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儿并未有丝毫窘色,只是抬眼定定地看着他,“友儿没有说谎,这一切都是友儿心中所想,因为友儿知道,并不是皇上将友儿发落到哪,而是皇上的命运来发落友儿,因为皇上也是…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

宫羽翰心中猛的一震,为何这路友儿竟然如此了解他!?确实,这一切都不是他所想的,如果宇文怒涛能交出兵权该多好,和宫羽落一样做个闲散王爷,或者在京中谋个官职,哪怕是贪污一些腐败一些他都认了,也比如今这样严重威胁到皇权要好。

宇文怒涛手中的兵权并不多,据探子来报,他手上的屯兵大概三十余万,最多四十万,但他这兵力驻扎的位置却关键的很,阿达城是四国的交汇处,也是兵家必争之地,如今宇文怒涛驻扎在阿达城进可联合三国攻打南秦国,退可直接归附其他三国,实在是不得不防啊。

看到宫羽翰陷入矛盾的沉思,友儿垂下眼帘,心中却与说出的并不一致。她只说了一半,如今宫羽翰做的决定确实不是他自己能决定的,只不过却也不是那个所谓的命运。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此话确实不假,不过还有另一句话——事在人为!

想必段修尧已经在背后开始运作开来了,段修尧…真是个可怕的人!

两人都陷入思考,御书房一时间安静异常,气氛有些诡异,皇上很少在外人面前陷入沉思,而更没人敢在皇上面前思考自己的私事,这镜头却真真发生了。

到底应该如何安置这个路友儿?现在宇文怒涛未除,对路友儿还不能轻举妄动,既不能留在宫中也不能嫁到兰陵王府,到底应该怎么办才好!?

宫羽翰想到这,更是头疼,抬头看向路友儿,她竟然也在垂目沉思,不禁又引起了他的好奇,“你在想什么?”

平淡的一句话好像是朋友之间随口问的,友儿却不敢草率回答,因为对面坐着的可是当今皇上。很认真的想了一下,樱唇微启,却不知自己有多诱人,“回皇上的话,民女在想午膳能吃到什么。”

“…”宫羽翰一时语噎,第一次碰到有人这么坦白回答他这种问题,如果他问皇后,皇后定然是说担忧民生社稷,如果问嫔妃,嫔妃定然说在担忧他龙体的康健,有些胆大的嫔妃则是直接说在思念他,什么样的回答都意料到了却万万没想到这路友儿竟然红嘴白牙的说在想吃什么。

友儿笑笑,“民女不敢随便揣测圣意,不过看皇上的表情便知道对民女这回答心生不满吧?就如刚刚民女所说,人生太多无奈,不是人为能控制得了的,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民女能做的已经都做过了,剩下的就看天意了,整日愁也愁不出,不如便顺应天意吧。所以民女不喜欢算计什么,还不如想象午膳能吃到什么好东西。”

友儿并未嬉皮笑脸,面容一直淡淡,但那平静的话语听在皇上耳中却如一只小手挠了挠他的心窝,让他听完十分高兴又舒服,天意?皇帝便是天子,皇上的意思便是天意,这路友儿说的意思他懂了,总的来说就是无论他做什么决定,她都遵从。

心情大好!宫羽翰一扫几日以来心头的阴霾突然觉得每日所想所思所愁竟然抵不过这少女的三言两语。

“宫中的膳食还习惯吗?”破天荒的,宫羽翰也开始谈起这些无关紧要的话来。如若是旁人听到非大跌眼镜不可,因为宫羽翰很少与人闲扯,尤其是后宫的女人,在后宫嫔妃的眼中,皇上永远是惜字如金的人。

这便是宫羽翰的性格,他在宫中就如同将一匹洒脱的野马关在笼子里,既然不快乐,那便不乐。

这些友儿自然是不知道,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回皇上的话,宫中的膳食无论从相品还是味品都是上乘,所以民女才惦念不忘。”

宫羽翰哈哈大笑,真不知这路友儿是真傻还是假傻,宫中最让人垂涎的哪是膳食,权利、金钱,应有尽有,而如今路友儿的身价完全可以将这些争取来,但她却只想膳食,真是可笑又可爱。难道她真的不垂涎这些?

