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心里,你还是当初那个叶望舒,这一点永远不会变。”刘果志语气里微有叹息,手插在裤袋里,看着望舒头上被风吹得拂动的发丝,声音低沉得有些嘶哑:“我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另外一个叶望舒,可能永远找不到。我对你的心意,这么多年了,对算对个男人来讲,也不轻松——望舒,我没有怨怪你的意思,我觉得你永远都不会做错事,以前那样想,现在也一样。其实刚才二叔讲了你那么多不好听的话,可我耳朵里听着,心里竟然还想跟你在一起,想你做我的老婆,给我生孩子,每天回到家,能看着你就好。不过我现在做不到,我有点想不开,你选了他——望舒,你选了他!”

他说到这里,嗓子似乎塞了东西一般,说不下去了,转身向山下走去。

这次他的伤明明白白地显露在她眼前了。

望舒伸出手拉住他,此时此际,安慰没有用,道歉没有用,承诺没有用,她能做的就是脑子里一直想、一直想、一直想着一个念头:都走了,我以后怎么办?

后半生凄凉光景如在眼前。

“果志——”

“望舒,”刘果志停住脚,回过头来看着她。男人难过的时候,竟然只能从眼睛里看出来,伤心的海一般,里面暗潮涌动,别的地方僵硬地毫无表情:“望舒,我有点想不开…”他哽住,似乎想起来什么一般,放在裤袋里的手拿出来,低头看着掌心擎着的东西,惨然地一笑,手臂一扬,将那东西扔到山草茂盛的坡上,挣开望舒拉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下山去了。

绝望,随着他越走越远的身影,越来越深。

深一脚浅一脚地上坡,跪在草丛里,伸手扒拉着高的矮的杂草,手弄得越来越脏,一不小心划破了,开始流血,她顾不上,沿着草丛向上一寸寸地寻找。

心里就像这漫无目的的寻找一样,空落落地,充满了绝望。

“望舒,你在找什么?”来到坡底的许承宗关切地问。

望舒不答,向上搜寻过去。

许承宗放下拐杖,手撑着坡底的石头,跃上去。他腿仍然没有痊愈,这么一动,疼得他稍微皱了皱眉,正想勉力向望舒挪过去,只见杂草掩映间,她一直搜寻的身影陡地停住,楞楞地,手里似乎擎着什么东西,怔住了看。

后来她哭了。

这是第一次,他看见她不是在睡梦里哭。

喉堵气噎,听得出来哭声里的伤心,许承宗用力挪,到了离她不远的地方,看见她趴在膝盖上,低低地抽泣,手心里紧紧攥着一个亮亮的东西,仔细一看,可以辨认出那是一个崭新的手机。

“别哭了。”他伸出手,拉她的胳膊。

望舒抬起头,满脸是泪,看着他的脸,后来用袖子用力一抹脸,惨淡一笑道:“你看,我竟然有两部手机了。

第 45 章

四十五

许承宗看着望舒擦干眼泪,一言不发站起身,冲过来伸手到自己的腋下,跟自己比起来娇小消瘦的人,竟然十分有力,硬是把他支起来,跌跌撞撞地扶着他到了坡下,把拐杖塞给他,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丢下一脸茫然的许承宗留在原地怔怔地盯着她离开的背影。

早起时晴朗的天空,此刻晦暗下来,云头在天边聚集,要下雨了。

望舒进了屋子,掀开箱笼,把刘果志的手机放进去——明天开始,一切又回到平常,如果她不看见两只手机,就可以当这一切不曾发生过吧?

手松开,箱笼盖子掉下来盖上,发出哐地一声,震得她心头也颤了一下。

人总是要经过种种挫折才更能认清自己吧,孤单地站在这里,穷苦、孤单、劳累、没有爱情、看不到一丝亮光的生活,竟然也不曾把她压垮。

手指头上刚刚划出来的几道口子咝咝地疼,她上楼,找了些碘酒擦了擦,站在窗前,看着外面渐渐灰沉的天空,想着以后的生活——如果这辈子再也没有男人看上自己,她真的要一辈子养着全家,当个老姑娘么?

