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京做什么?”阿植摆弄着桌上的杯子,偏过头问他。

梅聿之抿了抿唇,回道:“自然是有事。”说罢又扭过她脑袋:“你别搀和进来,是同你家我家都无甚关联的一件事。自个儿先坐这里等着,不要乱跑,我有事出去一会儿,马上便回来。”

阿植懒散地望了他一眼。

街头巷尾议论已久的这一门亲事,今日总算是尘埃落定。坊间说法颇多,然阿植却因从未探究过而一无所知。

然议论虽多,却也没有人看好这一桩婚事。满街的红色碎纸飘了一地,鞭炮声此起彼伏,两边皆是看热闹的人。然即便是伸长了脖子,却也未能得见梅家大小姐。梅方平不小了,以前见她始终不嫁人,以为是想谋取一门更上算的亲事,而如今,却挑了个落魄财主家的主事先生,不免让人心生各色猜疑。

梅家的亲戚们,即便一个个都各怀心思,却又要将面上的话说得满满的,脸上堆着笑恭喜他俩百年好合白头到老。

梅方平见软轿落地,便知已到了裴府门口。她默不作声地等着,外面锣鼓喧天爆竹乱响,仿佛都与自己无甚干系。

场面上的事总是要做足,她身为梅家长女,自然是将这一切当成梅家的面子来做,不出一丝一毫的差错。轿帘被挑起来,她握住伸过来的一只手时,明显察觉到了对方心中的冷。

到底是一场戏。

四处的红绸,观客脸上的喜庆与心中的猜疑,还有这令人沉醉的醇香酒气,都同一场梦一般。她这一辈子应付过太多事,不多这一件,也不差那一件,心平气和地接受,真正与属于自己的人生握手言和,活得步步谨慎与持重。

拜完天地,她便被喜娘与侍女拥着进了洞房。越往里走,越是安静,仿佛刚刚从一个深渊踏入了另一个沼泽。

而仍在外头应付宾客的裴雁来,则被卷进那一团喧闹之中,仿佛就要被淹没。他不时瞥见坐在角落里的阿植,见她一个人缩着身子闷头喝着酒,偶尔扭过头看着门口,好似在等什么人。

她身旁的位置空空的,直到筵席即将结束,梅聿之才匆匆赶到。裴雁来见她身旁总算有了人,不落痕迹地在心中暗叹了一声,饮尽了杯中刚刚被人斟满的酒。

左右逢源,与人虚与委蛇是一种生存的本事,阿植还没有这个觉悟。他看着她一年年长大,总担心着有一天她会被卷入这场与她无甚关联的争斗之中。有些事是必须要做的,若无法避免,便只能竭尽全力——不要伤及无辜。何况,那个人是阿植。

满目的喜色,却因为角落中那个孤单又瘦弱的小小身影,而显出浓烈的怆然情绪来。

流水席一直到了傍晚,然阿植还未撑得到那时候,便兀自醉倒了。身旁的梅聿之将趴在桌上的小脑袋小心翼翼地扶起来,让她的头搁在自己的肩上,自己倒了酒慢慢喝着。

“每回都喝醉怎么办呢?在下实在太亏了啊曹小姐。”他似是同她在说话,却又只是远远看着裴雁来,“这回算是死了心罢?你家先生不要你了。”他慢慢眯起眼,自言自语道:“不过这样也好,所有的事,总算是能朝着大家希望的方向走了……顺心的人应当不少。若是曹家当年没有落败,我们也该到成亲的时候了。”

他忽地偏过头,看着靠在他肩上的阿植,又瞥了一眼她怀中紧紧攥着的包袱,伸手揽过她的后背:“送你回去罢,这里实在不能再多待了。”

阿植没有理他,似是已经睡了过去。

他抱起阿植,走到偏门,让梅府跟过来的随从备好马车,便走了出去。

西边一抹晚霞有些浓艳到极致的意味。黑绸缎一般的浓云纠缠着落日的余晖,丝毫不肯松开,那一丝丝的光便漏了出来,一块一块的缺口仿若是被啃啮过一般。

裴雁来远远看着寂寥的偏门被悄悄合上,眼色之中仿若被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霜。

新房里梅方平安安静静坐着,掐着时辰觉得已经入了夜,早已饿过了头,便也不再有饥饿感。过了许久,她方听得有人推门而入,而屋中的侍女也悄悄退了出去。她没有自己揭盖头,亦没有偷吃对面案桌上的食物,她只静静坐着,给自己留足颜面。

