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海只觉得有红光闪过,身体内部像是有什么东西被一只无形的手向外拖!她大张着口,喉间发出咯咯的响,一股淡淡的黑雾就这样顺着她的眼睛慢慢的飘了出来,随着这黑雾溢出,她的眼珠失掉了最后一丝光彩。

黑雾聚而不散,慕千羽眼睛的移动方向飘来荡去。慕千羽血红的眼盯着那团雾气,看了许久,突然松了口气,像是喃喃自语:“真是的,连二守都没破,现在当然不会被蚀魂了。被千羽影响了,也变得疑神疑鬼起来!”

黑雾随着他的目光,渐渐聚出香海的形貌来。她忽忽悠悠的脚不着地,一脸茫然的看看自己又看看慕千羽手中掐着的人,突然尖叫起来:“啊啊啊!你把我杀死了!”

声音根本不是从口里发出来的,像是浑身上来长了无数张嘴,竟不知是从哪出来的。慕千羽掏掏耳朵,一脸不耐烦:“嚷什么?再嚷几声魂飞魄散了,我也拘不住!”

香海抖着手想给他一掌,一用力却直接穿透了过去。身体诡异的分裂又聚合,但之前逐渐丧失的五感却格外的澄明起来。慕千羽的形貌异常清晰,一双眼红得骇人。

慕千羽一副妖怪相,阴阳怪气的骂:“你隐瞒病情,当我们是白痴?想骗吃骗喝到死,你想的美!老子会摄魂,明儿开始就给你找个苍鬼高手的身体塞进去。过了瘾再把你抽死,看你还骗不骗了!”

香海,确切的说是香海的魂,被他吼得差点四分五裂。飘了八丈远又让他的眼神给勾回来,惨白了一张脸讪讪的说:“你既然都知道了,勾我的魂又能改变什么?要我提前习惯怎么做鬼么?”

慕千羽骂:“放屁!老子在救你的命!没有魂作引,鬼蛊会渐渐衰竭。本想等你养几日,身体好些也容易封存。哪知你这小混蛋,扛不住也不说!”

香海呆住,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慕千羽瞪着她越骂越火,突然把她的躯体甩到肩上,狠狠照着屁股来了几巴掌解气。早想抽她了,装,装!

香海感觉不到疼,却看得“心”疼啊!想跟他抢又做不到,愤愤不平的说:“你怎么这样啊?我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要鞭尸?”

慕千羽笑得阴风惨惨:“鞭尸?你还真提醒我了!”

他气咻咻得将香海的身体放到地上,随手撅了根树枝就要狠抽。

香海大急,想扑到自己的身体上却根本拿捏不住,几次都飘过了。她用尽全力飘回到他眼前,用力过猛,身体变得细细长长,嘴张得奇大无比鬼相十足,大叫:“不要啊!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手下留情,别鞭我的尸!”

慕千羽高举着树枝,瞪着她的脸,突然手一松狂笑起来:“你的样子…好像一根人棍呀,哈哈哈哈!”

香海傻了眼,简直不敢相信所见的一切。慕千羽捂着肚子笑得毫无形象,就差满地打滚了。她知道他哪里不对了!虽说现在骇着自个儿却也病痛全消没了负担,脑子也格外清楚起来,看着他一脸毫不掩饰的狂样儿总算找出了差别。

慕千羽以前恼了也不会破口大骂,至多是说几句而已。唯一一次真正发飙还是因为她目睹了他险些被公主强暴,更不会这般嘲笑人!

“发什么呆啊?跟我回去!”

香海回神,见慕千羽已经再度将她的身体挟起来,斜眼睨着她:“白天控魂很累的,回家去!”

他的眼睛像是有无形的力量,香海仿佛被一根绳拴着,不由自主的跟着他飘悠悠的往山下走。她不住的瞟他:“你现在用瞳术,不怕逐魂么?”

“我以后都不会逐魂了。”他牵起得意的笑容,香海看得心惊肉跳,虽然现在没心了。

“你最近…我怎么觉得你…”

他突然一伸手揽住她,却是实实在在的揽住了。香海惊得一下子把本来想说的话给扔一边去了,伸手去摸他的手,却是触不到:“你怎么可以?”

慕千羽满脸鄙视:“也不想想是谁把你弄出来的,有什么大惊小怪!”

