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人群,她远眺那高高的城楼。距离甚远,她轻轻地眯起眼眸,那道屹立的玄墨身影,高大挺拔,不容错认,就是司徒拓…

心中蓦地一酸,虽然看不清楚他的脸,但他的身影还是那般熟悉…只是,也变得那般遥远,再也无法触及…

默默地混在人群中,目不转睛地望着城楼,她的手紧紧地攥起,指甲掐入掌心,却感觉不到疼痛。一个多月了,准确来说,是四十三天零五个时辰。时间并不算长,可她却觉得已恍如隔世。脑中突然间回忆起他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对于你,是出于想要爱的心。这一份心,你要吗?”

她要吗?其实,她很想要,但是她已经失去要的资格。她与他之间的缘分,终究过于浅薄。

唇角扬起一道苦涩的笑容,她的鼻尖微微发酸,但硬生生地忍住了眼泪。

正兀自感伤中,忽觉有人在她肩上轻拍了一下,扭头看去,竟是凤清舞!

“真是巧,看来你还是很关心司徒拓。”凤清舞美艳的容颜冷傲如昔,红唇边噙着一抹嘲意。

“凤姑娘。”程玄璇缓神,轻声应道。

“眼眶泛红?想哭?很想念司徒拓吗?他不就在这里,想他就去见他。”凤清舞的纤指指向城楼,似好心地道,“如果你怕上不了城楼,我可以带你上去的。”

“谢谢,不用了。”程玄璇淡淡摇头,不想与她多说下去,从人群里走了出来。

“不看好戏了?蛇蝎美人的砍头戏,可是非常精彩的。”凤清舞勾了勾唇角,走在她身侧,意味不明地再道,“对了,我顺便再附赠一个消息。司徒拓的那个侍妾,现在身子好得很,再过四个月左右就会生出一个白胖娃儿。你会不会为司徒拓高兴?”

“会。”程玄璇温声回答。虽然明知凤清舞有心刺激她,但她是真的替司徒拓感到高兴。他即将有自己的孩子了,曾经卓文的存在,对他而言是一种耻辱,而这次,他应该会真心开怀吧?

“啧!”凤清舞轻蔑地嗤了一声,懒懒地讽道,“我生平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自以为伟大的女人,牺牲自己来成全别人,你这不叫无私,是愚蠢。人活着,就该为自己争取。想要什么,就努力想办法得到,何必对自己的欲望遮遮掩掩。”

程玄璇默然无话。她和凤清舞大概是两个世界的人,她没有凤清舞的洒脱不羁,所以活该她活得如此疲累。

凤清舞并不介意她的沉默,似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饶有兴味地盯着她,道:“你嫁给司徒拓也有段时间了,人家的侍妾都怀孕了,你怎么没怀孕?”

程玄璇微愣,还未接言,凤清舞已经顾自捉住她的手,扣住她的脉搏。

“哈哈——”松开她的手,凤清舞放声大笑。

“你笑什么?”程玄璇惊疑地看着她。难道…

“想、不到今天有比看蛇蝎美人砍头更有趣的事。”凤清舞敛了笑声,美眸一转,掠过一道邪魅的光芒。

程玄璇望着她片刻,抿着唇转身就走。这个凤清舞亦正亦邪,难说是好人或是坏人,她还是自己去找大夫看诊。应该不会这么凑巧的,她不会已经…不会的…

凤清舞看着她离开,半眯起潋滟的明眸,并没有跟上去。这真是老天给她的一个大好机会,她定会好好把握!

程玄璇满怀忐忑,口中自言自语地喃喃着:“不会的…不会这么巧的…”

步伐匆忙地急走,终于看到沿街的一家药铺,她忙走了进去。

在药铺的内堂里,年迈的大夫替她把脉,表情似在沉思,半晌都没有说话。

“大夫,到底如何?”程玄璇按捺不住,开口问道。

“这位夫人,情况不太好。”老大夫捋了捋长须,皱着眉头,叹了口气。

“什么情况不太好?”程玄璇也皱眉,直接问道,“大夫,可是喜脉?”

“老夫也不知道该不该恭喜夫人。虽确是喜脉,但以夫人孱弱的身子,着实不宜有孕。”老大夫打量了她片刻,缓慢地道,“夫人的脉息微弱紊乱,照老夫推测,夫人以前曾生过一场大病,或是曾受过伤,故而落下了病根。这个孩子,来得不是时候,夫人应该调理好了身体,再孕育子嗣。”

程玄璇极是震惊,神情怔忡。她果真怀孕了…而且是险胎…

失神迷茫地走出药铺,她恍恍惚惚地走在大街上,举目看着周围络绎的人群,突然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回家?对,她现在有了身孕,要好好养胎,所以她该回家。可是,她的家在哪里?

