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住手!”符炎没办法违心把自家公子当牲口一样交到一个半吊子“兽医”手里,特别是该“兽医”竟然还挽袖子跃跃欲试,手已经搭在了公子身上。

杜欢原本也是装腔作势逗符炎而已,对金主爸爸的病情也未必有多着急,但等手搭上“朱大公子”的身体,脑子里立刻便响起系统的声音:“恭喜宿主找到试炼身体,请宿主学习金针止痛。”

杜欢:啥?

她下意识点开了脑内的蓝屏,赫然发现工具栏下面一排灰色的图标之内竟然出现了一个亮点,金针居然亮了。

符炎拦在自家主子面前,好像护崽的老母鸡,急出了一脑门子汗:“姑娘,你可不能胡来!”

杜欢遗憾的收回手:“那就让你家公子疼死好了!”真让她下手,她也未必敢啊。

众人一路冲杀至此,护卫们或多或少都受了伤,人困马乏却不敢稍懈片刻,就怕再从别的地方杀出一路劫匪。

马泰捂着胳膊上的伤同符炎商量:“符哥,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总不能让公子活活疼死吧?”

符炎忧心忡忡:“公子这病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治的,只是如今远离京师,张圣手又在宫里……这不是要了公子的命吗?”

他们与封晋休戚与共,一损俱损。

“也没别的办法了,要不……”

符炎动摇了:“姑娘,你会医术?”

杜欢将他二人的话尽收耳中,坐的离当众表演十八滚的金主爸爸远一些,连连摆手:“别!别!我可不是随便的人!”当真是一派高人风范。

符炎狠狠心做了决定:“姑娘,我家公子可是你的救命恩人,还供姑娘好吃好喝的养伤,分文未取,方才又护着姑娘安危,姑娘可是那等绝情之人?”

杜欢:“……”听起来好有道理,她竟然生出了一丁点愧疚。

“可是……万一治死了怎么办?”

众护卫面面相觑,难以决断。

正在为难之际,地上打滚的封晋滚到了杜欢脚边,紧握住了她的脚踝,力气之大几乎要捏碎了她的脚腕,他从牙缝里挤出俩字:“救我!”

虽然希望渺茫,可是也不能等死。

杜欢犹豫:“我……我连兽医都不算。”

她越是犹豫,众人内心里便愈加寄希望于她,认定了她学过医术,但学艺不精不敢下手。

封晋疼的世界混沌,只留一线清明,更知道自己手底下这□□是好手,但治病却是两眼一抹黑,权且死马当作活马医,手底下更是用足了力气捏着那细细的脚踝骨。

杜欢连连惨叫:“我试试!我试试还不行吗?你松开手啊。”

她刚才偷偷试过了,点击蓝屏之上显亮的金针,怀里居然就多了个金针绣囊,趁机掏了出来,手搭在封晋腕上,摸着脉搏跳动,心里急的不行,暗暗召唤系统。

“110,110你快出来!”

系统很不情愿:“我说过是101!101!”

杜欢暴躁:“这有什么好争论的?我原来的世界110就是紧急求助人的号码,在我心里你就是救苦救难的110,求求你了告诉我怎么金针止痛吧?”

系统情绪不高,大约也是怨自己眼瞎,不知道怎么绑定了这么不靠谱的宿主,先是性别出错,接着性格也不太好,它用冰冷的电子音指点杜欢试探着用自己的真气在朱大公子体内走一个小周天。

可怜杜欢的真气在自己体内也是走的磕磕绊绊,假如能够内视,她的真气如今便好比一段细细的丝线而已,刚刚试探着进入金主爸爸的体内,便被一股狂暴的巨流卷跑了。

杜欢闭着眼睛“哇”的吐出了一口血,吓的符炎几乎要跳起来:“怎么样了?”

她此刻连句话也说不出来,正卯足了毕生之力追寻自己注入金主爸爸体内的真气,但他体内内息紊乱,那一小股细细的真气便如泥牛如海,几乎要被吞噬。

杜欢紧追不放,努力控制着自己的真气在他体内游走,她倒是聪明,并没有逆流而上的打算,而是驱动自己的真气随着他体内紊乱的巨流一同前行,艰难的在他体内运转。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朱大公子”体内的乱流到了头部便胡乱冲撞,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

她几乎能感知到他头部的淤堵,系统似乎能即时接受到她的感知,立刻指点她:“头部行针——先刺百会穴,再刺太阳穴……”

杜欢:“刺太阳穴不会出问题吧?要是刺死了怎么办?”