香海语噎,可以清楚的感觉到他的手,甚至连温度都能感觉到呢!她没觉得在使力,脚下生风却速度飞快,轻盈极了。做鬼的感觉,原来是这样啊!

“你不是鬼,只是生魂。”慕千羽像是能听到她的心声。香海再度陷入新的好奇中,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我想什么?”

“也不想想是谁把你弄出来的!”

这句万能答案把香海噎得一愣一愣的,识相的不再提任何问题。看着他那副狂样子,真的性情大变呢。真不知当日她晕倒后,虞白悠和慕千凌又如何刺激他了?

“你有那个心情猜度,还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做个合格的生魂!”慕千羽的眼睛红通通的,两鬓间的纹路清晰分明。乍一看,跟戴个红眼儿面具似的诡异。最让人受不了的是,现在他对她的想法了若指掌。

“以后我想什么你都知道?”香海忍不住了。

“随我高兴!放心,会给你搞阴谋诡计的机会的。”慕千羽说着,故意眼神上上下下的乱瞄,搞得香海不受控制的乱飘一气。他像是格外开心,玩得不亦乐乎。

香海眼前花花绿绿一片,虽没什么异样反应却受不了这种任人摆布的鬼风筝下场,一串鬼嚎:“你勾我的魂儿就是为了耍我是吧?慕千羽,你给我记住!”

他乐不可支,一抬头把她高高得顶到天上去:“该记住的是你,下次再瞒着我要你好看!”恰好阳光透过叶隙照下来,一束光正将香海穿透。香海觉得火烧火燎得疼,挣扎不得,很没骨气的鬼叫:“我记住了,英雄饶命啊!”

他玩够了,扬起手一扯自己的袍襟。香海觉得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一下子就钻进他的袍襟里去了。这种丝毫不能自控,却又恣意深展可大可小的感觉实在诡异的很。

香海缩在他的袍子里,与他一道回了山腰处的宅院。之前住的地方报废了,现在这处院子虽比之前的小很多,不过只他们三人也尽够了。

原沧迎出来,见慕千羽张着一双血眼扛着香海回来了,惊得倒抽一口冷气。

“大人…”原沧郁刚吐出两个字,便被慕千羽闪身而过。

“关窗遮光。”慕千羽一进屋就简短的吩咐,将香海的身体扔在厅里的躺椅上,转而将香海的魂儿又从衣服里抖出来,看着她说,“做为一个合格的生魂,就要在没有我的魂术牵引下也能聚魂不散自由行动。先像以往那样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脚沾地。”

原沧郁一边关窗,拉下厚厚的帘子。眼角的余光看慕千羽对着空气讲话,明了之余心却一路沉到了底!

香海见原沧郁眼神掠过来却没有焦点,显然是看不到她的。不免有些浮想联翩起来,若她现在无魂术牵引,仍可聚魂不散的话。那说明世上定有许多鬼魂仍浮荡红尘间吧,或者…

突然脸被慕千羽狠狠掐住,这真实的痛感让她一下子回过神来。他恶狠狠的瞪她:“死丫头,快点吸气!”

“要怎么吸呀?我找不到鼻子嘴巴!”香海委屈,没有肉身实实在在的感觉。确切的说,她现在就是个影儿。

“看你找不找的着!”慕千羽瞪着她,突然眼瞳的颜色渐蒙漆黑。

香海明显感觉到强大的气流席卷而来,仿佛屋里刮起一阵只影响到她的狂风,瞬间她就四分五裂。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断成四五截,两条腿离了体,在屋里乱飞。她胡乱挣扎,胳膊也脱离了躯干,接着,眼珠子也崩出来了…虽然不疼,但这情景当真把她骇到了。

“鬼魂无肉身拘束,固稳人形靠得是悟魂与觉魂。别再想乱七八糟的事,快点把你的身体拼起来。”慕千羽没有抬头,捡了杯子倒茶来喝。

原沧郁看不到空中胳膊腿横飞的精彩恐怖,犹自呆呆的站在窗边看着慕千羽。

悟、觉…香海明白过来,她的意识仍清楚,五感并没有因脱离肉身而消失。慕千羽当初碰触她的时候,她清楚的感觉到了。因此不管她的身体飞裂成多少块,但都没有消失。这些碎块都是她的灵魂,专注是一条线,能让它们重新聚合。

难怪慕千羽总嫌她胡乱想。她静下来,用最大的专注度,拼尽全力才能让那些肢离破碎重新拼凑,顶着狂风一个劲儿的往下压,勉强让脚沾上地面,却完全找不到那种实在。摇摆得像个刚学步的幼儿。

慕千羽却带出微笑:“当真有做鬼的天份!”