“路友儿,上一次太后欲认你为干女儿,给你公主封号,如今如若朕说给你妃位让你留在皇宫,你可愿意?”他想知道她到底想不想要这些。

“回皇上,民女如若答的不好,您会生气嘛?”

“不会。”

“当真?”俏皮的看了他一眼。如若是别人敢质疑他的话,早就拖出去乱棍打死了,不过看到如清水般透明的路友儿,宫羽翰竟然发现自己无法生气。

“朕说出去的话就是圣旨,朕说不生气便不生气。”

友儿看着宫羽翰,突然隐隐发出怜悯的目光,面前这名男子还不到三十,但双眉间却有了深深的川行纹,如老人一般,可见他不开心,每每都要皱眉沉思许久。“民女不愿意。”

宫羽翰一惊,她竟然再一次拒绝?“有了公主的名号便可在外设立府宅,也可有品衔了,每月都有宫中月俸,年年都有珍惜贡品,你也不愿意做?”

友儿又笑笑,“不愿。”当了公主能怎样,在宫外有府宅能怎样,也是受到这宫中的控制,就如同笼中的金丝雀一般,锦衣玉食却哪有快乐可言?

“为何?”宫羽翰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惊奇,原来这世上不喜欢这荣华富贵的人不光有他,还有她!?

友儿抬眼看着宫羽翰笑笑,“理由,皇上应该知道。”

“你不说,朕怎么知道?”宫羽落失笑,心中一惊猜出了路友儿想说什么,不过却开始有些恼怒,她竟然敢猜测圣意?此话一出,宫羽落眸中的温度冷了许多。想想刚刚自己竟然如此可笑,以为这路友儿干净如水,其实是心机甚深吧!“难道说,你猜出了朕想了什么?”

友儿平静地看着宫羽翰,那目光不卑不亢,不躲不闪,从宫羽翰面部表情便可知道他心中所想,如若她这问题没回答好,就算是他不能直接治罪给她,想必她的下场也不会好吧。“皇上,民女不知您想了什么,不过皇上的圣颜却告诉我了。”

“朕?朕告诉你什么了?”

“回皇上的话,其实不用人说话,他的脸便告诉别人他平时生活是否快了,喜欢笑的人法令纹比较深,就是这里。”说着,友儿指了指自己嘴旁。“如若是钻研学术的人,眼睛下面的皱纹会比较深,而平日里愁事很多心情不愉快的人,额头上的川字纹会很深。”说着,友儿便伸手指了指自己两眉之间的光洁的皮肤。

宫羽翰一愣,他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大感惊奇,“赵信常,拿镜子来。”威严的声音从御书房传出,在门外的赵信常突然一愣,生平以来第一次听说皇上找镜子,而且是在御书房里找镜子,太奇怪了。赶忙匆忙叫人去寻来镜子,很快便轻轻撩了帘子入内。

“皇上,镜子。”赵信常低着头,两只手端着一只精致的托盘,上面稳稳放着打磨异常平整的铜镜。

宫羽翰拿起镜子一照,仔细看了自己两道浓眉之间,果然,三根明显的皱纹就在其上。失笑,真是好玩,自己不说话竟然能告诉别人自己平日里的心情,这识人的方法真是妙哉!

将镜子放回托盘里,一挥手,赵信常接到这信息后便退出御书房。

宫羽翰不自觉舒展了自己的双眉,两道眉舒展开来,生生年轻了几岁。宫羽翰也是俊美的,他与宫羽落容貌有七分相似,只不过比后者的脸上多了意思阴霾,周身隐隐发出慑人的气势。

路友儿看着舒展眉头的宫羽翰,突然从他的脸想到了另一人的脸,那人的脸与面前的容貌相似,那人每次见到她都欣喜若狂,恨不得立刻冲到她面前说那些永远说不完的话,想到这,友儿只觉得鼻头有些发酸,赶忙垂下了眼帘不再看皇上。

宫羽翰今日从见到友儿开始便莫名其妙的轻松,也暗暗惊奇,为什么上一次自己竟对她没什么感觉,如今对她确实满满的欣赏,无论是她惊艳的外貌还是她淡然的气质,她总是用淡然的声音最为巧妙的回答他的问题,既不得罪他,又没奉承他,真是个妙人!

