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祁山拍拍他的肩:“你既不嫌烦,我就没什么可担忧的。”

慕千羽轻声说:“父亲若无吩咐,我便先回去了。”出来大半宿,不知道梦蝉会不会又趁着他不在寻香海的晦气!

事实证明,慕千羽还是非常了解梦蝉的。

他带着一直在校场外候着的原沧郁一回去,就看到梧兰正院里一片狼籍。花草被践踏了无数,连廊上的半扇雕花饰板都松脱了下来,斜挂着摇摇晃晃。阿瑶得知主子回来,鼻青脸肿的被几个小丫头搀着一歪一扭的迎了出来。一见两人当即那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一串一串的掉。

事情是这样的:阿瑶半夜遭了伏击,压根儿没看清楚就被打成了猪头。就在她晕迷的时候,梦蝉派了几个近侍进来,亮了公主的腰牌要强拘香海。香海不肯就范,仗着自己孔武有力,在院子里上窜下跳的反抗。

香海从后院一直扔东西扔到前院,那几个人累个半死,愣是没摁住她。梦蝉得知大怒,跑来督阵,见香海这般泼赖当即气歪了脸,冲上来要亲自拿她。梦蝉是会使蛊术的,本来对付个丫头不在话话。哪知香海乱拳无眼且蛮力奇大,一拳把梦蝉闷倒在地。众人哪里能料到是这种结果,当即全被吓傻。香海知道自己闯了大祸,心里害怕,趁众人七手八脚扶梦蝉的时候,冲出大门跑了…

原沧郁听得是七荤八素,脸一阵青一阵白的。阿瑶半夜被人打倒,听这意思明显就是公主派人干的嘛。先闷倒了正院里的管事,余的人哪敢干涉?紧着就来拿香海,动了手不说,最后竟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被香海给揍倒了?

她见阿瑶脸肿得跟块腊肉似的,五官都移了位。其她的丫头们个个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出。不由的看向边上一直沉默不语的慕千羽,喃喃说:“这,这可怎么好…”

慕千羽那幽黑的眸子闪了又闪,突然笑出声来。这一笑把原沧郁给笑傻了眼,跟了他这么久,没见他这样笑过!原沧郁真吓着了,忍不住捞了他的袖子道:“大人…大人还是去看看公主吧?这香海手上没轻重,万一…”

“派人把她找回来,她必然出不去内廷。”慕千羽没接原沧郁的下茬,而是直接吩咐。

外廷与内廷以聆风楼相隔,外廷皆是第三廷精选高手亲护,香海就算生了翅膀也别想出去。她以前是薪火处的,西角门那边倒是有个送柴草出入口。不过角门外亦重重把守,况且现在也不是送例的日子。她肯定跑不掉,只能在内廷四处藏躲。

慕千羽想了想,又嘱咐原沧郁:“你亲自带人去,别吓着她。”

“伤了公主,大王岂能甘休?这事绝不可外传出去!”原沧郁心里也慌了,咬牙道,“临走还跟她说了,让她在屋里别出去。便是那几个人强来,这么大的院子搜也不好搜呢。况且公主再是无理,也不可能指几个人来搜大人这里,她乖乖窝着不结了,非要跳出去…”

“梦蝉那脾气你还不清楚?她有什么不敢搜的,难道让香海窝在屋里等死吗?行了,快去找人吧,晚了指不定又捅出什么篓子来呢!”慕千羽又忍不住笑了。

原沧郁叹了口气,被他的笑容无形中安慰到了,亦也被惊艳到了。一时间闭了嘴,匆匆领了几个人出去。慕千羽再也不理院子杵着的众人,一边抚额低笑一边径自进去了。香海,真的很有趣!

香海偷偷摸摸的进了璃光院,这里她经常送柴草,路熟的很。抚了抚有些乱的头发,心里是无比悲愤。真是倒霉无底限,进了梧兰园就开始她的霉运之路。

打伤梦蝉纯属意外,谁能想到那丫头这般纵狂。都让慕祁山来主持公道了还不甘心,居然连一晚上都等不了。梦蝉想对着她下蛊,香海见了当然反弹强烈,一怒之下手底下就失了分寸。当着一堆丫头的面把她打飞出去,看来,有小事化大本领的不仅仅是梦蝉,还有她啊!

