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张美丽被顶头上司叫去莫名训了一顿,说她负责的那部分工作出差错,害他被白总监教育了一番。张美丽拿过来一看,才明白是在她之前的女同事把她的部分后改动了一下,不通知张美丽做相应的修改就交上去了。

气愤之下把女同事叫来对峙,对方当然不承认,硬说是张美丽自己不仔细,想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上司叫她们两个去跟白澜锦解释,张美丽拿了文件夹转身就走,那女的还在后面阴阳怪气地说:“去找总监我不是很吃亏?谁不知道她是总监插进来的人,现在的女大学生都好厉害哟。”

本来张美丽认为自己身正影不斜,她对工作从来没有马虎过,白澜锦对她的人品应该是知根知底的。女同事咬死了这事与她无关,张美丽不跟她争,就看着白澜锦等他说话。

没想到他头也没抬,把放在桌上的文件一掀,正好扔到张美丽脚边:“做错事不好好反省,跑来跟我说它就会自动改好了吗?我不希望到我手上的东西还要我帮你们检查,公司不养闲人。”

女同事打个招呼飞快地溜了,张美丽好不容易弯下僵硬的脊背把文件捡起来,咬着嘴唇回办公室。

“你有什么好委屈的?”身后传来男人的声音。

她脚步滞了一下,继续向办公室门口走去。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袒护你?”他目光淡淡扫过她放下的左手,“结了婚就把戒指戴好,办公室年轻气盛的男人多,还要我提醒你公司禁止办公室恋情?”

她猛地回头,张大明亮的眼睛半怒半惊地瞪着他,无意中散落下来的碎长发垂搭在肩上,被牙齿肆虐过的红润下唇迫使他移开心慌意乱的视线。

张成新来电话喊女儿周末回家吃饭,张美丽爽快地应了,她最喜欢特地戴上结婚戒指去秀恩爱。

他们刚领完结婚证没几天就接到夏雪情气急败坏的电话,问他们户口本的下落。当红色证件呈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女人一口气哽住当即就坐倒在沙发上,没想到儿子竟真不是玩玩而已。

她无时不刻都在心里诅咒新婚的小俩口闹离婚,还总挑张美丽毛病:回家不干活要说,看见孔铭帮她剥个橘子也说,张美丽的穿着打扮都会被她嘲讽一番。

“也不知道月工资买不买得起一个包,”夏雪情眼尖发现张美丽的新包包。

张美丽满不在乎地耸肩:“我老公买得起就好啦。”

“就你那点工资赚来干什么?”女人嗤之以鼻。

客观地讲作为职场新人,张美丽的薪水算相当不错的水平了。夏雪情就是嫌她和孔铭差距太大,配不上他。

她两手搭在孔铭肩上撑着下巴,歪头苦恼地眨眨眼,带着点委屈跟他咬耳朵:“你妈说的也是哦,我薪水就这一点点,本来还想帮你赚条领带钱来的。是你说养我的,不许反悔!”

他亲昵地捏捏她的鼻尖,两人相视而笑,默契十足。在外人看来倒真像是一对相配的夫妻了。

周一刚上班她就向HR提出了辞呈,白澜锦不可能不知道这个消息,但他什么反应也没有。

在公司干完最后一个月,张美丽收拾好东西,抱着箱子等电梯,头一抬看见白澜锦在上面一层楼的走廊里匆匆走过,不知道有没有注意到她。

电梯停在她面前,门打开时她吃了一惊,帅气成熟的男人站在门口按住开门键神色复杂地盯着她。

他看见她手中的箱子,无力感油然而升,没让她进去,径自从电梯里走出来,问:“真的要走了?”

张美丽点头,“家里有点事,还有我老公也早就让我辞了,你不会以为我被人说两句就受不了了吧?”

白澜锦有那么一瞬间希望她是因为在意他的冷淡而要离开,但看得出来其实她一点也不在乎。

“我老公你也见过啦,就是我带莫莫去看我们学校运动会那次,还记得吗?”

“你说是你亲戚。”

“现在是我丈夫了。”

他不知道当年的小丫头是如何长成现在这样令人看不透,皱眉道:“那你干吗不说实话?”

“我从未骗过你,”电梯又到了,张美丽走进去,“要一起吗?”