“既然你喜欢宫中御食,中午便留下与朕一同用膳如何?”宫羽翰的语气根本不容他人拒绝。

友儿心中暗暗叹气,她已经尽量少说话了,难道这样也能引起宫羽翰的兴趣?真是无奈!但她可不想和宫羽翰一起吃饭,别说这拘谨的难以下咽,如若在宫中传来少不得那些喜欢争风吃醋女人的猜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相信很快便能出宫了,段修尧又这本事。

友儿正打算出口拒绝,就听到御书房门外赵信常的声音响起,“启禀皇上,赵太师求见,说是有要事禀告。”

赵太师?好耳熟!

友儿想了一下,瞬间便知道了这赵太师是谁,这正是当初宫羽落扬名京城踢死的那个京城恶人赵公子的父亲,皇上的第一亲信赵太师吗?他有要事找皇上!?

宫羽翰听到后,用微微歉意的眼神看向路友儿,“路姑娘,看来今日朕不能留你用膳了,改日可好?”

友儿赶忙站起身来,“民女惶恐。”

“你先退下吧,以后朕再传唤你。”

赵信常已经入内,想必是来送友儿出去的,友儿则是拿起自己的披风向宫羽翰行了大礼后便小心退出御书房,在走出御书房的一刹那看到一名身穿一品官袍的老者已经在门外等候。此人不高不胖,清瘦有些清风道骨的感觉,难道这人就是赵太师?实在太出乎她的意料了!

从段修尧口中她得知这赵太师虽对皇上忠心耿耿却不是个清官,私收贿赂贪赃枉法,不过为人却也有一些手段,为民也做了一些好事,就是这样亦正亦邪的官,功过参半。

如今见到本尊才验证那句话,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看这赵太师的外表也根本无法相信他竟然能做出那些贪赃枉法之事,能纵容自己儿子在京城为非作歹,真是…白瞎了他那清官的面向了。

赵太师见友儿出来,便入到御书房内,面色铁青,也许是因为心中有事,未曾对友儿投以关注。

宫女接过友儿手上的披风,细心为友儿披上,将那蓬帽小心扣在友儿头上却又不压坏发型,最后将两条丝质细绳在她颈间系好,一声轻唤打断友儿思路,“路姑娘,我们回去了。”

友儿点了点头,回身又对赵信常赵公公简单施了一礼,便慢慢走了回去。

友儿突然心中翻滚,却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如此,总有一种预感大祸将至,不过这祸到底能是什么祸?

停下脚步抬头望天,天气晴朗。

明媚的阳光却丝毫不能让她心情好起来,除了御书房后的压抑心情竟然较之刚刚在御书房内更甚,这到底是因为什么?

“路姑娘?”等了许久还不见路友儿有想继续走的意思,小宫女轻声问。

友儿回过神来,“我们回去吧。”

两道身影越行越远,逐渐消失。

友儿心中的预感果然没错,确实是大祸将至,不过却不是她的大祸,而是他的——宫羽落。

132,爱你

南秦国皇宫,御书房内,气氛一反刚刚的轻松惬意,此时的气氛异常沉重。

房中只有两人——皇上宫羽翰与赵太师,两人一坐一站却都静止不动,让人阴沉的气氛让人窒息。

“你是说,锦城中发现发现刻有兰陵为皇的古石碑?”宫羽翰面色苍白,声音微微颤抖,他不知道自己该作何表情,事情怎么这样?才四个月,宫羽落就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整个南秦国此时街头巷尾到处传唱以兰陵王宫羽落为民做事为原型的歌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宫羽落是他亲弟弟,是他亲眼看着长大的,他不相信宫羽落能威胁到他的皇位,自己的母后也一再向自己保证,但如今…

宫羽落视察东北三城,如今已经到了最后一站的辽城,因为他身份的特殊以及极端的处理方式,根本不懂何为圆滑和周转,于是很多官员都被可怜抄家,抄家所得竟然也不上缴国库直接发放给城中百姓。其结果自然是深受百姓的爱戴而被官员们集体抵制,这是什么?这是用他宫羽落的金钱与天下买自己的名声,如若是旁人,宫羽翰恨不得将他满门操斩,但是宫羽落却不行,他是他的亲弟弟,也是母后最为疼爱的儿子。

如今这锦城竟然发现了一块古石碑,这石碑上的文字竟然是…蓝翎为皇!

