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刀撑起身子,抬头看着叶隙间透下的朦胧月光。她狠狠的抹眼睛,泪水却控制不住,突然蹲下抱着刀痛哭不止,一直压制的腥甜也喷涌出来,和眼泪混在一起分不清。

他放弃荣华随她回到故乡,用养鬼的方式挽回她的命,纵然她已无最后的资本仍不弃,纵然她要靠他的生命来滋养仍要救她。多么美好!只是来的太晚太短暂,她还来不及向他展现她诸多的好。

她真的很不错,虽然长的不算漂亮但也可以很温柔。她不是只会打砸抢,除了武功之外,她还会做饭洗衣料理家务,绝对不是像在沐华阁那样笨手笨脚。只是身体不济,她来不及证明她也可以当个贤惠小娘子。

这半个月她又希望重燃,满以为做一段时间鬼魂就有机会和他走过更长的岁月。哪怕有一天物是人非,他又爱了别的女人。终究也算有始有终…给了希望又再破灭,心死心生的反复折磨实在难受的要命!

低沉压抑的兽吼从林中传来,总算止住了她懦弱的渲泄方式,香海扶着树干撑起自己,向着四周张望,隐隐看到密丛中冒着莹莹绿光。肋下刺入剧痛让她火烧火燎,却也因此让她的感觉不再那么迟钝。看来是她呕了血,这才引来山中的猛兽。兽低沉压抑的吼声让她有些激昂起来,她是苍鬼战士,不能丢家人的脸。白白被它吃了下到黄泉会被鄙视,跟它拼命!

树叶沙沙的响,香海一直没动,蛰伏着的对手亦在判断攻击的成功可能性,因此也没动。

香海盯着那绿眼明明灭灭,努力挺直背跟它对峙。天太黑草盛一时也辨不清是什么玩艺,不过眼睛跟小灯笼似的,估计体格不会太小。

翠芳山终年长翠,猛兽时常出没,但极少会攻击人。原因很简单,苍鬼人力气太大,普通小孩子也有打虎之勇。积年累月,野兽代代传承并告知自己的子女,这里的人很凶残,不要轻易招惹。伏在草丛中的家伙很是谨慎,显然家教良好。对父母的遵遵教导铭记于心。

经过一段时间的对峙后,忽然腥风起,草丛里窜出一道黑影来。直至扑近香海才看清楚,是一头狼。它看出香海的衰弱无能,馋虫大动,准备来场大餐。

力气尽失,反应也慢了许多。香海明明时刻戒备,却连刀都来不及举起来就被它一下扑倒。武器在瞬间就脱了手,除了这一路充当了拐棍之外,没能在关键时刻让她逞下威风。

所幸多年营中锤炼给她提供了丰富的搏斗经验,香海在它咬下来的瞬间,成功掐到它的脖子,头一偏没它让啃中喉咙。

它力气极大,獠牙满口利爪如刀。香海控制不住它,与其说是掐,不如说是拽着它的颈毛扯,头胡乱甩着躲避,竟也让它数次未能完成杀戮。

一人一兽在林间滚来滚去,香海倾尽全力跟它搏斗,越打越愤怒,越打越激动,好像浑身的力气又回来了似得。慕祁山是千羽的父亲,她不能杀他。但无法不恨他。是他弄出鬼蛊玩艺,害死苍鬼无数性命。他杀了原沧郁,他利用自己的亲儿子。若不是他,她或者仍在家里当个影子,这辈子也不会认识慕千羽,总是好过现在这样!

鬼蛊让她痛,初萌的爱不及生长便泯灭更让她痛,她就是憋屈就是愤怒,然后就把这股火撒在想将她吞吃下腹的野兽身上。

她咧着嘴,血糊了一脸,瞪着眼睛拼命揪着它的毛,用腿踢它柔软的肚子。不管被它咬了多少口抓了多少下,她都死拽着不放。香海奋力狠踹,忽然它惨叫了一声退了几步。也不知被香海踹到了哪里,冲香海呲牙,却浑身抽搐着像是犯了羊角疯。