那么多武侠小说告诉我们,太阳穴是身体要害部位之一,一经击中,轻则昏厥,重则殒命,狗系统在坑她吧?

系统:“放心,刺死了有我。”

杜欢:“然后我被人打死,你就解脱了是吧?”

系统:“……”

杜欢:狗系统!

第五章 朱公子的爱好

“……缓慢捻针直刺,感受到明显的阻止,说明已经刺到较厚的颞筋膜,继续向下刺肌肉较薄,不会有针感。再下向刺又会遇到较为明显的阻力,为颞肌间腱膜层,此层有颞深神经前支及蝶颚动脉,针感明显,为第二层针感。向下再刺三毫米左右,阻力又增强,即为骨膜层,为第三层针感。”

很是神奇,也许是修习了枯木逢春术,随着真气阻力加强,系统的指点竟然让她仿佛生出了内视的能力,金针所过之处,竟然在“朱大公子”淤堵之处凿开了一个洞似的,胡乱冲撞的暗流挟裹着她的真气冲向头部,而金主爸爸的脸色明显好了一点,眉目隐有舒展之意。

符炎他们胆战心惊的守在封晋旁边,先是眼睁睁看着杜欢吐了一口血,紧跟着见她笨拙的行针,先扎了主子的百会穴,紧跟着便是太阳穴……

事后护卫们谈起这件事情,不约而同都是一个想法:“我当时差点伸手拦着她。”概因她实在不像是个会行针。

可是神奇的是,随着她缓慢而笨拙的行针,封晋的痛苦居然减轻了。

困扰自家主子多年的头痛症状居然被控制住了,而且他缓缓睁开了眼睛,眼神清明,盯着额头见汗嘴角带血的杜姑娘,若有所思。

半个时辰之后,行针结束。

杜欢面色惨白,朝后一跌毫无形象的躺倒在地,只想闭上眼睛好好睡一场。

狗系统还在她耳边聒噪:“系统建议宿主趁此机会了解当今天下之势,结识各路俊杰,以择明主。”

杜欢:“你的意思是朱大公子也是俊杰之一?”

系统避重就轻:“这是宿主的任务。”

杜欢:“我若是不肯完成呢?”

系统:“爆体而亡。”

杜欢挣扎着坐了起来,恨恨问:“时间限制呢?”

系统这次居然换了个谄媚的声音:“……由于本次任务过于艰巨,时间长度为三到五年。”

死期居然还带商量的?

“我劝你换个正经声音。”杜欢闭着眼睛又躺了回去,对系统临时篡改声音表示不满意:“就算明天要死,今天也先让我休息会。”

金主爸爸头痛被杜欢缓解之后,一个最明显的区别便是,他待她的态度似乎有所转变。

之前两人在马车里,“朱大公子”除了探听她的来历,甚少与她闲聊,更多的是抱着书自成一隅,在马车里自动划出两个空间,额头好像挂着一块请勿打扰的牌子,有时候迟迟不肯翻页,杜欢怀疑他并没看书,只是不想同她说话,神游在外。

当然她也很忙,忙着修炼枯木逢春术,闭目坐着练功的间隙扫一眼,竟然莫名觉得岁月静好,如果忽略了马车外残酷的现实。

这次却大为不同。

马车已经被抢走了,两人同乘一骑,她被少年揽在怀里,呼吸可闻,甚至马儿行走间她的后背还时不时撞在他的胸膛之上,有点尴尬。

“朱大公子”好像丝毫不觉得尴尬,还体贴的问她:“速度会不会太快了?”居然还解释道:“我们要快点赶往郭公山,你且忍忍。”

杜欢先前还真没看出来他是这么体贴的人,她暗暗怀疑这是自己行针的副作用,说不定扎坏了救命恩人的脑子,让他莫名多了几分亲和,竟然还知道设身处地替她着想了。

“还行,您随意。”

她客气道。

“朱大公子”也不知道打着什么主意,一边纵马一边与她商议:“有件事情呢我还要同姑娘商量一下,我此次前往郭公山是有桩生意要谈,但是外间都传本公子风流倜傥,身边常年有美相伴,这次事发突然,也没带身边人出来,就只能委屈姑娘与我假凤虚凰一回,姑娘可同意?”