这是什么意思?这是人为?还是天意!?

如果是人为,那么这人到底是谁?难道是宫羽落?他不信!如果是天意,那…不,这绝不是天意!他宫羽翰虽然不想做皇帝,但既然坐上了这宝座定然不会允许有人将它夺走!

赵庞偷眼看着陷入苦苦沉思的皇上,心中暗笑,兰陵王宫羽落,你以为我赵庞没有本事为我儿报仇雪恨?你当初活活踢死我赵庞唯一的儿子,如今便要付出血的代价!石碑?自然是假的,不过他知道皇上才没心思查什么真假,皇上现在慌了,历朝历代所有皇帝无论贤明昏庸最怕的一件事便是自己皇位的动摇,而如今皇上也逃不出这种帝王之惧。

看着宫羽翰的面孔越来越白,赵庞心中邪恶一笑,但那中肯的面容却未丝毫显露出来,“皇上,如今这南秦国百姓们都赞颂兰陵王,这石碑一出,恐怕…”后面的话他没说,不过却成功看到宫羽翰的面色由白到青。

室内再一次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怡景宫,路友儿回到房中并未卸妆,心中那忐忑越来越不安,眼皮直跳,不知为何。

室内放着燃烧的火盆,但友儿却觉得这火盆将自己的心烧得烦躁,烦躁得恨不得找人打架来发泄一下。站起身来走向门口,欲外出走走。

刚一推开门便见到雪姿正向房间的方向走着,与平日里那归心似箭的轻功不同,今日的雪姿面色阴沉,一步一步慢慢走向房间,好像是不知该如何面对房内之人一般。当看到突然敞开的大门以及友儿时,雪姿愣了一下,想转身离去却被后者叫住。

“雪姿,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友儿出声唤住了他。

雪姿看到如此美丽的友儿心中惊叹了一下,但那惊叹也仅仅只是一瞬间发生的事,他的情绪很快便被接下来的事压住,他不知该如何开口,怎么对友儿说,因为他知道这是对友儿的打击。却又不能不说,如若不说,友儿有朝一日知道了怕是会恨他一辈子。

看到犹豫踌躇的雪姿,友儿便知真的发生了什么,自己的预感没有错。

抬眼,“雪姿,进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如若你不告诉我,想必结果自己也知道吧?你那么聪明。”友儿的话似夸奖似挖苦似恳求似威胁。

雪姿最后心一横,呀一咬,走进房内,将两名留在房内伺候的宫女遣走边关上了们。在床沿坐下打坐,运气内力感知周围的情况。友儿并未打扰,只是静静的看着他,面上并未有过多表情,她也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因为雪姿即将要说的话怕是非常机密的,这些话万万不能被潜伏的暗卫听见。

虽然怡景宫是雪姿的地盘没有暗卫可以进入,不过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若暗卫真的听到了,那他们都麻烦了。

少顷,雪姿睁开双眼,神情轻松了许多,友儿知道这周围已经被雪姿检查完毕,没有暗卫,如今这宫中内力最强的怕是只有雪姿与友儿两人。

“现在说吧。”友儿淡淡的问,语调有些颤抖,却也是她极尽平稳情绪后的结果。

“如今兰陵王的美名已经传遍了南秦国,不知友儿可知道?”雪姿的声音冷冷吐出,这丝冰冷让友儿忍不住打了两下冷颤。

自然是知道,无论宫羽落做什么事,段修尧的人都会添油加醋的传播开来,一件好事变为两件好事,一件小事变为一件大事,而段修尧的财力物力在南秦国除了皇家这种官方手段外,再无第二个人能敌过他,有他的大力宣传,此时宫羽落的美名别说已经盖过了正南王宇文怒涛,怕是连皇上的威望也已经稳稳压过。