香海越想越恨,都想自挂东南枝算了。

来璃光院,才不是要向虞白悠交待,而是要借借这个贵人的身份逃出生天!能出梧兰园,出不了沐华阁。这点她最清楚不过。内廷松散,是因外如铁桶。凭她一人之力,插翅难飞。

虞白悠的身份,足以帮她脱困。虽然大事未成阴沟里翻了船,好歹得了莹飞,也不算一无所获。但愿莹飞能多给她些时间…

摸到一间门外,正看到虞白悠在堂室里的大摇椅上歪着,看起来刚身不久!长发松松挽了,穿了件半新不旧的天青色散摆袍子。神情安适,眼眸半睁半闭带着晨起的慵懒,面如三月桃花白里透红。瞧着他这副悠闲自得的样儿,反观自己的狼狈。同样是当贼的,为什么差别这么大?

香海一股名火上脑,想冲进去一脚踢翻他的椅子让他摔个狗吃屎。她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干的。跟人质有什么可客气的,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她倏然窜得了进去,同时手一撩将门关死。眼飞快的睃了一眼内阁发现无人,放下心来的同时动作又狠又准。一脚就踹向椅子,登时卡嚓一声,椅子四分五裂。

虞白悠吃了一惊,反应却也不慢,椅子碎裂的同时他弹身而起,没能如香海所愿摔个狗吃屎。不过香海势如猛虎,早封了他的后路,绝不会再像半夜的时候给他半点下毒的机会。手一绕翻便扣了他的腕子,同时曲膝一磕急撞他的小腹。手足并用,借着力大,猛的一下便将他直接摁倒在地,一蜷腿整个人骑在他的身上。

香海与他身高有差距,站着实在不便。香一手扣腕一手扣颈,腿压着他的另一只手,命脉瞬间掌控在香海手中。

“动一动,便勒死你。”声音轻轻,热息喷薄在虞白悠的脸上。香海的表情超乎寻常的平静,一双眼寒凛无波,却令她的五官变得浓艳起来。仿佛一只蛰伏已久的兽,此时才露出真正的爪牙。

“想杀我灭口的话,刚才你就得手了。既不要我的命,趴我身上干什么?”虞白悠仍是那懒懒的模样,除了最初的时候对她的招式凌利,反应迅疾露出些许惊诧之外,现在又成一团平静。仿佛身上趴着的不是凶徒,而是个在他怀中轻偎的佳人。

香海被他这种调侃弄得有些面红,咬牙道:“送我出龙渊宫城。”

沐华阁属于龙渊宫城的一部份,都属王宫禁宛。只有虞白悠这样的身份,才能避开盘查。

他气息有些紊乱,因为被她勒着。语调却是平静:“你叫什么名字?当真是去年参战的苍鬼兵?中了鬼蛊一年,居然还有这般能耐…”

香海见他答非所问,心下不耐烦。手紧了紧,勒得他的脖子咯咯作响:“不怕死吗?”

虞白悠看着她,牵出一丝笑容来,竟带了几分悲凉:“死便死了,长命的妖族,也有死的一天。唉,早知道昨晚就不该饶你,是我活该啊…”

香海呆住了,脸有些僵。他微微掀了眼皮,又问:“你叫什么名字,我总该知道自己死在什么人的手里吧?”

“香海。”她吸了口气,缓了声音道,“我并不想杀你,只要你助我出城,自然放你!”

“你还是杀了我吧。”他错开眼。

“你…”香海眼睛都瞪圆了,原本觉得他是最后希望金光闪闪的活宝贝,现在怎么看怎么像驴粪蛋。

他带出戏谑:“你既能来偷莹飞,应该在这里潜了不短的时间了。难道不知,青沼早就是慕氏天下吗?我有本事能出入自由,就不用在璃光院呆着了!”

香海愣住,呆呆的看了他半晌。突然低头叹了口气,松了手站起身来:“当我没来过!”

虞白悠有些意外,翻身跃了起来:“喂,就这么放了我吗?”

