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白黎吧?后来如何了?”程玄璇轻声插言。

“那时四皇子心情极为低落。”东方柔的眼光飘远,几许浅浅的怀念从眼角溢出,“他对着一个陌生宫女说了许多心情,后来他忘记了,但是我还记得。他说,他不知道应不应该争取,不知道什么才是属于他的。那种真实的脆弱无助,后来我再也没有在他身上见到过。直至今次。”

“柔儿,一直以来,你都在暗中关注着他吧?”程玄璇轻轻地问。距离先皇驾崩,已有好几年,也就是说柔儿对白黎的暗恋,藏在心底许久了。

东方柔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道:“玄璇,无论如何,我都不希望你怨恨王爷。他已经竭力控制,也许是因为内心阴暗的东西囤积了太多,需要一个发泄口。我相信总有一日他会想通透的。”

“我并没有怪他。其实,他原本就没有义务帮我。”程玄璇浅淡笑着,心里只有无奈,没有怨愤。

“王爷若不想帮你,就不会为你去找解药。”东方柔蹙眉,隐约有点怅然,“只是他一时想岔了方向。”

“柔儿,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话想和我说?”程玄璇举眸凝视着她。柔儿说了这么多,都还未说到正题上,想来她要说的话,必定十分严重。

“是。”东方柔颔首,脸色一整,肃然道,“玄璇,我有办法可以让你得到解药。”

“什么办法?”

“只要你答应王爷的要求,与他远走高飞,便可保你与腹中孩子性命无忧。”

闻言,程玄璇不禁怔然。又听东方柔再道:“等你服下解药与王爷走后,沿途留下暗号,将军就能寻到你们。”

“这样可行吗?”程玄璇犹疑。这岂不是形同与一种出卖?先给他一点甜头,然后再狠狠捅他一刀,未免太残忍。

“但是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办法吗?”东方柔苦笑,顿了顿,再道,“我也不愿看到王爷受伤害,可是事已至此,只希望最后王爷会大彻大悟。”这种以毒攻毒的办法,确实十分残忍,但也许会是另种救赎。她只能往好的方面去想了。

程玄璇并未赞同,但也踌躇,犹豫道:“除了白黎有解药,凤清舞也有解药,但是只怕凤清舞不会轻易给出解药。”

“嗯。”东方柔点了点头,也明白这一层利害关系,轻叹一声,道,“若她能无条件为你解毒,那就好了。”

程玄璇抿了抿唇,无言以对。要凤清舞无条件替她解毒,那绝对是异想天开。

“玄璇,你慢慢考虑,和将军先商量一下。”东方柔一贯平静清明的眼眸此时升起迷雾,声音低了下去,微不可闻地喃了一句,“不知以后王爷会不会怪我。”

“柔儿,你为什么要单独和我说?”程玄璇温声询问。

“我怕自己面对着将军,会说不出口。”东方柔无法解释清楚,她内心的感觉太复杂,难以言喻。她怕她看着将军如今得到了幸福,反而会想起王爷的寥落悲戚,她会不忍说出这个建议。

“柔儿,不管怎样,谢谢你。”程玄璇伸出手,轻握她微凉的柔荑,心中唏嘘感叹,像柔儿这样美好的女子就在身边,为何白黎视若无睹?柳眉水眸,玉面朱唇,清雅绝世,如此佳人,白黎却看不见吗?

………

与东方柔分开,程玄璇回到轩辕居,看见房内桌上摆放着一小碟的酸梅子,不由抿嘴露出微微的浅笑。

“笑什么?”司徒拓倚靠在软塌上,睨了她一眼。

“你刚才出去买酸梅了?”程玄璇拿了一颗梅子含在口中,一边含糊的问道。

“食不言寝不语,你懂不懂?吃这东西,就别说话。”司徒拓的眉峰一拧,不悦地道,“万一呛着,动了胎气,怎么办?”

“你要不要这么紧张?”程玄璇悻悻然地把梅子吐出来,“我不吃了。”原本觉得他颇为细心,但现在她不想夸他了。

“柔儿和你说了些什么?”司徒拓似随口一问,但眸光中却透着深思。

“柔儿提议说,我可以假装答应白黎的要求,得到解药之后,再把话说清楚。”程玄璇如实坦言,眉心微凝,感到为难。

司徒拓不吭声,一双黑眸如夜深邃幽暗。良久,他才低沉地道:“那么,你怎么想?”

