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三倒四三四桩

杜藜抬头望了望天空,已经灰蒙蒙一片,像是覆上了一层布幔,照得人的脸色暗沉,反衬得眼睛格外明亮。

魏皓仁刚刚送得魏先生魏太太坐上专缆下山,听到白楚舫疑问这才有点担忧:“你们下午没有瞧见过她?”

白楚舫说:“中午吃饭的时候就没看见。”

杜浪已经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只听到一阵忙音,居然是无人接听。

魏禄首先反应过来,端倪了一下魏皓仁的脸色,轻声凑过去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吵架了?”

杜藜站在他身边,自然听到了,犹豫着要不要说出来,魏皓仁已经掏出电话拨了出去,神色越来越差,早上压抑着的怒气又被挑了起来。这下魏辅也觉得事情不大好,打了内部电话,魏辅直接吩咐:“让人查一下白琦小姐的行踪,调出所有的录像来。”

魏皓仁连续按了十多次拨号键,一直都是忙音。白楚舫脸色比他的好不了多少。相比魏皓仁,他白楚舫与白琦才是有着血缘关系的近亲,白琦来魏家虽然没有给他通告,可好歹也是一家人,出了事情白家少不得责怪白楚舫照顾妹妹不利。一想到白琦那样貌,就算在这名人云集的滑雪场也会遇到不测。他转首瞄了魏皓仁一眼,白琦对他的心思他们几家人没有不知晓,白琦出事,魏皓仁这个只注重结果的男人也许就真的狠得下心来再也不与白家有任何瓜葛。

豪门千金旅游中导致的不测,用她联姻的打算也就只能泡汤了。别说是嫁给魏皓仁,只怕是招个上门女婿都会被人嫌弃。

白楚舫心里已经有了最坏的打算,这里不是他家的产业,只能静静等待魏家人解决。

短短的十分钟,硬是拖拉得一个世纪那么长。

魏辅接到电话的时候,脸色更加差:“早上十一点进入了更衣室,再也没有了踪影。他们已经去寻找了,应该不久就有消息。只要没有下山,横竖总会等到的,她也不是第一次来玩了,知道缆车关闭的时间。”

魏皓仁目光冷漠,扫视着落地窗外越来越大的雪花。缆车在另一头,从这边望去,只有休息长廊外一整片平整的雪地。白日里被人践踏地地面慢慢地被覆盖,开着滑雪车的工作人员也加快了速度,到了明天,这里又是最干净的雪地。

“她滑雪技巧很娴熟,如果不在场馆内部,只能去了外面。让人开了滑雪车先去个个滑雪道查看一下。”

魏辅又开始打电话吩咐。

负责VIP包间的服务员似乎根本不知道现在已经是下班时间,依然端着咖啡送了过来,还有几碟蛋糕。这个时候,任何人都没有胃口。杜藜脚底开始泛冷,捧着咖啡杯暖着手心,半响都没有喝一口。

魏禄已经自己去了机房,这里的闭路电视是常年不关的,从电视中可以随时查看场馆的所有地方,有了消息也可以提前知道。

魏皓仁从落地窗边转过身的时候,正好看到杜藜缩着脖子的样子,将自己的围巾解下来替她围上,轻声说:“我让人安排你与楚舫先下山,再晚点,缆车里面也会冷。”

杜藜摇摇头。这个时候她走了,少不得被人诟病,更何况与白楚舫走,白家人无理取闹的时候她不是没见识过,下山去还不如在这里陪着他。

“她既然对这里熟悉,说不定是去了以前常去的地方,你想想有哪些,好让人去找。”魏辅听了马上就对电话那边吩咐了过去。

咖啡厅中极静,暖气开得足也挡不住他们中间开始竖起的冰墙。

白楚舫的声音突兀的响起,有着压抑的冰凉:“你们吵了些什么?”

杜藜手指一动,魏皓仁已经靠了过来,安抚的拍拍她的肩膀,淡淡的说道:“白琦小孩子脾气,一句话不合就自己走了。”

白楚舫疾言厉色的问:“到底为了什么吵架?”

魏皓仁冷道:“为了我。”

白楚舫一愣,觑着眼睛移到杜藜脸上:“你对我表妹说了什么?”

