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承宗摇头,伤腿一天一天痊愈,他却不想离开,出了这个大山,不管到哪里,他都是一个人。而在这个地方,起码还有一个同被圈在山沟里的叶望舒陪着——等到自己住满了半个月,那时候再离开也不迟。

他一想到离开,这一辈子再也不会回到此地,自然也不会再见到叶望舒,心里一阵黯然。短短几天,对她的熟捻就像认识了她一辈子似的。

这个越看越美的叶望舒,他承认自己是有些动心的,甚至可以说很喜欢,可动心喜欢对叶望舒来说,显然不够。她这样的女子要的就是婚姻,而他这一生根本没有结婚的打算。

自己从小到大,幸福的日子屈指可数,不打算像父母那样,制造一个不幸的婚姻。

一个人的幸与不幸,都可以随缘,两个人的幸与不幸却远非自己所能掌握。

而那就意味着自己从今以后,尽量不要招惹她。

“你不用担心,再住五六天,我就可以离开了。”他对王东笑着说。

王东看着许承宗,顿了顿问:“你——不想回去,是因为小南嫁给了程健么?”

小南就是王东妹妹,他们兄妹一个王东,一个王南,都是许承宗母亲家里的远房亲戚,从小跟他一起长大。至于程健,则是许承宗母亲程馨慧的亲侄,跟王南结婚,算是亲上加亲,但并没有血缘关系。

许承宗摇头,他跟王东兄妹感情极好,不想王东误会:“不是,十年过去了,小南跟谁结婚都是应该的。只是我刚出来,母亲就交给我那么大的一个摊子,我一时适应不来,想歇息几天。”

王东点头,犹豫着又问:“承宗,你——出来这么久了,怎么不去看看姑姑?”王东管许承宗母亲程馨慧叫姑姑,许承宗昨天给他打电话时,他人就在北京探视程馨慧:“她虽然不曾提起,可我觉得她其实很想你,就是病着回不来。你这样绝情,所为何来?不怕她伤心么?”

许承宗本来满脸的笑容,这时渐渐消失,眼睛里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她的手术怎么样?”

“她自己说很好,不过——不过她很虚弱,五十多岁的人,不该憔悴成那个样子的。”说完,王东看着许承宗,脸上神情有点责备的意思。

许承宗不为所动,他当初受伤,不肯跟任何人联系就是这个原因,身边的每个人,首先是他母亲的亲戚,不然就是她的下属,其次才是自己的朋友,跟他们联系,就意味着间接面对母亲:“她会好起来的,她那样的女人,没有什么能难住她。”许承宗声音低沉地说。

第 36 章

三十六

王东不置可否,自己一个外人,对他们母子的事,也只能点到为止,遂转移话题道:“你要是还住五天,那五天后我来接你?”

许承宗点点头,问他:“让你给我带的换洗衣服带了么?”

“在车上,我本以为你能跟我立即回去,所以没有带进来。你等会儿,我出去拿。”

许承宗点头答应,王东出去了。走到大门口,看见叶望舒从山下慢慢向上行,山路弯弯,山风吹得她刚刚洗过的头发随风飘动,配着她纤瘦清减的身材,很养眼的一幅图画,怎么看气质都不像个山里的女人。他想起刚才跟许承宗提到这位叶望舒时,承宗眼睛里一闪而过的温暖,跟自己后来提到姑姑程馨慧,他眼睛里的那丝淡漠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自己虽然不清楚这对母子之间发生了什么,但姑姑这些年对自己多方栽培,总该为姑姑做点什么。

他从车里掏出给许承宗买的衣物,不急着走开,站在车旁等叶望舒。

望舒走到近前才看见王东,看他站的姿势,知道他在特意等自己,她走上前问:“要走了?”

王东点头:“把东西给承宗,我就离开。”说完,伸手从衣袋里拿出钱,数出两千块递给望舒道:“这是承宗让我给你的,剩下还有一半,等他走时自己亲自给你。”

望舒有些惊讶,伸手接过来,好多年没见过这么多钱,捏在手里,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成了有钱人。想到自己这几天正为钱愁得日夜不宁,这时候忍不住一笑,把钱珍重地放进衣袋,抬头看见王东正看着自己,她笑道:“谢谢,我正等着钱用。”

王东点点头,眼前的女孩子眼神清明,浑身上下朴素得有些寒酸,神情态度略有一点腼腆和害羞,但都出自自然,让人好感顿生。他不由得笑着问她道:“能问问承宗怎么欠你钱的么?”