杜欢:说好的只有吃喝玩乐呢?

过年出租女友回家,包吃包住还带付工资呢。

不过她是个务实的人,身无分文被人从薄棺里挖出来,穷的连身上的衣服都是金主爸爸置办的,只要不是假戏真作,似乎也没什么可选择的余地。

“假凤虚凰是没问题啊,不过各个行业都有自己的行规,比如演戏是不是也要谈好价格才能上台?”

“价格?”封晋愣了一下,低头注视怀里一张雪肤花貌的脸:“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你以前是唱曲儿的?”马速渐缓。

也不对啊,唱曲儿的能有一手神奇的金针术?

他这头痛的毛病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京里的大夫都看遍了,能做到缓解疼痛的也只有张圣手一个,随随便便捡个人就能金针止痛,简直是笑话。

杜欢对他的理解能力感到无语:“我只是打个比方,比方而已。”她侧身抱住了金主爸爸的胳膊:“您的意思我明白,不就是亲密一点吗?但是本姑娘清清白白,要想表现的亲密些,咱们得提前谈好了,比如抱着胳膊付多少报酬,再比如——”她侧身与少年对视,暗自感叹这厮睫毛真长,长的是真漂亮,穿上女装都当得起倾国倾城,要是能多笑笑就好了。

杜欢本来就是侧身而坐,攀着金主爸爸的肩膀悬空了半个身子,凑近了少年的脸,两人呼吸相闻,视线相接,近在咫尺,低头作势要在他唇上亲一口:“比如这样,需要付多少报酬?”

“放肆!”封晋现在开始怀疑她的来历了,寻常养在深闺的女子哪有这么奔放大胆?但连年战乱,民间礼教崩塌,乡野女子围着贵公子的车驾大胆求爱也做寻常,可乡野女子哪里及得上杜欢的谈吐见识?

他有点捉摸不透杜欢的路数。

“公子的倜傥倒是有了,风流呢?”杜欢轻笑:“公子别是假冒别人的名号吧?”

她原本是无心之语,但话音落地,“朱大公子”却紧揽住了她的腰肢,主动凑近,在她鼻尖上轻啄了一口,在她耳边笑道:“这不是怕吓着你吗?”

“你你……亲一口可是要收钱的!”杜欢说到底就是口嗨,实战经验为零,特别是近距离被美色所惑,还不争气的结巴了。

“金子少不了你的!”紧揽着她的少年好像突然从中得到了乐趣,还故意紧贴着她,也不知有意无意,说话的时候嘴唇似有若无的在她耳尖擦过,语声亲昵之极:“……你说的没错,假凤虚凰也不能让旁人瞧出来。”

符炎与马泰交换个惊异的眼神——公子转性了?

不过两人很快理解了眼前的一幕,公子长期受头痛症困扰,除了张圣手几乎无人可以救治,杜姑娘虽然看着医术不靠谱,但却极为有用,只要将她永远留在身边,再不必受制于人。

此次出京,张圣手是准备了十粒药丸,但药丸藏在马车的暗格里,被灾民哄抢一空,没想到因祸得福。

公子身边添个侍候的女人也算不得什么,以他的年纪妻妾成群也不奇怪。

杜欢不知道的是,两人作戏落在这帮侍卫们眼中,却又是另外一番解读。

一行人快马加鞭,在日落之前终于到达了郭公山。

郭公山山高林密,原来便有山匪盘踞,自舒州大乱之后,山匪势力壮大了十倍不止,已成气候,连官府也久攻不下,引来朝廷瞩目。

杜欢初来不知就里,坐在马上注视着眼前层叠山峦,怀疑“朱大公子”的来意:“这山怎么看着像个土匪窝?”

封晋:“……你看出来了?”

话音未落,一群山匪从木中冲了出来,提刀围住了他们。

“这钱……这钱我不赚了,赶紧放我回去。”杜欢没想到一语成谶,竟然让她给说中了:“你不会是……想来投奔山匪的吧?”

