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聿之将手里的纸包丢给他,径自去后院牵了马就往外走。

他一路直奔湘堂,哪料到了却发现湘堂大门紧闭,连门口的灯笼都是暗的。似是听到了马叫声,偏门忽地探出个头来:“哦,梅大人,可有事?”

梅聿之皱皱眉:“你们东家呢?”

“东家下午就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知道是因为什么事出去的么?”

那小厮摸摸脑袋:“这就不知了……东家和金总管一道去的,想必是什么要事罢。”

梅聿之嘴角一沉,猛地回了头,看到后头的一个结实的身影,眯了眼道:“姚小姐?”

金枝手里提着个大包袱,见到马上的人是梅聿之,扬了扬眉道:“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梅聿之晓得同她一时说不清楚,连一句回话都没有,就策马而去。金枝看他这副目中无人的样子,恨不得将手里的包袱摔过去,咬咬牙往偏门去了。

驿站内摆了筵席,布置得极为喜庆。廊檐下的彩绘灯笼静静亮着,夜风虽冷,厅内却一片和暖。银烛台上的蜡烛静静烧着,香炉里散出来的气味亦是淡淡的,有秋天的味道。

容夫人搁下酒盏,环顾了一下厅内,却又似漫不经心般感叹道:“往年总在随国替你们庆生,每年都还很暖和,不似京城,这才刚过中秋,就冷成这般模样。”她的目光移向阿植,说道:“阿植,怎么不高兴呢?”

阿植闷着头,听到容夫人喊她,猛地一抬头,却又没听到她问什么,便随口支吾道:“哦……”

容夫人晓得她走神了,又道:“多吃一些,这都瘦成什么样了。”顿了顿,她说:“你上次离开随国之后,总是担心你又不好好吃饭,今天一看,还是这般瘦小的模样,这些日子吃了不少苦罢?”

阿植静静地听她说完,舔了舔干巴巴的嘴唇,望了一眼小桌上的美食,却又将头闷下去了。

此时,坐在她旁边小桌的管仪,忽地站了起来。他的眼睛黯了黯,同容夫人说道:“儿臣有些不适,先行告退了。”

阿植抬头望去,容夫人脸上神色莫辨,只听得她淡淡允了一声,随即便瞧见管仪离了宴厅。

管仪这一走,阿植环顾四周,觉得自己更像俎上之肉了。她正担心着,猛地听到外面的低声训斥。容夫人垂了垂眼睫,问道:“阿植,在发呆吗?”

阿植连忙敛回神,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撑着。她这么跪坐着委实累了,压压嘴角,想着这驿馆竟然连个椅子都没有,实在太磕碜了。

坐在她对面的泽越浅浅抿了一口酒,挑了挑眉说道:“表妹怎么一点兴致都没有呢?哦,对了,表妹的生辰是什么时候?若是我还等得到的话,给表妹庆生如何?”

她话音刚落,容夫人便不留痕迹地朝她那边冷冷扫了一眼。

而阿植则有些局促地抿了一口酒,喉咙口有些疼。她闷声回道:“在腊月里,公主可能等不到那时了。”

“哦?”泽越喉咙里发出一声怪异的疑问声,嘴角往上轻轻牵了牵,扯出一个笑意来,又道,“不见得呢,母妃前些日子还说等过了这阵子,要带表妹回随国呢。听说姨母总是住在南香山的庵里,终年也不着家,表妹家的管事先生如今也攀了高枝自立门户,表妹如今在津州是孤苦一人,去随国也是好的。”

阿植的头更低了些。

“表妹难过了?”泽越停了停,“表妹还有母妃和我们呢,不必觉得太伤心了。”

阿植闷得灌了一口酒,扭过头对容夫人小声道:“天色晚了,阿植想……”

容夫人看着她,又偏过头对泽越道:“你先下去罢,去看看你王兄现□体如何了。”

泽越搁下筷子,嘴角勾起个不明显的弧度,站起来的时候扫了一眼重新闷着头的阿植,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梅聿之自湘堂直奔驿馆,然驿馆门口的人却死活不让他进。即便说去通报了,也是一去不返,毫无音讯。他便这样被拦在驿馆门口,奈何进不去。