望舒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王东才了然:“多谢你了。我和承宗一起长大,他这次出狱,我本来该多陪陪他的,可惜姑姑生病,我两头顾不来。”

“你跟他一起长大?”

“嗯。一起长到十六岁,直到承宗出事。”王东叹了口气,“他入狱这些年,每次我探视他,看着他剃着光头穿囚服的样子,心里都替他难过。他有那么好的前途,只不过一时冲动,就关在监狱再也出不来了——如果姑父一直活着,承宗最少也得蹲满二十年,才有可能出来。”

“他父亲这么恨他?”

王东点头,向许承宗所在的屋子看了一眼,对望舒道:“他跟你说过他杀了谁么?”

望舒点头,他父亲的情人,还有那情人肚子里的孩子。

“老实讲,我到今天也很难相信承宗会杀人。”王东心想自己果然没有看错,承宗对这个女子颇为不同,连这种事都跟她讲了:“承宗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理智的人,一时冲动就动刀子把那女人捅死了,真的不像是承宗的为人。”

望舒听了,不由得想起那天许承宗跟自己说的“要是我说我没有杀人,你信不信”的话来,可是他要是没有杀人,警察怎会平白无故地抓他呢?

“他还不到十六岁,没有判死刑。姑姑的生意越做越大,本来可以让他以未成年的借口,找找关系,几年就出来的,可姑父不让。十年过去了,监狱让他改变许多,这次出来,他跟我们所有人都疏远了,连出了这么大的事,都不肯跟人联系。”说到这里,他对望舒笑笑,突然道:“承宗喜欢你,你知道么?”

望舒出其不意,愣了。王东一脸笑容,竟然不解释,撇下满脸错愕的叶望舒呆着,他则把给许承宗带的东西拎在手里,向屋子走去。

等王东出来,看见叶望舒还站在原地发愣,他会心地一笑,跟在他后面出来的许承宗也看见了,奇道:“她站在那里干什么?”

王东但笑不语,回头对送自己的许承宗道:“你别送了,我五天后就来接你。”

许承宗点头,看着他走出大门,他上车前跟望舒说再见,望舒好像才回过神来一般。等王东开车离开,她慢慢向屋子里走,脸上神情古怪,像是烦恼,又带着一丝丝的羞涩,不知道是何缘故。

许承宗心中纳闷,等望舒走到自己跟前,问她:“你怎么了?”

“哦——没什么。”她不敢看许承宗,径直越过他的身旁,一个人走到后园子,对着满目的绿色怔怔地,不知道做什么好。

身后哒哒的拐杖响,这个声音现在变得如此动人,每次听了,像是有人在她的心口打鼓,砰砰狂跳。她很慌乱,突然之间有点不敢面对许承宗,躲无可躲,自己身子一矮,坐在椅子上,手在慌乱之间,碰到柔嫩的丝绸一般的东西,她低下头,看见椅子上昨天许承宗摘给自己的那朵粉色的月季花。

花瓣已经微微蔫了,色泽黯淡了许多——看来不管是在枝头,还是摘下来放在案头,这曾经怒放的娇艳最终的结局都是枯萎凋零。

就像她度过的这青春岁月。

“你收到钱了么?”已经来到后门口的许承宗问她。

“啊?哦,收到了。”望舒被这么一问,才想起自己的破牛仔裤的口袋里竟然还塞着那两千块钱!两千块,她真的有钱了,她竟然会忘了这件事?

她掏出钱,吁了一口气道:“我好久没见过这么多的钱了!我以前真是过路财神,不管手里有多少钱,都不够用,现在应该能顶一阵子——谢谢你。” 她脑子里迷糊一团,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许承宗笑了,道:“剩下的等我走的那天给你。”

她猛地僵住——他走的那天——慢慢抬起眼睛看着他,心中一刹时思绪万千,手里的钱烫了起来。她向来不是个有勇气的人,长这么大,也从来没有冲动过,此时听他说到要走了,不知道为什么,真想鼓起勇气,仗着自己此时的冲动问问他,是真的喜欢自己么?