白澜锦站在原地没动。

随着她的脸慢慢消失在门后面,她低头轻声说:“再联络。”

没事做的日子无聊得很,孔铭在家就不给她出门。只要孔铭出差,他前脚出门,她后脚提了行李箱和护照直奔机场,干什么都好,就是不想待在家里。结果孔铭一办完事心急火燎地赶回来陪老婆,往往看见一屋子空寂。

起初他以为张美丽是不知道他的行程,就把自己的安排都告诉她。张美丽表面上听着,一转脸依旧到处乱跑,接到他电话也只说“知道了,我过几天回家”,一点想快点见面的意思都没有。

他自我安慰她就是爱玩而已,太依赖她的人是自己。

每年张美丽最讨厌的事情就是参加孔家的饭局,所幸次数不多,忍忍也就过去了。

孔家大女儿嫁给一个建材商,生了两个儿子,孔昭辉的儿子一死,想趁机让大外孙回来管事,老太太一口回绝:“外孙怎么能继承家业,胡闹。”为这事,孔铭所谓的大表哥一家就一直耿耿与怀,总找机会奚落孔铭。

头一年大表哥说了,和人合作开律师行能赚什么钱,最多也就是个三流企业主的水准。

孔铭说,以倒卖建材起家的嘉铭,好象也没有多高明。

过两年大表哥又说了,律师行正当名声最响的时候和合作伙伴拆伙,小心客源都被别人捞跑了。

孔铭说,今年嘉铭的股票跌得这么凄惨,股东想抛都抛不出去还是表哥你厉害。

今年大表哥又出新花招,你一个新兴律师行也能和陈氏合作,好象陈家就只有出国留学的独生子,没女儿吧。

这话就过分了。纵然孔铭左手无名指戒指不离身,投怀送抱的女人没断过,使出浑身解数连他私人电话都要不到,下了班就回家,极少应酬也从来不去娱乐场所谈事情。女人们羡慕他那个甚少露面的神秘太太好福气,男人们嘴上说后生可畏暗地里笑他假正经。

孔铭夹了一块鱼片给张美丽,俯下身侧着头说:“这个蛮新鲜的,多吃点。”说着还笑笑地刮了一下她的脸。

直到没人搭理的表哥脸上快挂不住,孔铭好象才想起这么个人,直起身子说:“最起码我家不会出现女中学生抱着小孩找生父要抚养费,很可惜我不受理民事案件,要不然表哥可以来找我。”

此话一出表哥一家脸色都像淋了狗血,要多尴尬有多尴尬,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老太太发话了:“你们回家吃个饭也不得安生,敢情都是回来斗嘴的。”

众人唯唯诺诺,张美丽暗笑的头都要埋到桌子底下,忽闻老人家提到她名字:“是不是菜不合胃口,每回来都吃得那么少。”

她忙说不会,老人看着她塞了一个虾球进嘴才满意地点点头:“多吃点好,女人太瘦不好生养。”

顿时嘴里的虾球堵在喉咙口,难以下咽。

要回家的时候走到门口,等在门边的佣人撑开大衣服侍他们穿上,两人沉默地走出大门,没等身后门关上张美丽已经装不下去,攀着孔铭的胳膊迫不及待笑出声:“看到没看到没,刚才你那个表哥脸都绿啦哈哈哈!”

孔铭浅笑着纵容地看她小人得志的笑脸,伸手揉揉她柔软的头发。

回到家孔铭停好车,张美丽早就跑开,在绿化带之间伸开手臂深吸一口气:“还是自己家好,在你爸家都快待出忧郁症了,谁还咽得下东西?”

孔铭跟在后面看她渐渐变小的身影,在路灯的照耀下越来越模糊,仿佛一个闪神就会看不见。

没来由的一阵惊慌,他喊出声:“美丽,美丽!”

“干嘛?”她停下脚步刚要回头,后背被撞了一下,裹上来一个温暖的怀抱。

他从后面把脸埋进她的脖子,低声道:“你别跑……”

“我能跑哪去,你放手,”她反手轻抚他的脸,不懂他的不安从何而来。

“可是,你刚才好象要消失掉一样……”

张美丽的轻抚变成轻拍:“说什么晦气话呢?”

“我怕你真的跑掉,”他对她的感情从来坦白,抬起的眼眸像极了受惊的小动物。

她给不出答案,说出的话自己都不知是真是假:“只要你对我好我就不跑。”

悬着的心终于搁下来,他深深地吻了她的额头,两人紧紧地拥抱着。

“是你说的,不许反悔。”

“看你表现喽。”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六章

后来段蓉阳学成归国,还是整日游手好闲的,经常拐上张美丽出国闲逛,不但自己用生命自拍,还非要给张美丽拍。

张美丽本人是极其讨厌拍照这种事的,从小到大照片没几张,好友要拍也没有办法,段蓉阳送到家里来的照片翻也不翻扔到一边。对照片表现出莫大兴趣的人是孔铭,即使张美丽不喜欢他一遍又一遍地翻看它们,很不耐烦:“有这么好看吗?”