耳旁仿佛不断地回响着大夫的那句话——这个孩子,来得不是时候…

是啊,这个孩子,不应该投胎她腹中的…将要陪着她吃苦的…

双手轻抚上尚平坦的腹部,她倏然泪盈满眶。

………

第三卷 第三十三章:一剑穿心

失魂落魄地在大街上漫走,最终程玄璇还是走回了南城门。言洛儿被砍头了吗?司徒拓没事吧?

人潮已经散去,只余下几个路人边走边谈论着方才的事情。

“那个黑衣人的武功真厉害啊!一下子就把人劫走了!”

“可不是!幸好皇上身边的侍卫多,才没受伤。”

“我说你们也太没眼力劲了,你们没看到那个黑衣人专攻司徒将军吗?”

“唉,想不到司徒将军一世英名竟然就这样死在刺客手上了!”

“依我看,司徒将军勇猛硬朗,那一剑说不定能承受得住。”

“我看未必,那一剑啊,直刺心脏,是人都会死了。”

路人渐远,程玄璇愣愣地站在原地。方儒寒果然出现了?司徒拓受了重伤?他要紧吗?会有生命之虞吗?

心中的某一根弦似无声地断裂,她蓦地转身,快步往将军府而去。不行!她要去看看司徒拓!他不能死!她还没有决定要不要腹中的孩子,他不可以死!

疾走了近半个时辰,她的呼吸急促,已分不轻是走得太快还是情绪慌乱所致。心在怦怦剧跳,她的双手冰凉失温。原来,她这般害怕,怕司徒拓会死,怕再也看不到他,怕他看不到自己的孩子出世,不论是宓儿怀的,还是她怀的。

前方不远处便是壮伟的将军府,“镇国将军府”五个金漆大字,在阳光下闪着微光,刺得她睁不开眼睛。

脚步骤然止住,她远望着红木府门,突然心生恐惧。要上前去敲门吗?她还有什么脸去见他?他若是看到她,会不会气急攻心反而使伤情恶化?

缩在街角,她伸手捂着阵阵抽痛的心房。她不敢,不敢走近…

“既然都来了,怎么不进去?情怯了?”身后,一道冷讽的女声闲闲地响起。

程玄璇回头看去,定了定神,低声道:“凤姑娘,司徒拓的情况如何?”

“我不知道。”凤清舞无所谓地耸肩,“我才刚来,就看见有人鬼鬼祟祟地躲在这里。”

“凤姑娘,可不可以请你进去看看情况?我在这里等你。”程玄璇举眸恳切地望着她。

“很抱歉,我没有义务帮你这个忙。”凤清舞扯了扯嘴角,艳容清冽无情。

“要怎么样你才愿意帮我?”她只是想知道司徒拓是否无恙,她并没有其他想法…

“想要我帮你,也不是不行,不过我凤清舞从来不做没有好处的事。”红唇微勾,凤清舞妖娆的脸庞露出一丝邪笑,“我之前替你把过脉,你怀孕了,但是脉息纷乱孱弱,你肚子的孩子存活不到这个夏日。”

程玄璇心中绞痛,她的孩子…无辜的孩子…

“不过你不用担心,我除了擅长用毒之外,偶尔也会救救人。”凤清舞挑高眉尾,笑得异常妩媚,“只要你答应我一个要求,我不只会帮你去打探司徒拓的伤势,还会助他疗伤,而且会尽力替你安胎。”

“你有办法保住我的孩子?真的吗?”程玄璇殷切地询问,眼中不由地一亮。

“当然。”凤清舞应得傲然自信。

“那你要我答应你什么事?”

“你也知道的,司徒拓不肯借种给我,现在你怀了他的孩子,而你又已经被他休了,不如就把孩子生下来送给我。”

程玄璇一惊,下意识地倒退两步,双手护住腹部,用力地摇头:“不!这个孩子是我的!怎能送给你?”

“孩子是你的没错,但如果没有我帮你,你以为你能平安地生下他?别怪我说话难听,你所拥有的只不过是一块肉,一个未成形的胎,而且即将成为死胎。”凤清舞的唇角掠过一道冷酷的弧度,美眸微眯,绝情残冷。

程玄璇惊然,步步后退。不会的,不会的,一定还有其他大夫能救她的宝宝!