我是喜欢你的。

她的心里闪电一样闪过这句话,心头明镜一般,无处可藏这段心意。对着许承宗,怕自己越想越胆怯,而不敢问他到底喜不喜欢自己,她索性什么都不想,让大脑一时空白,张开口,平生第一次勇敢地顺着心意,想抓到一点属于自己的幸福。

37

三十七

原本一直看着她的许承宗,看了她脸上此时的神色,突然把眼睛移开,突兀地对她道:“去把钱放起来吧?”

“嗯?”

“去把钱放起来。”

她低头,果然自己手里一直拿着钱,抬头看着他的神色,在心头缠绵的那些萦乱的思绪刹那间清明,电光火石的一刹那,那给她勇气让她勇敢的冲动已经过去——他知道自己要说什么,而他不想听!

一阵羞愧不可阻挡地涌上她的心头,她是谁,竟然想要抓住属于自己的幸福?五年的含辛茹苦,难道还不足以让她领悟,自己的一生,终究心事难成么?

她想要的,从来都得不到。

她快步走进屋子,把钱收起来,自己坐在炕沿上,怔怔地想着心事,过了不知道多久,听见许承宗的声音大声喊她:“望舒,望舒,出来!”

她站起身,连忙走出去,见坐在椅子上的许承宗满脸兴奋,用拐杖敲得沥青的地面哒哒地响,对她呵呵笑着道:“这附近有卖排骨的么?买点我们吃吧?清炖排骨,红烧排骨,糖醋排骨,你都会做么?”他边说边满脸企盼地望着望舒,似乎刚才两个人之间所经历的那些微妙的交锋,从来没有发生过。

可她跟他都清楚,彼此心中明镜一般,但他此时这样表现,显然不想因为刚才的一点不快,而变得跟她生疏了。

“好多天没有吃到肉,把我馋坏了。”他笑着看她,眼神里全是对着老朋友似的熟捻,他或许喜欢她,可仅仅是喜欢和她作伴的喜欢吧?

就当王东是开了个不好笑的玩笑吧,这样自己才能安心。

“山下有卖的,你现在想吃?那我这就去买。”她看着他的笑脸,说不上是伤心还是遗憾,想想这些年,这是第一次特别想可着自己的心意说一句话,却没有机会。

当吃苦跟吃饭一样平常,当失望成了日子里一个甩不脱的习惯,幸福比水月镜花还要难以企及。

与梦想和未来一起失去的,不光是她双十年华的好日子,还有追求幸福的勇气。

“想吃啊——钱你先垫上,等我走的那天一齐给你。”他一直对着她笑,那笑容让她心口有些紧,一种痛的感觉。

她连忙移开目光,嗯了一声,走进去拿出钱,下山去了。

进了崔家杂货铺,里面照例一群人在打牌搓麻将,她一一打了招呼,刘果志的本家二叔也在,看见望舒对她笑道:“望舒,果志快回来了,你知道么?”

旁边的人都知道望舒和刘果志的关系,有几个会心一笑,人品外貌都无可挑剔的两个年轻人,人人都乐见他们成为一对。

刘果志?

望舒心里已经好久不曾想起过他,这时候听人提起,不由得回想起当初自己站在湖边,晚风吹送的山路上,向自己笑着走过来的英俊男子。

那个从小就喜欢自己;年少时,在课堂的后面盼着她经过,好捕捉她衣角上的一缕香气的少年;那个知道她拖家带口,也毫不嫌弃的年轻男子——她怎么就忘记了呢?

“他什么时候回来?”她看着刘二叔,低落的心情突然好了一些。

“大军昨天打电话,说果志已经从外地回来了,估计明天或者后天吧。”刘二叔边说,边看着望舒手里的排骨,年长的眼睛把什么都看在眼里,对望舒道:“这是给你家养伤的那个劳改犯买的?”

她心里想着刘果志,这时听到刘二叔的话外音,心头一惊,那些被许承宗搂在怀里亲吻的时刻 一霎时涌上来——若是刘果志知道了自己和许承宗之间曾经有过的亲密,他——他会不会嫌弃自己?

