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的火鸟好像被他都弄灭了。”香海追上原沧郁,却见她脸红脖子粗,身子弯如弓,明显气力不继。她倒是还有的是劲儿,但身子单薄,也实在腾不出手来再扛一个人。

原沧郁听了香海的话,脸更是紫了三分。她根本说不出话来,跌跌撞撞的只想往前冲。但更快的,一道影子弹了过来。随着这道影子,无数蓝光如电,密密将她罩足!只消转瞬的功夫,便可将她与慕千羽一起穿出无数透明窟窿。

原沧郁听到了声音,却再无力气闪躲。她背着慕千羽,更不可能腾出手来放蛊术。她微微闭了眼,心似成了灰。

但预料中的寒痛并无到来,一道金光将她周身护住,噗噗一连串的闷响之后,那些冰珠子竟无一粒打住她。她呆怔间睁开眼,却看到虞白悠已经躺在了地上,香海像一只灵燕般的弹上半空,声音远远传了过来:“你带他们先走。”

方才香海是如何替她防护住的,原沧郁根本没看清。她微微的抬头,恰好一滴湿热淋上她的眉梢,是血!

香海的影子已经看不见了,远远见林梢间蓝光与金光交缠。枝折叶颤,惊起寒鸦无数。原沧郁看着地上的虞白悠,一咬牙没有理会他。跌跌撞撞背着慕千羽走了,她没力气带走两人,也明白慕千凌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

游龙绚金,月光下金光点点。飞舞全身,让香海整个人有如染金一般的亮。千凌有些诧异,短短数月,凭谁也不可能有此进宜。只能说,是他当初走了眼!

原本以为,她不过是个力大无穷,有些敏捷的蛮子。原来,她竟是深修内息的高手!

他被她逼得再次后退数长,眼瞅着原沧郁在林间越闪越闪,心下灼急:“我不寻你晦气,你倒来缠我。替慕千羽卖命,看上他了吗?”

“关你屁事!”香海猛扑过去,借着气走全身想速战速决。

她并不蠢,这家伙紧随着虞白悠而来,显而易见这两人早有关联。

心隐隐作痛起来,痛中又添了怒火。既然得了瞳珠,又何必跑来这里赶尽杀绝?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要做到这一步?她举家皆亡,这份刻骨深仇尚能放下,他又有什么不肯放?

慕千凌见她死缠不放,怒气渐气起。眼眸流转而成蓝中透白,竟连瞳心都快看不见:“死蛮子,本不想要你性命的!”

原沧郁已经跑到了林口,突然听到一声巨响,接着一股寒意侵凛而来。她转过身整个人都呆住了,放眼望去是一片霜色,仿佛这里,瞬间成了寒冬!

第十七章

冷冽席卷而来,刺透原沧郁的衣衫,身体抖到难以控制。她本能的想掉头跑,背上却陡然一轻。她不由自主跌撞了两步,睨眼却看到慕千羽正垂头抚额往回走。他竟是醒了?

原沧郁紧追了两步。他没回头,声音如常的淡静平缓,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你在这儿等着,不必跟来。”

原沧郁连喘了两口气,赶上他说:“三公子领了千凌…”

话说了一半,却生生噤了口,看着慕千羽的脸,又恐怖又疑惑。明月霜光之下,慕千羽神色如常,平静而淡漠。只是那双眼竟变得鲜亮艳冶,那原本的漆黑深彻融入了太多了红,发了透,成了璀璨的琥珀色。

她倒抽了一口冷气,怎么会这样?

慕千羽只有两种情况会呈血瞳状,一种是他动用瞳术,通常只会一目血瞳。他所遇到的对手,没有一个值得让他放双目血瞳的。一种便是逐魂,内心交战神志全失,魂具像自眼中出,那时血瞳尽出根本不受他的控制。

现在,像是黑色融进了血瞳中,没有一种可以独艳,由此形成了异样的澈亮颜色。

他见原沧郁神色异样,突然扬唇一笑。

这一笑,顿时让原沧郁悚然起来,看他的目光变得陌生而戒备:“大人…你,你的眼睛…”