“你还能看见?”香海诧异,现在他的眼睛已经是黑色的了,仍能看到灵魂么?

“想看随时可以。”慕千羽的眼中闪过一丝红光,那绕着黑瞳的隐隐红圈亮了一亮。

这话激得一边发呆的原沧郁更是抖了一抖,面色灰惨。他说着直起身子,扯了香海往卧室送去:“去卧室接着练吧,没瞳术作引,可别去院子里。”

香海忍了一肚子的问题,被他拽着关进卧室去了。慕千羽闭了门,这才似笑非笑的扫了一眼在窗边的原沧郁,示意她出去。

两人来到院子,慕千羽转头看着心事重重的原沧郁:“是继续跟着我,还是回青沼?”

原沧郁半抬了眼眸,面色变得有些灰惨。这些天,她一直心存侥幸。不管发现多少端倪,都因大人对香海温情如故而自我安慰。如今,却也是因香海,彻底击溃了内心最后一丝侥幸。大人绝对不可能将摄魂用到这个地步,可以让灵魂脱体肉身仍存,大人做不到!

他显然也知道,所以在这个时候,问了这样一句话!

“大人他…可还活着?”原沧郁艰涩地吐出这几个字,仿佛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慕千羽带出一丝讽笑,并没有给她想要的答案:“我们本就是一体,有什么分别?”抬眼看着绚烂的秋阳,再烈的光,也不能刺痛他的眼睛。

“虽然你没什么用,勉强算是忠心。”慕千羽看着她,神情阴晴不定,“所以,才会给你机会选!”

原沧郁看着他,指节微微有些泛白,眼眶泛红:“我应过夫人,一生只会追随大人!我不会走的,但是…但是若你…”

他不耐烦的打断:“没有威胁的资本,就闭紧你的嘴巴。既然不回青沼,就守好你的本份!半月之内,炼十枚映灵蛊,十枚眠息蛊。”说着甩手返回了屋子。

原沧郁僵在原地,他说的没错,她有什么资本去威胁他,又有什么能力让大人回来?除了眼睁睁看着,她什么也做不到。大人仍在这躯体里,他活着,大人便活着。大人死了,他未必会死!大人的光明与阴霾,爱与憎他皆了若指掌,他们本就是一体!

这天晚上,香海坐在桌边,眼巴巴的看着慕千羽吃饭。蒸鸭子,汇四珍、溜鱼片…饭菜的香味四溢,香海用力抽鼻子,眼馋的要命。

“不是鬼闻闻就饱了么?酒洒在地上就能喝到么?为什么我不行?”

“那是死灵!问多少回才够?”慕千羽没好气的回答,这些天香海学会了生魂的基本技能,夜里也能飘出去耍耍。但吃不得喝不得成了她的怨念,越吃不着越想。不管跑到哪去,一到饭点绝对现身,巴巴的看着人家吃喝,一副饿死鬼流恋人间的死相。慕千羽也是打蛇随棍上,这几天格外食不厌精,山珍海味是变着方的上桌,勾得香海看着看着下巴就控制不住的掉下去,逼得原沧郁不断的练胆子。

原沧郁炼了映灵蛊,她是主修青沼眠息血术,擅制各类医蛊及辅战蛊药。映灵蛊是一种可以让一切具有灵力的无形之物显形化实。显影之后,便连声音也会如常传递。

这种蛊通常用于对付那些擅催使灵力魂体的招术。当然,效用与自身能力有极大关系。若对方灵力高过自己,也很难发生效用。不过原沧郁的映灵蛊,用在香海身上是绰绰有余。

慕千羽这么做,就是图个省事,不想总当香海与原沧郁之间的传话筒。

同时,原沧郁亦炼了眠息蛊,这是为了香海的肉身。香海灵魂出体,但为了不让她由生化死,尚有一丝命魂残息留于体内,这样一来,肉身其实是不会腐朽的。眠息蛊可令命魂止息,肉体长眠如死,以保证这缕命魂不受鬼蛊侵蚀。

这两种蛊,其实都是眠息血术的基本蛊种,所需材料极其简单。在青沼也是极普通。能将这两种蛊用于抑制鬼蛊,也只有摄魂到达极致才能办到。

原沧郁将汤端上桌,香海瞧着浓浓的汤汁,眼珠子都快掉进去。慕千羽适时的提醒她:“你要是敢把眼珠子掉汤里,我就抽你!”