破系统,还说什么天下各路俊杰?

她记得有乱世之中不少俊杰就有投奔山匪的经历,比如后来有幸成为门神的那位,还有技能只点了三板斧却专爱半路杀出来的那位,以及众多水泊好汉们,专跟朝廷对着干,眼前这位长的人模狗样的金主爸爸不会也有此等爱好吧?

他说金子不会少了她的,难道是要带着她一起入伙?

“不行!”杜欢是守法公民,犯法的事情她不干:“公子再考虑考虑,您若是做了山匪,后代子孙都要被人指着鼻子骂,出身可要被人诟病的。”

封晋被她逗乐了:“本公子尚未娶妻,说后代有点早。”

他向打头的山匪抱拳:“麻烦列位替我向山上大当家的通传一声,朱闲想要拜访大当家的,不知道大当家可有空?”

杜欢:“……”

杜欢紧急呼叫:“110救命啊,我不想当压寨夫人!110救命!!”

第六章 世上最贵的一张脸

郭公山的大当家姓翟名虎,豹头环眼,铁面虬须,声若奔雷,气势惊人,听说朱笙歌亲临,亲来半山腰迎接,还催促手底下喽啰:“快点去迎接咱们的财神爷!”

报信的小喽啰在乡间长大,见识不及他,很是不解:“大当家,那位公子生得个小白脸模样,长的比咱们寨子里最好看的姑娘还俊,你说他是财神爷,难道他家里很有钱?”

翟虎一巴掌拍在小喽罗脑袋上:“蠢货!比朱闲的俊脸更出名的可是他的脑子!”

封晋一行人上山,两路人马在半山腰会合,翟虎远远便朗笑出声:“久闻朱大公子有一双点石成金的妙手,今日大驾我山野草泽之地,真令翟某受宠若惊,快请快请!”

他眼神扫过“朱笙歌”怀里揽着的光头佳人,心中暗道:听说朱大公子风流无度,身边美色不绝,果然传言不假。

只是有钱人的口味难免奇怪,竟然喜欢出家人,也不怕佛祖怪罪。

不过这小尼姑模样甚是勾人,显然一脸不甘愿,也难怪朱大公子用强。

他是劫匪出身,见朱笙歌居然强掳了小尼姑,劫财与劫色本质上并无不同,都是强取豪夺,顿生知己之感。

却不知杜欢只是不愿意来土匪窝,在山下嚷嚷着要跟金主爸爸拆伙,被生拉硬拽弄上山的。

郭公山能形成气候,也非一朝一夕。

男人们谈事情,便有寨中女人来引了杜欢去梳洗歇息。那女人三十岁出头的年纪,鬓间还插着一枝盛开的山桃花,五官寻常但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妩媚,大概山居生活十分无聊,好奇心盖过了生疏,将杜欢带到客院,便忍不住套问。

“小师傅多大了?怎么跟着朱公子上山了?”

杜欢摸摸自己的光头,戏精上身,摆出一副端庄模样:“阿弥陀佛,小尼十六了,遇上朱公子……不说也罢。”她连自己怎么出现在薄棺里的都闹不明白。

她这副模样,不说翟虎多想,就连这女人也不由脑补了一场贵公子强取豪夺的大戏,顿时忍不住声讨:“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臭德性,见到长的漂亮的总要想尽办法弄到手,小师傅可别让男人的花言巧语给骗了,将来落得个无处容身的下场!”

杜欢并没有参与她声讨男人的行列中去,只是落寞的坐在那里,又是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孤弱无助,天然让人生出一股浓浓的保护欲,直激的女人侠义心起,拍着胸口许下了承诺:“真是可怜的小师傅,你别怕,有事儿找我,叫我兰姑就好。”

“多谢施主。”杜欢送走了热情的兰姑,自有粗使的婆子送来了洗澡的热水,她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又填饱了肚子,准备出门消食。

这是个小巧的客院,金主爸爸又是个细心人,他跟翟虎谈事儿,打发了两名侍卫跟着杜欢,以应发突发事件。

杜欢带着马泰跟谭金宝在山上溜达的时候,遇上好几个挽着头发的年轻妇人,远远对着她指指点点,偶尔有山风传过来她们的议论:“……听说是被那位朱公子抢来的小师傅,真是可怜……”,对山上消息的传播速度表示膜拜。