她听见裴雁来不急不忙地走过来,随即便看到脚下一方视野中出现的一双新靴。他的手搭在喜帕一角,却一动不动。像是犹豫了很久,那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才轻轻将她的喜帕挑了起来。

“又不是从未见过,你不是紧张,只是觉得下不了这个决心。”梅方平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轻压了压唇角,站了起来,她兀自走到梳妆镜前,停了停步子。

她身形清瘦,身量却有些高,背对着裴雁来站着,神色之中满是沉静。

她坐下来,不急不忙地卸着首饰。她望着镜中的自己,忽地无声无息地动了动嘴,良久才道:“将阿植彻彻底底推出你的人生之外,遂愿了?”

回答她的声音平静得很:“我的人生微不足道,她却不同。”

梅方平摘下耳环,笑道:“因为什么?因为那个至今都公开不了的随国公主身份?若是随王一辈子不开口,她这一辈子就都只是曹家人。你所谓的立场她并不知道,如今怕只是怨怪你娶了旁人……心中正独自落寞着。伤她至此,你以为还是护着她?”她停了停,言辞中却有了一丝讽意,却又带着极力隐忍的叹息味道:“伤己及人,何必呢?改日她即便知晓事情原委,也不见得会原谅你。这孩子太死心眼,你是知道的……何必赌一局回不去的棋呢?”

她散了头发,站起来,走到裴雁来面前,闻到一丝丝清冷的酒气,几次想要伸手去抚平他眉间的愁绪,却忍了下来,依旧神色素净:“我来之前已让人备了偏院一处卧房,你便在这里歇着罢。”

然她步子刚迈出去,裴雁来却道:“不必了,我出去。”

一句话说得平淡如水,梅方平往后退了一步,淡淡瞥了他一眼:“那你走罢。”

裴雁来即刻转了身就往外走,然梅方平却忽然唤住他:“我让人备了醒酒汤,过会儿让人给你送过去。喝了再睡罢,省得明早起来头痛。”

她的话滴水不漏,像是被打磨了太久,如同溪流中被冲刷过数万遍的石子,一丝棱角也没有。

生活便是教她如此,自己的想法只能是无人知晓时的附庸。

一生就是这样了,淡淡一望,便看到了头。她从小就知道自己的结局也不过那么几种,一点变化的余地都没有,因此干脆不抱指望。

门被轻轻带上了,屋子里的烛火忽地跳了跳。她坐回床沿,望了一眼案桌上的白瓷酒壶,轻轻倒了一小杯,闻了闻气味,皱眉将杯中酒饮了下去。

喉咙口隐约泛着灼烧过的血腥气。

月亮清明起来,像是嵌在黑幕之中一般,一动不动。

梅聿之将她悄悄送回曹府,曹府此刻安安静静如一座空宅。连门口的灯笼也未点上,走在空荡荡的府里亦是十分骇人,他察觉怀中的人稍挪动了一下,便走得慢了一些。

一个小厮打着灯笼远远走了过来,打了个哈欠道:“哎呀,竟忘了锁门。你是谁啊?”

梅聿之不做声,像是怕吵醒了怀里的人。

那人匆匆小跑了过来,拿着灯笼照了一照:“哎呀,梅少爷啊。”转瞬又看了看他怀中抱着的小姑娘:“这是……?”

曹府里寥寥几个下人皆是阿植离府之后才到府中的,此时竟都不认得自家小姐。梅聿之一瞧这景况,料想曹老夫人定是又去山上了。连敷衍的话都懒得说,即刻转身抱着阿植走了出去。

也罢,她本就不属于曹家。

梅聿之轻叹一声,便带着她又上了马车。

 

30

30、冤冤相报何时了...