香海摸摸眼眶,为保万一还用力摁了摁,不甘心的说:“为什么变成魂儿了还很饿呀?”

“反正也饿不死!”慕千羽自顾自的喝汤,食欲大好。喝着汤还堵不住他的嘴,损人的话一串一串:“早知一顿饭就能让你老实,以前还废那力气干什么?真是不值!”

香海气结,有心离座而去,偏偏被美食勾引得动弹不得。每次饭后,都骂自己不争气。但一到饭前,又忍不住跑来看今天吃什么,好烦!

慕千羽又一次心情愉快的吃完饭,看着香海白惨惨的脸。大发慈悲的说:“说起来,也过了十来天了,你的确该吃点东西补充魂力。”

“是啊是啊!”香海双眼放光,很没出息的连连点头。盯着桌上的残羹剩饭,“你有办法让我拿到它们么?”

“不是吃这个,跟我走!”慕千羽说着一抓她的脖领子,直接拖走。

山谷簌风阵阵却不觉得寒凛,苍鬼长年无冬,一年到头都很温暖。因此物产极丰,诸国都虎视眈眈。慕千羽拽着她一路上了峰顶,指着头顶上的大月亮说:“吃吧!”

香海嘴巴张得奇大,瞪着他半晌才反应过来。咆哮当场:“吃个屁!”

慕千羽一本正经,话却说的格外恶心:“天地灵气,日月精华。山精鬼魅都靠这些!努力,你会成为一个强魂的!”

香海瞪着明晃晃得大月亮,眼前浮现出一个硕大月饼来。突然一屁股坐地上乱蹬腿儿,声嘶力竭:“我不想当鬼,我不要吃日月精华,我要吃饭吃饭!这样活着没意思,不如死了算了!”

他好笑的蹲下来,看着她。眼泪是没有的,只剩摆苦瓜脸以表达内心的悲愤。

“这样活着没意思?那你不打算管我了?”

香海一怔,月光下他的面庞如魅,让她的胸腔开始隐隐作痛。明明只是个魂儿了,却仍会心痛呢!他搂过她来,体温穿透他的衣衫熨贴上她:“吃我吧!”

恍惚间听他如此说,嘴唇覆上她的额头,鼻尖,最后落在她冰冷的唇上。那样的温暖湿润,传递出一种甜美的芬芳!那是肉身仍在时无法感受到的香气,馥郁到有如金坠铃盛放时节,霸道而妖美,足以让人倾倒。

香海已经不能再去思考,顷刻间,她就被这种香气深深的吸引欲罢不能。她忘我一般紧紧缠着他,奋力追逐他的舌尖,想要更多获取甘美。温暖的气息在她周身萦绕,在这一刻她仿佛又鲜活如生。

他微微喘息,捧了她的脸分开彼此:“慢一点。”他的面容在月光下有些泛白,笑容却惊心动魄。香海犹嫌不足,挣扎还往前凑,急不可待:“还要!”

“是要我么?”他声音很轻,笑意未减。

香海呆呆的看着他,突然反应过来。让她难以自制的,是来自于他的生命气息,是那鲜活的灵魂力量。这芬芳的味道,温暖的包裹,原是她的食粮么?

那刺痛的感觉格外的清晰起来,她不由自主的去抚摸他的面颊。像被烫到似的猛缩回手,低呼:“不要!”

“不要我么?”笑容仍是绽放,眸光如月夜迷人。香海觉得自己又生出心来了,那跳跃的感觉如此真实。

“就算鬼蛊从我的身体里死去,就算我的力量全都恢复。我也不会再跟你决斗了。”香海突然答非所问,她扬起嘴唇带出笑容,“慕千羽,你得好好活着!”

他深吸一口气,捧着她的脸,拇指抚过她的眉眼,很是爽快:“再来!”