心事重重里,窗外一早跑出去玩的小燕小宝姐弟跑上山,远远地可以看见小燕嘟哝着嘴,眼窝红红的,似乎刚刚哭过。到了近前,小宝的衣衫撕破了一道口子,脸上不知道跟谁打了架,有一道抓伤。

望舒吓了一跳,自己的心事放在一边,快速跑下楼,急问道:“你们俩跟谁打架了么?”

小燕看见姑姑,受的委屈有了哭诉的对象,开始抽抽噎噎地哭,十分伤心,眼泪扑簌簌地掉;小宝则狠狠地撅着嘴,扭着头,倔强地不肯说话。后来还是小燕抽泣着说:“崔福和他哥说——说姑姑坏话,我回骂他们,他们还是不停,我气坏了,就去打他们哥俩,可他们把小宝按住揍了一顿——姑姑,崔福的妈也说你坏话,他妈才不要脸呢,以后她再骂姑姑不要脸,看我杀了他们全家!”

望舒听了,她虽然从不曾指望刘二叔会守口如瓶,因为从他的角度看,叶望舒作风不好,伤害了自己侄子,他为了给侄子出气,见人就宣扬那个山上的叶望舒跟劳改犯的“丑事”也是常理——她只是没想到会传扬得这么快。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这乡下存身不住了,此地本就无可留恋,趁此机会,出去也好。

生平第一次被人这么辱骂,她气得手有点哆嗦,上前抱住两个侄儿,不光是安慰侄儿,也是给自己一个不要倒下的理由。

把脸上的伤心藏好,她笑了一下,当别人伤害了自己的时候,越要笑出来,在这乡下,只有像野草一样强悍的人,才能一年又一年地活着,活得满山遍野都是。她的笑容果然让两个侄儿宁定下来,依赖地望着姑姑,她大声安慰他俩道:“别怕!等过一个月,姑姑把地里的粮食收上来,我们就到城里找你们爸爸。”

小燕听了,擦擦眼泪,腼腆地笑了。小宝也笑了,后来又低下头,小声问姑姑:“姑,崔福他妈为啥说你那么难听的话?你跟这个劳改犯真的…真的…”

“大人有时候说傻话,下次他们再说,你就当没有听见,不必回嘴。最近我们要把家里的鸡鸭鹅还有猪都卖了,你俩不要经常出去玩,在家帮姑姑做事。等进了城,我带你们去游乐场还有动物园去玩,好不好?”

“真的?”姐弟俩一听说有游乐场和动物园,高兴得立即忘了伤心。

望舒点点头:“所以最近这一个月,你们就在家呆着,不要下山去玩了。姑姑有时候很忙,顾不上你们,自己学着照顾自己,知道么?”

姐弟俩高兴地点头,伤心都忘了。

望舒安慰好孩子,站起身,听见身后的拐杖响,原本一直立在大门口不动的许承宗这时候向屋子走过来了。她回过头看着他,许承宗立在门口,也回望着她。

曾经感觉很熟悉的一个人,因为他要离开的原因吧,此时看着竟然很是陌生,以往从未觉得他是一个高不可攀的人物,现在却隔着山隔着海一样,再也亲近不起。

自己这一生,再也碰不到这样令自己动心的男人了。

雨点选在此刻打了下来,啪啪地砸在房檐上、院子里的水泥地上,整个天空如墨染就,只不过倏忽之间,满天的晴光都收了,剩下无边无际的沉黯。

她转身离开。

雨下了整整一天,傍晚的时候,仍淅淅沥沥地没有停意。没什么家务,安顿好孩子,她坐在自己窗前,看着外面黑下来的天色,全天无所事事,除了小燕小宝,她跟许承宗都没怎么吃饭,也没有说话,连目光都完全没有交集,刻意地疏远。

人在闲中时,那烦恼似乎自己能攀着肺腑而上,压在胸口,让人喘不上气来。她打开纱窗,伸出手去,接着雨,不甚冷,渐渐地整只臂膀也湿了,清凉的感觉,让胸口盘踞压抑的难受更加沉重,她心思一动,目光看着墙上的钟,已经是晚上八点了。