夜还长得很,他并不着急。他吩咐小厮不必太赶,马车便慢慢走着,在这清寂的夜里,只剩下车轱辘在石板路上滚动的声音。

阿植枕在他膝盖上,沉沉睡着。她睡觉的时候总像越冬的刺猬,缩成一只球,一动也不动。梅聿之没有点马车上搁着的灯台,借着清亮月光看着她的侧脸,眼睫下是一片浅影,眉尖蹙着,似是有些难受。他伸手捂住她额头,觉得有些发烫,便将她扶着坐起来,轻轻揽进怀里。

他轻轻叹了一声:“管仪若是见你这样,不知该多着急。”

阿植眉头动了动,她似乎抬了抬眼皮,却又紧紧闭着。梅聿之偏头看了她一眼,却见她依旧紧闭着眼,以为她又睡了过去,便轻声道:“好好睡罢,醒来之后什么都不要想,不论如何,日子还得过下去。”他最后看了一眼车窗外,伸手将车窗帘子放了下来,似是自言自语道:“容家的事,是时候了结了。”

阿植嘴角微微动了一动。

夜色仿佛是一方砚台,轻轻一磨,便溢出一滩酽酽黑墨。谯楼更鼓声跌跌撞撞闯进耳廓之中,夜愈发深了。阿植满脑子浑浑噩噩,试图去弄明白一些事可却依旧是一头雾水。她两手发冷,下意识地缩了缩,往身旁的温暖源靠了靠。

照梅聿之说的那样,若是曹家没有当年变故,她这会儿兴许早就嫁做人妇了。可如今,她却若疾风暴雨前飘摇的一只断线风筝,未来的路永远不知道在哪里。兴许该寻根绳子将自己安置某处,再慢慢想以后的事。

历经这么许多突如其来的变故,她终是觉得再没有人可以相信了。能够托付的,都不是自己的人生。她知道再也回不去了,崭新的生活摆在那里也未必是自己想要的,何况……她竟从不知自己想要什么。

阿植在心中暗叹了一声,她委实活得太不像话了。

马车到了京城湘堂时,已是四更天。外面依旧是黑黢黢的,偶闻得几声犬吠,随即又安静了下去。梅聿之敲了敲偏门,过了许久才出来一个小厮,揉着眼睛问他有什么事。

“去喊你们东家。”

小厮嘀咕道:“东家正睡着呢,不好罢……您有什么事明儿再来罢。”

他话音刚落,便看得梅聿之折了回去,到马车抱了阿植就往里走。

“诶,这不是曹小姐么……怎么这会儿回来啊?”小厮默默嘀咕,扭头关了门,往宅子里头走了。

“曹小姐的卧房在哪儿?”

小厮打了个哈欠,指了指东边,说:“我去叫东家……”说罢就跑了。

梅聿之将她送回卧房,将她鞋子脱下来,拆了她头上扎着的小髻,正要给她盖被子,却见她手里还紧紧攥着小包袱。他想将它拿开,然阿植却攥着不肯松。无奈之下,梅聿之耐着性子将她的手指一根根地掰开,将包袱拿了过来。

什么东西竟如此宝贝?他看了一眼熟睡之中的阿植,慢慢打开了包袱。里面不过是一个油纸包,料想是什么吃食。仍是不急不忙地,他将那油纸包拆开来,却见里面包着的是十几块酥饼。

卖相这样丑,想必也只有曹小姐做得出来。

心中忽然不知何种滋味,他拿了一小块酥饼放进了嘴里。这种酥饼碎裂的声音在阒静的夜里,清晰地膨胀开来。他微眯了眯眼,抬手试了试阿植额头的温度,还好已经不烫了。将油纸包重新包好,放进包袱里,将旁边的被子拉过来给她盖好,便拿着包袱起身走了出去。

刚行至走廊拐角,便看得陈树裹了一件青灰色的外袍懒懒站着。

“带阿植回津州了?”语气里真是一丝一毫的客气都都没有,清冷,又极其生疏。

“她没有同你说起过?”反问丢回去。

陈树压了压唇角:“我不关心你们到底在谋划着什么,之前逼得她无路可走也就算了。这会儿好不容易可以安稳下来,能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情,如今你又要搀和进来,就不想看她过舒心日子是吧?”他停了停:“你参加春试到底为了什么?是当真想入仕,还是另有目的?”