魏皓仁说:“她对杜藜发脾气,我说了她一句,人就跑了。”

白楚舫冷笑:“白琦可是白家老头子从小教导长大的淑女,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对人发脾气。”

魏皓仁根本不在乎他的无知,只说:“是人都有脾气。她失了风度,做了错事,我没有姑息她的必要。”

白楚舫惊诧地瞪着他,猛地一拍桌子起来:“她是你的表妹。出了什么事情,我要你魏家人偿命。”

魏皓仁瞥他一眼:“白琦又不是小孩子,需要大人无时无刻的跟着哄着,腿脚也长在了她自己身上。你这位表哥都不愿意照顾她,更加别说我一个外人。我回自己家里是为了与家人团聚,不是给别人带孩子。”

这话说得冷漠无情,竟然是要将责任给撇得干干净净。白楚舫打的什么主意,魏皓仁自然知道,不单是他知道,所有的白家和魏家人都知道。他想要魏皓仁对白琦负起责任来,这样白琦出了任何事情都有人收拾烂摊子,顺便敲下了魏白两家的联姻,傻子都会这么做,蠢蛋都不会接这个烫手山芋。魏皓仁以前不会对女人负责,更加别说现在有了杜藜的情况下,为一个外姓的对他家家产有目的性的女人负责。

白楚舫气得发抖:“她喜欢你,你难道不知道?”

魏皓仁端过杜藜手中的咖啡,喝了一口,苦比黄连,顺着喉管一路往下连心脏都要苦得发麻。他稍微靠在椅背上,镇定的反驳:“你喜欢柯嫒,她自己也知道,你要跳楼,她照样无动于衷。一样的道理,一个人喜欢另外一个人,别人可以接受也可以拒绝。这不构成我要对白琦的小孩子闹剧负责的理由。”

白楚舫低吼:“她这不是小孩子闹剧。她是在告诉你她的重要性,她真的失踪了的话,你们魏家没有好日子过。”

魏皓仁不为所动的回答:“走失二十四小时才能算得上失踪,到时候我们回报警。当然,如果是被绑架,那是你们白家的事情,你们要她就出钱,不要她也轮不到我们魏家的人插手。”

白楚舫已经没了风度:“想要独善其身,没这么容易。到时候看你爸妈如何对白家交代。”

魏皓仁转头看着魏辅,只说:“不好交代的人是你,洗干净脖子等着回家被人砍了吧!”又问自家弟弟,“来了消息没有?”

“所有工作人员已经都派出去找去了,带上了雪地犬。不过这雪越来越大,如果不在场馆内,只能去山里找,到时候再多的人手都不够。”

魏皓仁点点头,对白楚舫摊手道:“还说不是小孩子在发脾气。任何大人看到现在这天气也都该知道要下山了,看到我们不停地打电话,也应该知道我们在找她,偏生接都不接,人也不见,这大小姐脾气谁受得了。”

白楚舫咬得牙齿咯咯地响,一屁股坐在位置上,又开始不停地打电话。魏皓仁也给家里通了话,知道白琦没有回去,这才隐隐的有些焦急了。

雪越下越大,整个雪峰上已经再也看不到任何滑雪的人,滑雪车一辆辆开了出去,因为雪太大的缘故又都陆陆续续的回来了。

手机铃声在咖啡厅中突兀的响起,惊得白楚舫都要跳了起来,魏皓仁按下通话键,是他的父母。他瞅了众人一眼,独自拿着手机正准备走开,白楚舫适时的冷哼:“有什么话不能当着我们的面说的?你们魏家丢了白琦,别想独善其身。现在再准备对暗号已经晚了。”

魏皓仁懒得再跟他吵架,干脆打开了扩音键,魏太太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只说了一句话:“皓仁,不管如何,找到白琦。”

众人对视一眼,白楚舫心脏落定,紧绷的弦落到了实处。魏皓仁沉声应了,挂了电话直接对魏辅说:“派出所有的搜救犬和雪地犬,让教练们带着工具去外头找。”一手按在杜藜肩膀上,“你在这里等我。”

杜藜一惊:“你去哪里?”

“外面。”

白楚舫大大的呼出一口气,拉起自己的外套,已经大步走了出去:“拿一部内部电话给我,再分我一条搜救犬。”魏辅跟在他身后快跑着去安排所有事项,魏禄在广播里说没有找到白琦,这样,只能去外面寻找了。

连绵起伏的雪峰几千里,滑雪场之间相隔不过一个山峰或者一个湖泊,最长的滑雪道长六千多米,纵横来去少说也有几十个滑雪道。站在起点从上往下看去,只能见到白皑皑的一片,大而高的松树披着白霜挨在了道路两边,数百位滑雪教练成了道路上的一个黑点,快速穿行中,更有或棕或黑或杂色的大型犬叼着酒桶,一边犬啸一边剑一般的冲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我还是一个很勤快的娃,啊哈哈

颠三倒四三五桩

一个手机在左边口袋,内部通话器在右边口袋,想了想,杜藜又把自己的手机调为省电模式,放在了男人羽绒服的内夹口袋中。

魏皓仁干笑着说:“放这么多电话做什么?”