慕千羽的笑容在唇边漾开放大,渐渐渗进他的眼睛里,一双眼变得更璀璨动人。他没理会她,身子一转凌空而起,轻捷如燕,转瞬消失不见。

原沧郁短促了抽了一口气,整俱身子都像麻住般的动弹不得。大人从不这样笑,笑容里有鄙夷和不屑。他不会将这两种情绪加诸在笑容里,能让他绽开笑容,必属真心,他一向如此。

心里像是扎了一柄冷冷的冰刃,让她从头冻到了脚。

枫林深处,大片霜白折射月光,宛若白昼。

株株火枫急冻如冰雕,惊起未及飞离的鸟儿立在枝头展翅,却硬梆梆得成了树梢上的冰饰。

香海佝偻着身体,快冻僵了,却强行扭着手臂摆出防护的架势。全身上下都蒙了一层霜晶,连睫毛都沾满。乍看过去,像是瞬间老了三十年。慕千凌歪倚在不远处断折的冰树边,面色惨白,眸中却仍带着笑意。他强撑了身子,却因这样的动作呕出大口鲜血,浓红映在霜晶上,闪闪生光。

“真是小看你了呢,霜结阵居然也制不住你。”他放弃了强挣,颓然软倒着坐下,那抹笑意却挥之不去,“源引罡气,你和北宫玄沫是什么关系?”

香海牙关不受控制的乱战,根本说不出话来,为免破气索性不开口。她没有力气再上前给他最后一击了,霜冷在周身飞窜,疼痛到了麻木。

还能站在这里,是拜他那瞬间急冻所赐。

他得不到回答,头微微的垂了下来,似是疲惫至极。连声音都像是叹息:“就算你替他挡住我,也没有用…还有阿悠…他还可以…”

香海胸口恸痛,料想成了事实。却再没了那窥人隐私的心情,不想了解各中的恩恩怨怨,只觉得无力和悲伤,好没意思。

她的眸光渐渐黯淡下去,身子硬梆梆得像后倒。千凌微微轻吁一口气,胸口窒痛,他强压着血气翻涌。远处传轻快的脚步声,垂头勉强笑了笑:“你怎么才来?”

修长的白色身影立在他的身侧,湛蓝的眸子却盯向不远处僵倒的人影,隐隐怒意勃张:“霜结阵是用来对付千羽的,你竟用在她身上?”

“我也不想这样。”千凌轻轻咳了两声,强忍着剧痛,胸前陷下去一个坑。若非他气引全身做了防护,那一拳足以将他打透。

“千羽失了瞳珠,不敢使出瞳术。你只消跟着便罢,这般急躁,白白浪费大好机会。”虞白悠摸出一粒药塞进他的嘴里。他说着走向香海,她仍摆着可笑的防备姿势,双眼大睁着却不见半点光,活像一具尸体。

他蹲下去,轻轻敲敲她僵硬不能弯折的臂。忍不住转头怒视着摇摇晃晃挣扎着站起的慕千凌:“我看你跟千羽一样,臭毛病又犯了!摆脱她的纠缠就这么难么,非得打成这样?”

千凌咧嘴一笑,刚想说话。突然脖子让人很是粗鲁地一把掐住,接着身体不受控制的往后跌去,直接砸到身后的冰树上,一身骨头都快要散开。强压得血喷飞而出,点点斑驳。他抽搐了两下,伤上加伤,再是动弹不得。

虞白悠表情微微僵硬,慢慢站了起来,看着向他逼近的慕千羽。来的竟这等无声无息?

随着慕千羽的接近,他的神情变得异样起来。慕千羽眼若琉璃,牵着一丝笑容,似带嘲弄。这样的表情,从未在他脸上出现过。他会无视,却从不鄙视。

“你的眼睛…”虞白悠瞳心微紧,“是失了瞳珠的缘故吗?”

“瞳珠?”慕千羽像是听到了最好笑的事情,嘲弄的笑意不减,“那东西只会阻碍我,该多谢你呢!”

虞白悠后背泛僵,静了片刻,突然问:“你究竟是谁?”

问题来的突兀,慕千羽却格外平静。他站定了脚步,一双眼浓红渐深,成了血色,最后竟然如往常般的漆黑,接着又慢慢变浅。

这一切都格外的缓慢,由此特别的清晰。随着这诡异的变化,虞白悠的身体颤抖起来,表情惊异到了不可言述。脸上的血色一点点的退却,直至变得惨白。忽然带出惨笑:“母后将瞳珠交给你,竟是因为这个!”