“是我走了眼,早该想到的。失莹飞而不提,是你根本不想炼锦心丹。在这里这么久,慕千羽态度寡淡…如此慢怠贵客,只有一种解释…你是被慕千羽软禁在内廷的。”

香海长叹了一声,无语问苍天,真是老天要亡她呀!

“你究竟在梧兰院闯了什么祸?”虞白悠慢慢踱过来,脖子上的指痕清晰可见。

他笑得可气,半眯了眼睛:“昨晚偷东西被抓了?不是我走了以后你又去了吧?”

香海表情抽搐,半晌垂头丧气的说:“我打你妹了。”

“什么?”虞白悠没听清,低头看着香海。香海瞪他一眼:“打你妹了,打虞白梦蝉了!”

现在换虞白悠抽搐了,看着香海那一脸霉到家的表情,与方才那股子阴冷平静到了极点的样子简直是判若两人。他又惊愕又忍笑,表情看起来有些扭曲,指着她说:“怪不得你这么急着找我,原来命悬一线了啊!”

香海手指咯咯作响,觑着他:“饶你一命,还在这调侃。好!反正也出不去了,临死拉你这个垫背的也算值了!”

他见香海要来真的,忙抬手招架:“别冲动…”

正说着,突然听到外面有急匆匆的脚步声。香海一惊,刚想去掐虞白悠的脖子。虞白悠忙挡住,一个劲儿的给她使眼色,香海只得缩了身子躲到屏风后面。

脚步停在门口,一个丫头的声音传了过来:“三公子,方才听到…”

“哦,起来了想展展筋骨,不留神把椅子踹烂了。”虞白悠静静的说,整合了衣衫,借领子掩住脖颈,随手拉开门来。

香海咬了咬牙,将身子更深的缩了缩。

门口站着个翠衫的丫头,笑眯眯的看了眼四散的椅子残块:“公子既是要练,外头才好施展呐?若有兴致,不如奴婢唤几个…”

“不必了,不过闲得发闷罢了。”虞白悠想了想,问,“昨儿听你说,梦蝉和千羽吵了架。不知今天可好了?”

香海一听,顿时明白。怪不得他夜里潜进来,原来梦蝉大闹梧兰园的事迹这么快就传到这儿来了。也是,内廷的丫头全盯着梧兰园,有点风吹草动就成了她们的话题。这等好戏连场,还不可劲儿的传?

“嗐,哪好了?天还没亮,又出一档子事。公主昨天气坏了身子,引得心口发疼,怕是要养好几天呢!这下子,只怕大人也要作难了!原沧大人一早便去传大夫了。”

香海愣了,想想也是,这事必得封严。公主撒泼是笑谈,公主挨打便是罪了,慕千羽又不是白痴。

“梦蝉自己就是大夫,此时定是难受的很,不能自医了。”虞白悠笑了笑,“既然她病了,我一会去看看。你去梧兰园捎个信儿吧。”

丫头笑应着:“是,奴婢这就去!”

虞白悠待她去了,关了门,向着香海说:“先在这待着吧,内廷这么大。这事儿又不能声张了,没那么快找着你,我先替你探探风。”

香海眉头跳了两跳,看他的表情很是狐疑。虞白悠靠着门,吊二浪荡的看着她:“这是什么表情,救你还不高兴啊?”说着,就想回身去拉门。香海一步迈过去摁住门,冷笑:“你当我是笨蛋?你想稳住我,好给慕千羽来逮我?”

“出卖你对我有什么好处?”虞白悠挑着眉毛。

“那帮我对你有什么好处?”香海盯着他,“你要偷的东西我虽不知是什么,但既在梧兰园必不平常。我身份暴露,便是侥幸得生,也不可能再现于人前。这般废力不讨好的要帮忙,除非你是普渡众生的真佛!”

虞白悠的表情渐渐凝重认真起来,他看着她,一字一句的说:“有一点我们是一致的,不希望鬼煞王重生!”

第六章

香海盯着虞白悠,似想从那双湛蓝深彻的眸中看出点端倪。见她仍是一副犹豫不定的样子,虞白悠一拽她的手往内厢里走。香海吃了一惊,刚欲反手拿他的腕子,却听他说:“既然不放心,那就跟我一道去!”