马泰与谭金宝趁此机会打量山中防卫,内心也不得不对翟虎的能力加以肯定——别瞧着这个山匪头子长的五大山粗,能啸聚山林令朝廷官员征剿也无功而返,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郭公山天然奇险,两侧悬崖峭壁,上山的路只有一条狭窄的山道容三人并行,而杜欢消食散步的功夫,便有好几列巡山的山匪路过,都要拦住三人审问,还是不远处闲聊的妇人解围。

“这位小师傅是朱大公子的身边人,你们可别为难她。”

“见到漂亮女人就跟苍蝇闻到臭味,眼珠子都要绿了,你们就不能安生点?”

“……”

也许是这帮女人在山匪窝里住的久了,胆大的当着外人的面就敢跟山上的男人们开玩笑。

“兰姑放话了,别欺负新来的小师傅,不然她可饶不了你们!”

也不知道兰姑在山上是何种身份,说的话居然很管用,那些故意拦着三人审问不休的山匪们听到她的名号俱都一哄而散,三人才得以脱身。

翟虎盘踞郭公山多时,打下了好大一份家业,当晚便摆了大碗酒肉宴客。

杜欢作为财神爷的女伴,也被请了过去。

聚义厅里,翟虎踞于上首,兰姑偎在右侧,他左侧还坐着一位面若冰霜的年轻姑娘,与杜欢这具身体年纪相若。

“卿卿过来。”金主爸爸半日功夫没见,好似沾染上了山匪气息,不复之前的正经神色,不等她落座,便一把将人扯了过去揽在怀里,竟然还响亮的在她左脸上亲了一口。

陪坐的一众山匪见他此举顿时轰然大笑,也有效仿他此举的,在自己怀里的女人脸上香一口,还有嘴对嘴喂酒的,场面顿时热闹了起来。

杜欢正要动怒,他眨眨眼压低了声音说:“一两金子!”

“……”败家子!

杜欢内心流下了贫穷的眼泪,立刻便向资本低了头,看在金子的面上侧脸,将右脸伸了过去。

封晋:“……”这可是他平生遇见的最贵的一张脸了。

当着翟虎的脸,他又在她右脸上亲了一口,见翟虎捏着年轻姑娘的下巴嘴对嘴喂酒,他顺势在杜欢唇上轻啄了一口。

杜欢面无表情小声说:“十两金子。”

她在心里换算女明星银幕初吻的价格,深悔出门之前没有嚼头蒜。显然她不是专业演员,做不到专业演员的职业操守,眉眼之间便带出了不情愿。

翟虎余光见到小尼姑僵硬的表情,内心蠢蠢欲动,不由笑问:“贤弟,你与弟妹不会还没洞房吧?”

送水火的功夫,兰姑已经把自己猜测到的小尼姑的来历告诉了他。

封晋知机:“这不是……这不是出来的急,也没功夫置办婚仪嘛。也不知道大哥这里方便不,能否帮弟弟操持操持?”

翟虎大笑:“这有何难?”向兰姑使个眼色。

朱闲财名天下皆知,没想到这次来到舒州遇上民乱被打劫,听说郭公山的大名,前来求助翟虎,并向他许诺安全回去之后会为翟虎筹备粮草,暗中替他销赃,大家合伙做生意共同发财。