对方这样的态度甚至让他觉得除非硬闯,否则今天绝对再也见不到曹阿植了。容夫人意在将阿植带回随国,她要是就此扣住阿植不放,想带回去那是轻而易举的事。

而现在门口谁也不让进,摆明了就是不想有任何人来将阿植带走。自己想办法让阿植留下来,怎么唯独没有想到若是容夫人用所谓职权强行将阿植带走呢。若是那样,又有谁能够阻止呢……

管仪么?他会反对自己的母妃将自己的亲妹妹带回随国么?那才是她真正的故土。

他正一筹莫展之时,门口忽地跑出来一名随从,那随从见到他说:“世子殿下让梅大人在外头再等一会儿,万不要离开。”

管仪既不让他进,也不让他走,只让他等。这又是何用意呢?梅聿之还没来得及问那随从,那随从已掉头快步走了进去。

月色清朗,里头渐渐安静了,天幕笼罩之下的京城驿馆,陡然间有一种肃杀冷寂之感。

事实上阿植今天出不来倒还无妨,若是容夫人铁了心要带她回去,那即便想办法将她捞出来,也无处可藏。带着阿植远走他乡?他还没有想好所谓退路。

他轻轻叹出一口气,在外头走来走去。正愁眉不展着,却听得里面有些许动静,他蓦地看向门口,只见几个官家模样的人,送了阿植出来。

梅聿之忽地如释重负,快步走过去。阿植抬头看前面,恰好撞上他的目光,似是有些微惊诧。待他走过去时,其中一名随从,趁着旁人不注意,将一团纸头塞进了他手里。

梅聿之将纸团收进袖袋,微微俯□扶住阿植的肩:“很晚了,回家罢。”说罢偏头同随从道:“我带曹小姐回去便好,各位请回罢。”

哪料这几名随从还非得跟着不肯回去,梅聿之挑挑眉,拉了阿植上马,将她护在胸前,低声道:“曹小姐,坐稳了。”阿植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身下疾驰出去的马给吓了一大跳。

马跑得很快,在这空空的街巷里马蹄声分外清晰。将那些人远远甩在后头之后,梅聿之轻勒住缰绳,马的步子才稍稍缓了缓。

阿植一直提在嗓子眼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夜风是真冷,她穿的还是早上那身单衣,早就冻得嘴唇发紫了。

随着马的速度变慢,耳畔呼呼的风声也消失了,她缩着脖子打了个寒战,随即便被一件外衣给裹了起来。

——似乎还有温热的暖意。

她察觉到些许变化,温度隔着衣料传来,慢慢的,不急不忙。头顶的呼吸声也是一样有条不紊,温热的气息在耳畔萦绕,她的耳朵蓦地红了一圈。

——呃,大概是冻红了。

阿植又舔了舔干巴巴的嘴唇,忽听得耳畔传来梅某人的声音。

“曹小姐,在下又亏了……从辰时到现在什么都没吃呢。”

阿植咽下口水,下意识地揉了揉肚子,偏头嘀咕了一声。胃里面除了茶好像就只剩下酒了……真难受。

她微微扭过头,盯着梅聿之的眼睛,眨了眨道:“其实……我饿了。”

“…………”某人没好气地低低回道,“傻子。”

作者有话要说:

踹飞我吧TT(泪奔状)

大姨妈来了,奔去找暖宝宝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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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无人肯道便作罢...

虽只是一场虚惊,阿植心里还是有些慌。容夫人最后留下她,竟什么都没有说,只临了看了她一眼,但只这一眼,阿植就明白了,这绝不是说“你回去好好歇着”,而是“我下次会再找你”的意思。

阿植一皱眉,决定不烦这件事,大不了到时候装傻充愣。除非容夫人来硬的,否则她绝对不会这么轻而易举又被摆布到随国去。送去那儿还不是任人宰割的份?

回到府里她就直奔伙房,梅聿之都没拉得住她。待他去将官服换下,再去伙房时,已看得某只熊孩子趴在桌子上看着灶台流口水了。府里的厨子本都打算去睡觉了,打着哈欠给她热了饭菜,还去缸里捞了条鲫鱼烧给她吃。

梅聿之走过去盛了一碗饭,便让厨子先回去了。阿植从骨头汤里面捞了一块排骨出来,头也不抬,脑袋都要闷进饭碗里了。

屋子里什么声音都没有,只有她“咯嘣咯嘣”用力咬脆骨的声音。这声音持续了一会儿,阿植略抬起头来,从汤碗里又夹了一块排骨,刚要塞进嘴里,结果筷子被人给卡住了。

“先吃饭。”