杜藜吸着鼻子,带着嗔怪的瞪他:“你的脾气我还不知道。没找到人,你就真的不会回来,这么大的雪,什么时候停也不知道,漫无目的的找下去手机没电了,我们又去哪里找你?手机又不重,多带着是为你好。”

魏皓仁更加知道杜藜的脾气,能够说这么长的一串话说明已经挤压了怒火,偏生白琦是因为跟他们斗气在不见的,杜藜是当事人之一,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能做,还只能眼巴巴看着别人为了他们收拾烂摊子,心情可想而知。

他只能安慰的啄了啄对方的唇,湿乎乎的舔了一遍,安慰:“别担心,实在找不到的时候我会尽快回来的。”

杜藜问:“实在找不到的时候是什么时候?”

魏皓仁苦笑。

杜藜又问:“尽快回来有多快?”

魏皓仁撑眼镜。杜藜索性将他那副金边眼镜都给摘了,直接从随身包包里面又拿出隐形眼镜给他:“这种天气,眼镜都能结冰,换了吧!”

魏皓仁觉得这话很对,老实的换了,又戴上滑雪镜,整得像个大头苍蝇似的。杜藜想笑,笑容到了嘴边又觉得苦涩。将纤维帽子给他戴好,有用羊毛围巾围上几圈,把口鼻都掩盖了,再套上羽绒服扣上最外面一层羽绒帽子,绑好。检查护肘、护腕和膝盖上的护膝,还有手套扣,雪地靴等等,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恨不得再用一层棉被包裹一次。

魏皓仁缓缓地打开偏门,冷风夹着雪花兜头都脸的刮了过来,额头上露出的那么一点点皮肤都觉得冷,杜藜已经快手快叫将里面的帽子又拉下一些。男人的眼睛被镜片遮挡,却能将对方担忧中夹杂的害怕看得一清二楚,他忍不住扒开口罩,一手蜷着她的腰肢,狠狠地吻了下去。

杜藜一怔,刚想发脾气,这下折腾围巾又松散了,牙缝一开,对方就长驱直入,直接霸占她口腔中的温暖。苦咖啡在两人唇齿间流转,让她忍不住眼角发酸,双手一伸,猛地抱着他的脖子,回吻了过去。

这似乎是她第一次响应他的亲密,比火还要热烈,又比水还要温柔,让男人深深的沉醉。

刚刚整理好所有装备的白楚舫出来就看到这么一幕,目瞪口呆,魏辅扯着他的手臂制止了他的呼叫。魏皓仁这么做的理由有很多,其中蕴含的情感也是真实,没有谁能够去责怪,也没有人有资格去讽刺。

他摸着对方的发丝,轻声说:“等我。”

杜藜猛地吸鼻翼,重重的点头:“路上小心。”

哗啦一声,偏门被整个大开了,白楚舫背对着两人,视而不见的跳入淹没脚背的雪地中,滑行了几米远,头也不回的走了。

魏皓仁叹气一声,调转身体,滑雪杖在光滑的地板上一撑,整个人似离弦的剑,风一吹,人影就被漫天的白雪给覆盖了。杜藜想要再看,门已被魏辅关上,她快跑几步到了落地窗,只来得及看到对方被滑道遮盖了半边的身影,心里一紧,这才开始浑身发抖。

偌大的咖啡厅静得可闻针落声,依然开着暖气,杜藜只觉得冷得可怕。他们在的时候,这里是火焰口上的万年冰川;他们不在的时候,这里是冰河世纪上的河流,刺骨,泛着寒光。

魏辅已经去了机房,指挥搜救队;魏禄带着其他的服务员在个个场馆中不死心的寻找白琦的身影。咖啡厅的柜台上,咖啡壶在冒着热气,方才的服务生瞧着她茫然失措的样子,不吱声的倒出一杯咖啡,加入浓厚的牛奶搅拌了递给她。突然来的热烫激地她哆嗦,温暖从掌心一路蔓延到了全身,这才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她道谢,对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自在的拿出一包咖啡豆慢慢地磨着。

她眨眨眼,看着窗外的雪景发呆:“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人。”这么冷的天,谁会因为生气而在雪峰山上玩躲猫猫的游戏,谁又会因为受了伤而不顾自身安危的在雪地里狂奔,谁又会因为要让人担心而甩脾气的不接电话?

