谢描描在原地略停了一会儿,便有一少年走了过来,直直撞了上去,她惊恼之下差点飞起一脚踹开,岂知那少年在路过之时在她耳边低声道:”若想知你父母今日在何处,请随我来!”

一瞬间她几乎以为自己幻听,见那少年回头对着自己微微点头,心中一动,竟然顾不得秦渠眉尚未回来,拨脚跟上.

她身后四名暗卫只留了一名在原地等待秦渠眉,其余三人紧紧尾随,眼瞧着谢描描在人群中左拐右拐,眨眼不见,再去瞧时,关帝庙前人潮汹涌,哪里还有谢描描的影子.

那三人手心冒汗,分散开来只找了一个时辰,不但是谢描描不曾找到,便是前去追钱袋的雷君浩亦不见了踪影.

三人回头去找原地待命的那一名暗卫,竟然也不见了踪影,这简直是自当了暗卫以来初次逢此大事,只急得额头冒汗,说不出一句话来.

却说谢描描尾随那少年一路拐过几处民房,最后停在了一处极不起眼的平房面前.那少年回头见她居然没有跟丢,微微一笑,拉开了门,道:”谢小姐请进!”

谢描描心跳如鼓,血脉贲张,只觉真相就在眼前,整个人晕晕乎乎踏进门去.这平房从外面看起来极为普通,小院之内也只种了些寻常花木,但花木当间笑盈盈立着一人,白衣如尘,见之令人忘俗,目光之中蕴着无限笑意,朝她微微一笑,若非隔着刻骨家仇,几乎要为他的容颜倾倒.

谢描描深吸一口气,按捺下颤抖的心绪,只觉嗓子眼里发干,但她终是克服了心里那股惧意,扯出一抹僵硬的笑意来:”叶少主,别来无恙乎?”

叶初尘一愣,似未曾想到她居然真能知道自己的名字,但那惊愕也是极短的一瞬,便被笑意掩盖:”谢小姐,别来无恙乎?”

这次谢描描倒不曾再同他拽文,脱口道:”极为不好,叶少主!”

叶初尘这次又是一愣,似不能相信谢描描说话如此直接,笑叹道:”谢小姐还如第一次相见一般直率可爱!”

“是吗?”谢描描冷冷道:”难为叶少主灭了我谢氏一门八十六口人,居然还要问我这谢门遗孤过得好不好?”她只觉怒意快将她淹没,几乎要气得全身哆嗦,强抑着才不会当胸照着叶初尘来一剑.

叶初尘淡定无波,连个笑模样都不曾改:”谢小姐言重了!”随手扔过来一个似帐本子一般的东西,”这是谢氏一门九十一口人的名册,谢小姐不看看么?”

谢描描一把抓在手中,只见上面家下仆人皆是母亲笔迹,每一个人名之上皆划着红圈,似阎王勾命一般.在最后一章,也不知是谁人的笔迹, 飘逸无比的写着五个名字,起首名叫谢无涯,后面跟着姬无凤,谢描描,最后跟着金算盘与奶娘张氏的名字李金花.这五人皆是黑字,上面并无红勾.

谢描描一瞬间希翼再起,家中到底有多少人口,她并不清楚,但眼下这名册显然是真的.若按着叶初尘的手笔,莫非父母尚在人世?她顾不得自己之前怒焰冲天,几乎是扑上去,就差揪着他的领口,颤声问道:”叶少主给我看这本册子,莫非是想告诉我,我父母与奶娘尚在人世?”

叶初尘淡淡一笑,似光影在颊边流转,”本谷主以为,谢小姐原来是知道的!”他似极为惊讶:”原来小姐并不知道啊,尊亲自然还健在,不过此时已经回到了谷中,他二位阔别谷中多年,此次也应是回去贻养天年的时候了!”

谢描描被他话中的意思给吓得失手抓住了身旁一条藤,哗啦一声给扯了下来:”叶少主莫非说错了?我父母不过是一介商人,怎么会同闻蝶谷中有关系?”她心有隐隐有巨大的恐惧涌上来,只是强忍着想在靠近又想到退后.