雨中的山乡已经静了。

轻轻打开屋门,慢慢推开外面的房门,人立在屋檐处微一犹豫,伸脚踏出,进到雨中。

清凉的雨水打在额头上,那挥之不去的烦恼似乎一下子就清减了。她立在雨中,淋得浑身湿透,长到二十五岁,从来没有如这一刻般,觉得畅快极了。她想大喊,用尽自己浑身所有的力气无所顾忌地大声呼喊,肆无忌惮地,就像初生的婴儿一样,毫无保留地宣泄!

沿着石板路,她拉开大门,在雨中一路跑下山。拐过熟悉的岔口,向左两个小弯,就到了湖边。

雨夜里,湖的四周是让人安心的一片黑暗,水中没有一丝光,她伸手解开自己的衣扣,一颗、两颗、三颗…伸手脱下来,再解开内衣,那之后脱自己的裤子时,手已不再犹豫,三下两下全都脱光,自出娘胎二十五年来,第一次□裸地立在天地之间。

雨丝细细密密,像顺滑的丝绸一样,沾在她的肌肤、流连、滑落…

她张开口,长长地出口气,多想大声地喊啊,可那样,只怕真的会引来人吧?

她光着脚向前走,淌过小时候极为熟悉的那片浅滩,来到小洲上,十几年不曾踏上那块光滑的石头,此时踩上,向前屈身一跃,整个人落在湖里——有些凉的水裹住了她,又放纵又安心,脚熟捻地拍着水,像一条雨夜里白色的水鸟般,游来游去,偶尔大腿碰到水中的游鱼,呲儿地一下,痒簌簌地,第一声轻笑溢出她的嘴时,把她吓了一跳,水里的鱼甚多,她碰到了几次,不知怎地,心情渐渐轻松起来,竟然一次又一次地笑了,后来一时玩耍的心兴起,一个猛子扎下去,手在水里乱划拉,浑水摸鱼,自己跟鱼玩了起来。

后来她竟然真的抓到一条二寸来长的鲢子,在水里就一阵得意,等她笑吟吟地浮出水面,双手握着不停挣扎的鱼,正高兴地要上岸放在草丛里,一眼看见雨中黑蒙蒙的岸边,立着一个高高的黑影。

静静地看着她,不知道已看了多久。

她吓了一跳,手一松,那条鲢子掉到水里,立即逃得无影无踪。

刚刚的好心情,立时被恐惧取代。雨夜里一个鬼影子都没有的偏僻湖边,只有自己一个人,还——还没穿衣服,若是有居心叵测的人,可如何是好?

她慢慢地自湖心向小洲的地方绕去,如果躲在小洲那头,此时天这么黑,那人不见得能看见自己。她只动了一下,就听岸上那个黑影轻声道:“望舒,上来吧。”

她心头一颤,人呆呆地顿在水里,看着湖岸上的人影,雨水沿着自己湿透了的头发向下淋,她眼睛前面一团水雾,什么都看不清,偏偏就能分辨出他高高的个子,站在那里,等着自己过去。

水,无所不在的水,竟然有些烫。

手先前,分开,胳臂几个起落,她人已经在小洲旁边了。

出水的时候,还有些犹豫,后来手撑着那块石头,轻轻跃上来。浑身寸缕未着,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背后,像一个雨中□的精灵一样走到许承宗面前。

46

四十六

许承宗站在岸上,目瞪口呆地盯着从水中浅滩走过来□裸的叶望舒,他一生当中被惊得说不出话来的时候不多,这个时候算一个。

岂止说不出来话,他的嘴巴都合不上了。

她的头发因为湿透了紧紧贴在耳后,露出一张被细雨润得亮晶晶的清秀的脸,那脸上平时温柔安静的眼睛,此时眨也不眨地盯着自己,里面仿佛跳动着能让人燃烧的火苗一般,只看了他一眼,他就被卷进她身体里燃烧的那团火里,跟她一起燃烧起来。