香海瞪着它不知所措,自己的力气有那么大吗?能一脚把它踹成这样?它胡乱甩着头,冲香海一边呲牙一边往后退,瞅准机会溜之大吉。

香海直到它的影子彻底消失,这才气喘如牛的仰面倒在草丛里。看着星月闪烁,忽然傻笑了起来。她到底没辱没了家族的名声,就算没了破金断铁的蛮力,还是能打退一头狼!笑了一会又哭了,打架也不能缓解心痛。

她挣扎着爬起来,艰难的在草丛里寻找那柄长刀。身体不堪重负,呼吸越来越沉重。摸到长刀,继续让它担任拐仗的角色。她吁了一口气,拄着刀蹒跚在林中。也不管鲜血横流,甚至有些巴望着再来头狼跟她拼个死活,吾躯血肉,魂乃勇石。这苍鬼人人都会念的誓言,至死也要充斥血骨。

又听到了身后草丛中沙沙作响,香海控制不住的颤抖,不是害怕是有些无力。血流的太多了,她有点犯晕,但她还是挣扎着摆出作战姿势。猛的要回头,哑着声音吼:“来…”

一阵风袭来,那个“呀”的尾音还在齿间,便被一双手臂自身后牢牢的抱住。声音低哑惊惶到了不像话的地步:“你为什么要跑,我快被你吓死了!”

香海像是被雷劈了一样,想挣扎开来却做不到。随着翦翦清风传递着迷乱的眷爱气息,霎那间她兵败如山倒。

慕千羽像是突然反应过来,猛的松开她,小心翼翼的绕到她的面前。月光下他的脸惨白的,眼珠漆黑,却也像宝石般的闪亮。她衣衫破碎,几乎掩不住身体。肩上深深的爪痕,深可见骨。她却像不知疼痛般的看着他,仍是站得笔直,以前所未有的执着程度,仿佛要牢牢记住他的样子。

她完全没了方才那凶狠的模样。仿佛是个翻了错的小姑娘,迷了路正惶惶。既怕家人来找,又等家人来寻找。

她懦懦的说:“我的魂自己回来了,我…我害怕。”

他的眉头拧成紧紧的一团,解开袍子将她裹住:“别怕,回去吧。”

香海撑着不动,摇头:“不行。”

他眉间褶皱更深,看她努力站成一株松:“别闹了。”

声音里带了淡淡的嗔,却是不容抗拒的坚定。

无力反抗慕千羽的动作,很轻易就被他抱起来。像捧个易碎的精瓷,尽量不去挤压她的伤口。

路上香海就神志不清了,意识消失的瞬间,恍惚感觉到有湿润温存落在额头。

慕祁山坐在屋里饮酒,对原沧郁的尸体视而不见。神情平静甚至带着几分异样的愉悦,就算慕千羽进来仍然不动如山。

慕千羽将香海放在窗边的榻上,打开袍子察看她的伤口,声音不咸不淡:“你怎么还不走?”

慕祁山平静的笑了笑:“我是你的父亲,你不该跟我这样说话的。”

“滚你的!”慕千羽面无表情。

慕祁山又吞了一口酒,似是格外满足。慢悠悠的站起来,走到榻边同他一起看着香海:“哟,像是遇到猛兽了呢!她可真倒霉。”

慕千羽瞥他一眼,怒意蒙上眼:“你还幸灾乐祸?都是你浪费我的时间!”

慕祁山忽然勾了他的脖子,懒洋洋的靠着他:“长的也不怎么样啊,公主比她好多了。你眼瞎了吧?”

慕千羽不耐烦的推开他:“马上带着原沧郁的尸体滚蛋!”

慕祁山扁扁嘴,摆出一脸委屈相。配上他那张老脸格外的怪异:“人家很想你嘛,切,有个小姑娘看上你了,马上就不理我!你是有多缺爱啊!”

飞来茶杯,准确无误的砸歪慕祁山的脸。他的脖子嘎巴乱响,半天才扭正。慕千羽平静的拍拍手:“要不是这具身体我还有点用,就该把你放进腐尸里!去做你该做的事,别妨碍我。”

“难得重见天日,想感受一下嘛!”慕祁山絮絮叨叨的说,却转身走到床边将原沧郁扛起来。慕千羽站起身来去拿药箱,扫了一眼他肩上的原沧郁:“好好替她操办打点,别委屈了她。”

“知道了。”慕祁山走了两步,忽然又转回来,“虞白悠你打算怎么办?”