叶初尘蓦然大笑:”我闻蝶谷中赫赫有名的二副使,谢无涯与姬无凤,当年江湖中人有几人不晓?江南道上与江北道上令人闻风丧胆,不知有多少帮派吃了他二人的亏,不过后来这二位一心求去,方才归隐.父亲他老人家有生之年只想再见一面,但两位副使倒是远离江湖,过那散仙般的逍遥日子去了,哪里还记挂谷中之事与人?说起来,这事还得感谢谢小姐,若非你拿了那流云舞蝶簪,本谷主如何能想得到,名满江湖的二副使竟然藏在那么一处不起眼的小镇上.姬副使向来喜欢热闹,竟然也能耐得住此处冷清.”

谢描描只觉双手俱颤,双足俱软,朝后软软退了一步,一时之间父母不是自己认识的父母,家不是自己以为的家,世界瞬间掉了个个儿,形如一口上好的黑铁锅,将自己倒扣在那锅底,眼前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虽说阳光正艳,可她却如再次直坠冰窟,浑身激寒,连牙齿也忍不住轻颤起来:”你说的…可是真的?”

叶初尘收了笑声,伸出手来好心扶她:”莫非是谢小姐听说自己原是闻蝶谷中人,激动不已?放心,今日我就带你回闻蝶谷!”被谢描描狠狠用力将他的手打开,手掌相击,只感觉他的肌肤有令人贪恋的温暖,令她瞬间想起那每夜拥着自己入睡的温暖胸膛来,她下意识回头去看,便如每日转身,身后静静立着的笑颜,人人都只道他冰冷如刀,唯有她觉得那是个有着别样温暖的男子,令她全心信赖,如今让她举目四顾,四野荒凉,才知自己连这仅有的温暖都要失去,身后空无一人,只有一扇极为普通的小门那是她的来路.

然而来路终究还是被堵上了,她到底心有不甘,还是要垂死挣扎一番,极为艰难才说出一句话来:”叶少主,你手上有何证据让我相信父母在闻蝶谷,跟着你去?”

叶初尘轻轻一抬袖,一封书信便平平飞了过来,谢描描伸出手来,那封信恰恰落在她手中.她也算得习武之人,知这人年纪虽轻,但内力已至化境,当真让人心惊.她强忍着惧意将那信拆开,正是母亲姬无凤的笔迹,熟悉的漫不经心的口气,内容与叶初尘讲的相差无几,末了叮嘱谢描描跟着叶初尘回谷.

谢描描手一松,信纸轻轻飘落,满院花香腻人,欲惹人呕.

叶初尘漫不经心道:”描描妹妹,你我本应青梅竹马,一起长大…说不定,不过现在回谷,也为时不晚!”

谢描描从前听雷君浩叫一声”描描妹妹”只觉后背发寒,此时听得叶初尘这暖意融融的声音叫着自己,无端觉得寒意自脚底到尾椎骨缓缓而上,那股寒意直逼咽喉,紧扼住了她的呼吸,令她神魂在外,本心全失.

她尖叫一声,夺路而逃,只觉背后一股劲风袭来,出于本能,她侧身一躲,便被带进了一个陌生的怀抱,抬起头来,目光正正对着叶初尘那双蕴满笑意的眸子.她全身立时起了无数小栗,扬手便要推开他,口中怒叫道:”你这登徒子,还不快放开我?放开!”

叶初尘轻抬右手,她发上玉簪叮咚一声掉下地去,砸在院里的青石板之上,断成了两截.秀发如瀑,被秦渠眉细心绾起的长发披散了一肩,发上那朵白绢花也随风而去,他啧啧叹两声:”不过是家中死了几个仆人,又不是死了爹娘,也不必穿得浑身缟素,似守孝一般吧?”

谢描描由来胆小,被人欺负了也只会躲在暗处流泪,平生第一次怒不可遏,推又推不开,打又打不过,张开细细的牙齿不计后果,一口咬了下去.叶初尘正将她紧搂在怀中,小心注意她的手脚踢打,何曾想到谢家养在深闺的小姐居然会伸出牙齿来咬人,当真是哭笑不得,连忙道:”好了好了,我放开你还不成么?小丫头牙齿忒利.”松了手,拉起袖子一看,只见自己的右小臂上留了一排尖尖的齿印,正往外泛着血珠,不由拧眉:”谢副使这是养女儿呢还是养狗呢?”