她越走越近,身体因为刚刚浸过水,微微有光。这样看着她,脑海里想到当初自己自昏迷中醒过来,在窗下看见月光穿过她的纱衫,那不盈一握的腰肢和微隆的乳房轮廓,此时目光就不由自主地向她的细腰和胸部看过去,幻想了十多年的女性躯体,毫无遮掩地呈现在他眼前,他喉咙发紧,下身立时挺了起来。

那个站在他卧室门口,皱着眉头满脑子只想着钱的小老太婆、那个干活时穿着灰布衣裤裹得密密实实的土丫头,这一刻成了雨夜湖边□的精灵,带着世上任何男人都无法抗拒的一丝野性、一丝纯真,走到他面前,伸出颀长白皙的胳膊,抱住他的脖子轻轻叹息一声。

他感到自己的头嗡地一声,浑身臌胀的□似乎被这声叹息打开了一道宣泄的出口,他猛地伸出手搂住她□的身子,紧紧地箍在自己胸前,嘴狂乱地吻者她的耳朵、脖子、额头,最后落在她的嘴唇上。

没有时间温柔,他控制不住自己,硬是探开她的嘴唇,凉的、湿的、甜美的女人的气息,像是一朵娇嫩的雨里的花,足以让人失去理智,他几乎是疯狂地吸吮着她的唇舌,在纠缠不舍的亲吻里,释放过去十多年的青春里刻骨的孤单与失意。

“承宗——”望舒仰着脸,任凭他略带野蛮地亲着自己,细雨洒在她的脸上,她轻轻地道:“承宗,我们慢一些。”

“慢不了。”他的嘴已经顺着她的脖子向下,移到了她的乳房处,他接下来的动作让她啊了一声,刚刚的那个建议立时抛在脑后,身体里的血似乎流得迅速异常,胸口似乎有只鼓槌在不停地敲打,膝盖微软,她就要滑倒。

许承宗伸手抱住她,此时雨只剩下茸毛般的细丝,落在她身上,触手丝滑,他看了看周遭,哑声道:“望舒,我们回去吧,这地方不好。”

“怎么不好?”她看着他的眼睛问。

“没有室内好,而且还在下雨…”

望舒笑了,亮晶晶的脸美得不可思议,似乎做梦一般地她道:“天是公,地是母,天为乾,地为坤,天地本就是一对情人啊,下雨不就是天地在做着情人间的事么?承宗,我们就在这儿,做完再回去。我知道你天亮就走了,我们回去之后,谁也不要理谁,就当这件事是个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秘密,不管将来我到了哪儿,我都会记得这个晚上——”她说到这里,再也没有说下去,伸出手,把许承宗身上已经湿了的汗衫脱下来,她凉凉的手指在他强壮的胸膛上轻抚,下定决心一般地轻叹道:“我一定会记得这个晚上…”

许承宗不知道自己的胸口为什么这么痛,越是看着她湿润的脸越是痛,伸出手,把她抱在怀里,好久才说:“要是在这里,只能你在上面。”

望舒诧异地抬起眼睛,他伸手摸着她的湿发低声道:“草地太凉了,你会生病。”

“我们换着在上面行么?”

他摇头,抱着她躺下,让她趴在自己身上,手拉着她的手向下探,很感慨地道:“天知道我想了十多年,都是我在上面…”

望舒一边动手,一边看着他问:“想了十来年?”

“嗯,我还想过各种姿势的,各种环境下的,”说到这里,他望了望夜空,转回眼睛看着望舒轻声道:“我得说,你比我有创意多了。”

望舒知道他有点紧张,自己也有点紧张,他说这些话是为了让两个人暂时放松,可她笑不出来,她手脱掉他的裤子,然后自己啊了一声。

许承宗听了,本来绷紧的胸部一阵起伏,得意地笑了:“当年在监狱里,澡堂子没隔间,那十多年里,有些无聊人比过的,公认我最大…”

望舒捶了他一下,手撑着他的胸膛,似乎想起身,许承宗忙一把拉回来道:“干什么?”

