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承宗沉默了一下,低低嗯了一声,“知道了,等我忙完手头的工作就去看她。”

“这话你半个月前就说过,到现在也没见你人影。”王东声音里带着怒气责备道,“承宗,你怎么了?这不像你,姑姑病成这样,你还在耍什么脾气?”

“大东,你话说完了么?说完我挂了。”许承宗声音冷冷地说道。

“没说完!你等着,我现在就去你办公室找你!”王东被许承宗气得大怒,砰地摔了电话。

许承宗听着那边滴滴的声音,放下话筒,他没心情跟王东大吵一架,转身从门口架子上拿下风衣,带着车钥匙,向停车场走去。

他一个人在雨里开着车,漫无目的地转了好久,像是落在车窗上的雨敲醒了记忆中的某个片段,他在干道上几个转弯,车驶进外国语学院所在的老区,这个区的建筑犹带着当初德国殖民者留下的痕迹,在路的两边挂着西式仿古花篮,配着路上的暗红乳白地砖,很有异样的欧洲风韵。从外国语学校的门卫处,他换了进出证,在主门的停车场停下。一个人从车里出来,才发现刚才出来得匆忙,忘了带伞。

他立起风衣的领子,想着叶望权给的望舒的课程表,一个人漫无目标地走在大学校园里,眼睛从身边偶尔经过的大学生身上扫过,稚气而陌生的脸,“青春”两个宇,明显地刻在这些孩子的脑门上.他看着他们,想起自己十六岁的时候,在监狱密闭的铁栅栏后所度过的那些绝望的日子,心头闪过一丝寒意。

母亲,你给我的生命,我还给你了。

此时躺在医院病床上的母亲最想的是他守在她旁边,他痛苦地想着,而不是程二、大东、小南这些亲戚,可他不想去,不想面对母亲那张苍老瘦削的脸,不想面对内心仍然痛苦的伤口,而最不想面对的,是母亲那张消瘦的脸上无言祈求自己原凉的眼睛。

他该原凉么?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在监狱里十年,最想得到的此时已经得到了,所有的财富都已属于他,谁都拿不走,什么都可以变,唯有财富是最实在的,亲情爱情不过是人和人之间互相利用互相伤害的借口罢了,他十年前就已经不再相信那些了。

肩膀处的衣服湿了,眼前的楼一栋接着一栋,哪里才是她上课的地方,他一点儿头绪都没有。早知道这学校这么大,他该先给叶望权打电话,确定她在哪里上课再来的。

一栋白色的大楼前几根大柱子搭出一个门厅,他走过去,站在侧边台阶上,手伸进口袋正想拿出手机给叶望权打电话,听见原本静静的楼里响起了杂沓的脚步声。他转过身,看见一群又一群的学生不断地从楼门里走出来,很多人没有带伞,就停在楼门口犹豫地观望天色,刚才还没有一点儿声息的门厅处,此时聚满了人,这外国语学院女生多,互相之间叽叽喳喳地说着话,门厅里登时热闹起来。

他站在人群之外,眼睛在人群里扫了半响,没有发现望舒的身影。人一拨一拨地离去,楼里不断地有下课的学生涌出来,经意就在他最不经意的时候,看见望舒同一个高瘦斯文的男一子一起走出楼门,他心中一动,隔着门厅内密密的人群,愣愣地盯着望舒的笑容。

他先是高兴得忘了移开眼睛,后来看她一直在微笑,才想起这个微笑不是给自己的,而是对着她身边的那个男子。他扫视着那个男子,三十上下,一看就不是满脸青涩的大学生,更像是大学老师。

他看见她跟那男子在台阶处微微踌躇了一下,就冒雨向外走去。许承宗片刻都没有犹豫,冲进雨里跟在后面,正想上前把望舒拉住,就见她跟那个高瘦男子已经招手道别,她双手挽着大书包,脚步匆匆地向校门口的公车站走去。

所以那不是她的男朋友,否则一定会送她去公车站!