她大惊,拼命往后仰头,尖叫:“不!我吃日月精华…”

“去它的日月精华!”他咕哝着,封住她的嘴唇。

热烈的芬芳铺天盖地,心在虚幻的躯壳里死死生生。香海一会推他一会抱他,先是一通乱拳在他背上乱砸,紧跟着又像舍不得一阵乱揉。他带出闷笑,似是不舍又是快慰。

爱让人渴望让人痛,交缠矛盾,欲罢不能。

夜色如水,星光璀璨。原沧郁独坐院中,看着浓深的夜色,喉间溢出一丝叹息。她听到扉门响动,强打精神站起来。却怔怔看着一个人影渐行渐近。

“丞相…”

“接了你的信,我便尽快赶来了。千羽呢?”慕祁山走进来,面色不染半分风尘,依旧昂扬如松。

“大人,大人上山去了。”

他扫了四周一眼,蹙眉道:“带我去找他。”

原沧郁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丞相还是不要去的好。”

慕祁山有些意外:“什么意思?”

“大人拒婚于公主,必不相容于青沼。丞相早知因由,为何收到信函仍要亲来?于丞相而言,那血瞳之术就如此重要么?”原沧郁猛的抬起头,低声道,“培育鬼蛊,是为了八力齐汇让大人将其摄魂!丞相眼中的第一子,不过也是个蛊器!”

“你放肆!”慕祁山冷冷呵斥。

“丞相曾说,血瞳强悍,需以更强意志才能自控。由此让大人四处锤炼,皆是为了他好!阿郁曾经深信不疑!”原沧郁静静的说,“虚度数十载光阴,却不如一个孩子看得清楚。她说的没错,若真是爱子心切,又何求他是否天下无敌?丞相明知,大人早就生无可恋。却以亲情加以禁锢,要大人至死也在为你卖命!二十年来,大人所得点滴温情皆是虚伪,他看得清楚却难以割舍,你怎么忍…”

话音未落,原沧郁的身子就破布一般的被卷了出去,重重的弹到树上又摔在地上。她哇的一声呕出一大口鲜血。神情却异样的平静安宁,坚持着半撑着身子,仍然将胸中一直的抑郁倾吐出来:“你是他的父亲,可曾尽到到一日父亲的…”

又是一脚,原沧郁惨呼了一声,骨骼尽碎。她的眼有些茫然,鲜血淋漓却笑容艳切:“匡复阴瞳,并伐天下。当大王又怎么样?当天子又如何?你如此待他,来日…”

“还在废话连篇!”慕祁山勃然大怒,一双眼黑中透着惨碧。飞起一掌拍向她的天灵盖,却突然一股气喷薄而来,紧跟着一道流光快如闪电,直将慕祁山顶得退后两步。

他整个人惊怒交加,盯着眼前细小的女孩:“你是谁?”

香海回头瞟了一眼倒在树边,正被慕千羽扶起来的原沧郁。见她血流如注奄奄一息,顿时怒气冲天:“慕祁山,她如何惹到你,让你痛下杀手?”

“你不是活人!”慕祁山的眼珠动了动,面上浮起异色,“映灵显出来的魂,怎么能顶开我?”他似是想到了什么,转而盯着不远处的慕千羽,沉声道:“千羽,到底怎么回事?”

慕千羽没理他,托着血肉模糊软作一堆的原沧郁。看着她那渐渐渗出血的眼睛:“何苦?”

原沧郁双眼大张着,茫然的伸手乱抓,挣扎着:“让…让我见他…我想…我想见…”

他的眸红里透着黑,明暗交错。轻轻抚上她的头发,一如曾经的温存依赖。牵起淡淡的笑容:“好!”

原沧郁笑了,眼瞳突然泛了光,只一瞬间便消逝。那份绝美笑容就这样恒久的留在了脸上,手垂了下来。

夫人,阿郁答应夫人,一生一世只追随大人!

香海浑身一抖,她感觉到了,好清楚。生鲜的气息少了一道!她怨毒的盯着慕祁山,前仇旧恨皆涌上心头。狂怒让她的身体隐隐勃光,刚想冲上去拼个痛快。突然身子像是被一股气扯着动不得,她怒吼:“慕千羽,你再拦着我跟你翻脸!”

慕千羽掌心凭空一收,香海控制不住的连退数步直接被他扯个正着:“他毕竟是我爹,你再恼也该给我个面子!”说着将她往身后一带,慢慢踱上前去。

他慢慢接近慕祁山,微狭的眸子带出一丝红光。每踏一步,红色更充盈。慕祁山隐隐觉得不安,本能的错开眼眸:“我并不想伤她,是她…”

“父亲杀人,如何要与儿子解释?”他牵起笑意,长发飞舞起来,卷起道道柔光涟漪。他缓缓的抬起一只手,指尖尚沾了原沧郁未干的血。

他面色柔润动人,轻声补充:“同样的,我杀人,也不必与父亲再交待了!”