说到底,小女生的娇气只会给大人增添无数的麻烦。

“小魏先生是位很有责任心的人,一定可以安全回来的。”服务员轻声说,“在这山峰上,雪一时大一时小,现在看着可能有大雪,说不定等下又停了。”她小心地瞄了杜藜一眼,发现对方没有生气,这才小心翼翼地问:“你们是情侣吧?”

情侣么?算是吧!

杜藜脸色稍暖:“我们认识很多年了。”

服务员打定了主意要消除对方的紧张,听她愿意说话,就鼓起勇气的八卦:“听说小魏先生非常严厉,很少说话。”

杜藜想了想,点头道:“工作中的他的确很严厉,同事们都叫他‘老大’,是公私分明的人。我记得第一次与他合作,被他批评,一幅画改了不下五十次,自己最后是一边哭一边改。”因为是第一份工作,她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哪里知道首先遇到了魏皓仁这位魔鬼式的上司。那时候杂志社刚刚建立,资金少,请不起有名气的插画家画封面,杜藜自己大着胆子说她能画,从毕业设计的时间中挤压出一天时间画了过去,不到一分钟就被退稿。那时候年轻气盛,杜藜直肠子的问哪里不行,魏皓仁在对话框中直接说只有一个地方可以,杜藜改。那唯一可行的地方其实只是因为画中人物的蓬勃朝气,魏皓仁是客气地说她一无是处,改都不用改,重画吧。

第二次稿子过去,三分钟得到回复,再改。第三次,十分钟后得到回复,再改。然后第四次,五次,修改到了第十次,魏皓仁说‘你一定要画封面?不如这张做插页好了。’杜藜哪里肯,认定了自己才华出众,要一鸣惊人。魏皓仁也是第一次遇到这么顽固不知变通的人,索性就说试试。这一试,就去了三天。两个人从开始客客气气遮遮掩掩的试探着对话,到直接的挑刺和反驳,然后开着语音,杜藜改动一个地方就截图过去,那边直接说话说‘好’或者‘继续改’。到了第二天晚上,杜藜已经撑不住的哭了,从小到大受了多少委屈,可从来没有被人两天之内全盘否定所有的学识。她是废物,毫无用处,大学读了几年最后连一张图都画不出来,她麻木了,笔都握不住了,眼睛干涩,被泪水一泡连电脑屏幕都看不清,哭得抽抽搭搭,还不停地画。

第三天,对杜藜来说就是地狱,地狱的那一头有个微弱的光点,魏皓仁在那头淡淡的说:“继续,就能看到光明;放弃,那就倒退回到黑暗。”

杜藜哭得打嗝,丢了三个简易包泡了一杯黏糊地像是蜂蜜一样的咖啡,差点吊着头发悬梁刺骨,听着语音那头放着杰克逊的专辑,心脏如雷的改图。

现在想来,那是第一次惧怕某个人,又是第一次依赖某个男人,更是第一次记住了陌生人的名字。

有了斯巴达般的修稿第一张,就会有第二张。每一次都是那个男人开着语音,或与同事对话,或与印刷厂谈判,或是给其他画手写手打电话催稿,杜藜都在这一头静静的听着,手下不停地画着,偶尔微笑偶尔挑眉,偶尔敲打一句话过去吼他‘禽兽,浑球’,语音的那一头就可以听到闷闷地笑。

她缓缓呼出一口浊气,这才发现自己也在微笑。淡淡的怀念的笑意在玻璃窗上映着,一点点的爱意从眉梢尖端泄漏了出来。

原来,在不知不觉中,两个人早就成了情侣,无时不刻陪伴在了一起,相互支撑相互依靠,走过了事业中最难的那一关。如果不是白楚舫的那件事,对方肯定还会闷着不会说出来吧?因为杜藜的环境太简单,也因为杜藜的性格太孤僻,更加因为对方也在忐忑,在爱情面前,一个小小的问题都会无限制的阔大。两个人的家世太玄虚,他怕杜藜会多想,也怕自己太唐突,更加怕外在的伤害导致两个人决裂,连同事伙伴都做不成。

在魏皓仁出门之前的那一句话,不用问,杜藜已经找到了答案。

她想问:如果失踪的是我,你会怎么办?