片刻的沉默,慕千羽唇边牵出一丝笑意:“留给我。”

慕祁山点点头,大步走了出去。慕千羽转身又到了榻边,撕开香海身上的破衣服,仔细看她肋上的红线,伸手轻轻抚了抚,滚烫的。这半个月,眠息镇体,本以为鬼蛊不再生长,竟突然间长出这么一大块来。

他忽然扬了声对着院子:“你派人去琼然,替我把百里盈抓回来。”

“喂,她可是琼然国公主。”外面的声音透着几丝诧异。

“管你用什么方法。三个月之内,我要见到人。”慕千羽吩咐完就不理会了,开始缝合香海身上的较大的伤口。动作既快速又轻柔,眼中黑漆与炽红交叠出现。

他一边擦拭着流下的血,一边轻声说:“香海,再伤身上可就画了地图了。你也要为我着想一下吧?”似是含笑,又似嗔痛。

屋里静静的,烛光最后跳簇了一下灭掉了。慕千羽似是浑然不觉,漆黑的夜中他的眸烁闪如晶。

世上真心待他的人越来越少了,真要他只能和死人当朋友么?

香海醒过来的时候,眼前晃动着一张棱角分明的脸。是慕千羽呢!他靠在床边闭目养神,瘦了许多,下巴上冒着乱七八糟的胡碴子,一副很是颓废疲惫的样子。他素性好洁,从不会衣冠不整,心霎时痛得要命。待的越久,越贪婪渴求。要怎么办才好?

她撑着想起,他敏觉的醒过来。看着她,长长松了口气,扶起她靠在枕上,抚着她的眉毛额头,轻声说:“没事了!”

最近常常挨他骂,今天这样温柔,越发让人难受。香海任他抚着,半晌却喃喃的说:“你该刮胡子了。”

他眼中挂了笑,搓搓下巴。四目相对,两人一时都没说话。空气中流转着怪异的气氛,似是有个话题如梗在喉,但谁也不想先提。

就在香海刚想故作无事打破沉闷的时候,忽然被他的手臂揽进怀中:“你的鬼蛊…”

香海她突然紧张起来,心里像是张满的弓。她慌慌的伸手想捂他的嘴,低呼:“别说了,我知道!”

慕千羽抓住她的手,故意拿胡碴子扎她:“你知道什么?”

香海垂了眼睛:“反正别说了,就这样吧?”

他沉默了一会,突然捏起她下巴,二话不说狠狠亲上去。胡碴子扎得她又痒又疼,她胡乱挣扎。他松开唇,捧着她的脸问:“知道了吗?”

“什么?”香海恍着一双初醒不久的眼,声音哑哑的。

他咬牙,再次亲过来,很是凶狠。香海受不了了,拼命推他:“慕千羽,你想干什么呀?”

他掐她的脸,又问:“知道了吗?”

心乱跳得胸腔都疼,刚心说他这般温柔,哪知瞬间又发疯了,香海怔怔的看着他黑漆漆的眸子,那里跳簇着火焰。瞬间烧滚了她的心,她揉揉眼睛,说:“对不起!”

一把将她拉进怀里,将她的头发揉成一团乱草。心跳是惶然不定的,他握着她的肩,声音绵沉而微哑:“不能有下次了。”

老实巴交的窝在他的怀里,郑重其事的说:“知道了!”

他得到了答案,牵起无声的笑容,头发披散着显得有些凌乱,胡子拉碴。以前风雅如兰,今天倒添了几分狂放之气。

“你的鬼蛊破了二守了,就在前天。”慕千羽轻声说,“第三种力量是琼然的异体之术。”

香海心里微刺,闭上眼睛:“别管它了。”

慕千羽抱紧她:“还有办法的。”

香海在他怀里颤抖,他抚着她的耳垂:“别害怕,有我呢!”

就是有他才害怕,一如嗅到那灵魂的芬芳,又畏惧拿太多,又贪婪的不想放!