这是封晋对翟虎的说词,凭着他的见识打动了翟虎,二人初步达成了合作意向,以兄弟相称,结成了利益同盟。

郭公山虽据天险,但随着四方投奔的青壮越来越多,山上的粮草渐成问题,若是大家都吃不饱肚子,不等官府剿匪,恐怕他们自己先就散了。

如何养活手底下的兄弟成了翟虎近来最为烦恼的事情,没想到天遂人愿,替他送来了财神爷,翟虎别提多高兴了。

有了财神爷的承诺,别说是替他操办一场婚事,就是把自己身边的美人送给财神爷,他也是愿意的。

兰姑亲自带了人去打扮上妆,并且派年轻的媳妇子们去收拾新房,务必要让郭公山的财神爷有个体体面面的婚礼,心情愉悦之下手心里稍微漏一点也够郭公山上下填饱肚子了。

杜欢被描眉画唇,光头不好作文章,但额间还被贴了花钿,一身红袄裙蒙了眼睛送到了堂前,聚义厅里的热闹顿时达到了高潮,一片“恭喜”之声。

第七章 “既然是老天赐给我的人,那我……

翟虎手底下的军师柳士铭充当司仪主持婚礼。

也不知道兰姑从哪里找来的红绸,一头塞在杜欢手里,另外一头则交予封晋,两人在山匪的起哄声中拜了堂,送进洞房。

新娘子在房内坐床,新郎倌被翟虎手底下的兄弟们灌的烂醉才送了回来。

翟虎迈着醉步大着舌头说:“弟妹啊,跟着朱贤弟自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你往后就跟贤弟安生过日子,再不必记挂着那尼庵。再说做姑子有什么好的?孤灯木鱼,枕冷衾寒,连个疼你的男人都没有。”

这土匪头子小时候读过几天书,当了山大王之后无法无天,整天跟一帮糙汉子们厮混,也就是最近抢了个山下儒生家的小娘子,这才从肚里扒拉出仅剩不多的一点子墨水,面对新娘子装了一回斯文。

杜欢牢记兰姑叮嘱的新娘子守则装娇羞,坐着微微颔首算是受教。

门口挤进来一堆汉子们,嚷嚷着要闹洞房,被翟虎几巴掌都扇到外面去了:“新郎倌都被你们灌倒了,想闹哪个?”

众人:……当然是新娘子了!

郭公山上虽然也有不少女眷,但有几个能及得上这小尼姑的?

从朱大公子揽着小尼姑上山的时候,就有不少汉子看直了眼,私底下议论他艳福不浅,今晚喜宴之上灌醉新郎倌,也多少有些故意的成份在里面。

趁着新郎倌醉酒,闹起来掐一把摸一把新娘子,难道她还能喊出来不成?

翟虎焉能不知他们心中打的如意算盘,几脚就将挤进来的人都踢了出来,向符炎招招手:“照顾好你家主子,谁若是非要硬闹,只管打杀!”

山上汉子都是脑袋拎在裤腰带上混日子的,谁知道哪天官府打来便丢了小命,俱都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心态,混起来无法无天,除了翟虎,轻易无人能震慑得住。

符炎大喜:“有翟大当家这句话,我就放心多了。”

有了翟虎的保证,符炎带人围住了小院,山匪们没有热闹可瞧,又占不了便宜,私底下议论新房里的动静,羡慕之极,岂不知洞房里的两人又是另一番光景。

等所有人都撤走之后,杜欢一把扯下盖头,回头便撞上一双醉眼。

“美人儿——”

杜欢凑近了纠正醉鬼:“不是美人儿,是爸爸!叫爸爸!”

醉鬼眼带痴意,动作缓慢却坚定的抓住了她的手腕,往自己怀里带:“美人儿……今晚你就从了爷吧?”

“从你大爷!”杜欢被他拉的直接扑进怀中,双手撑着他的胸膛要爬起来,没想到醉鬼是不讲道理的,牢牢抱着她不肯撒手:“哎你松手——”上手在他脸颊上捏了一把。

醉鬼肉眼可见的僵住了。

杜欢乐了:“手感真好啊。”她也不急着起来了,双手捧着他的脸跟浪荡子似的揉了好几把,仗着他喝醉了毫无反抗之力,随便调戏:“你说你一个男人,是怎么养的细皮嫩肉的?啧啧,真是猪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啊。”

一路之上两人共同经历过民乱,差点被踩踏成泥,那些灾民面黄饥瘦,早已失去了理智,跟金主爸爸的阔绰体面是云泥之别,当时还真吓到她了。

醉鬼:“……朱门酒肉臭?”

“说的就是你啊。”杜欢只觉得他眉目潋滟,酒后眼尾居然带了抹桃红色,不得不承认:“你现在这副模样,还真称得上风流。我现在相信了朱大公子风流倜傥名副其实,感情是从酒场上传出来的吧?”

醉鬼:“……”

杜欢指尖从他眼尾抚过:“公子在酒场上喝醉了没被女人拆吃入腹吗?”