“我现在不逼你,你回去好好想清楚,我也不介意你找遍全京城的大夫,如果你能找得到医术比我好的人,那我也不会再烦你。”凤清舞的语气狂妄,铮铮笃定,再道,“我先给你一点甜头。你回去等我的消息,晚上我会去找你,告诉你司徒拓死了没有。”

语毕,她不再看程玄璇,径自朝将军府走去。

程玄璇盯着她的背影,心里惶惶不安。司徒拓的安危,腹中孩子的安危,如缕缕银丝缠绕着她的心,缠得那么紧,那么用力,她快喘不过气了…

...............................

回到小屋,她心不在焉地推门进去,却见到屋中站着一个不速之客。

“你怎么进来的?”程玄璇质问,防备地退到门槛处,准备随时逃跑。

“就你这破木屋,我要进来还不容易?”男子不以为然地勾唇,嘲道,“一段时间不见,你居然这么怕我?”

“你找我做什么?”程玄璇一手抓着门板,一边警戒地问。

“不用那么害怕,我不会再喂你吃毒药。”男子泰然自若地在木桌旁坐下,语调一转,变得有几分柔和,“程小璇,你消瘦了。看来司徒拓没有好好照顾你。”

程玄璇抿唇不语。靳星魄想必已经查过她的事了,只是不知道他这次重来皇朝是为了什么,他还想着要杀白黎吗?

“程小璇,别这么紧张,我来看看你罢了。”靳星魄的褐眸定定地盯着她,她的下巴瘦得都尖了,原本就纤弱的身子更显单薄,看起来分外的脆弱。

程玄璇仍不吭声,沉默地回视着他。多日不见,他桀骜的俊容依旧带着几许冷意,但眉宇间散发着随意不羁的神采,比起从前似乎多了一份清朗豁然。

“程小璇,你的事情我都听说了,现在你孑然一身,可以重新考虑我上次的提议。”他很少对一个女人如此记挂,程小璇是个例外。她的刚毅,令他欣赏,她的柔弱,令他想疼惜和保护。

“我们认识的时间其实很短,你为什么执意要带我去邬国?”程玄璇轻声开了口。原本她也以为自己是孑然一身了,今日却发现并非如此,她还有腹中的宝宝。

“人和人之间的缘分,并不是靠时间来衡量。”靳星魄淡淡地回道。

“你相信缘分?”程玄璇微诧。像他这样漠然冷傲的男人,也会相信缘分一说?

靳星魄没有回答,转换了话题:“这段时间,我想通了一件事。我不会再利用你去杀白黎。”

“真的?那太好了!”程玄璇不禁喜道。

靳星魄的褐眸中闪过一道锐芒,嗓音低沉了下来:“但是,星岑是为了他而死,他总要付出一点代价。”

“代价?你想要做什么?”程玄璇才刚觉松了口气,此刻心又提了起来。

“以他的一只手臂,换星岑的一条命,这已经算便宜了他。”靳星魄的语气冷冽,毫无转圜的余地。

“不可以!你不能这么做!”程玄璇急喊,顿了顿,略缓心神,温声劝道,“一定要想着报仇吗?其实感情的事,孰是孰非,又怎能算得清楚?我相信你妹妹在天之灵,也已经想通了,不再恨了。你也放下吧。”

“不必劝我,我不像你这么善良。”靳星魄自嘲地勾起唇角,却没有再说下去。他少年成名,在江湖上打出一片天地,手上沾染无数人的鲜血,从不是心慈手软的善良之辈。

“但是…”程玄璇欲要再劝,却被他一个手势制止。

“有人来了,我先走了,明日再来看你。”靳星魄瞥了屋外一眼,利落地转身往屋后走去。

程玄璇想要叫住他,但眨眼间他已经消失了踪影,从后门离开了。

须臾,凤清舞独有的嘲讽声音从背后传来:“站在门口迎接我?不用这么客气。”

“凤姑娘,你来了!怎么这样快速?司徒拓他没事吧?”程玄璇回过身,连声急问。

“有事,有很大的事。”凤清舞的目光轻飘飘地扫过她忧心的脸,冷淡地道,“司徒拓快死了,一剑穿心,他大概撑个几天就会咽气了。”

“不可能!他不会死的!”程玄璇冲口喊道。她不相信!司徒拓是那般硬朗的男人,他不会这么轻易就死的!