第二十章

冬阳暖融,云朵闲浮或卷或舒。待香海外伤痊愈,慕千羽便带着她离开翠芳山,自西向东深入苍鬼腹地。一路闲看山水,遇着景致好的地方便住几日。漫无目的,闲散安逸。不过香海很清楚,真正漫无目的人的只有她而已。

八月突然来袭的虞白悠和慕千凌,九月来势汹汹的慕祁山。这两次事件香海都未能全程参与其中,慕千羽也都以‘他们走了’这种答案来应付她。原沧郁的尸身也被带回了青沼安葬,她是青沼人,是要魂归故里的。至于其它细节,香海也没再追问,也不重要。

这两件事已经充分说明,慕千羽不可能轻易脱离青沼。而之后的种种,却让香海渐渐觉得,慕千羽自己也并不打算当闲云野鹤。

比如,无论他们到达哪里,只消愿意停留,无须费心张罗,一应所需必应有尽有。亦时常会有形形色色的人出现,他也偶而会抛下香海消失个一天半日。

由此可见,他仍然是青沼沐华阁的掌舵人。同样的,也说明他并未因原沧郁的死与他的父亲就此决裂,他们仍然处在同一个利益集团。

或者籍由原沧郁的死,他甚至讨到了更大的权力。因为深入苍鬼腹地,还能让他如鱼得水。绝非是区区一个沐华阁派出的探子就能为他做到的。他必定还有许多事要做,他的未来自然充满了刺激诱惑以及野心勃勃。

原沧郁与他朝夕相伴,都没发现潜藏于慕千羽心底深处的城府。她至死都认为,慕千羽不过是个被父亲借亲情狠狠利用的可怜人。他不忍拂悖亲人,却又觉得了无生趣。由此便生出与各地高手死斗之心,想借此消磨掉他那致命的瞳术以及惨淡的人生。其实不然!

有了这样的认知之后,尽管替原沧郁不值叫屈,却没了坚定立场的决心。心移志换,情如水,放得收不得。真喜欢一个人,哪管他是单纯良善或者居心叵测。她既给不了未来,自然也不期待他许安稳。不过只是一时的相依缱绻,换个梦里的天高海阔。不如掩耳闭目当个白痴,傻傻安享这偷来的满足。

天气晴好,苍鬼并无冬季,至了腊月仍如春暖。那白雪皑皑的景致,香海也不过是听来的,从未亲历过。年末时节,大家都忙着采买筹备,因此中州的街市格外热闹。中州位于苍鬼中部偏东,地处平原,是苍鬼最大的人口聚集地。周遭城镇连叠人口稠密。出城百里外,仍然是熙攘繁密,寸土寸金皆被妥善利用,不见半点荒芜。苍鬼建筑多用石材少用木料,皆是恢宏状大威武不凡,充份显示了苍鬼人力大无穷的鲜明特征。

香海独自逛街,早在身上的鬼蛊攻破初守后,她的肤色便由原本的蜜色转为青沼人的莹白,不然的话,她也没可能安全的混在沐华阁那么久。

但如今挤在苍鬼街头就很明显起来,所幸这中州一代远离边关战区,百姓不经战火,也不像京城那样时时受官方鼓吹,自然也就对所谓敌国没什么仇视心理。无非是见她肤色有异觉得新鲜,多看两眼罢了。

沿街一径逛到底,东西也买了不少。耐不住店家殷勤招呼,加上钱来的容易去的自然也快。一个时辰不到,钱袋瘪了大半,换了一堆食材衣料之类的东西。拎着大包小包拐进街角的茶楼小歇,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刚要坐下,冷不防却瞄到二楼雅阁上熟悉的人影。不是香海眼尖,而是那家伙太扎眼!

慕千羽穿了一身鲜亮的蓝衫,一把好头发束如马尾,再配上他那眉飞色舞的神情简直颠倒众生。而让他眉飞色舞的是边上的女子,一身白衣如雪,唇红齿白巧笑嫣然。也不知慕千羽说了什么讨得了佳人欢心,她勾着慕千羽的肩膀笑得花枝乱颤。怎么看都是一对金童玉女。雅阁悬纱绕梁轻音曼妙,与楼下一团灰漆不可同时而语。

香海傻瓜一样的盯着两人看,仿佛连呼吸都快停了。方才买东西的喜悦霎时变成窒闷,堵在胸口不上不下。这家伙一大早就跟有什么要命的事儿似的匆匆出门,香海巴巴做了早饭他都没吃,原来是赶着来幽会美人!