谢描描反侮相讥:”有的人虽然是人,连狗都不如!”她今日也豁出去了,既然父母与奶娘俱安,数月间的心痛虽算不得不药而愈,一时也轻了泰半.但那日初回谢家老宅,那番惨像至今难忘.家中旧仆也有追随了十几年的,几乎算得上看着她长大,虽不能与奶娘相比,但家园被毁却是至痛之事,哪里能与这位叶少主欢言相对?更何况江湖中人对闻蝶谷中人多有诟病,视同邪魔歪道,更让她对自己莫名的身世突变生出了愤怒,那股火焰在胸中越烧越猛,直让她失去了理智,擎出腰间双剑挽了个剑花向着叶初尘而去.

叶初尘见得谢描描双目赤红,剑气凛冽,脚下步伐纵横,竟是要命的架势,墙头之上探出四五颗头颅来,见得院中打斗,内中有一人正是引得谢描描来此的少年,不过是笑着摇摇头,似有一丝幸灾乐祸,眨眼间又消失在墙头.叶初尘一边退让一边嚷嚷:”这帮没良心的家伙,也不来搭把手儿!”

只听得墙外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少主许久没活动筋骨了!”便再没了后音.

谢描描见得叶初尘纯是游戏之态,心中邪火愈盛,想到这人谈笑间斩杀无辜竟不以为意,就恨不得将他立毙剑下,奈何技不如人,她虽在丹霞山苦练几年,仍是受制于人.更引得叶初尘边退边嚷嚷:”咦,这不是丹霞山那老道姑的绝学么?描描妹妹怎么会?莫非妹妹是那老道姑的头门弟子?”也不知他怎生出手,谢描描手中双剑已在他手中.

谢描描直气的七窍生烟,又想起江湖近几月的传言,惊恼道:”你去了丹霞山挑衅?”

“别说的那么难听嘛!我也只是闲极无聊,闻得丹霞山不但风景优美,且无尘观中老道姑剑术极为高绝,顺便见识了一下.唉父亲曾道江湖之中多是徒有虚名的家伙,果不其然!那道姑不堪一击,被我夺了双剑,差点自刎谢罪,真不明白,不过就是夺了她的双剑,犯得着拿命来抵么?”他唉呀呀自说自话,猛然瞪着自己手中双剑,心有余悸道:”描描妹妹, 你既是那老道姑的弟子,我夺了你的剑,你拿到剑以后不会自刎吧?”

谢描描怒极反笑,见得他小心翼翼的神情,讽刺道:”闻得叶少主惯能生事,一路行来也不知挑了多少江湖帮派,伤了多少人命,怎么也怕我一介小女子自杀?不过是又一条命罢了!”

叶初尘唠唠叨叨:”描描哪能与那些江湖草莽相比呢?姬副使的宝贝丫头,谷中多少人立等着见你呢,虽然,长的也确实算不得很出众,但勉勉强强也算得清秀佳,打扮打扮应该还能见人!”

谢描描见得叶初尘抓着自己双剑在那里唠叨不止,大违他一身清雅出尘的形象,心火正盛,作势要踹他一脚,伸出脚去之时何曾想到他竟然未曾闪避,登时踢了个正着,正踢在他胫骨之上.

叶初尘唉哟一声,弯下身去揉搓胫骨,谢描描见机出手,恰从他手中夺回双剑,此时她也不欲再与他纠缠,向后一跃,纵出几尺远,轻轻掠上墙头,御剑而行,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向着巷子外面闯去.

墙外的几人似不想伤她性命,也并未好好拦阻,见得她飘然而去,内中一人探头往院内一瞧,问道:”少主,要不要追回来?”

院内的叶初尘已经直起身来,唇边带着莫测的笑意,缓缓道:”随她去,总得容她回去告个别吧?”

墙外再无人声,眨眼间谢描描已不见了踪迹.

