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

于知乐一记眼刀剜回去,景胜只得摊手无辜。

哈哈,于知安被逗得笑出声。

连于母都微微牵了下嘴角,回身去了厨房。

僵硬的气氛顿时得到缓释。

于母端着两只热腾腾香喷喷的小碗再出来时,于知乐没忙着拿汤匙喝,而是从帆布包里取出了一个文件袋。

她从里面抽出一张纸,递给于母:“妈,这是以后我的赡养协议。”

于知安好奇地凑过去。

女儿的举动总是这般出其不意,于母随意浏览一页,也不看清上面字眼,只问:“这是什么?”

于知乐抿唇一笑:“工作需要,以后我可能经常不会回家,我的收入也和公司挂钩,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她措辞微妙:“我提前拟了协议,里面有我今后为你们二老每年提供的赡养费金额,你可以看看,大概在中间部分,如无意外状况,多余一分钱我都不会给,意外状况包括的内容,在最后有书写。最后,这张协议需要你或爸爸签字。”

她好似一个干练的女律师,条理清晰又疏离冷漠。

景胜也没料到,于知乐回来竟只是为了和自己父母划清金钱关系。

那他来了是干啥?帮她撑场子?

思及此,景胜挺挺胸,必须为于知乐多添气势。

于母有些怔忪,声音也浮:“你不是把房子的钱都给我了么。”

于知乐目光透析:“也许有用完的时候呢,”她问:“爸爸债还了吗?”

于母点头:“还余下不少呢。”

景胜也跟着颔首应和,“应该的,我们景元是良心企业,拆迁户的救世主。”

于家三人:“……???”

“这个协议最好今天处理好,我请假过来,就是为了这个。”于知乐又说。

不是第一次被丈夫,被儿子,被女儿这样逼着,于母答应,麻木地从围裙兜里取出翻盖手机,揭开来,“我现在就打。”

一接通,于知乐就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于母一一陈述原委,沉默少刻,她把手机放下,“你爸说想和你通电话。”

于知乐停顿两秒,不太犹豫地接过去:“喂。”

她没有叫爸。

那头,于中海的声音不比之前那般浑浊,清爽了许多。

也许没了债务的牵扯和倾轧,他也终于重见天日,落得轻松。

“把协议退回去,不需要。”这是他开口的第一句。

于知乐一愣,回:“不签那就没赡养费了。”

“我们不用,”于父字句铿锵,不带分毫哀叹妥协的意味:“我知道,你现在硬气了,我管不了你。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晓得你在担心什么,那我就把话放这,家里不需要你钱了,我们不会再管你要钱。”

于父轻哼:“你别忘了,你到底是我生的,你的自尊心,有部分也是我遗传的。”

……

通话结束,于知乐把手机还了回去,面色发冷。

她发现,这个她恨了也烦了,和她针锋相对二十多年的老人,终究还是想在临别前扳回一城,并且他也做到了。

为这个家,疲于奔命十年,她终于摆脱枷锁,得以跃至高台。她以为,她能够俯瞰曾经一次次压垮自己意志,折磨自己精神的父亲,变得像蚂蚁一样渺小,像火柴人一般可笑。

可是,没有,她把双手圈在唇边,试图朝父亲呐喊,挑衅:来啊,你还打得到我吗——

这个老人已经负手离去,不置一词。

他扭转战局,让他从“将被抛弃者”,瞬时成为先放弃她,掌握主动权的一方了。

血缘和基因,真可怕啊,也许,或许,她还要感谢她父亲。

没有他的继承与激发,她的身体里也许不会有这么多自尊心的因子在灼烧,这熊熊烈火,足以使她重生。

“爸爸说不要。”于知乐看回她的母亲。

“我知道,他和我说了,”于母大概已经控制不住眼角那些瑟瑟的心酸和萧索,只得垂眸,把那张协议书推回来:“知乐,我们真的不需要,你过你的去吧。”

于母凝视着于知乐,眼底有水光烁动。

她像要把一生的负撼和悻悻都寄希望到这个女孩身上,期冀她活出她这一生都不敢想象的样子:“知乐,我的女儿,好好活,好好过。”

——

傍晚,于知乐没回公司宿舍。

直接去景胜那过了夜,两人一进屋就开始亲,缠绵地舌吻,窒息到致命。

零落的衣衫在地毯上绵延一路……

卧室并未开灯,只有交叠的胴影,在凌乱褥间,影影绰绰晃动着……

于知乐坐他身上,有节奏的小幅律动着,前前后后。

景胜起初只是微叹,直至女人伏下去,故意吮咬,吮吸着他清晰的喉结,才不耐地哼出了声。

……

事后,景胜把于知乐搂在胸前,指尖在她滑腻的臀线,腰窝,背脊随意游走,最后摸到她头发,从此长久地埋在那里。

抚摸了会,景胜没来由想到了林岳说的那个大草原,不禁感叹:“你是个屁的野马,我才是一匹野马。”

“被我骑得爽么。”于知乐风轻云淡问。

景胜:“???”他怎么觉得这句话在挑战他的男性尊严。

刚要把她捞回来再战个一场拼个你死我活分出成败胜负,女人已经披上睡袍,一个利落的翻身下床,走向了盥洗室。

扑了个空。

算了,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景胜挠挠头发,套上家居服,回到客厅沙发。

两条腿都翘到茶几上,景胜拿了遥控器,刚要开电视,来了个电话。

瞄了眼名字,秦子衿。

妈呀,这老八百年不联系他的女人怎么这会忽然打电话来,不合时宜。

景胜顺手接通电话,“喂。”

“胜儿。”那边传出柔和的女音。

“干嘛……”景胜拖着尾音。

“你在干嘛?”