他浑然不觉自己轻轻出了口气,雨已经渗到了肌肤,在秋天的温度下,有些让人瑟瑟发抖,远远地看见望舒把书包举到头顶上,一路跑着,脚在沥青路上的水洼踏出一点点的水花。他走进自己的车里,脱下湿透了的大衣,开着车跟在公车后面。

天昏暗着,平房区里房子之间狭窄的过道漆黑一片,只能听见脚步声在雨里啪啪地响。许承宗远远地看见望舒进了家门,他一个人站在坡上人家的房澹处,听着雨滴寂寞的嗒嗒声,也不知道这样站了多久,直到听见一阵锅碗瓢盆的响声,似乎她在做家务,他才从坡上下来,走到她家门口,伸手欲敲门。

手指在门上碰了一下,门向里晃了晃,他心中一动,伸手轻推,门开了,老旧的门锁在把手下晃了一下,显然坏了。门里是一个走廊,从走廊右侧的屋门处露出灯光,他走过去,敞开的门里空无一人。走廊左侧的屋门紧闭着,对面尽头处的门虚掩着,他听见叮当的锅碗声从那个方向传来,于是走过去从门的缝隙向里张望,就看见杂乱的小院子里,望舒正蹲在一个棚子下面,手里拿着一个塑料盆在洗菜。

水龙头的声音哗啦啦地响,使她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多了一个人,许承宗看见她熟练地在狭小拥挤的棚子里忙碌着,身上围着一个长长的灰布围裙,那围裙在她纤细的腰肢后结了一个细细的结,从那个结看下去,穿着一条黑色牛仔裤的臀部诱人地微微隆起… …

他感到自己下身的冲动,靠在湿漉漉的砖墙上,静静地看她洗菜切菜,然后叮叮当当地架上了锅,菜下了锅之后,她在昏暗的窝棚里四处转着找锅盖,那锅盖就在她左手边的凳子上,可她转了几圈还是没看到,许承宗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一抹笑意,轻声提醒她道:“在凳子上。”

望舒啊地吓了一跳,手一晃,凳子上的锅盖叮当一下落在地上,滚到她脚步。她忘了弯腰拾起,盯着阴暗的砖墙处站着的高大黑影,一时忘了自己的声音。

“承宗?”后来她辨认出他的身高,才试探着问。

许承宗从墙上欠身,雨落在衣服上发出簌簌的响声,他想向望舒走过去,脚下却不停地碰到东西,似乎是一辆旧自行车倒了,封住了唯一的一条小过道。望舒慢慢走过来,她手放在大围裙上,看着他,惊讶地问:“你怎么找来的?”

“我——我那天在步行街看见你,就一路跟过来了。”他看着她的眼睛答。

望舒想了想,后来恍然,嘴角边浮起一抹淡淡的微笑道:“那天有个人跟着我,把我吓得半死的原来就是你?”

“嗯。”许承宗低声答,他伸手把倒下的自行车扶起来,扔在一旁,上来站在望舒面前,对她哑声道,“做完事了么?我们走吧?”

望舒看着他的眼睛,感到自己的心微微地颤动起来,虽在阴雨的夜晚,心却像是四月艳阳天下被蝴蝶啄过的花瓣一般,温暖而酥痒。她伸手解开围裙的带子,放在一旁,红着脸对许承宗点点头。她看见他目光里闪过一抹狂喜,胳膊向前,他的手拉住自己的手,从手上传过来的他的温度,像电流一样,让她浑身剧烈地一颤。

两个人向外走去,经过小屋的时候,望舒想起来,轻敲紧闭的屋门,对里面的人道:“妈,我出去一下,等大哥买锁回来,你让他换上。”

“你上哪儿去啊?”

“跟朋友出去走走就回来。菜在锅上… … ”

她话没有说完,门已经开了,叶母站在门口,看着手拉着手的望舒跟 许承宗,皱眉惊诧道:“这是谁?”