却说秦渠眉追了那偷钱包的一段路,眼瞧着他进了一处巷子,仗着艺高人胆大,也不惧魑魅魍魉,闪身也进了巷子,哪知道那条巷子倒是颇深,他三钻两钻,便被十几名黑衣人缠住,巷中狭小,那些人又是车轮战术,一时半会却不能脱身.此时方省起这些人怕是为了引开自己.等他料理了这些人回头去寻谢描描,关帝庙前已失其踪.另三名暗卫已在附近找了谢描描一个时辰,失踪的那名暗卫满身是伤也回了来,唯独不见了谢描描.

众人又分散开来去找,两个时辰之后,天色渐暗,才见她披头散发神色匆匆而来,边走边回头四顾,似后面有人紧追着一般.

秦渠眉神色一紧,急忙大步迎了上去.此时关帝庙前小摊贩早已回家,人流散尽,只有庙前悬挂着的长明灯影影绰绰,谢描描见得那挺拨身影,心中暖意激荡,脚下一绊,差点跌倒,已被秦渠眉紧搂在了怀中.

二人分开了不过个把时辰,谢描描只觉自己似历尽三世劫难一般,将她紧紧搂在怀中的这个男子愈加珍贵,恨不得拼得此生力气,不再放手.她的世界已然坍塌,旧的世界难以寻觅,想起叶初尘的提议,连自己也觉得荒谬而不真实,前路在何方,连自己也觉得茫然,唯有这温暖的怀抱是如此的真实.

她紧紧的抱紧了秦渠眉,用了比以往更大的力气!

暗潮涌

ˇ暗潮涌ˇ

镇江居南,恰逢梅雨季节,连着两日绵绵细雨,将众人阻在客栈里面,不得出门,谢描描便死活不肯在镇江再游玩下去,只催促着秦渠眉上路,秦渠眉虽知那日她走失,狼狈回来必有缘故,但问及此事之时,皆被她一言带过,显是不愿多谈。他向来纵她成性,凡事无有不准无有不宽之理,自然不舍逼她,也只随她的意思而行。

岂料得他们动身那日清晨,还未走出客栈便听得外面哄闹成一团,使人出去打听一番,却原来是此地一个名唤斧头帮的小帮派一夜之间,帮中众人,不管男女,竟然全数被剃成了光头,便是帮主貌美如花年方二八的女儿也不能幸免。一时间外面诸人乱哄哄传闻,竟将个斧头帮送了个浑号,名曰:光头帮。

谢描描听得这如同儿戏一般的事情,不知为何,心下先是一沉,便想到了那人如雪白衣,飘然出尘,然则眸中多清黠,行事皆颠狂,这消息竟暗合了他行事的路数,她隐约觉得此事与他有些关联。越发要催着秦渠眉快快离开此地。

怎奈他们刚出得客栈门,便被一群十七八岁的少年侠士拦住,这些人一腔热血,道是得高人指点,前来客栈寻找紫竹山庄秦庄主,有请他前往斧头帮主持公道,严惩恶人。

秦渠眉从来颇有侠名,既是找他出头,又不愿推拒此事,回头去看身后紧跟着的谢描描,那眼神里便有了几分延耽的意思,众人瞧着,却只道他夫妻情深,凡事必与夫人报备。

谢描描心神不定,却又不好阻止,只得无奈的笑笑作罢,算是应了此事。

一时之间,众人前呼后拥,乱哄哄向着斧头帮而去,也这知这些少年哪里来的消息,对着秦渠眉尽是赞誉之词,但秦渠眉自来稳重,也只作听不见,撑了伞牵了谢描描的手,带着一干护卫疾走。

斧头帮位于镇江郊外一处山下,远看青砖黛瓦,飞檐翘角,绿荫暗拱,占地颇广,待得众人走近,只见斧头帮大门紧闭,门前围观了几十人,乱哄哄尽在那里悄声议论,看这些人衣饰佩剑,竟也有些身手的样子。

这些少年之中,有位名叫程芮的少年,高挑瘦峭,上前使劲拍门,半晌,那门吱呀开了一条缝隙,露出一双眼睛与一块光溜溜的头皮,门外所立之人,有半数哄笑了起来,那光着头的帮众很是萎靡,愤愤问道:“兄台可是有事?”