抱着她的少年深吸了几口气,忽然松手抱着自己的脑袋:“头好疼……疼……”

杜欢得以解脱,从他身上爬起来,自言自语:“难道喝了假酒?”又笑自己笨:“应该都是粮食酿的酒吧?”她安抚似的拍拍少年的肩,伸个懒腰:“乖,姐姐去给你倒水啊。等下喝了热水清醒了把帐付了,演这么一场可累人了,怎么着也得……也得十两金子吧?”

床上的醉鬼只管头疼,压根没回话。

“你可不许赖帐。”

等她找了热水回来,醉鬼已经睡死了过去。

杜欢不疑有他,自己喝了水,四下看看似乎也没别的地方可睡,山间气温低,她也不想打地铺,于是只当两人还在马车里,也曾同处一车睡过去,当下小心从他脚底爬上去,拉开被子径自睡了。

直等她熟睡之后,身边的少年才倏忽睁开了眼睛,纵然皮肤依旧泛红,却哪里有方才醉糊涂的模样。

他侧身支着脑袋观察熟睡的杜欢,见她把自己缩成了一只煮熟的虾子,双臂紧抱,睡着也好像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处于全然防备状态。

“方才胆大包天,怎么睡着倒好像胆子变小了?”封晋小声嘀咕,轻手轻脚起床,悄悄出了房间。

已过子时,月上中天,郭公山上一片安静,远处深山之中能听到猛兽的叫声,符炎尽职尽责守在门口。

见到他出来,压低了声音向房内瞟了一眼:“公子,杜姑娘睡着了?”

封晋点点头:“打听的如何了?”

符炎叫了今日陪杜欢散步的两人,以及后来被寨中山匪拉着喝酒的两名侍卫在厢房回话,几人将自己所知禀报:“……听说那位军师还是个儒生,不过家里老婆漂亮,被县官的小舅子霸占,差点弄到家破人亡,一怒之下才投了山匪。”

“山上守卫严密,翟让倒也有点真本事,巡山的线路跟换岗的时间还不能确定,多出去几次说不定就能打听出来……”

“听跟我喝酒的山匪讲,他们都是在山下活不下去了,最早山上的匪首倒是作恶多端,杀人如麻,被翟让上山给使计除了,他与山下村民搞好关系,只抢官府富绅,若是朝廷有兵征剿,还有山下村民给悄悄报信的……”

……

封晋越听神色越凝重。

舒州之乱,远超他的想象。

这是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了。

“既然如此,咱们就先在寨中多住几日,等探听清楚再做定夺。”

关于剿匪之事已商量出了结果,其余几名侍卫陆续退下,只留符炎在侧,他忍了又忍,还是没有忍住,小心探听上意:“公子,杜姑娘怎么办?您真打算认下这门婚事?”

封晋:“她的金针止痛倒是很管用,我觉得比张圣手还管用。”

张圣手毕竟是张家人,虽然是迫不得已用他,但每次他们都防着,施针的时候旁边还有好几名大夫守着,连他开的方子也是再三斟酌。

这就是要留下的意思了。

符炎:“那怎么安置?以后怎么称呼?”

封晋眉眼间浮起淡淡笑意:“就叫杜夫人吧。”

“啊?”符炎张着嘴巴露出一副蠢像,在自家公子嫌弃的眼神之下连忙端正神色,勉强找回了自己的冷静:“公子的意思是……假戏真作?当真认下今晚的婚事?”

封晋:“你说我们如果不曾路过,她是不是就要活活被憋死在棺材里?偏偏我们救了她,而她又偏偏会金针止痛,能治我的头痛,难道不是老天赐给我的人?”

符炎:“……好像是这么回事。”

封晋:“既然是老天赐给我的人,那我又何必拒绝老天的美意?”

封晋:“……”竟无言反驳。

他明明记得两人之前议定假凤虚凰,虽然做下属的也盼着主上身体康健,更早就想到要替主子留下杜姑娘,但……杜姑娘本人好像还不知道公子之意吧?