望舒还没说话,许承宗已经很恭敬地说道:“伯母好。我是许承宗。以前在你家住过半个月。”

叶母恍然,她曾经见过许承宗,不过那时候他昏迷在炕上,而且满脸的大胡子,跟此时高大健挺、英气俊朗的样子大相径庭,她惊讶得愣了一会儿,后来看着女儿,很久才道:“望舒,不许在外面多逗留,听见了没?”

望舒点头答应,跟在许承宗身后走了,门在身后合上,掩住了母亲的视线,她感到他的手立即紧紧地拉住自己,心里不能自控地剧烈跳动。身体压抑了几百个日夜的久违的欲望,蓦地蒸腾起来,让她脸上火烫一片。

下了一天的雨此时仍没有停意,沿着小路出去,她晕乎乎地不知道走了多久,到了一个杂货铺的门口,她看见一辆车的灯闪了两下,后来她被他拉到那辆车旁边。车门打开,他把她安置在前座,他转过去坐在驾驶座上,钥匙转了一下,引擎跳起来,她方才意识到他要干什么。

“去哪儿?”她看着黑蒙蒙的城市道路,问他。

“去个没有人打扰我们的地方。”他开着车,看了她一眼,冲她笑了。

久违了的笑容,让望舒愣愣地盯着,想起往事,嘴角的笑容淡了,她低声道:“想起找我了?”

“我一直在找你,是你在躲着不肯见我。”

“我才没有躲你… … ”

“算了,望舒,有没有躲我,你心里是知道的,我们现在不要吵架好。”

“… … ”她想说话,嘴动了动,最后终于没有说。

“这一年过得好么?”他一边开着车,一边问她,声音很低沉,看着她的目光,专注且幽黑。

“还好。她答,一会儿问他,“你呢?”

“不好。”他转过来,英俊的脸似乎有了点儿笑意。

“怎么不好?”

“因为你不在我身边。”

她心头一跳,看着他的眼晴,在相视的目光里,体会着自己矛盾的心意。后来她转过头看着外面路灯映射下亮晶晶的柏油马路,心思百转,却不知道是高兴还是烦恼。

这时她大腿上一热,是许承宗的手探过来,她转过头看着他,见他一只手开着车,另外一只手沿着她的大腿上移,滑过她的腰肢和胳膊,在她的脸上摩挲了一会儿,向后触到她的头发,说话的时候声音有些暗哑,“你又瘦了,连大腿上都没有肉了,又读书又打工很辛苦吧?”

“比种田轻松些。”

“你曾经给我打过电话,是么?”

她嗯了一声,想起当日的那股冲动,有点儿感慨,就没说话。

“为什么不等我接电话?”他把她的头发挽在手指上,问她。

“没有什么理由,就是不想。”望舒叹着气,把头发从他手里拽下来,叮嘱道,“你好好开车,下雨路滑。”

许承宗收回手,盯了她一眼,问:“看见我给你的信了么?”

那些信纸上她跟他在一起的图画突然浮现在脑海里,尤其是虚线的少女被实线的少年揽在怀中的样子,清晰得如在眼前,她心头跳了跳,低声答:“看见了。”

“你喜欢么?”

“画得很好。”

“那时候我天天都想你,想得每天晚上都睡不着,就爬起来画一张你的画。我家里还有很多彩色的,画得像真的一样,以后我给你看… … ”

望舒没做声,看着黑漆漆的车外,感到车一路开出了城区,上了国道,速度开始加快,后来路上没有路灯了,黑咕隆咚的沥青路上,只有许承宗的车灯寂寞得有些怕人地亮着,雨刷摆来摆去,刷着车窗上的雨,望舒有点儿害怕,问他道:“你带我去哪里啊?”

“到了你就知道了。”他答。

“我还以为——以为… ”

“以为什么?”