哪料梅聿之只轻轻笑了笑,无谓道:“求一份名,难道不是人之常情?有什么好探究的呢?你想不明白的事情恐怕不止这一件,但最为紧要的,是想想自己是谁,从哪里来,又缘何得罪了旁人……这湘堂又到底是为谁所有?你又究竟是为谁在做事……”

陈树脸色倏变了变,却笑道:“你倒是知道不少事情,还知道什么呢?”

“今年秋天,随国两位继承者进京,届时,大抵有人会同你说个明白。”他瞥了一眼院中开到盛极的一株西府海棠,神色里划过一丝愁绪,敛了敛神道:“这件事不要同阿植提起,届时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清楚。她如今心思有些重,明明自己心中在思量,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我怕她想太多,反倒活得不开心。”

梅聿之转过头,看了对面的陈树一眼,似是妥协般叹息道:“现下我许多事周全不了,阿植在你这里到底算得上安稳,别让她受欺负。”

陈树面色沉静,看着脚底下的一片浅影,轻嗤了一声:“别后悔就行了。”他忽地有些不耐烦,蹙眉道:“早点滚罢,天都快亮了我还想去睡会儿,没空听你说这些。”

梅聿之刚走出去几步,却又停住步子,也没有回头,只叮嘱道:“之前看她有些发热,身子骨虚得很,需得好好养着,别又病了。”

“用不着你来指手画脚,我会看着办。”陈树皱着眉,压着声音道,“真是烦死了,快点滚。”

阿植大清早就爬了起来,推开外面的窗,坐在床榻上看到日光漏进来,怔怔想了许久。

她闭眼揉一揉太阳穴,起身理好仪容,走了出去。

陈树在前厅吃早食,见她来了,便吩咐小厮也给她备一份早食送来。

“还以为你又要睡到日上三竿了。”他拿起一旁的餐布,擦了擦嘴,又拿过一只空杯子,给她倒了一杯水递过去。

“一日之计在于晨,赖床的人什么事都成不了。”阿植说得一本正经,握起杯子喝了一口水。

她望着外头,没由来地说道:“该败的花都败了,夏天快来了。”说罢又皱皱眉:“夏天没红薯吃。”

“把你送到漠北严寒之地去算了。”陈树瞥了她一眼,“天寒地冻,围着火堆烤红薯。”

“不去漠北了,我去容府。”

陈树沉默了片刻。

再看向她时,却见到一个久违的笑意。

他喝了口水:“那日不过是说笑……”

“言必行,行必果,你既然同容三小姐说了,岂有不去的道理。”阿植接过一旁小厮递过来的托盘,埋头喝鱼茸汤。

“一天不见你还掉起书袋子来了。不用去了,容三小姐想必都忘了这个事了。”真是暴躁,最近怎么就没顺心事呢。

阿植头也不抬:“那我自己去找容三小姐。”

“死脑筋。”陈树压着声音,“真不知道这倔驴脾气哪儿来的。”

阿植心安理得地继续喝鱼茸汤。一旁的金叔却道:“曹小姐去容府做什么?若是想做事,在湘堂岂不是更方便?听闻容府那宅子可阴得很呐,曹小姐一个人去太不靠谱了。”

“别管她,她要去就让她去。”陈树喝了口茶,“金叔,吃过早食送她去容府。三小姐今天应当在府里,找三小姐就成了。”

“哎。”一旁的金叔幽幽叹了口气,默默地走了。

阿植吃完早食便去收拾了包袱,金叔本还想劝劝她的,一看到她满脸斗志,都不忍心打击了,只好遂了她的愿,送她去容府。

容三小姐这天恰好在府里,听闻阿植来了,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皱,就从书房走了出去。小厮引了阿植到容府的一处小偏厅,让她等着。容三小姐走进来时,恰好见到阿植在钻研杯子底下的刻着的一排字。

阿植也瞥见她,倏地放下手里的杯子,站了起来。

容三小姐忍不住笑了笑:“怎么觉得你怕我似的,难不成我是凶煞之相?”