程玄璇粉唇微抿,终是无声的微叹一口气,什么都没有说。

司徒拓站起身,走近她,与她定定地对视:“璇,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你去向白黎要解药,二是我去找清舞讨解药。”

程玄璇惘然无语。欺骗伤害白黎,或是接受司徒拓与别的女人亲热,于她而言都太难抉择。为什么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如果你做不了决定,那就由我决定。”司徒拓的神色平静自若,只有黑眸黯然晦涩。

“你得决定是什么?”程玄璇问,心中有些恍惚。她希望他选择前者还是后者?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多年的友情,我并不想伤害白黎。”司徒拓没有直言,但意思已然清楚。

程玄璇苦涩地笑了笑,故作轻松地道:“你可好了,飞来艳福。”

“可惜我无福消受。”司徒拓亦是苦笑。他若想要,早就可以接受清舞。

“怎会?你以前不就是有很多女人吗?”程玄璇不满地撇嘴,故意开始翻旧帐,“一堆侍妾,你也不怕体力不支?”

“那时不一样。”司徒拓的语气很淡,道,“那时我允许自己放纵,但现在不会。”

程玄璇不由地沉默了下来。她并不是真的要与他算过去的风流帐,只是想借此转移此刻自己的感受。

“相信我。只此一次。”司徒拓牵起她的手,放进自己宽厚的掌心,默默地暖着她。

“也许不是一次就能成功。”程玄璇很轻地接言。

“你是不是无法接受?”司徒拓皱起浓眉,试探地问,“那我们就选择第一个方法?”他选择向清舞索解药,不仅是不想伤害白黎,也是知道玄璇一定狠不下心欺骗白黎。

“我做不到…”程玄璇摇头,眼眶忽然一酸。可是,她也不要司徒拓去碰别的女人。她能不能自私一回?

“摆了。”司徒拓低声叹息,握紧她的手,道,“在清舞出现之前,我们都还有时间考虑。”

“嗯。”程玄璇轻应,紧锁的眉头却未有舒展。或许她应该去一趟王府,再和白黎谈谈。

“不许皱眉。”司徒拓抬手点在她的眉心,霸道地道,“你没有听过忧能伤身吗?不许烦忧。”

程玄璇抽回思绪,反唇驳道,“你自己也皱着眉头。”

“我又没有怀着孩子。”司徒拓不以为然地回道。

“你是担心我的身体,还是怕伤着孩子?”

“有何差别?”

“差别很大,你若是为了孩子而关心我,那就不是真正的关心。”

“无理取闹。”司徒拓扯了扯唇角,懒得与她辩论。

程玄璇轻哼一声,心里憋屈得很,但却不是为了所谈论的话题,而是一想到司徒拓与凤清舞亲热的画面,她就心如火燎。回想到刚嫁进将军府时,她根本就不会介意这种事,可现在却控制不住地醋意勃发。如果真的可以无理取闹,那她就不许司徒拓拥有除她以外的任何女人,包括凤清舞和宓儿。

“那张休书呢?”司徒拓突然毫无预警地冒出一句话。

“什么?”程玄璇缓神,抬眸看他。

“我给你的休书,在哪里?”司徒拓压低了身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眸子。

“你要做什么?”程玄璇疑惑地问。

“当然是烧了它。”司徒拓眯了眯黑眸,危险的微光迸射而出,“你该不是还想留着它当退路吧?”

见他气势迫人,程玄璇忙退开一步,无辜地道:“我没事把休书带在身上做什么?放在绣坊附近的那间小屋里。”

“我陪你去拿。”司徒拓的目光如芒如针的盯着她,似要刺到她的心底。一时间发生太多的事,他竟忘记了这至关重要的一点。

“现在?不用这么急吧?”程玄璇有些迟疑。

司徒拓眯眼盯着她,语气沉凛:“你要留着它?为什么?”

“好不容易才得到的自由,我想多感受一下。”程玄璇诚实地坦白,“而且,如果以后你对我不好,我随时可以走。”

司徒拓扯动薄唇,沉稳的声音中夹着一丝火气:“你打算让我的孩子无名无份地出生?你只把我们的关系看作一段露水姻缘?如此轻忽儿戏?”

程玄璇微愣,解释道:“我没有想那么多。”

“蠢。”司徒拓愠怒地瞪她。在该笨的时候,她不适当地聪明了,而在该聪明的时候,她却笨得让人发火!