程芮有模有样施了一礼,道:“闻得斧头帮出了大事,帮中众中受耻,小弟颇为不愤,恰闻得北地紫竹山庄的秦庄主客居此间,特意相亲前来攘助,寻得那恶人,为斧头帮正名!”

那帮众双目顿时放出光来,也顾不得自己形如和尚,急切道:“可是秦渠眉秦庄主?”见程芮点头,连连道:“我这就禀报秦主,还请兄台转告秦庄主稍待!”见程芮应了下来,大门吱一声关上,只听得内里脚步咚咚,已是去得远了。

不过在雨中站立了片刻,中门大开,只见为首的是一名年近四十的中年男子,胡须头发一概皆无,光溜溜的看着颇为喜人,立在门口抱拳,朗声道:“不知哪位是秦庄主?”

身后侍卫打伞,秦渠眉向前一步,淡定道:“正是在下,冒昧前来相见!”他身后一众少年见得这斧头帮主光溜溜的脑门与身后一干光着头的帮众,已是忍俊不禁,碍于礼仪,也只低头暗笑。唯先前那帮围在斧头帮大门口的人,此时指手画脚,轰然大笑,内中一位颇为清俊的男子连连摇头,大声道:“聂帮主,不如以后斧头帮就改作光头帮好了?”

那聂帮主脸顿时成了猪肝色,却只忍着不发作,隔着连绵雨幕道:“斧头帮遭此在辱,劳贤侄冒雨前来相问。贤侄可别忘了,镇江除了有个斧头帮,还有个剑兰帮,如今贼人尚未现踪,万一,今日的斧头帮变作了他日的剑兰帮…贤侄还是小心为好!”

那男子脸色变了几变,讪讪道:“多谢聂伯父提点!”拱手为礼,竟是转身欲走,他身后众人似被聂帮主这番话所震,也是停了哄笑,紧跟着这男子离开。

一时里聂帮主相请,秦渠眉带着谢描描与一众少年侠士进了斧头帮内,举目四顾,往来人等皆是溜光的脑袋,此情此景,纵是谢描描心有余悸,亦忍不住要笑出声来。她在心内猜测,若此事真是叶初尘所为,此事当真算得上无赖行径。

秦渠眉本是担心她心有暗结,又不肯说,眼瞧着她左右四顾,面上终是带了微微笑意,也不禁松了一口气,与聂帮主进了大厅,相谈甚欢。

聂帮主的女儿聂微兰,年方二八,正是胜华之年,容貌甚美,经此一吓,早已病卧闺中,令聂帮主手足无措,又加之帮中兄弟众家眷也吓得不轻,亦有病卧家中之时,一时间百事阻艰,万步难行。不想今日引得强援,不由拨开愁云惨雾,更见心喜。见得秦渠眉同行带着夫人,见得这夫人年少,举手间稚气未脱,不过与女儿一般年纪,踌躇了几番方开口道:“老夫有事想求秦夫人一番,不知秦庄主能不能答应?”

秦渠眉倒是不防他有此一语,转头去看谢描描,见后者也颇为惊诧,但目中难掩好奇之色,遂开口道:“庄主不妨请讲!”

那聂帮主长叹一声,道:“老夫身为帮主,遭此奇耻大辱,也只怪帮中兄弟与我学艺不精,任人侮辱。但老夫的女儿经此一吓,卧病在床,偏偏她母亲过世的早,帮中众妇人她也不愿见,老夫见得秦夫人年龄与老夫的女儿相当,且眉目慈善,想请庄主夫人前去劝导一番,不知秦庄主与夫人意下如何?”

谢描描向来心软,想着那遭此侮辱的二八少女,胸臆间不免升起一股同仇敌忾的义气来,连连点头:“既然老帮主有用得着妾身之处,妾身必不会推辞,未知夫君意下如何?”