阿植摇摇头。

“真是赶巧了,我身子不大舒服,说在府里窝一天的,恰好你来了。本来还以为陈树是同我说笑的,没料想还真将你送过来了。账房那边几乎不收外人,不过你是陈树府上的,去那儿帮帮忙倒也无妨。可是——”容三小姐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忽地问道,“试着穿过男装么?”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第一更……还有两更

31

31、容家乃是非之地...

阿植一愣,又摇摇头。

“走罢,换身衣服领你去见主事。”容三小姐说罢就往外走。阿植跟在她后台悄无声息地走着,她却忽地一回头,粲然笑道:“你是飘着过来的?”

阿植猛地止住步子,上身往前倾了倾,站站稳,看着她。

容三小姐瞧她不说话,又总是这般木讷,想着这倒是挺有意思的一个姑娘。领着她往后院走,小西厢树荫遮天蔽日,很是凉快,阿植抬头望望,又低头瞧瞧地上的大片阴影,竟不自禁地缩了缩手。

只见容三小姐推门进了一处小小卧房,屋内窗明几净,似是有人经常打扫。容三小姐兀自走到柜前,从里头翻出一身衣服来,递给她。

“这是几年前的旧衣了,你若是不嫌弃,可穿上试试。”停了片刻,她又道,“那时候我身量同你现在也差不多。哦,对了,你今年多大了?”

“十七。”

“都十七啦?”容三小姐撇了撇嘴,“原来和我一样年纪啊……”

阿植脸色上有些窘迫。

“好了,我先出去,你试试看。若合适就穿着罢……”她推门走了出去,又将门轻轻带上了。阿植听闻她同外面一个小侍女吩咐了几句,等她换完衣服便瞧见那个小侍女走了进来。

那小侍看看她的头发,给她全部扎起来,在头顶盘了个小髻,拿布包了起来。

容三小姐走过去瞧了瞧,笑道:“站起来看看。”

“精神多了,走罢。”言毕便拉着阿植往外头走了。

容府的账房在最北边,要进几道门才能进得库房。府里的主事便住在账房外的小屋子里,也不过是一间面朝南的小房子,只有一扇小小的窗户。

容三小姐敲敲门,便看得那小窗子里探出一个头来:“三小姐有事吗?”

“喊你师傅出来一趟。”

阿植目不转睛地盯着脚底下的青石板,石缝里冒出两根野草来,十分违和。

主事先生很快便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向容三小姐作了个揖,瞥了一眼旁边的阿植,问道:“三小姐可有什么事?”

“前阵子你说缺帮手,喏——”她偏头瞧了一眼阿植,“又给你带了个小学徒。”

主事先生看看阿植,又问道:“多大了?”

容三小姐偏头轻咳了咳:“十三四岁了。”

“三小姐,我不收姑娘家做徒弟的。”主事先生抿了抿唇。

容三小姐轻嗤一声:“陶叔,您什么眼神呐,这明明是个男娃。”

被称作陶叔的主事先生黑了一张脸:“三小姐,您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咳——”容三小姐握拳挡了挡嘴,又咳了咳,“那什么,反正您今天必须收了。这孩子好学,您得好好教着。晚上让她住五妹原先那个屋子,到时候叫小井送她过去。好了,我忙……走了。”

容三小姐说罢即刻就溜了,留下阿植还木愣愣地立在那里。

陶叔一脸无奈,作哀叹状,斜了一眼阿植道:“进来罢。”说罢便带着她往账库里头走。

其实外头都是小隔间,里头还有长长的廊子,十分清净。外头渐渐热起来,这里树木繁茂,凉快之余倒多了恼人的蝉鸣声。阿植平生最恨蝉这种生物,吵吵吵,就知道不停地吵!

她眉头刚皱起来,陶叔猛地止住了步子,阿植吓一跳,差点就撞了上去。

她心里嘀咕,这容府的人都喜欢走着走着突然停住往后瞧,以后跟着人走路还得悠着点,要真撞上去保不准倒什么霉。

陶叔倒是没回头,又继续往前走了。

“会写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