那个总是谋定而后动,沉默寡言又谨慎的男人,根本容不得她闹失踪。

坐得太久,太过于紧张,现在才发现自己早就发了一阵冷汗,粘乎乎的贴在身上难受。从换衣间的柜子里面拿出备用棉毛衫正准备换上,突地听到‘叮’地一声,似乎有什么落在了地面上。左右看去,什么也没有。接着,又是‘嘚嘚’响动,遁着声音而去,是VIP会员的专用衣柜,柜子很大,几乎可以容下一个大人。伸手一拉,柜门居然就这么开了。

里面一个哭得妆容惨败的女子,呆呆地抬起头来。

杜藜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对方,从喉咙深处哽出一声:“白……琦”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二更的名字不叫荀草,╮(╯▽╰)╭

其实我是含羞草,捂脸~~

我在加紧码字,留言晚上回复,都╭(╯3╰)╮个,都表躲哈

颠三倒四三六桩

杜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白琦为什么在这里?她不是应该在雪山上么?她……

这几乎是最不好笑的玩笑。她几乎以为自己脑中出现了幻觉,颤着声音轻问:“你怎么在这里?”

白琦坐在柜子里面,套上高跟鞋,坐得久了,一时半会都站不起身来,摇摇晃晃中贝齿咬着下嘴唇,冷冷地哼道:“我的事情轮不到你问。”

杜藜脑中嗡嗡的响,似乎压根没有听见对方的话,下意识的去掏手机,摸了半天都没有摸到那熟悉的金属壳子,低头正看到白琦身后柜子底下放着的手机,一把遁了下去就要拿着,白琦细声惊呼,一把夺了过来,长长的保养良好的指甲在杜藜的手背上划出一条血印子:“你干什么?想偷东西还是抢东西?原来你是贼!”

杜藜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屏幕上显示的几十个未接电话,喉咙里面梗地难受,伸出手去:“给我。”

白琦手臂往后一藏,直起脖子冷笑:“你不是贼,你是强盗。”

杜藜去抓她:“给我。”

白琦连蹦带跳的躲着她,细小尖跟的鞋子有意无意的踩在了杜藜的脚背上,她一概不知,只想拿着对方手:“给皓仁打电话,告诉他白琦找到了,”她脸部都是僵硬的,根本已经搞不清对方到底是谁,摇晃着白琦的肩膀:“快点打啊!”

白琦捂着耳朵,手一挣,将杜藜这个人推到柜门上,脑袋撞得门框‘悾悾’地响:“你当你是谁,凭什么要听你的。告诉你,表哥不会娶你的,你少做白日梦了。”她举起连着的手机屏幕,得意洋洋地笑道:“看到了吧,这么多未接电话都是魏表哥打给我的,他在关心我,他知道他对不起我,他很怕我对他生气。”脸色一变,又推了杜藜一把:“狐狸精,别以为迷惑了表哥他就会什么都听你的!表哥迟早会回到我的身边。”

杜藜后脑勺隐隐的痛,单手扣着白琦的肩膀怎么也不松手,不顾对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只惊喘地大声叫:“快点叫他回来!他去了雪山找白琦,叫他回来!”

白琦嘟着嘴巴:“表哥才不会去雪山呢,他曾经滑雪受伤过,从那之后就很少深入雪山走偏僻的滑雪道了,这个时候应该都要下山了,哪里还会出去。”

杜藜一震,不可思议的问:“他不能去外面?”

白琦禁不住得意洋洋:“对啊!表哥的任何事情我都知道,我比你更加了解他。前些年他滑雪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石头上,至今都不敢去没有安全设施的滑雪道。雪山那么多偏僻的滑道,他都只在自家最宽的路上滑雪。说什么他去了外面,根本是糊弄我的。我要去告诉他,说你不单是强盗还是骗子……”

话还没说完,‘啪’地一声,杜藜的手掌已经深深的挥打在了白琦的脸上,五个手指印像是腊肠一般的挂在白皙的脸颊上,触目惊心。她吼叫:“他以为你受了气躲在外面没回来,出去找你了!”摇着对方,怒火蓬勃:“外面下了大雪,你知不知道?”