慕千羽眸光闪动,抬头看着高悬的明月,神情变得有些空茫恍惚:“江山如画,你自然不肯拱手让人。只凭这点,你的确该杀了我。”

虞白悠身子猛得一震,指节泛白。是啊,大好河山,岂容慕氏荼毒。母后将瞳珠给了千羽,任由舅舅逼害宗室。父王昏溃,只知在宫中贪欢,江山易姓只在弹指间。他不甘心!幼时母后的温言软语,早在血腥倾轧之中变得扭曲狰狞。说到底,她也是姓慕的。

只是忽略了一点,瞳珠不仅仅是瞳术的助力,开启后陵的钥匙,竟还有这样特别的功效吗?

虞白悠哑声道:“你是舅舅最锋锐的刀,只有你死了,舅舅才得收敛!”

慕千羽轻笑,突然盯着他:“在这世上,千羽可是唯一待你好的人了!只可惜,这份心思却是让狗给啃了。你出现在这里,崩断了他最后一根弦。阿悠,你可真没良心!”

虞白悠浑噩之间,慕千羽却突然出手,周身气息浮荡,团团光影乱舞,仿佛一人瞬化百千!动作流畅舒展,招式凌利。气走之处,冰霜消尽,便连僵硬倒地的香海也受到了影响,身体渐软化下来,最后手臂无力的落下。

虞白悠不敢怠慢,气蕴全身与他缠斗不休。两人化如光影,在林间飞来缠去,化尽冰霜,红枫飘飞,被削乱凌乱如蝶。

一株高壮的枫树轰然倒地,虞白悠的身子随着树断倒的同时跌飞了过来,眼看就要砸到香海身上。虞白悠吓了一跳,空中强行拧转身子,不料慕千羽竟赶在他落地之前到达,飞起一脚将他踹起半天高。

虞白悠只听骨头咯咯一响,痛彻心扉!蓝眸蕴起一丝莹光,他强行运气抵住,却借着他这一脚在空中变势。双手突张,十指遍布血丝,突然间抖出青鸟来。那鸟一出,凌空展翼,驳出碎光点点。却是极快的伸颈将他挑上后背,接着旋飞而下,巨大得翅膀一撩,竟是起了一阵狂风。瞬间连地上的香海和不远处的千凌皆卷了起来。

慕千羽就在香海边上,探手一把便捞住她的一条腿。将她拽下来的同时自己却窜了上去。狂风飞旋,他破风而来,挥手就向着虞白悠的后脑斩去。虞白悠见状手掌飞快翻卷,霎时一大片白晶般的东西急弹而来,慕千羽一挥,便是这个功夫,那青鸟已经叼住卷上来的千凌,急飞而去。

慕千羽身子轻轻一荡,立在树梢上看着远去的影。唇边再度泛起那古怪的笑意,随着他的笑容,眼眸颜色消减,最后又成了那琥珀色。他跃下树,向着香海走去,揪着她将她甩上肩,慢慢离开。

青鸟借风而高飞,明月高悬冷冷照在虞白悠的身上,他紧握着手虎口渗出鲜血。那不是慕千羽,那是潜藏在千羽体内的另一个灵魂。

刚才,那眼眸色变,已经告诉了他!最后那番话,更是说的明白。

是他拿走了瞳珠,是他想赶尽杀绝,是他想带走香海,是他…将千羽的阴霾尽情的释放了出来!

是啊,他可真没良心。但他,必须这么做!

房子塌了一半,半片残破,焦柱倾木。而半片却是完好无损。原沧郁放的那把火,烧到千凌当初所站的位置便再不得前进分毫,由此,倒了保住了一些。

原沧郁呆呆的站在床边,看着慕千羽在摆弄香海。烛光之下,他眼睛好像又恢复了往日漆黑,只是格外的透亮,他五官也因此变得浓艳。眉头是微微蹙着的,眼中却无厉色,竟还带了浅笑在当中。

化去冰霜的僵硬后,香海整俱身子变得软趴趴,像是被人拆了骨头。他给她上了些药,撩了被子盖着她。这才转了身向着原沧郁吩咐:“让君祀带人赶去翠廷山,堵住入后陵各道口。阿悠一定会去那里!他拿走瞳珠,是想入后陵破坏鬼蛊灵源。传信给父亲,让他老人家来这儿一趟。”想了想,又补充,“这院子不能住了,给我换一个。”

原沧郁怔了怔,他睨着她,口气不甚和善:“愣着做什么,要我自己去么?”