她幼时早见过母亲姬无凤在人前端庄贤淑后院只手遮天的姿态,学来却也不难,此时这番话俨然是位以夫命为尊的贤淑女子,连秦渠眉的目光亦在她脸上多停了一刻,眸中蕴了笑意,也只小声嘱她万事留心,遂应了下来。

聂帮主见这夫妇二人应得痛快,连忙唤了一个小丫头子前来领她往后院而去。这小丫头子圆圆的脸蛋,双目肿的犹如核桃,头上护着块绢帕,隐约可见青色的头皮,低眉顺目带着她一径往后院而去。

斧头帮在南方虽是个不入流的不帮派,但庭院各处无不透着巧致,各色花木在细雨之中愈见鲜艳,穿过抄手游廊,过了月洞门,也不知走了几重院落,终是停在一处极为雅致的所在,院门虚掩,庭内一色的鹅卵石铺着铺着福寿延绵的图案,栽种着各色盆景,虽有雨帘为幕,但院内立着七八位男女仆人,虽尽数光着头淋着雨,却皆是目含忧色,向着房内看去。见得这小丫头领着一名年纪轻轻的少妇走了进来,虽撑着伞,但那一把乌鸦鸦的头上束成了个如意髻规规矩盘在头上——这却是秦渠眉仅会的一种妇人发型,却也还练习了些日子——那妇人看着这妇人的一把好头发,只见刺心,红着双目喝道:“蕊珠这个不晓事的丫头,不知道小姐正伤心着吗?怎么就将不三不四的人领进院里来了?”

谢描描见得这妇人虽光着头,但对那位聂微兰小姐却是回护之意甚浓,也不与她计较,专等这蕊珠的回答。

蕊珠抬头将院人众人看了一眼,无可奈何道:“瑞嫂子快别乱说话,小心被帮主听了去!这位秦夫人乃是庄主请来的贵客,只因着小姐不愿见帮内家眷,特意请了她来开导小姐,还不快让开?!”

那瑞嫂子几乎又要抹眼淌泪,指着房门道:“小姐连我们都不愿意见,又怎么会贸然见一名陌生人呢?还请这位夫人返回吧!”

谢描描近日性情大变,早不是过去那好说话的小丫头,见得这妇人一意阻挡,也颇有些不耐,上前一步将她一指点在原地,恼道:“这位嫂子好不晓事!既是你家帮主所作的决定,哪容得了一个下人来置喙?莫非斧头帮便有这种规矩?”

那妇人面如土色,又口不能言,身不能移,眼睁睁看着这少妇从她身边走过,推开了小姐的厢房。

这院内三间房屋,一明两暗,正厅却是个小小的会客厅,聂微兰便住在西厢。谢描描进去之时,只见靠窗立着一张书案,案上笔墨纸砚一概俱全,墙上挂着把女儿家用的剑,看剑鞘应是轻巧之物,床头挂着红绡罗帐,银钩暗坠,罗帐轻掩,她料着这位聂小姐定然有些武功在身,先防备了几分,从旁边架上取了一只湖笔,聊胜于无,轻捷的将罗帐掀了起来,一看之下,不由大惊失色,蹬蹬蹬连着后退了三步,差点跌坐在地下…

进退失

ˇ进退失ˇ

按着斧头帮众人的说法,聂微兰此时正应垂泪红帐,畏见闲人,但谢描描一顾之下,只见聂小姐的罗帐内并依着两人,一身桃红色衣裙的少女粉面桃腮,光着颗青白头皮,正斜倚在一名白衫男子身上,那白衫男子一脸痞笑,一手正搭在那少女头上摸那光光的头皮,笑得格外不怀好意,不是别个,正是叶初尘。

谢描描万料不到叶初尘竟然会出现在这里,一时脚软,几乎要吓得撒腿就跑,转念一想,看这聂微兰此景,定然是同叶初尘有些瓜葛,许是你情我愿,但若是前厅的聂胜远聂老帮主也与叶初尘是一路的,那秦渠眉便危矣!想透此节,她几乎转身便跑,可惜还未跑至门边,只觉一物如灵蛇般缠在了她脚下,她低下头去看是,竟然是一条长得出奇的罗绢,死命挣了两挣居然没有挣开,抽出腰间长剑便要砍了下去,只听得背后一声清晰的叹息,全身一软,便倒了下来,竟料之外的,她跌进了一个全然陌生却有似曾相识的怀抱,抱着她的那人在她耳边轻轻吹气:“描描妹妹,你脾气也忒有些大了,再说本谷主也不曾得罪于你,怎么一见了我便要落跑?”