程玄璇不说话。确实,如果她能再聪明一点就好了,那一定能够果决地面对现今两难的情况了。

“我去派人把你的东西都搬回来。”司徒拓看了她一眼,便往房外走去。他突然发现,原来他非常不想看到她低落难过的样子,宁可她对他耍赖野蛮,宁可她对他做那些无伤大雅的小恶作剧,也不要看到她伤心忧愁。

离开片刻,司徒拓便就返回,但走到房门口,却倏地一怔,随即连忙躬身行礼:“皇上圣安!”

皇帝站在阳光的阴影里,依然穿着一袭浅紫薄宽袍,英俊得近乎完美的脸上带着微凉的淡笑,手一扬,道:“平身。”

房内,程玄璇听到响声,诧异地走出。

“皇上?”房门一开,她愣了愣,赶紧下跪行礼道,“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但她才刚弯了膝盖,就被皇帝一手扶住手臂。

“玄璇,你有孕在身,就不必多礼了。”皇帝凝睇着她,唇角噙着抹慵懒的柔意,竟似别具一番魅力的蛊惑。

司徒拓的脸色突变。皇上竟唤了“玄璇”二字?!

皇帝并不看司徒拓,径自踏入房门,似漫不经心地道:“朕今日前来,除了探望司徒卿家的伤势之外,另有些话要与玄璇说。”

“皇上,臣的伤势无碍。”司徒拓沉声道。此次皇上微服而来,显然不是为了探他的病。

“无碍便好。司徒爱卿,你且暂避,朕要与玄璇谈话。”皇帝顾自在房中桌旁坐下,神情悠然自若,口中却说着不合礼教的话。

“皇上…”司徒拓的面色越来越难看,但话还未说完,就被皇帝截断。

“难道司徒卿家要违抗朕的旨意?”皇帝的眼神蓦地转为凌厉。

司徒拓的脸部线条绷紧,隐忍地暗握拳头,低沉地回道:“臣到门外等候。”牙一咬,退出了房间。

“把门带上。”皇帝冷冷淡淡地命令。

“是!”司徒拓从牙关蹦出一个字,依言关上门。皇上这诡异的态度,定是和白黎有关!

房内,鸦雀无声。程玄璇怔仲地站在门扉边,已愕然得说不出话。为什么皇上会做这样唐突不合情理的事?

皇帝举目望着她,嘴角微微勾起,笑容清冷却又奇异地夹杂一丝温柔:“玄璇,过来,朕有话问你。”

“皇上请问。”程玄璇走近两步,心中惶恐,但强作镇定。皇上此刻的表情让她感到毛骨悚然,太怪异了…

“朕问你,你可愿意嫁于朕为妃?”皇帝优美的唇边笑意更浓更柔,出口的话犹如惊雷突响,震得人脑子空白。

程玄璇呆愣而立,圆睁眼眸看着皇帝,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皇帝也不追问,只是直勾勾地望着她,那双微挑的狭目里藏着一抹惑人的邪魅。过了半响,他才再次出声,慢条斯理地道:“如今你已非司徒卿家的妻妾,如果你愿意做朕的妃子,就把腹中的胎儿处理了,朕会为你安排一个新的身份。不如就邻国郡主吧,这个身份也算有资格入朕的后宫。”

程玄璇只觉手脚发凉,惊恐坎坷。什么叫把腹中胎儿处理了?皇帝无端端为何要纳她为妃?若是为了断白黎的念,也不应该做到这个份上啊!

“另外,朕还可以附赠一个礼物给你。”皇帝勾唇而笑,蓝墨色的眸中不易察觉地浮现高深莫测的微光,“只要你心甘情愿地嫁于朕,朕可以保证,司徒卿家能够在短时间内恢复武功。”

未等程玄璇开口,房外的司徒拓已忍耐不住,猛地推门而入,愤怒地低喝一声:“皇上!”

“出去!”皇上向他看去,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皇上!程玄璇是臣的妻子,皇上岂能抢夺臣妻?”司徒拓伫立在门槛处,双手死命地用力攥起,黑眸中怒火跳耀。

“臣妻?”皇帝的长眉微挑,衣袖一抖,右手上赫然出现一张纸,“司徒爱卿,这可是你亲笔所写,别告诉朕你不记得你早已休妻。”

“虽确有此事,但臣已决定重新娶她,何况她已经怀有臣的骨肉!”司徒拓的面色阴鸷,瞳孔收缩,狠眯起黑眸。

“那又如何?”皇帝闲适地勾唇,划出一道浅浅的嘲讽,浑身却散发着一种无与伦比的气势,“朕若要一个女人,谁能阻止?莫说她已不是你的妻子,就算是,朕也能够让她重生,以崭新的身份进入朕的后宫!”