她张了张口,竟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转身出了门。恍然间,仿佛两人之间筑起一道高墙,以往他也这般吩咐,却并非这般语气。神情依旧如故,眼睛的颜色也转回正常,却让人觉得陌生。

她不敢问,亦不敢再想。生怕问出口,便是一切都无可挽回。

慕千羽踱到院子里,看着东移的月色。颓败因身处丛山碧水之间而不觉荒凉,眼角余光看到院中焦木下压着一样东西,走过去捡了起来。

是那柄玄金镂花的长刀,抽来端详,冷光逼人。随意在手中舞动,宛如盛放。

眼睛渐渐变成深红,面上却浮起快慰的笑。喜欢便得到,厌憎就消除,这样的人生才有意趣。敛情束意,爱不敢恨亦不能,何必如此?

他拎着刀返回屋子,坐在香海的床边,轻轻用手指拂上她苍白的面颊。仔细审视她的五官,格外的专注。

香海这一觉睡得绵沉舒畅,梦里皆是暖暖。懒洋洋的翻了个身,想伸个懒腰,拳头却抵上了一个阻碍物,从触感和温度来判断,该是一张脸,脸??

香海一下子醒了,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竟躺到了床上,更让她目瞪口呆的是,慕千羽睡在边上!她的拳头抵歪了他的鼻梁,此时他正眯着眼看她,像只懒猫。

她急忙滚起来,抵着墙头指着他:“你,你…”

他眯着眼看了她半晌,突然打了个哈欠一翻身背冲着她,接着睡!

短暂的惊窘之后,被晾在一边的香海勃然大怒,抬腿就踹。最近跟他混久了,再摆不了那小伏低脸。一肚子问题急待答案,更没那温言软语的心情。

他的手朝后一捞,准确的捏住她的脚踝:“你若不想睡就下去。别吵我!”说着手一松,直接又缩进被窝。

“睡你个大头!你怎么找到我的,你怎么跟我睡一起呀??”香海猛掀他的被子。

他扯着被子不撒手,嘴里含糊不清的嘀咕:“只这一间屋能睡人,我才不要睡地上。”

香海竟抢不过他,喘了半天粗气惊悚起来,她好像没力气了。照往常,这条被子哪禁得她扯?连人带床举起来都是小菜儿一碟。

香海顾不得发作了,脑子里转了转,暗暗蓄了蓄力,竟觉得气海空荡,她顿时恐惧,刚想爬起来。慕千羽又翻过来了,支着肘懒洋洋地问她:“阿悠来的时候,你心里怎么想的?”

香海没理他,怔怔看着自己的手惊慌失措。没力了?真的没力了,别说发罡气了,连原本的蛮力都没了。

慕千羽看着她一脸惊恐,心情顿时大好。看来虞白悠也没那么重要么,都不及变虚弱来的严重啊!

他突然凑过去将她捞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给了她鼻子一口。

香海哀叫一声,却也成功的回了神。胡乱揉着鼻子一脸错愕地瞪着他。好疼,这家伙抽疯啊!

他白了她一眼:“活该,当英雄上瘾,打晕我去拼命啊!你中了千凌的霜结阵,还能踹人抢被子你就偷笑吧!”

香海听了他的话,睁大了眼睛,心情很是忐忑地问:“那…是暂时的还是永久性的?”

对于她直入重点,慕千羽表示了赞赏,痛快给了答案:“不知道,我又没中过。”

香海被他噎得脸一阵阵的发白,垂头丧气的说:“好歹我也算帮了你吧?”

他的表情认真起来,轻声道:“是啊,他其实比想像的要脆弱。多亏你打晕了他,不然那个时候逐魂,我也很麻烦。”

“呃?打晕了虞白悠,和你会逐魂?这两者之间好像没什么关系吧?”香海莫明其妙,想了想,还是问了,“虞白悠他…你又和他…”

香海想尽量问的婉转,犹豫太多反而不知怎么说了。慕千羽笑了笑,重新躺回去。手背搭在额前,长睫挡住他渐变的眸色:“他和千凌一起走了。”

香海听着他声音轻缓,有些不是滋味。他心里也不好受吧,毕竟一个是表哥,一个是亲哥哥。手足相残,不管是因什么理由,终究是让人心冷齿冷的事啊。

“若他还来找你,你想和他一起去么?”他低声问。

香海垂了头,忽然笑了笑:“我已经回到了家乡,哪也不想去了。”

仇恨太多,温情太少。物以稀为贵!