谢描描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怒道:“藏头露尾的鼠辈!除了会暗算于人还会做些什么事情?”

叶初尘将她放在聂微兰身侧,欺近了贴上来,呼吸扫过她耳边,微笑道:“如若不这样,我怎么见得到描描妹妹呢?你的那位秦庄主倒将你防护的挺严,这一时半会的也找不到什么机会!”

谢描描被这贴上来的呼吸搞得极为难受,面潮耳赤,侧转头去避开他的呼吸,却正正与侧卧的聂微兰相对而视,但见她初进来之时,这位聂小姐学是粉面含羞,此时却是满脸苍白,正不可置信般盯着这二人看,似被吓得呆怔。谢描描见此情境,心内升上来了一丝微渺的希望:莫非这聂小姐与叶初尘不是一路的?

“聂小姐好!”

聂微兰万料不到这位少妇此情此境,居然同她打招呼,心内巨浪翻滚,碍着叶初尘在侧,却又质问不得,只得讷讷道:“不知道这位夫人是?”

谢描描未及回答,已有一只手极为轻佻的挑起她的下巴来,在上面轻轻抚摸了一下,喜笑颜开道:“描描妹妹已与我私定终身!等跟本谷主回谷之后便要成亲!”

不但是聂微兰面色苍白,便是谢描描听得此语,亦是一怔,明白过来之后恼怒不已,狠狠骂道:“烂了舌头的混帐,谁跟你私定了终身?不过就是见了你一面,但早听过了你做的那些混帐事情,有哪一件可以拿出来当作侠义之事宣扬的?”她从前学艺之时,也以侠义精神为楷模,此时张口拈来,只以为会骂得叶初尘面红耳赤,羞不能言。岂料这人闻言,竟也不恼,笑嘻嘻道:“我倒不知道描描妹妹一心向善,尚以侠士自居,难道妹妹忘记自己是什么人了吗?”听在她的耳内,竟有一丝讽刺的意味。

一刹时她耳清目明,心内乍凉,猛然间想起这人往常行径,更想起江湖传言与自己父母的身份,却又极为不甘道:“那又怎么样?黑白两道不过是世人俗眼,与个人做人无关,何况以侠心自居也没什么错——你休得再胡说,我是断然不会与你成亲的,莫非你竟是目盲,看不到我头上妇人发髻?”

叶初尘脸色微变,冷冷一笑,道:“描描妹妹忒也天真幼稚!自古正邪两立,你只见过那秦庄主自诩侠士,年少成名,可曾见过那些自许正道之士铲除我闻蝶谷众之时的残忍?这些披着侠义羊皮的人,不过是些争名夺利的豺狼,连几岁的孩子与孕妇都不肯放过,又岂是好人?只不过这些人伪善,擅于掩饰罢了!”面上厌色恶浓,但看着谢描描的目光却是微带悯意,忽尔语声转柔,拍拍她的脑袋,如哄小儿一般:“你自小生长的那种环境,又哪里能瞧得见真相?本谷主不怪你!”

谢描描翻了翻白眼,只觉自己与此人全无沟通之处,简直鸡同鸭讲,也懒得再与他争执,目光只在聂微兰床内扫动,只见她这纱帐之内的描金雕花大床之上锦被绮枕,暗香盈鼻,身旁少女虽被剃光了头发,却难掩其丽色夺人,不由深为她叹息,也不再理叶初尘,转头对聂微兰道:“聂小姐,聂老帮主担心你卧病在床,让我前来劝导于你。只是依着我看,小姐这里别有洞天,应是用不着我劝即日便愈,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她此时看着聂微兰苍白的脸色,与她注视着叶初尘的依依双目,心内又是明白了几分,不由想着刺激她一番,许能想出逃离此地的法子。

那聂微兰紧咬着双唇,良久涨红了脸道:“我既已钟情叶郎,自当坚定不移追随于他,原是父亲多虑了!只是累及帮中众人受辱,原是我的不是,微兰定当设法补偿!”

谢描描万没料到,这位聂小姐倒是位敢作敢当的奇女子,已见得叶初尘似笑非笑,道:“你可是考虑好了?我闻蝶谷可不收废物!”