程玄璇忽然轻轻地出了声:“皇上,为什么?”

“问得好。”皇帝扬声而笑,却不答。

程玄璇和司徒拓对看一眼,在对方的眼里都看到了无声的焦急。

皇帝的笑声渐止,眸中光芒变利,冷了嗓音,道:“朕纳了程玄璇为妃,只有百利而无一害。第一,四皇弟必然死心,不敢再纠缠不休。第二,司徒卿家的武功能够恢复,可以继续为我皇朝建功立业。第三,不必费一兵一卒就可得数座城池。很显然,这是一件对大家都有益的事情。”

司徒拓按捺下心中翻腾的情绪,深吸口气,冷静地道:“皇上,第一点臣尚能明白,但是后面两点,请恕臣愚钝,不解其意。”

“该说的话朕都已经说了,三日之后,朕就会派人送程玄璇去邻国,这三日时间你们就好好话别吧。”皇帝的目光淡淡地扫过他们两人,优雅站起身,步出房间,扬长而去。

第四卷 第十一章 情深奈何

皇帝走后,司徒拓和程玄璇相对而视,一时间竟皆都说不出半句话来。

司徒拓的脸色一片铁青,心中惊怒交集,咬牙良久,终是忍不住狠狠一拳捶在门扉上,低咒一声:“该死的!”

“拓?”程玄璇担忧地唤他,走到他身边,拉过他的手,轻柔地摩挲那红肿的指节。

司徒拓的黑眸愈发得阴暗,凝视着她忧愁的眉眼,心底的愤怒逐渐被深沉的无力感取代。只恨他自己没用!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的女人!

“拓,别这样。”程玄璇心疼地看着他,柔声道,“会有办法解决的,你先别着急。”话说完,她却也感到茫然了。会有办法解决吗?皇上的决定谁能改变?

司徒拓抽回被她握住的手,用力地闭了一下眼睛,然后缓缓地睁开,阴鸷的眸光中参杂了几许冷芒,硬着嗓子道:“如今只剩一个法子了。璇,你去找白黎,让他带你走。你们远走高飞也好,隐居山林也罢,都不要留下任何记号,不要让任何人有机会找到你们。”

程玄璇怔住,不敢置信地望着他,颤声问:“你打算放弃我了?”

司徒拓抿起薄唇,黑眸紧绝。

“连我们的孩子你也可以不要了?”程玄璇的神情幽然,下意识地抚上腹部。

司徒拓的目光又添了几分黯淡,漆黑森冷如深潭,无言半晌才出声道:“你若抗旨,莫说孩子保不住,就连你的人头也要落地。你和白黎走,是最好的办法,他应该能够保护你。”

“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但是…”她明白他的想法,却也就是因为明白,所以才越发感到悲哀。

“我要出去打听一下情况,你先待在房里,等到入夜了我再送你去贤亲王府。”司徒拓深望她一眼,决然转身,大步离去。他的步伐很快,似怕自己后悔,又似借此坚定自己的信念。

程玄璇站在原地,注视着他的背影,直至他完全消失于视线中,才回到房内,静坐等待。她想不通,为什么皇上回这样突然地要娶她。而娶她又与城池有何关系?

如果她和白黎走了,皇上会不会龙颜大怒,降罪于司徒拓?还有白黎他会甘愿带着一个不属于他的女人奔走天涯吗?他若要求她与他成亲,她该怎么办,她腹中的孩子该怎么办?

越想她的眉头就蹙得越紧,无法再安心坐着等,心烦意乱的在房中踱步,不断看向敞开的房门,但司徒拓久久未归。

天色渐晚,夕阳西坠,夜幕慢慢升起。

程玄璇倚在门边,眺望着轩辕居的苑门,忽地,眼前一花,一道黑色身影骤然出现在眼前。

“靳星魄?”程玄璇定睛看清楚了来人,不禁急问道,“你拿到解药了吗?”如果靳星魄拿到了解药,也许她就不用选择和白黎走了,她可以请求靳星魄带她暂避一段时间。

但是却见靳星魄缓缓地摇头,开口道:“解药被慕容白黎抢先一步夺了,现在要再找凤清舞已十分困难。”

这个答案虽在意料之中,但程玄璇还是感到强烈的失望。低落地垂下眸子,她已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路可走。

靳星魄微眯起褐眸,扫过她神色凄幽的脸庞,眼中不着痕迹地闪过一道暗芒。看来他不希望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

“程小璇,我认为你还是不要逃得的好。”靳星魄的语气很淡,俊容清冷,没有显露关怀。

“什么?”程玄璇一怔,抬眼看他。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你真觉得和白黎一走了之,就天下太平了?”靳星魄淡淡地勾唇,不置可否地道,“如果贵国皇帝连找到一个女人的能耐都没有,又如何掌管这片江山?”