“我…”

许承宗不让她说完,拉着她回到自己身上,索性自己来,一双手一边沿着她光滑的脊背向下来到她的臀部,一边哑声道:“你要是现在停,不如杀我一刀。”

“可是不行…”

“没有可是,望舒,没有可是——”

是的,没有可是,雨早已停了,两个人猜谜一般地摸索了良久,许承宗因为腿伤还没好,很多时候没法动,所以更加费力,后来终于琢磨明白一直不成功的原因是望舒有点害怕,他手在她光滑的脊背上轻轻抚摸,忍住自己的冲动,轻声安慰她道:“如果你真的害怕,我们回去吧。”

望舒听了,抬起眼睛看着他,两人目光相对,她忽然间有了勇气,一直紧闭着的腿张开,对他腼腆地一笑:“要是你在上面,我就什么都不用做了。”

“就是啊,这种事本来就该男人在上面…”

望舒被他沮丧的语气逗得笑了,她一直紧绷的身体因而放松,自己用手抚摸着许承宗强壮的胸膛,轻声叹道:“承宗,我——这几年我一直在想,这件事到底是什么样的——”

“我也常常想——望舒,你别光说话…”

望舒不说了,可她也不知道到底要怎么动,后来她一直紧紧握着他肩膀的手突然用力,许承宗如压到极限的弹簧一样绷着的身体终于忍不住,一个挺身,望舒又是惊讶又是疼痛地啊了一声,两个人所有青春时的懵懂与幻想,在这一刻才算有了答案。

有点痛楚,又有点欢愉,就像脊背上的那丝微凉,和两人肌肤纠缠间的火热,人生往往在得到的时候,又开始失去了。

静静的夜里,雨停了,天地间的情事已经结束,可他们俩的才刚刚开始。

后来星星出来了,一轮弯钩似的月亮挂在湖水那边的山角上,似乎有飞禽夜半醒来的嘎嘎声,在空山雨后,响亮异常。

回去的路上,望舒扶着他,两个人都有点一瘸一拐。许承宗打了个喷嚏,望舒跟着打了一个,他呵呵笑了,低头看着她,雪白的脸上,一双眼睛明亮非常,以往觉得她很漂亮,可今夜却觉得她惊心动魄地美,越看越舍不得移开眼睛,后来他低声道:“回去我烧水,你洗个热水澡吧,不然要感冒了。”

望舒轻轻摇头,没有看他,也没有说话。

“你怎么了?”

她眼睛盯着前面的山路,一边走,一边似乎在想心事,后来低声答:“我们别再说话。”

“望舒——”许承宗心里一惊,心里的那点喜悦被她脸上的神色消掉,他盯着她两颊边搭拉下来的湿漉漉头发,只觉得脚下的山路愈发地滑,滑得他站不住脚,几欲跌倒。

“承宗,我现在扶着你,进了我家门之后,直到明天你走之前,我们都再也不要说话——你别插话吧,让我一次说完。”她对他抿了抿嘴角,有些惨白的嘴唇微微颤抖,“就当你来了,又走了,我们什么都没发生过。你走了以后,生活里从来没有认识过叶望舒,该怎么活着,就怎么活着。我也要离开这里了,出去跟我大哥还有我妈一起生活,我要是忘不了你,我以后这辈子都很难开心,可我很想开心的活着,这世界上有那么多我没看过的、没经历过的东西,都等着我去看、去经历呢。所以我们不要说话,等你从此地离开,多少年之后若是逢上下雨,抬起头看看天,低头看看地,能想到我们曾经在天地之间放纵地结束了青春的那点孤单,就可以了。”

47

四十七

许承宗一直看着她,等她说完,自己好半时找不到声音,后来伸出手把她搂在怀里。就在刚刚,两个人才共同经历了世间男女能经历的最亲密的事,可自己竟觉得此刻搂着她,比刚才的亲密更多了份安心。

“你到哪儿去?”他低沉着声音问。

“我还不知道。可能进城吧,这山沟我留不住了,这里的人最看不起作风不好的女人。其实我也喜欢进城,我这么年轻,守着这大山总不是个了局。”

许承宗抱着她身子的手用力,把她紧紧贴在自己胸前,沉默了一会儿,后来低声问:“望舒,你当初念的是哪家大学?”