聂微兰似被这话伤了心肺一般,眸中含泪,但也只是一刻,立时点头,似生恐叶初尘反悔一般:“能…进闻蝶谷,自是我极难求来的福气,能追随在叶郎身边,此生无悔!”

谢描描心有所动,脑中不期然浮现出秦渠眉那张微含笑意的脸来,由衷的感佩这位聂小姐的勇气,又叹息她遇人不淑,转头即见叶初尘似笑非笑的脸,似并不把这位聂小姐放在心上,只将骨节修长的手按在聂微兰那颗青白头皮之上,笑叹道:“这样,也好!”

只惹得谢描描翻了个白眼,早见得他嘻笑人间,认真追究起来,却是个极为冷情的人,偏生外面细雨迷蒙,哪怕屋内动静再大一点,屋外所立聂家仆人一时半会也听不到动静,自己又记挂着大厅之内的秦渠眉,想要报讯是万万不能,落在叶初尘手中,前景并不乐观,此时她也唯有拖延一途,只盼着时间过久,秦渠眉能前来寻找于她,不教叶初尘离了此地便算作了上策。是以,她只得再次开口:“叶谷主既如此说,我倒想起一件事情来。今日我们离开客栈之时,那堵在门口的一众少年,怕是经你的口才会寻摸了过去吧?整件事情便是你设的一个套子?只是我不明白,既然你与聂小姐有这一段情缘,为何偏要将斧头帮折辱至此?内中竟还有她的父亲?”

叶初尘竟似晓得她的心思,盘膝坐在床上,抚着下巴盯着她出了一会神,极难得的敛了笑意,道:“看来是我低估了描描妹妹,原来你也是个聪明人,若非那秦渠眉以侠义自居,又怎么会被我唆使的这帮无脑少年给请得动,来此间主持公道?怨也只怨他一心迷那虚名,方能掉进此陷井之中。我平生最恨这种人,外面侠义,谁知道内里是不是黑心烂肚肠?哪里我既已放了你去与他别离,今日便跟了我走吧?谢副使与姬副使还在谷中等着你呢!至于聂小姐,她既有去意,怕是她的父亲也阻拦不住,再说如今这般模样,寻常人家的儿郎又有哪一家的肯娶了她回家过日子?”

聂微兰面色惨白,似被他说中心事,目中流露出乞怜神色,似乞求他不要再说下去,但叶初尘岂是她能阻止得了的?已见得他伸指在二女身上快速一点,聂微兰缓缓坐了起来,翻身从谢描描身上翻了过去,下床收拾了些细软物事,不多进便挽了个小包袱来,恭谨立在床前,似欢欣似甜蜜又似伤心难过一般,在房内四顾一番,低低道:“叶郎,可以走了!”

谢描描被他那一点,心内暗道不好,已知他点了自己哑穴,心头惊慌,眸子在眼眶内急转,一时想不出对策来,已被叶初尘抄手捞了起来,抱在怀中,似极为怜惜般道:“描描妹妹,我们这就离开那人面兽心的秦渠眉,去闻蝶谷快快活活过日子罢!”见得谢描描双目中几乎要喷出火来,却是口不能言,身不能移,只由得他挟在怀内,见聂微兰低下身来,在床脚某处按了一下,床板缓缓移开,露出下面黑洞洞的暗道来,聂微兰恋恋不舍在房内回顾一遍,带头跳了下去,叶初尘挟着谢描描紧随其后,也跳了下去,眼前床板缓缓合上,谢描描眼前漆黑一片,鼻端只闻得到一股男子的清香体味,隔着薄薄的衣衫,感觉到他不住跳跃的心,诡异而危险,一如面前漆黑的世界,让她惊惶难定,却又无力逃离。

聂微兰的房内,一切又恢复了原状,似从无人来过或者是主人刚刚离去。门外细雨不止,雨中静立的仆人如泥塑木雕,只眼睁睁的盯着那两扇紧闭的门板,虔心等待。

灯火昏

ˇ灯火昏ˇ

黄昏时分,雨中众人皆冷的打哆嗦,蕊珠与瑞嫂子相视一眼,小声议论:“这秦夫人进去多时,怎听不到半点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