尽管醋意来势汹汹,香海却没胆子冲上去抓奸,她也没这资格。她又算是什么人呢?慕千羽名正言顺的未来老婆估计正在青沼发飙,醋也轮不着她来醋。连醋的资格都没有,更遑论其它。退一万步说,不拼名正言顺,拼条件她也不是对手。人家美貌如花,身材凹凸有质。再看自己,难道要跟人家拼伤疤狰狞吗?

如今她既无摧山之力与他搏斗添趣,亦无强谋手段助他成就大业。连他如何打算都不敢问,不过就是晃在他身边苟且偷生罢了。滚滚醋意最后晃来晃去,没晃出火来,倒晃成浓浓的自惭形秽来。自幼潜于心底的自卑一股脑儿的发作出来,最后越想越觉得没有意思。

瞟了一眼楼上,见两人犹自喁喁细语眉目传情,浑然不觉她正在楼下看着。到底是觉得自己站在这儿碍眼多余,茶也没喝,随手从钱袋里摸出几个璃珠充了茶资,默默拎了包往外走。腿还不及迈出门去,便听得身后不远处一声招呼。

“咦,香海,你怎么在这儿?”慕千羽那有些诧异的声音跟个钩子一样,勾得香海内里翻腾如涛,整个人都僵死住了。

说话间,他走到她的身边。很是自然的顺手接过她手里的大包小包:“刚一下来就看到你了,什么时候来的?我在楼上好一会,你没瞅见么?”

香海努力调动着僵硬的五官,尽量做到跟他一样坦率自然又和谐。可惜心里翻腾的太厉害,笑容到底有些扭曲变形。勉强呲着牙挤出一个字:“没。”

慕千羽瞅了她好一会,半晌摸她的额头:“怎么了?又不舒服?”

香海还不及躲,在一边好奇转动大眼睛揣测的美人儿翩翩而来,手特别自然的绕进慕千羽的肘弯,脸歪在他的肩上:“你就是北宫香海吗,怎么瘦成这个样子?”

慕千羽眼角微微一扬,漫不经心的说:“天生的,其实饭量不小。不知道吃到哪里去了!”

香海快气晕过去,好样儿的你们!老娘都认怂了还不罢休,居然蹬鼻子上脸当着她的面儿演全套,简直是里子面子半点情面不留。听话里的意思,可见她方才也是逗乐话题之一。哇呀呀,真当她是捡狗剩儿的软蛋了吗?

香海细眼儿怒睁,鼻孔向天指着慕千羽说:“你媳妇来了,带了五个娃,在家打翻天了,你媳妇让你回去洗尿片!”

这话一出,两人都愣了。美人儿眨巴着眼睛不敢相信似的看着慕千羽:“你居然早有婚配,还有五个孩子?那你还让我去你家…”

好哇,外头幽会还不够,还打算回去继续啊!香海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恶作剧的劲头一上来,便摧枯拉朽一般势不可挡。她添油加醋的说:“这哪算闹?余的九个晚上就到,那时才热闹呢!”

“九,九个…”美人惊悚了。

香海看着慕千羽一脸吃屎的表情,顿觉春风拂面。连连点头:“他有十个老婆呀!个个都身怀绝技还很凶悍。为首的最厉害,不高兴了就会把他毒打一顿跪瓦片。平时经常十国混战,那场面…啧啧啧,你去瞧瞧就知道了。”

香海口沫飞溅侃侃而谈,美人儿吓黄了脸,猛的一跳八丈远跟慕千羽保持安全距离以免惹祸上身,还很警惕的扫视大街生怕母夜叉杀将而来。慕千羽脸都绿了,抿着嘴不吭声,只死盯着香海看。