她瞪了瞪眼,骂人的话还不及出口,便让他拽着往隔间走了几步。他微侧了脸看着她,带出点点笑意,漫不经心的说:“不想知道里头的情况吗?方才那丫头你瞧见了,我看你们身高差不多,你就扮成她的模样儿。一道跟我去了,就算我想怎么样,反正你在边上,打死我或者继续摁了我当人质。反正也不会比你现在的情况坏多少!”

是啊,这条命本就没什么可吝惜,就算逃出去又能怎么样?这倒是个不错的办法!

她吞吐了一下:“易容倒也可以,只是我刚才…没注意她的长像!”

“我看清了,白跟她说半天话呀!”虞白悠翻了白眼。进了自己的卧室便开始翻箱倒柜的找东西。一会工夫,翻出几套女装并一堆钗环之类的,另外还有一堆大大小小的盒子,也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

仔细看看香海的脸,从盒子堆里捡出来一个,指指凳子让她坐。她很是不安,怀疑的表情写了满脸:“这是什么?”

“毒药,毒死你!”他瞪她一眼。

她被他那没好气的态度弄得脸一僵,听他继续教训人:“也不想想你现在的处境,拖拖拉拉的把时间都浪费光了!”

她咬了咬牙,一屁股坐在凳上抬了脸,连眼睛都闭了以表示自己下定决心任其摆布。他走过去,在她脸上涂涂抹抹。药膏凉凉的,让她忍不住微微颤抖。不由偷偷张开眼看着他。这厮生的真的很妖啊…皮肤比大姑娘还好,这么近看都找不到暇疵。那双桃花眼此时带出点凝肃认真的样儿来,却仍是撩人。

香海双手放在膝上,不断的抓自己的衣服,抓了又松松了又抓,不知觉得手心便出了汗。她没话找话说:“你,你这里怎么有这么多女人衣服呀?”

“管得着嘛你?”虞白悠哧之以鼻,“死到临头了还想窥人隐私,你心真大!”

她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只得老老实实任他摆弄。他不断的调换药膏,手指纤长动作熟稔,生带出一股美人动弦的风姿来。屋里静静的,清风透纱而来,灌入新鲜的空气,含着淡淡的青草花香。元通的一切都让香海厌憎,但此情此境,却让她有种怡人的安祥。连她自己也觉得莫明,她处境糟糕透顶,这份怡人又怎么会平生出来?

“好了,你看看!”虞白悠的声音唤回她的神情,她眨眨眼睛,没觉得哪有不适。忙不迭的起身走到镜子边,铜镜里,是一张陌生的容颜。五官娇俏,眉眼生动。比她原本的脸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这是逆颜膏,改头换面的必备良药,缺点是不大持久,只有一天的功效!”虞白悠对自己的作品相当满意,刚欲把盒子收好,突然见香海转头盯着自己手中的东西,一副很是贪婪的样子。

“想也别想!这东西我也没剩多少了。你要是敢抢,我就大声嚷嚷,咱们一拍两散!”他晃晃手里的盒子,斜了眼儿威胁她。

名门贵族的贼偷就是装备齐全,香海暗叹了口气,指着自己的脸:“万一慕千羽…”

“他什么时候正眼看过人,而且他不通蛊术。至于原沧郁,她练的是眠息术,对血息术的障眼法也不太了解,你放心好了。”虞白悠转身出去,扔下后半句,“快点把衣服换了,到了你什么话都别说,低着头就行了!”

“对不起啊…”

虞白悠愣了一下,转头看她。见她交握着手低着头:“我…我不是故意打公主的…没想到她…我没伤她性命…”

“你刚才还打我了呢?怎么不跟我道歉?”