“师大,在省城那个。怎么了?”

许承宗嗯了一声,不答只问:“你当初是休学么?”

“不是。”望舒轻声道:“我想办休学的,可离开学校时才知道,是退学了。我没有校医院的因病休学证明,又不能在短期内回校,学校规定只能办退学。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他伸手把她湿漉漉的头按在自己的胸口处,沉思着低声道:“没什么,我就是问问。”

“我以前还想着能把书读完,好多赚些钱养家,现在已经不指望了。”她用手揽着他强壮的肩背,想到以前在学校的日子,那时年少,虽然经历了很多恐惧和自伤,可每天沉浸在书海里的日子还是让人留恋的,她轻叹了一声,不想了,道:“退学了,没那么容易复学的,除非我重新参加高考。或许有一天等我 赚够了钱,还能有机会重回课堂吧。”

“其实也没那么难。”许承宗声音很轻地答。

望舒诧异地抬起头看着他,许承宗把手在她湿漉漉的头发上揉了一下,眼睛盯着她的脸好一阵问:“我走之后,你会把我送你的手机放在身边么?”

望舒听了,看着他的眼睛移开,吸一口气,山里夜雨之后空气沁凉,她点点头,伸出手搀着许承宗,不再说话,向家里走去。

到了家,她把许承宗扶到他的房间,自己转身离开。在屋子里拿条毛巾,坐在炕沿上,靠着柜子,一边抹拭着头发,一边想着心事。她身上还是有些疼,幻想了很多年的事,想不到自己经历过了,唯一的感觉竟然只是疼而已。

说不上失望,只是觉得这件事不过尔尔,以前想得太多,这会儿得到了才发现没什么稀奇。

屋子那头的许承宗发出一点声音,她停住擦头发的手,一动不动仔细地听,后来他的声音响起来,她心剧烈地颤了一下,一时疏神,竟然没有听清他说什么。

他的声音又响起,这次她听清了,“望舒,你快点睡觉吧。”他是在叮嘱。

她的心又跳了一下,虽然他不在这屋里,可她竟然仍是害羞,哦了一声,连忙抛下毛巾,脱了身上的湿衣服,抹干了换上干爽的衣裤,钻进被子,闭上眼睛定定地不敢动。

星光很亮,屋子很空,这身下熟悉的褥子今夜竟如此冷清。

打了几个喷嚏,先是满腹心事睡不着,后来有点迷糊,这样半睡半醒之间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感到身上有人,她睁开眼睛,看见许承宗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过来了,一双亮极了的眼睛正盯着她看,似乎在等她醒过来。

“睡不着么?”她伸出手去,迷糊中完全按照本能,去触碰他发茬硬硬的头,大拇指在他的耳后轻轻摩挲。

许承宗点头,手向下去脱她的睡裤,暗哑着声音道:“我一直想着这件事,望舒,我还想再做一次。你——你还疼么?”

她手向前,昏暗的光线里轻轻抚摸他英俊极了的脸,越是看着他,心里越是不好过,有点甜蜜,有点心酸,摇头道:“我们说好不再说话的。”

他好像没听见,头迎上来,用嘴急切地堵着她的双唇,哑声道:“那我们就不说话。”

他俩果然很久没有说话,拥抱里带着离别前的绝望,他用最急切的激情深深地吻着她,吻得望舒刚刚还有些冷的身子热了起来,感到他滚烫的身子不停地散出烫人的热力,她的手近乎贪婪地抚摸他强壮的后背,那滚烫的感觉跟刚刚两个人在河边经历的绝然相反——这才是情爱该有的感觉吧?

许承宗把嘴从她唇上移到她的脖项处,一边吻她一边低声道:“我喜欢这么热乎乎地搂着你。望舒,咱们将来都别在雨里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