阿植闷下头来扒拉米饭,嘴里的米粒还没全咽下去,又把排骨塞进去了。

“咯嘣、咯嘣、咯嘣……”

许是听久了自己也觉得瘆得慌,就慢慢啃。

“咯嘣……”停一会儿,再“咯嘣……”

她把嘴里这块排骨啃完之后,就只顾着埋头扒拉米饭了。忽听得一声轻叹,梅聿之将面前装鲫鱼的碟子推过去,说:“跟饿殍似的,吃罢,没人同你抢。”

阿植抬头睨了他一眼,默默道:“才不是饿殍,死人不吃东西。”说罢便伸了筷子去夹鱼肉。偷懒的曹小姐把鲫鱼肚子上的肉迅速吃完之后,似乎还没餍足,开始吃鱼背上的肉。整个屋子里就剩下她一个人吃东西的声音,她自己都快吃得忘记时辰了。

梅聿之看到对面的那只脑袋都快埋到盘子里面去了,只斜了她一眼,刚要喝口汤,便看到对面的人整个突然停住,猛地抬起头来。

“怎么了?”这眼神真骇人。

阿植直直地盯着他,连口水都不敢咽一下,忽然张开嘴,指了指喉咙。

梅聿之慢条斯理地把调羹里的汤喝掉,抿了抿嘴唇,又愤恨地看了她一眼,探过身去捏住了她下巴:“卡到鱼刺了?”

阿植忍着痛咽了咽口水,眼巴巴看着他。

然梅某人很显然要说两句风凉话才心里舒坦,故而在一旁轻飘飘地幸灾乐祸道:“没本事吃背上的肉就不要吃,自作孽了罢?”说罢拿筷子压住她舌头,对着光瞧了瞧,松了手。

他起身去柜子里拿了罐醋,倒在调羹里递了过去:“慢慢喝下去,别急。”

阿植一闻到这味道就头痛,硬是捏着鼻子把一汤匙醋给喝了下去,然后低头扒拉了两口饭,盯着梅聿之咽了下去。

喉咙口一阵刺痛,感觉没有异物了,可还是疼。她一声不吭继续低头吃饭,似是解恨一般又开始啃起排骨来。

蓦地,对面的梅聿之忽地问她:“你到底恨谁恨得这么……”又顿了顿,说句风凉话:“小心牙齿也咯嘣跟着碎了。”

阿植闷闷地回:“不恨谁。”

沉默了会儿,梅聿之问她:“孝明三年你还有印象么?”

阿植咽下嘴里的饭,算了会儿,摇摇头:“我才三岁,能记得什么……”停了会儿,又说:“五岁前的事,我大多不记得了。”她神色里颇有些怅惘的意味。

“那时候曹府来了个新的账房先生,据闻是孝明五年才离府的,你有没有听说过?”

阿植摇摇头:“先生那时候跟着吴伯,他大约记得这些事,府里的事,我全然不知的。”她抬头看着他:“怎么突然想到问这个……”

梅聿之似是早就准备好答案,随口回道:“前些日子有人托我找那位账房先生,我替他问问。”

阿植晓得他心里也打着自己的算盘,便也不多问什么,将自己碗里的饭吃完,老老实实坐在位置上。

梅聿之说是饿,却似乎没什么胃口,吃了一点便也不吃了。

烛台上的灯芯安安静静的烧着,梅聿之说了一声:“走罢,送你回房睡觉。”阿植站起来,跟着他慢腾腾地往卧房走。走廊上的灯笼太暗了,阿植一眼望去什么都看不清,这夜盲的毛病真是讨厌啊,感叹完便下意识地捉住了梅聿之的袖口。

梅聿之蓦地一停:“你还在后头走着呢?还以为你走着走着被鬼拖走了。这是旧宅子,据说以前不知道死过多少人,好好跟着,别丢了。”

话音刚落,阿植揪着袖口的手便被他给反握住了。梅某人解释道:“你这种风一卷就飞的最容易被鬼拖走了。”

阿植腹诽几句,忽地停住了步子。一片黑暗之中,她低着头,陡然问道:“我的生辰……到底是什么时候?”