雪姿见到友儿面色苍白打着冷颤,便站起身来拿过披风,小心地披在友儿身上。披风很厚实暖和,却丝毫不能温暖友儿,因为她的冷不是外在的,而是由内而外的冷,心中的冰凉。

雪姿叹了口气,将披风拉了一下在友儿身前合上,而后连着披风带人都狠狠拥入怀中。友儿他们所作的一切他都隐隐知道,却未加阻拦,他不知道应该站在友儿一边还是站在皇上的一边。如若是友儿,那便破了他的誓言,如若是皇上,却心疼友儿,所以他最后所作的就是这样中立,冷眼旁观。他隐隐知道友儿想要什么,也大概猜出了他们在做什么,却不知自己该怎么办,自己在什么位置。

雪姿运气内力,顿时怀内十分温暖,而友儿在这温暖的怀中也逐渐停止了颤抖。许久,淡淡的声音从他的怀中传出。“知道,但今天赵太师所来何事?”

她有种直觉,如今的事情与赵太师绝对有关。

雪姿低头看着友儿光洁的额头,想到友儿正担心另一个男人,不自觉醋意泛滥,“在锦城发现了一块古石碑,那石碑上有四个字,赵太师正是为这古石碑而来。”

友儿抬起头,面露惊讶,“古石碑?”这与宫羽落有何关系?

雪姿放开了友儿,自己做到另一侧的椅子上,神色严肃。“古石碑上有四个字——兰陵为皇。”

友儿大惊失色,面色瞬间苍白,一种眩晕感袭上脑海…是段修尧吗?是段修尧吗?段修尧怎会如此?段修尧答应过她不伤害宫羽落的!怎么会这样?

“友儿你没事吧?”雪姿赶忙站起身来将友儿抱上床,让她平躺。

友儿微微摇了摇头,“没事。”头,停止了眩晕,也有了一丝清醒,自嘲。何时她路友儿竟开始如此多疑?以段修尧的手段,如若像杀了某人也不会转这么大的弯子,定然不是段修尧,那会是…

“赵太师?”出声的是友儿,她的声音淡淡,双目缓缓睁开,那双眼中满是坚定与憎恨。

雪姿低头看着友儿,思考了许久,他知道这古石碑有猫腻,他也知道是谁做的,不过他在挣扎,到底该不该帮他。

最终,他还是点了点头,他与兰陵王宫羽落没交情,不过他却不忍心看到友儿伤心。

友儿双眼无神的看向帐子顶棚,“我怎么忘了,那赵太师恨不得将宫羽落害死,是因为…因为…”因为她…踢死赵太师儿子的明明是路友儿,如今却要算在宫羽落头上了,宫羽落是何其无辜…

此时,她后悔了!十分后悔!悔得肝肠断裂!

早知今日悔不当初,她当初什么都不知道,她当时以为宫羽落与他那哥哥姐姐一样,都是姓宫的坏人,她以为宫羽落是个胡作非为只好男色的昏庸王爷,她以为她暗下杀手一箭双雕将这些坏人都杀了!

她怎么会想到宫羽落心底是如此善良,如此嫉恶如仇,他之前只是被太后的特殊教育误导罢了,如今已经恍然大悟,找到了自我,她如果知道他如今能这样万万不能陷害他!没错!当年她便是故意陷害他的!

她最没想到的是,她竟然…喜欢上了他。

来宫中这几日郁郁寡欢,她想念的竟然不是段修尧也不是蔡天鹤,竟然是宫羽落,她心疼他,从骨子里心疼他,她好怀念过去四个月的美好时光,宫羽落总是兴高采烈的回来,而后给她讲今天又做了什么好事,帮助了多少人,而到了夜晚,便眨着比孩子还透明的双眼,比星星还璀璨的眸子等着她讲一个又一个故事典故。

她…

双眼紧紧闭上,泪水涌出,这三日以来她不敢想起宫羽落,只要想起他,整颗心便如被挤压般难受,疼痛,聪明反被聪明误,害人不成终害己。如今,路友儿算是深有体会了…

“友儿,估计你已经猜到那古石碑的严重性了吧?”雪姿冰冷的声音骤起。

无声的点了点头,这些她路友儿怎么会不知道,就在一个月前,他还给宫羽落讲过“大楚兴陈胜王”的故事,如今这样用如此手段硬生生陷害到了宫羽落头上。

“雪姿,如今宫羽落如何了?”友儿的声音从嗓间挤出,特别嘶哑。

“已经被秘密押送回兰陵王府,应该是准备软禁了吧。”