香海倏得抬头,看到他那双勾魂的桃花眼水汪汪的冲她一个劲的眨呀眨,唇边是笑意盎然。弄得香海心里一阵乱跳,被他这副死都要勾三搭四的烂德性整得心乱如麻。

不多时,刚才的丫头又返回来了。香海缩在角落里仔仔细细看了她,当真是一模一样,连左耳下脖梗处的一位小痦子都没落下。她笑眯眯的说:“刚报了梧兰园了,请公子过去呢!奴婢这就服侍了公子…”

她话没说完,虞白悠抬手向着她颈间一拂,动作很是轻柔,那丫头的笑容仍在脸上,身子却直接软瘫了下去。他随手将她一托,放到边上的椅子上让她靠墙歪着。既而冲着角落里的香海嫣然一笑:“走啊?”

他笑得勾魂夺魄,香海看呆了眼。

梧兰园里一派祥和,一众丫头仍是有条不紊的工作。邀月楼,香海是头一回进,金雕绘彩极其奢华,自带的小园景也山水齐备格外精致。

香海跟着虞白悠上了二楼,一上去就闻到一股药草味儿。楼上的侍女大多面生,估计是梦蝉自己的人。楼廊里铺了蓝色金绣织毯,廊窗都是烟蓝色的软纱。看来她很喜欢蓝色。淡蓝衬着外头的红花绿树,格外的柔润多姿。

走道边上摆了好几个冰架子,不把冰雕摆在房中而放在廊里,是为了取凉而不致房内太过阴冷。

侍女引着他们至了梦蝉的房间外,虞白悠直接就进去了,香海刚低了头想跟着一道进去。肩膀被一只手一拍。她茫然抬头,心内微紧。眼前这个女子恰是昨夜奉命来抓人的其中一个,不会是让她认出来了吧?

香海惴惴不安,也不敢开口。却听她皱着眉低斥:“怎的这般没规矩,外头伺候就是了…”

虞白悠都进了厅,回头一见香海让人拦在外头。皱了眉又返回身,一拽她,瞪着看门的侍女道:“梦蝉的规矩是越来越大了,我只领了这个来,你还让她在外头等?”

那个侍女一听,低了头不敢言语。

香海趁机迈过门槛,安下心来,冲虞白悠笑笑。他冲她使个眼色,香海会意,跟了他往深里去。梦蝉的卧室也极大,一应所用无不奢华。

卧房的厢阁房门是紧闭的,慕千羽坐在隔间的榻上饮茶。他穿了件白袍,除了袖口领口的镂空锁边之外再无半点繁缀,跟来吊丧似的。边上还半弯着腰站个老头儿,像是大夫。倒没瞧见原沧郁,估计是领人正四处搜抓她呢!

慕千羽见了虞白悠也没起身相迎,更是看也没看他身后的香海一眼,只是微微扬了手示意他坐,开门见山:“梦蝉没什么大碍,你可以放心。”

虞白悠无视慕千羽的态度,想径直进去,嘴里说:“到底是什么病?我去瞧瞧…”

那大夫模样的老头在边上适时上前一步,拦人都拦得恭顺有礼。他弯着腰,很是恭敬的说:“只因天气潮闷,公主有些憋逆气不畅。方才吃了两剂清心散才睡下,殿下此时倒不好相扰。”

虞白悠弯了弯唇,看了看两人,却也十分识趣。借势往边上坐下了:“既这样就让她睡吧。”

香海头也不敢抬,眼睛只盯着镂花金织的蓝色地毯死瞧。慕千羽态度如常,没什么阴郁反而更多了几分温润…应该还好吧?

有侍女奉茶过来,香海很有眼色,接过了杯子,恭恭敬敬放到虞白悠边上的桌上,退到他身后站着。

虞白悠微斜了眼睛,看着慕千羽说:“千羽难得这般体贴,居然守在梦蝉房外。看来你们相处的很和睦。”

“和睦谈不上,过得去而已。倒是你,莹飞入体之后,可觉得如何?”慕千羽十分坦白,忽然摆摆手示意众人退下去。

香海见大夫并一堆侍女忽啦啦的往外走,自己是跟着一道去了也不是,但傻呆呆的死站着不走更不是事。

正发愁,膀子让人一扯,身子便直接被虞白悠扯进怀里去了。她一僵,本能的想挣扎,却正对上虞白悠那双含笑的眼。他很是轻佻的勾了她的下巴,一副逗弄小猫小狗的样子。

漫不经心的回答:“没什么变化,看来我是炼不出锦心丹了,白白浪费了你的好药。”

香海本来紧张的要命,见他笑容艳冶动人,生生的被他安慰。索性放软了身子故作娇嗔,憋着嗓子嗲声嗲气的说:“公子别闹了,大人还看着呢。”

他的脸凑得更近,掐着她的脸:“我喜欢闹…”说着,又看着慕千羽说,“你这里的丫头个个贴心,难怪梦蝉瞧了要犯心口疼!”