白琦被一个巴掌震得耳膜发麻,本就哭了好久的双眸又开始湿漉漉的,泪水不停滚落:“你打我!从小到大都没有人打过我,爷爷没有,爸妈没有,哥哥也没有,就连魏表哥都从来不敢打我。你居然欺负我……”拿着手机一甩,居然就蹲在地上大哭了起来。

杜藜哪里还管她,只去抓了那手机不停地按着,这才发现未接电话太多,再经过这么一甩,这精密的高科技产品已经彻底死机,怎么折腾都没有反应了。

她开始往换衣间外面跑,跑到半路又折了回来,将那房间的门锁着,抽出消防柜里面的长绳勾住门把与屋边的长廊木头上,来来回回绕上几个圈打了死结之后,一边忍住即将冒出的眼泪一边往咖啡厅跑去。

场馆中的广播吱吱的,魏辅在里面急促地说:“杜藜,哥哥的电话,快过来。”她根本不知道机房在那里,刚巧到了咖啡厅就看到那服务员拿着电话,挥舞着手臂。

熟悉的声音:“杜藜?”

“我,我是,”她面前站直了身体,只觉得膝盖都是软的,跌跌撞撞的说:“白琦在,在这里,你快回来。”

“……好。”那边隐约听到俩声犬啸之后,整个话筒里面都安安静静的。这种静又不同于咖啡厅中百无聊赖的静谧,而是透着一股冰冷的死亡气息。

杜藜心脏一紧,一个字一个字的问:“你,在,哪,里?”

那边突地一笑,一如既往的低沉嗓音。无数个赶稿的夜晚,只要有这个声音陪伴她就能够蒙头往前,什么都不用担心。可心里的别扭很重,担忧如潮水般的前仆后继的打了过来,将她淋得湿透。伸手一抹,她才发现一头的冷汗,也不知道是刚才跑过来太急还是因为害怕而流的。

“我身边有棵倒下的雪松,树干有我人这么粗,树尖比锥子还要锋利,吊着冰柱子。”

魏辅已经跑了过来,捏着另外一部手机,广播里依然在响着魏皓仁的声音,杜藜好像没听见,她的全部精力都竖起在了这部台式话筒中:“你是在树干的背后,还是在它面前,或者是在……”

“杜藜!”

“说啊!你说过不让我担心的,你在哪里?”

那头又在叹息,广播的音量那么大,杜藜却只听得到话筒里面雪的沙沙声。魏皓仁轻声说:“雪把树压垮了,横在了滑雪道上,我被卡在了两棵树中间,下半身都被雪给埋住了。”

杜藜猛地抽气,几乎要哭了出来:“你的脚,有没有受伤?手呢?头痛不痛?”

那边又在笑,杜藜呼吸一滞,突地流下泪来。魏皓仁在她面前的时候总是显得开心,以前没仔细想过,今天与那服务员对话的时候,这才明白,魏皓仁越是急躁担忧忐忑不安的时候,才会这么笑。声音会比往常的要低,气息短促,像是被人掐在喉咙里,笑意的尾端被极端不安的现实给掐去了头尾,只剩下中间的一个破音。

他说:“我没事。还能给你打电话,搜救犬就在旁边刨雪,头脑清醒。”

“真的?没骗我?”

“真的。”

杜藜脚下一软,差点支撑不住身体跌落到地上去,被女服务员半搂半拖的安在了沙发上。

魏辅趁机询问魏皓仁的具体情况。他们的内部电话里面有GPS的导航仪,里面记录了几千米雪山的所有雪峰湖泊和滑雪道,是专门为了营救滑雪人员而特定的。魏辅又开始让总操作室开始给其他外出的人员打电话,看看谁的位置最靠近,一迭声的安排着又走了。那头广播也关了,杜藜依然捧着话筒,只能听到沙沙的杂音:“喂!”

“我还在。”

杜藜呼出一口气,嗯了声,想了想,又说:“你的皮厚,不会被冻伤的。”

“你总是得理不饶人。放心好了,下次我不会独自一人在雪山滑行了。”他顿了顿,怀疑地问:“你在哭?”

哭么?好像哭了。杜藜摸摸脸颊,根本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落在嘴角都是咸味。服务员适时的递送来一条温柔的毛巾,她擦拭了番,轻巧的笑道:“等你回来,我再哭给你看。”

魏皓仁嘴角又扯起一抹笑,她还真的哭了。

那个即孤单又寂寞,明明脾气火爆还冷静自持的女人会为了他哭!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却觉得满身的温暖围绕,她的泪水成了一汪澄净的泉水,将他整个人都给浸泡在了里面。

他总算在她心中占据了一席之地了,多么不容易。

当滑入雪道之时,他还在想,要怎么才能得到这个女人的心,才能让她彻底的放下防备,真正的在现实生活中依靠自己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