“以为你带我出来,就是在你的车里说一会儿话的。”

“我有很多话,车里这么窄,没法说。”他眼睛看着路前方,很严谨地答。

塑舒觉得他说这句话时,口气中大有深意,看了他一眼,见他神情态度自然,压一下疑心道:“还要多长时间?太久不回去,让我妈担心就不好了。”

许承宗听了这话,转过头对她笑了一下,随口道:“别怕,马上就到了。”

她点头,不做声了。

沉默里,他开着车,很久又问她:“我到你家乡去过几次,老房子变化很大,原来像个花园一样,现在全是玉米田,很难看,险些认不出来了。”

“原来也是菜田,你不用干活,看着像花园罢了。”她没他那么多感慨,实事求是地答。

“还好你变化不大,没有从花园变成玉米田。”

望舒听了,若有所思的神情被这句莫名其妙的话气着了,秀气的眉毛微瞥道:“胡说什么呢?”

“我说真的,望舒,你比在家时好看多了,你看你手上都没有泥了… … ”

“我原来手上也没有泥——”她怒了,本来有些感伤复杂的心思,这会儿都被他气得消失了,忆起他当初刚来自己家时,那些粗鲁恼人的言行来。这人在监狱住过十年的,千万不要因为现在他开着轿车、穿着西装就忘了这一点!

“有没有泥又有什么要紧,你是种田,还是读书,还不都是叶望舒。”他看她气得温润的眼睛都圆了,忍不住眼睛里的笑意,换了个话题道,“你当初不是读师范大学么?怎么这次换了学校?”

“关你什么事!”望舒怒了的时候,口气没那么容易缓下来。

“当然关我的事,你看我为了你,在师范大学假公济私地搞了一个奖助学金,结果却找不到你的人,白忙了一场。”

望舒看着他,不知道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这是好事,不会白忙的。”她只能答。

“是白忙了!我对别人没必要费心,所以,找不到你让我恼火了好一阵。”

塑舒听着,手指在旁边的车窗按钮上按了一会儿,把那窗子弄得一会儿上,一会儿下,后来她再怎么按,那车窗也不动了,回头奇怪地看许承宗,听他道:“外面在下雨,等雨停了,你可以按一天。”

好像谁想按一天似的。

她被他说得不按了,坐直身子,好一会儿没听见他说话,知道他在等自己回答,就道:“让你费心了,其实不用这么麻烦,现在打工机会很多,再穷的学生只要肯吃苦,不用人接济也能毕业。”

她感到他听了自己的话,侧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她的目光直直地盯着车灯前面,没有看他。

车突然一个急停,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前一探,又靠回座位上,她转过身子对许承宗奇道:“怎么了?”

“我要吐血了,暂时无法开车。”他盯着车窗前面的雨刷,刀刻一般的侧脸有些僵硬,似乎在暗暗地咬紧牙关。

“怎么要吐血?”她不解。

“被你气的。”

她眼睛定定地看着他的脸色,见他转过来,英俊得让人无法逼视的容颜离自己越来越近,她心头坪坪乱跳,忙转过头看着车窗外,低声冲他道:“要吐的话出去吐,不吐就开车!”

“望舒——”他只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好一阵没说话,望舒忍不住回过头看着他,想不到他已离自己这样近,这么一回头,险些碰到他的鼻子,她心跳得厉害,脸也红了,向后用力躲道:“你别乱动心思啊。”

“嗯,糟了… … ”他已经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半个身子探了过来。

“什么糟了?”

“我已经乱动心思了。”他笑着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黑暗中见望舒脸上羞色满面,她秀挺的鼻子微动,低下了头躲开他的嘴,用一只手推着他,另一只手忙着想解开安全带,许承宗忙道:“我来帮你解。”

望舒信以为真,推着他的手收回去,感到许承宗整个人探了过来,手在她侧面轻轻一按,她坐椅的靠背突然整个向后倾倒,成了一张长长的平琦,她粹不及防吓了一跳,感到许承宗整个人已经压在她身上了,兀自对她笑着说:“下次我再教你怎么解开安全带,这次就算了。”

望舒用手在他胸口用力推,怒道:“卑鄙,快让我起来!”