手臂被他突然一拖,趴在他的身上。眼正对上他的,漆黑而透亮。不知是不是因为他刚起床的缘故,觉得今天他的眼睛虽是漆黑的,却不若往常那般忧伤。

以往都像潭,深深得,有化不尽的悲凉。一直不解他为什么是这样的,明明占尽风头应有尽有。只觉他是天生阴霾,是阳光照不到的角落,摆个大善人嘴脸,其实是个一心想与人拼死的疯子。

也许眼见也未必是实,迄今为止,他从未食言过。没把她关起来当蛊器,家族声誉也因他而复,她也回了家乡,可以在这翠芳山脚下寻一个安身之所。或者他真有黑暗不可示人的一面,终究带给她的都是那稀贵的温情。

今天这双眼,格外的迷人,让香海有些心猿意马,想伸出手去摸摸他的睫毛。他伸手抚着她的后脑,带出浅笑:“那以后便陪着我吧!”

他说完,突然手微一用力。她的嘴唇就这样准确无误的覆上了他的。柔而温润触感,身体瞬间麻住了,脑子里是一片空白。眼底蒙了一层水光,透过薄雾他眸光明媚直将她晃得晕旋。睫毛扫过她的脸,心跳不受控制发了疯,这陌生的热烈缠绵来的毫无预料,她亦无力抵挡。

脸烫得似焚了火,是羞还是怒皆分不清,更是说不出半个字来。等找到手脚在哪的时候早就为时已晚,她手忙脚乱的从他身上爬起来,却看到他唇角半扬笑意,眼中是水是火,且柔且烈,简直不敢再看!

他以往从不这般媚人,怎么一夜过去,仿佛狐狸精上了身,好像跟虞白悠合了体!这般一想,香海更是羞窘到不能自已,本想发飚以粉饰太平,但面颊太红气息太纷乱。实在做不得威猛气势,她低了头像是干了亏心事,慌里慌张的就想滚下床跑掉。

“怎么了?”他声音漾了些醉意,挡在外侧不让地方。

香海面皮紫胀不吭声,不管不顾试图翻山越岭。他欺负她现在没了武勇,长腿一伸就把她挡了回去:“才说完哪也不去的,现在又急着跑?”

“你让开。”香海声若蚊鸣。

“不。”他干脆拒绝,轻而易举得将她拖回到怀里,力量完胜于她。用脚勾了被子覆住两人,在她耳边轻声说:“以后,别再干傻事了。”

她没出声,被他强摁在胸前数他的心跳声。窘迫悄无声息退去,仿佛这般亲密早成自然,被这份安适诱惑,让她的困意也渐渐袭来。不知不觉真是又睡了过去!

第十八章

秋阳绚烂,翠芳山宛如碧海。至了秋,金坠铃才渐渐收敛嚣张气焰,还了翠芳山秀敛沉静的柔碧。家乡的山水风土,让香海得到了最大的平静宽慰。与慕千羽及原沧郁相依为命的日子,亦格外的快慰安乐。特别是中秋之后!香海觉得,虞白悠和慕千凌的意外来袭,似乎给了慕千羽很大的刺激,让他好像有些不大一样了。

具体要香海罗列,一时也说不清楚。总在细枝末节间觉得带了些以前没有的张扬外放…比如,中秋过后的第二天,他突然亲了她!

一直以来,慕千羽都很内敛含蓄,他一向温和宽容。香海也从未细想过两人之间的关系。开始只是交易,他看中她的潜力,她需要他的帮助。但后来的点滴相处却像是朋友了,特别是来了苍鬼之后,对他的了解越深,两人就越像相依为命的亲人。

他因太过强悍的天赋,成了阻碍亲伦的高山。而她因太过平庸,人才济济的家族之中难得垂注目光。一样的寂寞荒凉,所以就更加珍惜。与他一路相依走到尽头,就算等待他们的最后结局是一场死斗,香海也觉得是种餮足。

她必会竭尽全力,但目的并不是剜他的眼睛。而是那漆黑眼底深处传来的温情,让她了解什么叫惺惺相惜。所以,就算那个亲吻来的突兀,香海也没办法对他产生半分嫌恶。不过,她也没有精力再有细想这亲吻之后会给两人带来什么新的契机。她很清楚,没这个时间了。