梅聿之随着她一顿,也止住步子,却也没有回头,沉默了一会儿,良久才回道:“总觉得这件事,不应该我同你说。”他握紧了阿植的手:“我既这样说了,你定又会胡思乱想。”

他转过身,忽地伸出另一只手揉了揉她脑袋,装模作样道:“等下雪罢,到时候若还是没有人同你说这个事,我便告诉你。”

阿植依旧低着头,嘀咕道:“我怕留不到那个时候,就被带回随国去了。”

梅聿之眉头一挑,试图去抬她的头:“容夫人今天同你说了什么?”

阿植挪开他的手:“我不想去。”

梅聿之眯了眼沉吟道:“然而或许……你晓得一些事之后,却又要改变主意,想回去了呢?”

“不去。”回答得斩钉截铁,“不论同我有什么关系,都不想去。”

双方都沉默了良久,梅聿之才淡淡回了一句:“那便不去了。”

阿植不能孤身一人去随国,随国当前的政局明眼人一看就不对劲,各方势力相互角力制衡,似乎就在等着某根绳子断掉。

阿植低着头,“吧嗒吧嗒”是液体落在地面上的声音。梅聿之起初还以为是眼泪落在走廊地板上的声音,只当她是哭了。刚要将帕子递过去,却被阿植给推开了。她伸手胡乱抹着鼻子,低着头匆匆往前面走。

梅聿之一把将她拖回来,伸过手去探了一下她的脸,却摸到一丝黏腻的湿热。

借着昏昧的灯光,可以瞥见收回来的手上满是暗红色的液体。阿植索性拿过他手里的手帕捂了鼻子,仰着头底气不足地说:“秋天了我上火,你整天让厨子烧大鱼大肉的,我上火了!”她揪着帕子的手在一片昏暗之中微微抖着。

梅聿之握住另一只冰冷的手,拉着她就往屋子里走。卧房里提早生了暖炉,刚一进门,暖意便扑面而来。烛火之下阿植脸上手上全是血,一低头,血便又“啪嗒啪嗒”往下掉,跟不要钱似的。

好不容易止住了鼻血,她攥着着血淋淋帕子的手还在抖着。

梅聿之拧着眉问她,声音却沉静得很:“上火你怕什么?手抖成这样,说话一点底气都没有,哪有人上火是你这种样子?”

“手抖因为我怕冷,底气不足是因为我没力气。”她似乎有些反感这样的关心,转身就要往外面走,“我出去洗一洗。”

“你给我待着!”

某人又要开始气急败坏了,阿植很识趣地走回来,在矮墩上坐下,看了看他:“我一直很容易上火的,你别被这点血给吓着了。”阿植往暖炉前靠了靠,低垂着头。

梅聿之嘴角沉了沉,她这小破身板真的是……

阿植看着暖炉发呆,大约从去年开始就常常这样了,有时候隔着时间短,有时候时间又长一些,刚开始的时候还会被吓到,如今……还总是会被吓到。阿植总想着哪一天流着流着,身上的血就流光了……因而念至此,她又总消极地想,这世上的事情同她又有何关系呢?反正也不晓得自己会活到哪一天……

她叹了口气,却听得梅聿之出去了之后关门的声音。

她偏头看了看,那一扇门安安静静地合着,地上的血迹零零散散,周遭一切都被罩在昏黄的烛光之下。

其实即便有时候觉得自己随时都会死掉,也想知道以前所有的事,而不是总被当成小孩子一样蒙在鼓里。这世上的人,总以为自己有所谓苦衷,总认为自己是对的,以为瞒着一切就能护住对方,抱着这样的想法一天活得比一天沉重,却死都不肯说。

不肯说就不肯说吧,烂在你们肚子里好了。阿植闷闷地踹了一脚旁边的床脚,收回来的却是一阵钝痛。

陡然间鼻腔一热,她伸手一探,血又跟不要钱似的往下滴了。随手抓了块手巾捂住鼻子,而那手巾很快就被染得血淋淋的。阿植头有些犯晕,看到梅聿之端着热水盆推门进来的那一刻,她像见到救星一般,强撑着一口气,死死地盯着他。

42

42、曹小姐另有打算...