友儿突然坐起身来,一把抓住雪姿的手,“雪姿,你一定要帮我,求求你,一定要帮我!”说着,眼泪又如泉水般涌出。

雪姿的手被她抓着,并未挣脱,不过心中却不是滋味。路友儿竟然为了另一个男人求自己!?他想甩来路友儿的手,如若面前是别的女人,他会毫不犹豫伸手捏断对方细小的脖子。但是这是路友儿,他根本下不去手,他宁可自己疼也不忍心让路友儿疼。最终,万般思绪化为一声叹息。

“你会帮我的是吗?”友儿迷茫的双眼紧紧盯着雪姿,那双眼中满是希翼。

路友儿憎恨自己,她知道雪姿喜欢自己,这几日明里暗里已经表现出来,而雪姿一再向与她亲热却被委婉拒绝,如今她竟然为了宫羽落来求雪姿,这是明摆着的拆东墙补西墙,但是现在她别无选择。她当初能轻松逃出王府找段修尧和蔡天鹤,但如今,这里是皇宫,根本就没有任何希望逃得出去!

有生以来,雪姿知道了什么是心疼。以前听人说过,却觉得很可笑,为何生生能为了别人心疼?如今他真的知道了,这种疼,是无力的,是无可奈何的,这种疼,是深入骨髓的。一边叹着气,一边点着头,“会的,我帮你,友儿,我会帮你的。”

友儿一个扑身紧紧搂住雪姿的腰身,抬头望着雪姿,“你一定觉得我很残忍吧?为了其他男人来求你,明知道你对我的心意,我却如此残忍的对待你?”

雪姿低头看着友儿,笑而不语。

“雪姿,你的好我永远记住,相信我,虽然我有喜欢的人,但是你在我心中的地位永远是独特的,他人不可取代,我也永远不会忘记你。”路友儿仰头看着雪姿,双目严肃,她的话不是谎话,雪姿确实在她心中有着不可取代的地位,虽然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自己心中可以容纳那么多人,不过此时说的话却都是实话。

雪姿薄薄的嘴角扬起,猛的将友儿抱在怀中,将脸紧紧靠在友儿头上,口中喃喃,“谢谢你友儿,谢谢,这就够了,这就足够了…”

清谷斋,却不如它名字一般低调,这是一家酒楼与客栈相结合的会馆,在这所会馆中,并非有钱人或者官宦人家便能出入,进入这里的都是有真正身份地位之人。

清谷斋有四层,与其他酒楼不同,南秦国大部分酒楼的格局为一楼酒店二楼三楼为客栈,而清谷斋则是一到四层都有酒楼及客房。请负债虽然仅仅四层,占地面积却广大,进入楼中就发现楼内之深,每一楼层都入普通客栈的三四倍大,而格局却别有心思,从一到四层,随着楼层的逐渐上升,对客人身份地位的要求也越来越高,而花费自然更是翻番的涨。

一层的客人没资格到二层去,二层的客人无法到三层,而三层的客人自然也是上不了四层。清谷斋一层的客人已经身份尊贵,何况这顶楼?

清谷斋的顶楼,常年无人,偶尔几个客人也是三三两两,没办法,符合这四层身份的客人少之又少,这四层明明形同虚设,但是清谷斋老板却永远不肯放低身价开房四层,这也就使得清谷斋越发神秘令人向往。

四层,自然是想必楼下各层更为豪华奢侈,名贵地毯古玩字画金丝楠木家具自然不在话下,不过这些外物只要有了银子无论在哪都能找到,这个楼层最令人向往的还是它所代表的意义,就如同皇帝的宝座并非世间独一无二的名贵,令人向往的此龙椅非彼龙椅而已。

很多客栈会馆老板都想玩这套,不过却没几个人可以做到,原因无他,自然是这老板的影响力不够大。这清谷斋的老板为何能开的起来?是因为这清谷斋的老板不是别人,正是京城第一首富——段修尧。

此时虽为白天,清谷斋四层却门窗紧闭,又用上好香竹做成的帘席盖上,如若此时不点灯烛只怕是漆黑一片,幽幽的灯烛光将偌大的室内照的明亮却又温馨,那种金灿灿的光芒给整个楼层镀了一层金色,让这四层更显华贵神秘。