与内心的安宁丰足相反的是,她的身体情况越来越糟糕。

自从那日与慕千凌拼斗之后,一向自负的神力消失怠尽。之后不久,肘间休眠一整年的红点突然活跃起来。短短七日,便呈发散状显出数道血线,像是自臂上生出一株小树苗,慢慢展开云朵般的小小斑块,像是叶片!每延伸一寸,痛加三分。香海看过那本记录蛊器变化的要录,知道是快到另一重守关了。

只是这一次,她再没了坚守的资本。上次能撑过去,是因身体条件的确极好。每每寒痛便本能蓄力抵挡,活下去的信念,也需身体来支撑回应。但现在,油尽灯枯,弹尽粮绝。身体像是随时坠落的枯叶,再禁不得一点点风吹雨打。

她坐在水潭边钓鱼,她静静的坐着,表情格外的认真。这翠芳山,她来过无数次,唯有这段时日,才能真正去感受这份山明水秀。曾与姐姐来过,亦也独自来过。那时不是忙着模仿,就是忙着埋怨。心里全是愤愤难平,眼底自然看不到美景。现在想想,还真是辜负。

慕千羽拎了食盒过来,看到她端坐着格外笔直的背影。小丫头最近军人气质上身,立如松,坐着也像矮松!

“香海,过来吃饭!”他扬了声音唤她,惊起一片飞鸟。

她像是听不到,慕千羽又提高了音量,连叫了两声,她才慢慢转过身,白着一张脸却冲他一笑:“没有鱼上钩,你不用这样轻声轻气。”

听力退化了么?看起来她今天的气色更差了。慕千羽不动声色,坐在树下等她自己过来。

食物很是丰富,香海吃得香甜,一边吃一边赞不绝口:“这个水晶丸子做的可真地道,以后郁姐姐可以在茵碧开餐馆了。”

果然味觉也退化了,他有心试她,根本没让原沧郁放盐。

五感渐衰,绝非霜结阵的后遗症,是将死之兆!

她一直表现得若无其事而且掩饰的很好,仿佛鬼蛊蚀体并未给她带来任何负面作用。原沧郁是蛊术高手,却并未亲育过蛊器。只看得出鬼蛊最近发展迅猛,用寒蛊种试图延缓也无用。身体乏力是霜结阵造成的,脉息紊乱也是因力溃的缘故。因此尽管她变得孱弱,原沧郁也不能确定她是否真的时日无多。

唯一的破绽,就是看他的眼神里多了些惭愧。因为,她知道不能兑现承诺,与他决一生死了!这细小的端倪,也只有慕千羽本人看得出。

她这样隐瞒,不过是不想让他们当她是奄奄一息的病人,想为自己争取更多自由的空间和时间,好好在这青山碧水环抱下走完最后的时光。

香海表现出一贯的好饭量,风卷残云一滴不剩。放下碗抹抹嘴说:“今天我要钓大鱼,晚上咱们烤鱼来吃吧?”

慕千羽盯着她,音量比往日高了许多:“不钓了,咱们去峰顶逛逛吧?”

香海揉揉眼,眼前有些模糊,今日一早便发现看不太清楚东西了。如今慕千羽就近在眼前,却仿佛隔了七八道纱似得模糊。内心嗟叹,短短半日,竟变得这样严重呢!

“我不去了,要钓鱼呢!”香海低声说,她爬不动了。早上上山的时候就摔了七八个跟头,眼前也越来越模糊,也许今天晚上就翘辫子了。

混吃混喝了这么久,她真的觉得愧对慕千羽。他完成她所有心愿,她却没本事再跟他拼斗了。这辈子欠他是欠定了,下辈子再还吧。

慕千羽见她一直在揉眼睛,给自己找借口:“怎么搞的,迷眼了…”

他的眉头越蹙越紧,低声骂了一句:“真是冤孽!”

香海没听清,犹自还在不停的揉眼睛,慕千羽突然站起来,一把掐住香海的喉咙,她几乎没反应过来就让他提起来。她茫然的张大眼,两条腿乱蹬着说不出话来。眼瞬变血红,那红色蔓延开来,竟如两个翅膀般向眼外伸展,透过肌肤形成翼状纹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