他没有动,任凭她推着,反正她也推不动,他看着她的眼睛,两个人目光交汇良久,望舒的手渐渐不用力了,移不开眼睛,整个人都淹没在他的目光里。很久许承宗才说:“每次下雨我就想你。望舒,我想得要疯了。”

她感到自己喉咙有些堵,想说话,已找不到声音。

“你有没有想我?”他的嘴落在她的唇上,轻轻亲了她一下。

麻痒的触感,让她呼吸急促起来,手不觉从他的胸口上移,摸着他的耳朵叹气道:“有,常常会想。”

“以后再也别一声不吭就走了,好么?”他的嘴已经含住了她的下唇,像是嘟浓一样地叮嘱她。

以后,哪里来的以后?

她想到这里,抚摸着他耳朵的手微微用力,正有些迷醉的许承宗吃痛,看着她不解道:“怎么了?”

“起来,不起来我用力楼!”她的语气说明她是认真的。

许承宗不明所以地起身,帮她把坐椅扶起来问道:“怎么了?你不是想我么?”

“我想念的东西很多,不是每一样都能得到,所以想念啥用都没有。”

“你想得到什么?”许承宗的口气有些变了,先前总是玩笑打趣的随意没了,带了一丝不易妥协的棱角。

望舒从不善于跟人针锋相对,她本能地咽下自己的心事,不再说话,只道:“送我回家。”

“说,你想得到什么?是不是我答应你了,你才会让我亲一下,再跟我上床?”他被她的包容和沉默弄火了,口气里带着怒意道。

望舒猛地回过头看着他,刚刚两个人目光相对时的两情相悦,此时全是怨忍和不甘心,她被气得胸口用力地起伏,双手交互揽着肩膀,用力吸了几口气,等到觉得自己的气息足够平静,才低声道:“你不要再说话,你再说话,我一辈子都要烦你了。”

他听了,没有做声,后来他抬起手,在车顶按了一下,车内的灯亮了。

望舒抬起头看向他,见车内灯光的照射下,他黑亮的眼睛里全是痛苦,她心中一动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握住他的手,虽然在温暖的车内,他的手指仍有些凉意,自己茫然道:“你怎么了?很难过么?”

她的话音刚落,他的手指微微用力,她整个人被拉进他的怀里,许承宗紧紧地抱着她,像要把她揉在自己身子里一般,听他在她脖弯处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着她的耳朵低沉地说道:“望舒,等过一段日子,我处理完一些急事,我们俩在一起吧,再也不分开了行么?”

她有些震惊地听着,只想点头,只想就这样听他的,跟他在一起,不想将来不想过去,现在开心就好。这就是爱上他的代价吧,有的男人只要天长地久,一个房子一个家,像刘国志那样;有的男人则只要今朝,既不要家庭,也不相信爱情,就像许承宗,而她的心偏要喜欢这个只要今朝的男人。

她张开口,想拒绝他,可从灯光下看去,他眼睛里的痛苦和伤害那样强烈,她不知道他怎么会这样,似乎分开的这一年,他腿上的伤虽然好了,可心口上却受创更重。

“让我想想。”终于没有忍心这么拒绝他,她退而求其次地暂时答。

许承宗大喜,把手在她的头发里胡乱拨了一下,然后移动身体,看着她的眼睛,神情愉快地说道:“我们去那个没人打扰我们的地方。”

“还要多久?”