即使她不是有意的。

“这是他的朋友昨天送过来的钱。”她几乎有些慌乱地解释。

“望舒,那个劳改犯的朋友很有钱啊。”望舒下山的时候,顺便把欠条带了来,此时崔胖子把望舒还的钱收回来,笑得神秘兮兮地说:“开的车是辆奔驰,我认得,车屁股上是一个圆圈里面有个三角星。”

望舒对这些毫无概念,她连车都没怎么坐过,轿车对她来讲只有颜色和形状的区别。她想到王东的那种行动做派,确实像是有钱人,至于许承宗,则怎么也想象不出他变成有钱人的样子。在她心里,他剃着光头穿着哥哥叶望权的破汗衫烂短裤的形象实在太深刻了。

“他伤怎么样了?该走了吧?”刘二叔问。

“他五天以后走。”

刘二叔嗯了一声,对望舒小声说;“望舒,二叔有句话跟你说,你出来一下。”

望舒大概猜出他要说什么,心里有些忐忑地跟出去。

到了外面,刘二叔走到附近没有人的山路上,对望舒语重心长地道:“望舒,你是个好孩子,当初果志看上你,我一点意见没有,你这样的孩子配得上我那侄儿,能找着你,是他的福气。可望舒,你现在把那个劳改犯养在家里,实在不妥,你妈和你哥就这么把他扔在你家,真是欠考虑。你哥就算了,本来就靠不住,可你妈这人也太偏心,以前就是她溺爱,一手把你哥惯坏了,到头还嘴硬,赖你爹把儿子带坏了。看看你养家这些年受的苦,很多女人一辈子都没经历过,她还是不把女儿当回事,这样的母亲,真是天下少有——留下这么大的姑娘跟一个男的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传出去多不好?”

望舒静静地听着,不知道怎么回答,想想母亲,心里只有无奈的一声叹息。母亲不是不疼自己,只是更疼哥哥罢了,况且在母亲心里,自己是永远不用操心的那个,会哭的孩子有奶喝,而她不会哭。

至于自己跟一个大男人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以自己的性子,本来是该相安无事的,可这个大男人是许承宗,所以——毕竟——真的有事发生了,他醒过来不久,不就逞强亲了自己么?

“他真的很快就走了。”轻轻地,她说。说了这句话,也突然开始盼着许承宗走,越快越好,离开她的生活,永远别再出现。没有了他,这山乡,这日复一日的劳作辛苦,还有跟刘果志那淡淡的,但却会顺理成章的感情,才是真实的生活。

许承宗,和他那扑朔迷离的杀人往事,都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事,跟自己毫无关系。

“我想果志如果明天回来,他会立即让他走的。望舒,大军说,果志很在乎你,你这些年的行事做派乡里乡亲都看在眼里,不然这个男的在你家这么长时间,闲话早就漫天飞了,现在却没有一个人说你一句流言——你可千万别让果志难做人啊?”

果志很在乎你——这句话在她心里激起一点安心,幸福终究还是落在了她的面前,她自然地伸出手去,战战兢兢地接住。二十五岁了,拖着一大家子,老的老,小的小,有一个这样痴情的男子在乎自己,还有何求?

她嗯了一声,答应了,自己是不该让那样的一个男子难做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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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告辞了刘二叔,望舒慢慢向家里走,进了屋子,把排骨放进厨房化冻,拿出调料,开始准备午饭。

她心中既然定了主意,对许承宗也不像以前一样刻意疏远,仿佛许承宗此时真的成了她的一个房客,害得他浑身不自在。

她客气地谢绝了他要帮她剁排骨的好意,礼貌地不接受他想要帮她烧火的殷勤,当他一瘸一拐地跑到井边要给她打水时,她在他身后用十分生疏的语气告诉他,不用麻烦了,只要坐在旁边等着吃饭就好。

最后当望舒把炖好了的排骨给他恭敬地端到面前,许承宗终于受不了了,满脸苦恼地问道:“望舒,我做错什么了?”

“没有。”望舒恍如没有听出他的意思,指着锅里剩下的排骨道:“我多买了些,剩下的这些给小燕小宝吃,算我的钱…”

许承宗张开嘴,想要说话,望舒已经又接着道:“明天刘果志要回来,你能不能给王东打个电话,让他来接你走?”