第八章 杜欢无意之中又找到了一条发财……

符炎的担心没有错。

次日杜欢起床,先追着封晋讨要酬金。

“唱曲儿的扮上也得费功夫,兰姑手又重,铅粉涂的脸疼,你瞧你瞧——”

其实是兰姑用细绳替她开脸,双股细绳绞在一起将脸上的汗毛一扫而光,同时也在她细瓷般的脸蛋上卷起一层绯红,洗干净铅粉灯下瞧着倒好似涂了胭脂,但天亮之后对着光细瞅,就知道伤着毛孔了。

姑娘家的脸蛋何其重要。

杜欢据此不但向金主爸爸追讨报酬,还额外附加了补偿金:“万一我的脸留下后遗症疤痕什么的,将来嫁不出去,公子总要多赏我一点金子好养老。”

封晋低头,神情说不上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容我提醒夫人一句,你昨晚刚刚与我拜堂。”

“哎呀,那都是假的,做给外人看的!”她昨天被兰姑按着打扮的时候可没少听朱笙歌的风流事迹,不过那都不重要,反正她又不准备下场与别的女人抢男人,但有一件事情杜欢可是放在了心上。

与奸商打交道,那还客气什么呀?

兰姑对朱大公子赞不绝口,直夸他有一双点石成金的妙手,就算是拉来两车破烂,在朱公子手里也能卖出高价,是位不折不扣的奸商。

杜欢听说救命恩人居然是奸商,立刻便想起二人初见,他意味深长的追问自己“何时听过朱某大名”,当时他肯定猜出来自己在讲瞎话。

兰姑一边替她装扮,一边叮嘱:“既然嫁给了朱公子,你便好生服侍他,尽早生下一儿半女,也好在朱家站稳了脚跟。”大约也是她的遗憾,跟了翟虎几年膝下荒凉,男人有了新人之后便将她冷落在一旁,这才有感而发。

一起帮忙的妇人取笑她:“兰姑,杜姑娘可是一跤跌进了蜜罐子,往后穿金戴银,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就算是过几年被男人冷落,那也应该攒了不少体己,怕什么?”

兰姑摸到她后脑勺粉色的嫩肉,气不打一处来:“男人都不是好东西,指望他们有良心,不如指望金银可靠,当初费尽心机的强抢了来,谁知道过几年又是什么光景。你脑袋上这伤可是朱大公子弄的?”

杜欢憨憨笑道:“我也不记得是怎么弄的,还是大公子的人救了我,当时我一脑袋的血。”这伤口说来也怪,没换两回药就结了疤,等她开始修习枯木逢春术,简直一天一个样,绑带早就扔一边去了,现在也只能看到当时伤的不轻,内里却早已经长好了。

兰姑不由心疼:“那你父母亲人呢?或者庵堂里的师父呢?”

杜欢充分发挥演技,茫然的摇摇头:“可能当时伤了脑子,什么都不记得了。”

兰姑幼时就被拐卖,也不记得父母亲人,小小年纪就被高价卖给了鸨母□□,后来遇上恩客翟虎,他下山找乐子,事后觉得她服侍的不错,索性直接抢上山当了压寨夫人。

她对杜欢同病相怜,时间匆忙也附在小姑娘耳边讲了不少洞房要领,不过碰上这一对假凤虚凰,算是白费一番心思。

兰姑讲了那么多,杜欢唯独记着一件事:金主爸爸不差钱!!

“公子想好给我多少报酬了吗?”

封晋犹如撒饵的渔夫坐等笨鱼上钩:“你觉得呢?”

杜欢狡猾的伸出一个巴掌——既可理解为五十两也可以理解为五百两,土豪的世界说不定起步价比她讨要的高呢。

“我呢,也不是那么贪财的人,况且公子还是我的救命恩人,这个数也差不多了。”她还表现的特别大方:“公子看着给就行。”

封晋摸摸她的脑袋,感受到新生的头发毛茸茸的,等再过几个月她的头发留长以后就可以送首饰了:“五百两怎么样?”

“公子您真是个大好人!”杜欢对大方的人从来不吝于拍马屁:“下次还有这样的活儿,您还找我,报酬好商量。”

她也不强求现在就拿到酬金,有个数目就好。

不多时,粗使婆子端了早饭过来,悄悄打量了新婚夫妇好几眼,想到昨晚绮丽的景象,笑着出去了。

杜欢心满意足坐下来吃早饭,压根不知道别人心中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