“马上就到。”他笑着看她,坐在驾驶座上,继续开车。

望舒只得坐着,好像过了半年那么久,旁边的许承宗才道:“到了。”

他说完这话,车就沿着一处岔道拐了进去,沥青路越来越窄,后来到了一个四围都是高高砖墙的大门那里,许承宗对夜间守门人打了招呼,自动门打开,他的车开了进去。里面靠近大门的地方有几盏路灯,虽在暮秋,花木依然繁盛,林木茂密,汽车在林子中的小路上开了良久,终于在尽头处停了下来。许承宗下车过来拉着望舒的手,向林子里边走边对她说:“跟我来。”

望舒的好奇心被勾起来,踩着脚下的碎枝落叶,两个人相跟着向林木深处走去。几分钟之后,开始听见水声,林子走到了尽头,一湾湖水在雨夜里闪着幽暗的光,蓦地出现在脚前十几米远的地方。

她好奇地着着许承宗,不知道他带自己到这里来做什么。

许承宗看着她笑着说:“望舒,你闭上眼睛。”

望舒听了,先是不好意思,后来有点儿奇怪,见他神色古怪,不由得自己疑心起来,眯着眼晴道:“你要做什么… … ”

许承宗被她提防的神情逗笑了,边叹边摇头道:“我什么都不做,我们俩在雨里做过一次就够了,我这辈子不想尝试第二饮!你不要用这个眼神看我,闭上眼睛吧 。”

望舒不肯,红着脸道:“别胡闹了。”

许承宗没做声,拉着她的手突然用力,望舒身子一轻,已经被他扛在肩膀上。她头冲下,感到自己的血倒涌,不由得啊了一声道:“说了不要胡闹了!”

许承宗没有说话,他身上的衣服微湿,脚步在雨里的湖边走得很快,七拐八弯地毫不犹豫,仪乎对这个地方很熟。后来他把望舒的身子横起,抱在怀里,看着雨落在她的脸上,她的脸颊和头发湿了,眼睛里都是笑意地说道,“望舒,到地方了。”

他说完,把望舒放下,望舒站直了,茫然地看着眼前的小木屋,奇道:“这是你的?”

望舒看着这个掩在林中的小屋子,想到以前在家乡时,湖边和河岸上经常有捕鱼人的窝棚,这木屋一一这木屋似乎没比那窝棚强多少啊。

许承宗走上前,在木屋旁边某个地方摸了一会儿,找到藏着的钥匙,开了门上的锁,他走进去,回头对望舒招手道:“进来。”

望舒将信将疑地走进去,木屋里一片漆黑,还没等她适应屋内的黑暗,许承宗的手突然伸过来,她感到自己的腰上一热,同时身后的木门呀的一下关上了。黑咕隆咚里,她感到许承宗的呼吸越来越接近,唇上烫了,是他的嘴唇印在上面,她的呼吸一窒,心跳几乎听了,黑暗让人有了勇气,让本能无限地扩大,让头脑中的种种顾虑全然消失,她的手向上拥住他强壮的臂弯,在呼吸交缠中,体味欲望被点燃的狂喜。

这是错的,我不该跟他来到这里的——她脑子里无力地想着,手却贪贪婪地埋在他硬硬的头发里,急促的呼吸让她脸发烧一般,肌肤几乎颤抖着渴望跟他的肌肤碰触在一起,内心深处寂寞的呼喊跟他的心跳混合着,让她昏了头一般,彻底忘了所有的顾忌,明知道是个错误,明知道事后等待自己的是无尽的懊悔,仍飞蛾扑火一般地被他搂在怀里,体味情欲越来越旺的火热滋味。

一年了,足足一年,只有在理智放松警惕的午夜时分,她最旖旎深沉的梦里才会出现的梦境,在这一刻成为现实,她心里疯狂地想到,就算是个错误,也让我今天晚上犯过了,明天再后悔也不迟!

“望舒,我们脱了衣服吧。”他一边满是激情地吻着她,一边双手沿着她单薄的衣衫探进去,沿着她的腰肢向上,带着控制不住的饥渴摩掌着她的肌肤。

望舒没有说话,只感到自己的衣服被掀起,事情到了临头,她终究有点儿犹豫,把脸靠在他的肩窝处,躲着他探寻的手,不想身子向下一倒,竟然被许承宗放在一个莫名其妙的床上,不知道从哪里,他掏出一大串铝箔样的东西,对望舒很认真地说道:“你看,我带了这个。”

望舒盯着那小小的方块状的东西,奇道:“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