慕祁山愕然,突然面色大变似是想到了什么。极快的身子一旋,瞬间消失不见。慕千羽摇头大笑,像是碰到了极好笑的事。身形却是不停的急追出去。

香海没再理会他们父子,抱起原沧郁的尸体往屋里走,一边走一边喃喃自语:“别怕,没关系!慕千羽可以勾魂,大不了让他养两个鬼…没事的…你看,我现在都可以碰到你了…没事的…”

她将原沧郁抱到床上,与自己的肉身躺到一起。又端了水盆想去打水,走到门边突然一个趔趄。水盆从指尖穿透过去,咣得一声砸到地上。她呆呆看着地上的仍在乱旋的盆,俯身去捡却再也摸不住了。

她狠狠的攥住手指,想哭却流不出眼泪。突然间那心的刺痛感又传来,她夺门而出!不该让千羽追出去的,慕祁山是故意引走他,会把他抓走的,一定会的!

苍鬼之海 第十九章

香海在林间飘荡,她感觉不到任何来自活人的气息。这份能力是慕千羽刚刚教给她的,用他的灵魂活力。来自生命的香气,惟有亲自尝过才可分辨。但是现在,却觅不到他的气息。她漫无目的,不知所措。真真正正成了孤魂野鬼!

肋下传来刺痛,还来不及细想因由,便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拖拽着飞掠。只在霎那间,眼前光怪陆离乱闪一通,仿佛被汲入巨大的旋涡之中。脑中有短暂的空白,复再醒来的时候,眼前竟是一片模糊。身体的虚弱沉重感皆数回来,耳畔是滋滋啦啦的轰鸣。

剧痛再一次传来,拜这剧痛所赐,感官总算有些动力了。她竟是躺在床上的,那具残败的躯壳,正在被肋下的密布的刺痛折磨。仿佛有无数根刺在一点点的深入她的身体。

香海奋力挣扎起身,尝试了几次才成功。她撩开衣服,努力想看清楚身体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这细细密密的疼强烈到把她的魂儿都给召回来了。一看之下,她倒抽了一口冷气。虽然视线有些模糊,但还是看到了,肋下长出一株般的纹路,像是刺青般的鲜艳图腾!

苍天呐,不是魂儿离了体,鬼蛊就不长了吗?这半个月来,手臂上的血线发展并不明显。怎么瞬间在这个位置长出这么个玩艺来!

她慌乱的想下床,突然看到边上的原沧郁,正静静的躺在她身边,宛若沉睡般的安详。原沧郁被慕祁山打死了,千羽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她的灵魂又莫明其妙的回到了体内,鬼蛊突生在了肋骨,看来,养生魂也救不了她!

有些事,终究力不可挡。比如命数!眼泪就这样恍恍惚惚的掉下来。内心兜兜转转全是那动人的眼睛。黑漆如潭,艳红如血。明艳或阴霾,都是动人!

疼痛一波波的汹涌而来,像巨大的浪涛拍得她四分五裂。喉咙像是被刀子切割,腥甜的味道不断向上翻涌。

她紧紧捂着左肋,感觉到滚烫的温度。她不能在这里死,就算死也要死远一点!慕祁山毕竟是他的父亲,应该不会要他性命。只是原沧郁死去已是打击,若是再知他的摄魂也不能挽抵制强悍鬼蛊,岂不是再添怆痛?

香海挣扎着爬下床,唇边犹有热吻的余温,那般亲呢那般温存…他用生命的源泉给她灵魂的滋养,就在今天晚上,月光之下。更胜世上最动人的情话!他能这般救她,她至死无憾。实在不忍心再餮求更多,更不忍心看他悲伤无望!

泪流满面,止也止不住。她踉跄着扑到柜子边,拖出父亲的长刀。强撑着身体走出院子,跌跌撞撞的冲出门去。身体的疼痛几至麻木,奋力操纵身体,只是想拼命的远离。香海连滚带爬直入黑暗深处。像只怆惶不定的兔子。一脚踏空,她抱着刀乱跌乱撞,直至被一株树拦腰挡住,也并不觉得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