她这模样委实有些骇人,手足无措地胡乱擦着血,面色惨白,眼神空茫。好不容易止住了血,梅聿之替她将脸和手擦干净,起身去柜子里翻了一件干净中衣出来,扫了一眼她衣服上的血迹,说:“换了罢。”

阿植接过衣服,摇摇晃晃地走到屏风后头,折腾了好一会儿才将衣服换好。她走回来便往床上一坐,雪白的中衣松松垮垮地套在她身上,显得很是滑稽。梅聿之很是疲劳地揉了揉眉心,深吸一口气警告道:“曹小姐,你若是敢将在下的衣服再弄脏的话,我要考虑将你丢出去了。”

阿植垮着一张脸,闷闷地缩进被窝里,半天露出一个头来,不甘心地回道:“我又不是有意的……”话虽这样说,然阿植私以为梅聿之扬言要将她丢出去的说法铁定是吓唬人的。如今寄人篱下,让你占一占口头上的便宜,忍了……

她最近比以前明显无赖多了,正所谓近墨者黑,阿植心里一丁点儿的愧疚感都没有。

灯被吹灭了,屋子里一片漆黑,梅某人走了出去,周遭又恢复了静寂。半晌,好像听到外面敲更鼓的声音,阿植吸了吸鼻子,忽然有些担心睡到半夜流一枕头的血。

这么想着,便又不敢睡了,仿佛一睡下去,便再也醒不过来,那就太糟糕了。她敛了敛神,盘算起别的事来。暂住在梅府其实也不见得有多安全,若是容夫人真要带她走,她还真是无计可施。如今好像没什么地方可以去了,像是被罩在一口大钟里,四处撞壁,怎么也跑不出去。

她这么想着想着,便去会周公了。

一夜无梦,醒来时却委实吓了她一大跳,阿植看了看床铺,再看看套在身上这件松大的中衣,连忙跳下床,跑到柜子前一阵乱翻。她一边翻还一边嘀咕,前两天还看见这柜子里有许多件长得差不多的中衣,可现下怎么翻来翻去全是外衫啊?

而正在此时,敲门声却响了起来。阿植咽下口水,瞥了一眼门口,迅速地从柜子里抽出一件黑色深衣,胡乱往身上一裹,然后回到床铺处将被子铺好。

阿植慢慢摸过去开了门,对着门外的人咧开一个笑来。

梅聿之见她形迹可疑神色诡异,就猜到准没好事。他瞥了一眼阿植身上裹着的衣服,眉毛越拧越纠结:“我说你怎么……胡乱穿别人衣服呢?”

阿植眨眨眼睛,谄笑道:“我,我没衣服可穿了就随手……拿了一件,不好意思啊……”

认错认得这么爽快,太有问题了。

梅聿之偏头看了一眼走廊那头,又看着她道:“寻了一名大夫来瞧瞧你流鼻血的毛病,再这么下去可不行。”他忽地抬手轻轻抚过她有些发白的唇,吸了口气:“可一定要比在下活得长久啊,曹小姐……”

阿植猛地往后一跳,瘦瘦小小的身子埋在这件宽大的深衣里,多少显得有些可怜。

走廊那头,小厮领着大夫正往这边走,梅聿之先进了屋,阿植愣在那儿看着他往柜子的方向走了。梅聿之看着满柜子被翻得一团糟的衣服,掉过头去说:“以后别乱翻了,下午若是没事,带你去做几件冬天的衣服。”

阿植看着大夫走到门口了,偏过头去随口问了一句:“你不是每天一早就出去忙了么?今天怎么?”

梅聿之转过身,将她身上松松垮垮的衣服理理顺,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一条宽幅腰带来,在她腰间服服帖帖系好。阿植被他这一气呵成的动作弄得有些尴尬,偏过头看着门口站着的大夫,眨了眨眼睛道:“您进来坐罢……”

梅聿之松了手,对大夫说:“替她诊诊看罢。”

阿植很是自觉地在床沿坐下来,将手伸了过去。大夫问了她症状,又搭了会儿脉,微微皱了皱眉,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梅聿之在一旁看着,忽地站了起来:“也罢,我先出去。”

梅聿之刚出去,大夫便捏着胡子紧抿着唇直摇头。阿植看着大夫愁容满面的样子,顿时心灰意冷,是没打算活多长久没错,可眼下看上去好像……真不大好。她将手重新缩进宽大的袖子里,直愣愣地看着大夫。

大夫继续捏着胡子,叹了口气,问她:“姑娘的月事不准罢?”

阿植连忙眨了两下眼睛,她仰头算算,回道:“恩,不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