“很漂亮,”他痴迷地看着她。

张美丽下意识地摸摸在家里不施粉黛的脸,拒绝承认那股从心头涌出的感觉叫做失落。

他们两个照过唯一正经八百的照片只有那张两寸的结婚照而已。张美丽并不在乎留下什么青春的回忆,在那种没有灵魂的纸片里就算是再怎么笑着也不能证明幸福的存在。

孔铭打心里嫉妒可以抓住这些瞬间的那个女人,明明恨不得每时每刻都看着自己的爱人,却惊奇地发现她原来可以有着这么多欢乐的一面。和他在一起她露出的大多是轻蔑或者苦涩的笑容,更多时候则是无动于衷的沉默。

照片中的她看上去很放松,迎风飘散着的乌黑长发远远不能抢走她个人的风采。

说他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也好,他喜欢她充满活力的双眸,喜欢她习惯性微微扬起的小巧下巴,喜欢她每一种姿态,喜欢她每一副表情。

照片什么的不重要,只要人在身边就好了。

没有工作的日子非常无聊,张美丽经常和余小圆段蓉阳混在一起,前者因为近期和一个叫陈初航的家伙搅在一块儿而变得神龙见首不见尾,后者比较悲剧,正值第六次失恋。

她从手机里听到段美女的嚎哭声很是犹豫了一下,想了想还是认命一般开车去她暂住的那个家表示深切的慰问。

张美丽交叉着双腿半躺在沙发上,漫不经心地翻看新一期的时装杂志,抽空腾出耳朵听段蓉阳抽抽答答的抱怨。

“我就不明白了,有我这样的女朋友居然还劈腿,”段蓉阳抹一把辛酸泪,气愤地捶桌,“她长得还没我……十分之一好看!他竟然说是我的问题!”

“无稽之谈,”张美丽说,“男人出轨是不需要理由的,因为他们总是有数不清的理由。”

“竟然这么对我……气死我了!”

张美丽无奈:“与其你一直谈一直分,还不如安分一点别整日的瞎胡闹。”

“我愿意!我任性!”段大小姐屌炸天,“你看孔铭对你多好,我也要找个对我那么好的。”

“别不知好歹了啊,你唐霖哥哥快把你宠出太阳系奔向宇宙了,”住着人家的房子还到处花,张美丽也是服了她。

“你懂个……”屁字还没说出来,房主回来了,段蓉阳赶紧闭嘴不敢再说。

张美丽合上杂志站起身,“我走了,唐霖看好你家小阳阳,这丫头不管不行。”

“喂!”

孔铭当晚应邀一个推不掉的饭局,对方也许是初出茅庐的家族小辈,办事完全没有分寸,菜刚上没多久包间的门一推,两个漂亮女人就款款地走了进来。

“我女朋友,”有些发福的,长相一般的男人很顺手地就搂过了其中一个,貌似是某位常扮演女二号的三流小明星。

小明星白得发光的脸笑得妩媚,看见另一个存在感极强的男人眼睛亮了亮,推了推跟进来的美女:“这是我朋友,逛着街呢老公就喊我来吃饭,就带她一起了。”女人就这么顺势坐到了那个帅男人的旁边。

在孔铭看来除了张美丽其他女人都没什么区别,于是在身边那个香气扑鼻的女人递酒过来的时候淡淡地说了声:“我还要开车。”

“不要这么拘谨,”不知好歹的男人还以为他是不好意思,“该玩的时候就好好玩,男人总不能不懂情趣嘛!”

“孔律师这么帅怎么会不懂玩,我看你是酸葡萄心理,”几乎扒在他身上的小明星娇嗔着,玩笑般地说,眼睛却瞄向孔铭。

“那又怎样?我有的是钱,不愁没女人,”粗短的手没轻没重地捏了女人精致的脸蛋一把。

女人的脸被揪得泛红,仍不得不摆出讨好迎合的笑脸偎过去。

假如这个男人稍微做点功课就应该知道和鼎鼎有名的孔律师谈工作归谈工作,请吃饭就纯吃饭,他不需要别人教他男人应该如何玩乐,也别想安排个女人推到他怀里拉拢关系。如果一相情愿地硬来,下场将会很不愉快。