“信不信随你。”凤清舞美眸冷漠,语气却有些不悦,“司徒拓死了,对我没有好处,我会尽力救他。至于能不能救得活,就看他的造化了。”

“不会的…你骗我…”程玄璇拒绝相信,可是已然有些哽咽。凤清舞的样子,看起来不像是骗人,难道司徒拓真的重伤难治了…

“你若不信,可以去问问你的王爷好朋友。”凤清舞的唇边噙着一抹讥诮,“慕容白黎,这个时候倒上门做好人了,之前勾引司徒拓的女人时怎么就没想到兄弟义气?”

“不关王爷的事,是我的错…”程玄璇轻轻摇头,心思却不在话上。一剑穿心…他一定很痛…

“你自然是有错。所以,你更应该保住孩子,让孩子平安出生,否则你这辈子欠司徒拓的,就永远都还不清。”凤清舞残忍地再补上一句,“如果司徒拓救不活了,你希望他在地府和他未出世的孩子团聚?”

程玄璇怔怔地说不出话,抬手扶上额际,太阳穴正一下一下地抽紧,很痛,很痛。

眼前逐渐发黑,身子一软,昏厥了过去。

神智混沌间,似听到凤清舞低喊一声:“糟了!出血了!”

第三卷第三十四章:孩子无辜

程玄璇清醒过来时,看见凤清舞坐在床沿,面容带笑,却笑得诡异。

“你…”程玄璇气虚地看着她,疑问道,“我怎么了?”随即立刻想到腹中的宝宝,双手抚上小腹,急切地道,“我的孩子呢?”

“放心,孩子还在。”凤清舞微眯美眸,唇角的弧度扩大。

“你笑什么?”为何她的笑容这般奇怪?

“我用独门内功暂时稳住了你的胎动,不过,孩子撑不过今夜。”凤清舞依然笑意盈盈,手掌一翻,一张薄张轻飘飘地落在枕边。

“撑不过今夜…我不信…”程玄璇心中剧痛,一口气堵住胸口,猛咳起来。

“别急,我说过,我有办法保住你的孩子。”凤清舞纤指一伸,指向枕畔的那张纸,道,“只要你签了它,我就给你良药,然后每日来为你灌入真气。我所练的内功,至阴至纯,我可以明白告诉你,除了我,没有其他人能够保你的孩子。”

程玄璇惊疑不定地伸出手,拿起那张纸,仔细一看,手不由地开始颤抖起来。薄薄的宣纸,竟仿佛有千斤重!

“口说无凭,我们立字为证。如果我保不住你肚子里的孩子,从今往后我就消失于江湖,决不会再在你或司徒拓面前出现。但是,我若能让你平安产子,孩子出生之后,他就是我的,不仅要跟我姓,而且你永远不能认回他。如有违约,自愿入狱坐牢三十年。”凤清舞一字一顿说得清晰而冷酷。

“不…”程玄璇用力摇头,脸色愈发得苍白,泛白的双唇瑟瑟发颤,“凤姑娘,我求你…不要抢走我的孩子…”

“我可以不抢,不过你就等着流产滑胎吧。如果胎儿能存活到明日早上,我凤清舞的头砍下来给你当凳子坐。”凤清舞毫不动容,话语狠决残忍。

程玄璇的眼中涌出热泪,哀伤欲绝:“孩子是我和司徒拓的…凤姑娘,求求你发发慈悲,救救我的孩子…”

“话,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最好快点做决定,拖得越久,你的孩子就越危险。”凤清舞对她的苦苦哀求无动于衷,眸中冷冽得没有一丝感情。

热烫的泪滴滚落眼角,滑入发鬓,程玄璇心痛得几欲晕厥,却死死撑住。她的孩子…难道她真的只能把自己的孩子送人吗?这比要她的命更残酷!

“我给你一盏茶的时间,你若不签字,我马上走,不会为难你。”凤清舞微挑眉尾,傲然狂肆。

程玄璇说不出话来,眼眶里充满泪水,彻底模糊了视线。司徒拓…你教教我,我该怎么做?我们的孩子…我没有资格要吗?这是不是上天给我的惩罚,惩罚我之前做错事,伤害了他人的感情?宝宝,娘亲应该让你降临到这个世界上吗?你已经没有爹了,又没有娘亲在你身边,你会受苦吗?