“我不干嘛。”

对面灵动地撒着娇:“我想看看那于知乐嘛。”

“网上不是铺天盖地的都她照片吗,”景胜趿拉上拖鞋,往厨房走:“随便搜啊。”

“我想看活的。”

“那看视频。”

“你爸也想看呢。”

“那你和景致远一起看视频,睡觉前,坐床上,肩并肩,美滋滋。”

景胜懒洋洋往外蹦着三字词,开了冰箱门,随手拿了瓶水。

“带过来给我们看一眼你要掉块肉?”

“这么跟你说吧,我女朋友很忙,她现在咖位很大,”景胜嘭一下带上冰箱门:“不是想见就能见的,懂吗?”

景胜拨了拨散乱的刘海:“人家事业心很重,那么上进,我和她提见家长,会让她陷入高度紧张,然后东想西想,胡思乱想,严重影响她工作心情。再说了,万一被狗仔拍到怎么办?责任你付得起吗?”

说到最后,入戏极深,似是于知乐的贴身经纪人一般慷慨激昂。

“……”

景妈妈默然几秒。

“她在你那?”

“你怎么知道?!”

“我听见水声了。”

“你耳朵真灵。”

“我要挂了。”景胜回到沙发,侧头夹着手机,拧瓶盖。

“行吧,”景妈妈沉吟着:“那你先挂吧。”

——

于知乐从盥洗室出来,搓着头发,远远瞄了景胜一眼。

男人正握在沙发上,横着手机,笑眯眯。

“出来了啊?”他看向她。

于知乐擦着耳朵,点头。

景胜勾勾手指:“过来过来!”

于知乐皱眉:“什么事?”

景胜咧着嘴,眼睛里有小星星:“我看了个特别好玩的视频。”

于知乐走过去,在沙发前坐定,景胜敛了笑,一只手把手机横到她面前,悬空,定格。

什么视频?女人定睛一看,屏幕上,一男一女的脸,男俊女美,只是看得出年纪稍长,同样在凑近了瞧,眼神颇为钻研。

三个人俱是一愣。

眨眼,眨眼,一齐眨眼。

愈发困惑。

这时,于知乐才瞄到上边的facetime几个字,

刚要发作,景胜当即把手机抽回来,对着屏幕嘴皮子耍得贼快都不带断气地嚷嚷,“好了好了好了看过了吧好看吧纯素颜没造型可言也这么漂亮你们真是赚到了爸妈晚安再见!”

紧接着,就掐了视频通话。

“你爸妈?”于知乐难以置信地问。

点了下头,又点了下头。

“景胜!”于知乐罕见地不淡定,从沙发上弹起来:“你怎么可以这样啊!”

男人眉宇间顿时笼上忧愁:“我也是被迫的。”

“错了就是错了,”他哐啷一下,四仰八叉倒回沙发,作英勇赴死状,眼睛紧闭,两瓣唇虚弱地翕动:“随便你怎么处理。”

于知乐敛睫注视他良久,气极反笑。她往衣帽间走,只摔下一句恶狠狠的,“等着。”

一会儿,于知乐走了出来,坐回沙发边,简洁地喝令:“起来。”

横沙发上的男人,继续装死,坚持装死路线不动摇。

景胜左眼悄咪咪眯出一条缝,女人一动不动。但他知道,她在看自己,许久。

“你不起来了?”于知乐语气淡然:“我有东西给你。”

“不是拳头或者刀吧。”景胜还是有点畏惧,毕竟头一回见于知乐如此激动。

“不是,非危险品。”

“确定?”

“确定。”

景胜这才撑起了上身,他迅速在胸前挡了个抱枕作盾牌防卫,好随时应对突发意外,暴力事件,妻子的复仇。

看他那挫兮兮的小样,于知乐端察他半晌,憋不住,会心笑了。

见她好美的一笑,景胜心也跟着泛软,他把抱枕撇开:“什么东西啊?”

于知乐收了些笑意,把手里的红色盒子递过去:“送你的。”

没来由地受宠若惊,男人大眼睛扑眨扑眨,接过去:“送我东西干什么?还卡地亚?于知乐你现在混的可以啊。”

一边由衷地弯着唇,打开那盒子,看清楚里面东西,景胜旋即怔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