“你果然知道了!”程玄璇心中惊诧,为何他的消息这般灵通?

“不用这样一惊一乍,我不会害你。”靳星魄不以为然地瞥了她一眼,冷淡地道,“不过老实说,我一点也不希望便宜了那卑鄙的慕容白黎,你还是嫁给皇帝吧,他好歹也是一国帝王,尊贵不凡,总好过那空有虚名的贤亲王。”

“靳星魄,你是不是还知道了一些什么?”程玄璇皱着眉,再问道,“你知道皇上为什么要娶我为妃吗?”

靳星魄眯着冷眸,没有马上回答,过了片刻,才云淡风轻地道:“总之,你先答应了皇帝的要求。”

“然后呢?”程玄璇殷切地追问。

“然后?我现在还不知道。”靳星魄耸了耸肩,颇有些玩世不恭,“等我再想想。”

语毕,也不待程玄璇反应,他纵身一跃,飞上屋顶,顷刻便消失无踪。

夜色渐浓,一勾残月高挂天边,洒落冷光。程玄璇怔仲地返回房内,重新坐下,心里就像有千百只虫在乱跳,不得安宁。事情的背后似乎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是与朝政有关吗?可是国家大事和她又有什么关联?

过了戌时,司徒拓才回来。他的神情沉重,不发一言地坐下,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拓?”程玄璇轻唤了一声,把方才靳星魄来过的事情详细地告诉了他。

司徒拓听完之后只是点了下头,没有什么表示,惟有黑眸更加暗沉无光。

“到底怎么回事?你查到了什么消息吗?”程玄璇静不下心,语气有些急切。

“皇上要娶邻国郡主的消息,几个时辰内已经传遍朝野,这也就是说皇上的主意已定,没有转圜的余地。刚才我进宫面圣,但皇上不肯见我。”司徒拓低哑地开了口,道,“我想白黎肯定也已收到风声,相信他很快就会来将军府一趟。你把衣物收拾一下,准备和他走吧。”

程玄璇静静地望着他,不吭声,良久,她的眼神一点点沉静下来,清寂无波,平稳地道:“我不想利用白黎。”

司徒拓的脸色微变,目中隐约浮现几许愠怒:“现在不是你善良无私的时候!”到了这种境地,她还在顾虑白黎的感受,她怎么就不想想她自己和孩子的安慰?还有他的痛苦隐忍,她完全无知无觉吗?如果不是他现今武功尽失,他根本不会把自己的女人和孩子拱手让人,他会亲自带着她逃离,即便是要一生逃亡,他也不会有丝毫犹豫。但是现在他不能拿她和孩子的命来做赌注。

“我并不是无私。”程玄璇却摇头,绽唇苦笑道,“我是自私。我不想违心地和白黎在一起,我不想勉强自己。”

“自私地连命都不要?”司徒拓紧紧地拧起浓眉。她这是什么逻辑?

“活得这么痛苦,我真的不想要这条命了。”一再地受制于人,进退维谷,若不是为了肚子里的宝宝,她早就不愿再卑微忍耐了。

“我不允许你这么想!”司徒拓的眼光蓦地转厉,狠盯着她,冷声道,“就算你不想活,也得先把孩子生下来!”

“孩子?你只重视孩子吧?”程玄璇不闪不避地与他对视,亦冷了嗓音,“你让我和白黎走,而不选择让我嫁给皇上,就是为了保住孩子的命,我没说错吧?”

“是又如何?”司徒拓并不否认,但脸色十分难看。她竟这样认为?在她的心里,他就如此不堪吗?

“不如何,我也没有能力如何。我会走,但我不会和白黎一起走。生死有命,如果上天不肯给我一条活路,那我也无能为力。”程玄璇冷漠地抽回与他相视的目光。

“你以为你一个人逃能躲得过皇上的追捕?”司徒拓眼中的阴霾越来越浓重。

“那你帮我。”程玄璇缓缓举眸,再次望着他,“帮我找一个地方,让我藏身。如果你希望孩子还有机会生下来,就答应我。”

“你在威胁我?”司徒拓的眸光一闪,忽然顿悟。她是故意说这些话,就是怕他固执不听她的意见?

“是,我是在威胁你。”程玄璇点头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