慕千羽无视虞白悠刻意岔开话题:“你真要如此执拗吗?”

虞白悠的手指微微僵了僵,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

他揽着香海说:“我一向如此,舅舅若不耐烦,大可杀了我。”

慕千羽说:“父亲对你佑助尚且不及,你…”

虞白悠笑着打断他:“千羽,纵然道不同不相为谋,但我们总算还是亲戚。待你与梦蝉完婚,那就是亲上加亲了。这个缘份本就难得,有今生没来世的。执拗的并非是我,而是舅舅呢!”

他松了香海,站起来踱到千羽的面前:“我无力劝服父王,也不能改变舅舅的主意。同样的,我也无力相助,不过混吃等死罢了。”

慕千羽抬头看着他,许久低语:“莹飞难得,弃之可惜。”

虞白悠凑到他耳边低声说:“当日你故意避到密芳庭去,不正是给我弃而不用的机会吗?现在装什么可惜?”

香海低了头大气也不敢出,这两个人看起来关系微妙啊。

慕千羽垂了头,拿过茶喝了一口:“只是让你自己选罢了。你既做了决定,我也无奈,总要提醒你一句。蛊器破了二守,父亲的耐心不多了…”

虞白悠直了腰身,睨眼看着他优雅饮茶的动作:“既不愿强我所难,却也不肯放我。当真不知你在想什么?你不是只喜欢练功吗,不是只在与人斗法搏死的时候才觉得有趣吗?何必趟这浑水…?”

“他是我爹。”慕千羽简单的说。

虞白悠笑了笑:“不也是你一直想决斗的对象吗?”

香海心下凛然,什么意思?慕千羽还想跟他老子动手?

慕千羽低了头没说话,虞白悠笑笑又说:“听说千凌破了关界,如今寒瞳术堪称顶尖。他总想跟你比试,你为何不允?”

“没兴趣。”千羽放了杯子,眼角余光突然扫向香海。

香海敏感的察觉到,把头垂得更低了几分,故意把呼吸放得紊乱无比,生怕他看出端倪。虞白悠也注意到他的眼神,不动声色的错了身子挡住他的视线,刚欲开口,见原沧郁匆匆进来,见了虞白悠,她微微福了身行礼,走到慕千羽身边摇了摇头。

“没找到?”慕千羽头也不抬的问。

“各处都细细的找了,连边边角角都没放过…”原沧郁见慕千羽的眼神有些阴沉,担心道。

“这么急虎虎的找什么呢?”虞白悠故作不知,一脸好奇的问。

原沧郁的神情有些为难,慕千羽倒很平静:“一个丫头,昨儿晚上闯了祸,偷偷跑了。”

香海心里更是紧张,大气都不敢出的杵在那儿。

虞白悠说:“这么急着找,定是闯了大祸了!居然不领罪还敢跑,看来的确是你以前太纵容她们了。干脆把侍卫调进来搜,逐息拿人就没错漏了!”

香海在心里大骂虞白悠一百遍,不带这么拱火的。

原沧郁说:“大人,这么着也不是办法。内廷的确也大,我也不擅血息术…不如就让君祀进来,只带两三个人便足矣…”

“我不想吓着她,你多带几个人再去找一圈。”慕千羽想了想又说,“告诉外头的丫头帮忙找一找,就说,昨儿的事我不计较了,让她自己快些回来了事。再赖着藏着,我可真叫人进来了!”

香海静静垂目,心里却缠成一团麻。

虞白悠领着香海出了梧兰园,沿着林径慢慢往璃光院走。香海瞧着四下无人,忽然问:“那个什么叫君祀的,是干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