一身深紫色暗纹锦袍的段修尧端坐在金丝楠木雕花太师椅上,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玩弄着玉瓷茶碗,白玉面庞此时面无表情,那双平日里带着邪邪笑容的桃花眼此时严肃非常,定定地看着手上的茶碗,好像是在欣赏茶碗上那精致的花纹,其实心中若有所思。

他在等人,等一个十分重要的人。

小厮无声的走上来,脚步无声,呼吸绵长,一看便是武功高强之人,原来这四层所有的下人都是武功高手。

“主子,赵太师到。”

段修尧微微抬起双眸,好似从梦中幽幽醒来,眼中的闪烁的光芒让看到之人不寒而栗,因为这是他算计人的眼神。

说话的功夫,赵太师已经在几名贴身下人的簇拥下缓步上了四楼。

段修尧面色突然一改,微微笑着迎向赵太师,“赵太师,好久不见,别来无恙?”那笑容不卑不亢,却十分亲切,仿佛刚刚严肃的表情不曾有过一般。

赵庞看着面前的年轻人,不敢轻视,无论是在南秦国还是在其他各国,段修尧的名字就如同传说一般,段修尧跺一跺脚只怕这京城也会动上一动。经济稳国家才稳,而南秦国,尤其是京城想要稳定,便要看这段修尧的意思。

他自然不敢对段修尧轻视,不过却也奇怪,他与段修尧一向没什么往来,为何?

“段公子,久仰久仰。”

“请坐。”段修尧伸手一旁的座位,而后两人同时入座,一个眼神,所有下人皆撤了下去。

赵庞端起旁边下人们送上来的香茗,象征意义性的喝了两口,与段修尧山南海北的聊上几句客套话,见段修尧迟迟不提初衷,心中对这年轻男子暗暗称奇,自己已经将多年为官的气场全部发挥出来,如若是一般年轻人早就紧张得说不出话来,而面前的段修尧却一直侃侃而谈无丝毫惧色,果然名不虚传。

“段公子,我们客套话就说这些,你我都手头繁忙,咱们就别浪费时间了,不知段公子叫本官前来所为何事?”赵庞主动发问,用官位来称呼,试图压下段修尧。

段修尧却还是神色如常,“赵太师果然快人快语,确实,让赵太师从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我这小小的清谷斋赴宴实属段某人的不是,不过作为晚辈的段某还是有事要麻烦赵太师。”段修尧的话加入了一些恭敬之意,这让赵庞心中暗爽。

“哪里,如若赵某能帮上的自然会帮。”赵庞也降下架子,段修尧已经给了台阶,他为何不上?他在朝中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段修尧则是商中之王,为何不强强联手?有了机会才能谋更多的利不是?

赵庞刚想暗笑却突然想到自己唯一的儿子已经死了,面色一变。他赵家没了香火,他赚再多的钱又有何用?想到这,又在心中将那兰陵王宫羽落千刀万剐了数遍。

段修尧看到赵庞的脸色,想到这最近发生之事,已经猜出了他心中大半。

“赵前辈,那我段某便开门见山了,我看好了一个女人。”

赵庞一愣,随即哈哈大笑,“段公子啊,如若是十年前你这么说赵某定然以为你看上了赵某的女儿,可惜赵某的三个女儿都嫁了出去。赵某真是不知了,这段公子看上了女人与我何干?”

段修尧也笑了,声音顿了一下,而后那双眼别有深意地看向赵庞,“那女人的名字是…路友儿。”

赵庞吃惊,怎么是那路友儿!?

“段公子,你喜欢路姑娘应该合兰陵王去说,找我?怕是找错人了吧。”

段修尧站起身来,“赵前辈可别这么说,那宫羽落早晚是个死人,这路友儿还没主在宫中,段某此时不出手还何时出手?”

赵庞大吃一惊,能听得出来这段修尧胸有成竹,什么事都知道,路友儿在皇宫中并非人人都知,难道…

“哦,对了赵前辈,段某准备了一点见面礼孝敬老人家,还望赵前辈别嫌弃。”微微笑着看向赵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