许承宗愣了,看着她,她也淡淡地回视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生疏得让他心头一阵慌乱。

他拒绝了她,不是么?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几个小时前,望舒想要对自己说什么,而他堵住了她要说的话——她这样的女人,什么事情都摆在脸上,那样情思缭绕的神情,鲁钝如自己,也看得清清楚楚。

因为他怕她一旦说出心里话,自己的答案一定会伤害她。

可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拒绝,意味着她将要属于别人了。

他楞楞地看着她清瘦的脸,很久,棱角鲜明的下巴变得僵硬,声音也变得冰冷:“不行。”

“为什么不行?”她看他冷下来的脸,自己初始刮掉他的胡子和头发时,他醒过来的时候脸上的神情,就是此时这样阴森冷酷,像一头不受控制的猛兽,随时要啮人。

她跟猛兽相处时间太久了,几乎错把他当成温顺的家畜了。

“你收了我两千块钱,就相当于默认我可以在这里住满半个月。”

“我…”她几乎脱口而出退给他那两千块钱,让他现在就走,可是话到嘴边,终于没有底气说出去——自己可以委屈,可两个侄儿的衣服小了,马上要入秋,终不能让两个孩子在寒风里穿着去年的小衣服吧?更别提小燕和小宝脚上已经露洞的鞋子了,冬天来了,她拿什么买棉鞋呢?

“随你的便。不过等他来了时,你别胡乱说话,好么?”他这样目中无人的样子,很可能跟刘果志一言不合就出口伤人,她不放心地叮嘱。

这话让许承宗大为光火,那个写情书都有错别字的刘果志对她来说这么重要么?为了他来,自己连说话的自由都要受到限制?

“我愿意说什么你管不着!”他气恼地道,突然没了胃口,索性不吃了,靠在椅子上,对着望舒生气。

“当然管得着!”望舒也生气了,因为太害怕他当着刘果志的面胡说八道,这时候看他的架势,明天真的可能扰了自己的好事。要是刘果志听了他的话,比如亲了自己之类的,而生气不要自己了,估计这辈子自己都嫁不出去了。

“我要嫁给他,你不许说——说出我们俩亲近的事!”

她一句话说完,满面寒霜般的许承宗神色突然放松了,他不怀好意地笑了一下道:“啊,你还记得我亲过你,哈?”

望舒脸红了,他得意的样子让她更加气恼,还微有些羞愧,隐隐地觉得对不起刘果志,所以她再说话时,有些口不择言:“那有什么了不起的,他也亲过我,等他来了,他还会亲我…”

“行了。”许承宗不让她再说,刚才脸上很得意的神情此时没了,他把手放在脑后,望了望天,片刻之后,似乎想到一个绝妙的主意,扭过头来看着望舒,对她道:“你为什么要嫁给他呢?”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望舒狐疑地看着他脸上的神色,十分疑心他问这句话的动机。

“当然有关系。你说说为什么嫁给他?你爱他么?”他看着她,脸上还笑嘻嘻地,可眼神里隐隐露出一丝关切。

“我当然——”要脱口而出的答案,又被她咽回去,想起就在刚才,自己还差点跟许承宗表白,这会儿说这样的搪塞话,他肯定知道是假的,“他爱我,那就够了。”

“所以你不爱他。”他似乎松了一口气似的重复。

“我喜欢他!”

望舒不想再跟他说下去了,孩子们也都要放学回来,她转身打算进屋,对他叮嘱道:“总之,等他来了的时候,你不要胡说八道,懂么?”

“望舒,你是因为穷,所以才不得不找个人嫁了,对么?”许承宗好像没听见她的话,伸出手,拉住要离开的她。

望舒用力甩他拉着自己胳膊的手,甩不脱,急道:“你别动手动脚的!”

“望舒,你是因为吃了太多的苦,所以才想嫁人,对不对?”他有力的大手抓住她纤细的胳膊,不放手,眼睛盯着她的眼睛,不依不饶地追问。

“是,不行么?”望舒气急了,要是明天刘果志来了,他也这么行为,刘果志会怎么想?

“如果是这样,你也可以跟我啊!”

石破天惊的一句话,望舒一下子就呆了,她震惊地看着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你不想再一个人受苦,可也不用非要嫁一个自己不爱的人,赔上一辈子,对不对?你只要跟着我,我可以保证你不再受苦。”他很恳切地说。

望舒还在震惊当中,根本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虽然不想结婚,可还是想要女人的,你跟着我…”

他还没有说完,望舒隐隐地已经懂了他的意思,只不过对她来说,这个建议太过震惊,太过羞辱,她一时不敢相信他竟然真地对自己提出来。

她看着他,难道自己在他眼里,竟是那样的女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