孔铭对服务生耳语了几句,没十分钟菜就上齐了,堪堪尝了些便要退席,一点也不给别人面子。

回家的路上遇上那辆再熟悉不过的车,他往边上让了让,和他齐头并进的车放下车窗,灌进去的风顿时吹起了披肩的长发,车里的女人对他调皮地眨了眨眼,毫不客气地超到前面去。

男人如冰封般的俊脸,这才有了一丝纵容的笑意。

“难得和孔大律师一起到家,三生有幸哦?”女人倚着车门,手上车钥匙转着圈,学别人的敬语调侃道。

他走过去,凑近,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两人互不相让地对视,偏头含住了她的唇。

张美丽热情地勾住对方的脖子,告诉自己,这个男人,这个只有她才能见到他这么性感的一面的男人,是她的。

只要有那一纸证书在,容不得别人肖想。

乘电梯的时候两人的手一直牵在一起,明明中央空调温度适宜还是有灼热的感觉,刚关上门就迫不及待地烧在了一块儿。

“孔铭……孔铭……”她气息紊乱地喊住他,伸手抹掉他嘴角一点嫣红,低声说,“我先去洗个澡。”

男人又用那种任何女人都无法抗拒的眼神看着她,臂膀一紧把她抱起来:“正好一起。”

激情了半宿,她躺在床上连抬手指头的力气都没。

“美丽,我们要个孩子吧?”他顺了顺她的头发,商量道。

她闭着眼沉默了一会儿,睫毛抖动着,嘴角轻佻地挑了起来:“你家里又催了?”

怎么可能不催,从他们结婚第二年就开始催促,明着暗着来。

比起时不时回父亲家探望,孔家人对张美丽来说连点头之交都不算,显然对方也是这样想的。若是听话地生他们孔家的种,情况也许会有所改善。

靠小孩提高地位么?不稀罕,她的尊严不允许自己图那家任何东西。

她不喜欢每年固定几次去和老太太假客气打太极,不喜欢见到那些表面亲切实则冷漠的“亲戚”,也不喜欢每次去都要把全身衣物的标签剪掉——有一次可能是被认出是哪个成衣品牌,没多久孔家就派人送来分别用四种语言注明了式样材质裁缝的定制目录来。

张美丽当时就把目录扔到孔铭身上。

她知道不是有孔铭帮她挡着她根本不会过得这么悠哉,可是还能再挡几年呢?

三年前开始他们回孔家吃的东西就和别人不一样了,全是大补,想必是等不及了吧。

她现在很怕跟着孔铭去他父亲家,她既不想生小孩,也不愿意离婚。

“不是家里催,是我的想法,”他这么回答她。

“我们结婚都好几年了,开始你说想多玩几年,你也可以生个宝宝玩啊,”他又说。

张美丽的眉头揪成一团,似乎在忍耐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小孩不比猫狗,随便养来玩,如果养不好就不要生。”

“怎么会养不好?”

“你的自信哪里来的?我们两个这样怎么养?”她急了。

孔铭愣住了,小心翼翼地问:“我们怎样了?”

她又逼进一步:“那你是要小孩还是要我?”

“要你,”这是条件反射般的回答。

谈判结束。

她知道他有多能忍,但又怕他忍到极限,一边给点甜头一边施压,这样走钢丝战战兢兢的日子,太累了。

他呆呆地看着她进入梦乡,平和地呼吸着,轻声道:“爱我吗?”

从来得不到回答。

可是我爱你。

谁也不知道相爱的日子已经不太多。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七章

无聊的时候,两大闲人也经常泡酒吧,段蓉阳酷炫狂霸拽,让她一个人张美丽也不放心,只能跟着。

她通常不跟那女人一起疯,就点一杯酒静静坐着,一边手肘搭在膝盖上,另一只手拨动打火机,微弱的光芒下精心修剪过的红色指甲衬着细长的手指,连点烟的动作都那么优雅。

这副样子倒总引得不少人来搭讪,她一个也不理。

心仪的乐团主唱还没出场,段蓉阳百般无聊学那些小姑娘自拍,刚举着手机翻着白眼嘟起嘴手作V状脚下就被张美丽踢了:“好好拍,把剪刀手收起来。”

女士香烟的奶油味在周围弥漫开来,张美丽眉眼描得精巧,斜了好友一眼道:“你发那种照片出去被某人看到了又想挨收拾了?”

“诶,你别提他!”卷毛大美人哀号,“还是孔铭好,又宠你,又给你自由。”

连她一个外人都觉得孔铭对张美丽好到没话说,就是总感觉有点诡异。在她所能了解到的范围内,这两人在一起的时候甜起来腻死人。只是一转身张美丽就像变了个人,完全不像一个被人爱着也爱着别人的幸福小女人。她的行为思想简直和单身女性没区别,没有家庭观念,不考虑生儿育女——难道一个正常家庭,特别是像孔铭这种身份的人,不需要一个下一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