“我可以答应你,我会爱这个孩子如亲生。我说出的话,必定做到。”凤清舞的目光定在她泪痕斑斑的脸上,语气不冷不淡,却铮铮有力。

程玄璇的双手轻轻地摸着自己的腹部,脑中空茫一片。怎么办…怎么办…宝宝…

时间无声地一点点过去,一盏茶的时间将尽。

凤清舞的红唇微勾,掠过一道自信笃定的淡笑。

须臾,程玄璇护在腹上的双手渐渐发抖,原本就苍白的脸色又白了一分,额上冒出涔涔冷汗。

“痛…”程玄璇低吟出声,咬紧下唇,心中开始慌乱恐惧。

凤清舞向她摊开右手手心,放柔了语调,邪魅地蛊惑道,“看见了吗?我手上的是一颗举世罕见的奇药,我自己都舍不得服用,现在我可以给你,只要你吃了它,虚弱的身子就会逐渐好起来,再经我替你调理,孩子一定会健康地出世。”

“给我…”程玄璇痛苦地紧皱秀眉,双手发颤地向她手心伸去。

凤清舞无情地握起手掌,避了开,冷然道:“签字,只要你签了,我自会喂你吃。你没有时间了,再拖下去,到时就连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的孩子。”

程玄璇狠狠地咬唇,咬破了唇渗出血都感觉不到痛。没有什么比她的心更痛了…为什么,为什么老天要这样逼她?一定要她一无所有,孤苦无依,上天才会满意吗?

“快点,我没兴趣看你流产的惨状。”凤清舞冷冷地催促道。

“好…我签…”程玄璇使劲一闭眼,手指放入口中,毫不自怜地咬破指腹。

“签在这里。”凤清舞冷眼看着她,把宣纸递到她面前。

程玄璇没有睁开眼,就着她的手,以血写字,划下了自己的名。从指尖传来的阵阵刺痛,直侵她的心脏,痛得她几近窒息。宝宝,对不起…你会原谅娘亲吗?娘亲也不想,可是娘希望你能好好地活下去,将来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或者快乐无忧的小女子。

“很好。”凤清舞满意地收起纸张,放入衣裳内袋中,再将手中的药丸塞入程玄璇的口中,继而运气于掌,贴在她的胸口,助她快速吸收药性。

片刻之后,她收掌调息,冷淡地道:“现在没事了,你好好休息,明日我再来。”

程玄璇始终没有睁开眼,只有不停滑落的眼珠,绵延不断,濡湿了大片的枕巾。

孩子,将来你不要像娘一样,软弱无能。你要学会保护自己,一定要过得幸福…

………

混混沌沌的,她似乎睡了过去。恍惚间,她好像看见床前站着一个人。那颀长高大的身影,是司徒拓吗?他的伤好了吗?他是不是来怪她把他们的孩子送人了?他定是更加痛恨她了…

“你醒了?先喝点热粥。”

低沉的嗓音,飘入耳中。程玄璇费力地眨了眨眼,看清眼前的人,顿觉一股浓重的失望袭上心头。不是司徒拓…其实她早该知道,他怎么可能来看她,就算他没有受伤,他也不会愿意见到她的。

“你没有吃晚膳就睡了,现在肯定饿了。”靳星魄将程玄璇扶起来,让她靠坐在床头,舀起一勺粥递到她嘴边。

“我不饿…”程玄璇嘶哑地开口。

“不饿也得吃。”靳星魄霸道地看着她,勺子推近一点,碰上她干裂的唇。

程玄璇一动不动,嘴也未张,白皙小脸上的表情空洞茫然。

“程小璇,你自己可以不吃,但你腹中的孩子总要吃。”靳星魄定定地看着她,褐眸中闪过一丝怜惜之色。

“孩子…”程玄璇低念一声,突然举眸看他,防卫地道,“你怎么知道我怀孕了?”

“你别草木皆兵。”靳星魄微有不悦,冷声道,“倘若不是不放心你,我也不会躲在后屋偷窥。那个姓凤的女人,她逼你把孩子送给她,是不是?”

“你都知道了…”程玄璇垂下眸子,心中酸痛,一滴泪掉落下来,落在粥碗中,激起微小的波澜,瞬间便平息。如果她的心,也能平复得这样快,那就好了。

“程小璇,你别这么傻。等孩子生下来,你根本不需要遵守那见鬼的承诺。到时姓凤的女人要是敢为难你,我会替你出头。”靳星魄不以为然地勾唇。抢人亲子,简直就是丧尽天良!

“可是,我已立下字据…”程玄璇摇了摇头,神色黯然无望。

“算了,这件事你暂且不要去想,一切等孩子平安生下再说。”靳星魄再次舀粥送到她嘴边,道,“先喝粥,你必须养好身子。”

“我自己喝。”程玄璇接过他手中的碗,慢慢地进食。没错,她必须养好身子,不为了自己,也要为了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