香海心知回去必没好果子吃,直将这出戏当成绝唱,泼赖嘴脸极其到位,立志要将屎盆子从头扣到脚。状若无奈的抚抚头发,袖子十分配合的滑了下来,新好不久的伤疤可算有了用武之地。彻底让美人看慕千羽的表情从震惊变成了严重鄙视。何止是这位美人儿啊,原本在边上观戏的一众看客霎时千夫所指,慕千羽懦夫色鬼的形象成功的被建立起来。

“她…她…她怎么会伤成这样?慕千羽,早有妻房,为什么还带着她来这儿?还有,你老婆是夜叉转世么?”美人儿离得远远对慕千羽进行指责,几个义愤填膺的看客忍耐不住,一掌击碎桌子,拳头捏得咯巴乱响。心疼得掌柜连连捂胸。

“生的细皮白面一副正人君子相,内里原是这般下作不堪的种子!”

“娶十个在家里犹嫌不足,振不得夫纲还要出来偷腥。欺负个丫头片子算什么本事?”

“可不是,瞧她瘦成那个样子,必是两餐不饱。可怜呐,还要被人打骂。八成是拐子打异国贩来的,不然哪能受这等屈辱?”

“丧天良,合该让雷劈死。”

被扣了一身屎的慕千羽脸皮不是一般的厚,面对满楼鄙视不动如山。他倚着店门,释释然的掸掸衣襟,也没半点要解释的意思,斜着眼儿看香海:“痛快了?回家!”

同时还冲着美人儿扬扬下巴,一个都不放过!

跳完大神的香海的确痛快了,不过痛快之后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这戏唱的有些过了,很害怕秋后的账算起来没完没了。于是同美人的反应如出一辄,头摇得都跟拨浪鼓似的。

慕千羽勾着大包大包,眉梢微微跳了两下。他慢慢直起身子,踱进店里打算一网成擒。正是因为他一句也不解释,便让在坐看客笃认是事实。眼见这臭不要脸的还敢放肆,顿时满堂哗然,有人磨拳擦掌跃跃欲试,要教训一下无耻败类。

慕千羽目标明确,视若无睹的冲着两人走过去。也不知哪个嚷了一声,场面顿时失控。由文戏转为全武行。有这么多人为她出头,这是香海跳大神之前万万没有想到的!

古道热肠的苍鬼好汉和英雌,纷纷挥着斗大的拳头蜂拥而至,瞬间桌椅齐飞,碎瓷如雪。慕千羽一瞬间就被人海给淹了。尖叫怒吼不绝于耳,掌柜捶胸顿足,招呼一众跑堂上前劝架,劝着劝着也变成参战。大街上看热闹得全挤在门口,助威叫嚣,热烈反应简直堪比在法场看杀头。

香海猫着腰从无数条腿中央爬出来,始作恿者万分恼恨的看着楼内的人浪翻涌。她只是一时醋怒攻心过个嘴瘾,当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的局面。正抓耳挠腮的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见一抹白影,那美人儿也鬓发纷乱的从人群中爬了出来,裙子都扯破了。不过虽说狼狈不堪但好歹全身而退,可怜的慕千羽半点影儿都看不见。

美人儿看到仍在人群外站着的香海,以为她吓傻了,顾不得自己一身狼籍。小跑着过来好心肠的扯她:“愣着干什么?趁这机会快点跑呀!”

香海见她一脸真诚,突然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儿。那美人儿虽生的娇怯却也并非泛泛。扯得香海挣脱不得,除了随着她无目的大步飞奔外别无它法。

“别,别…慕…”香海频频回头,只见那茶楼里不断有人被扔出来,又不断有人冲进去。好像里头有金山一样稀罕。

“你管他呢。”美人心有余悸的扯着她直接拐进另一条街,指着不远处一座大楼说,“先跟我去那躲躲再说!”

说着不由分说的连拉带拽将香海拖走。

香海欲哭无泪,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坐在客栈的房间里,香海心如乱麻,坐立不安。美人儿将她现在的表现定性为惊慌失措,拍拍她的手安慰道:“我是琼然国的公主。虽说眼下我情况也不妙,但同为女人,我不会眼睁睁看你被人欺负的。”

“公…主?”香海对这词敏感的很,脑子里当即反应出梦蝉来了。琼然国的公主,怎么会跑来苍鬼?还跟慕千羽去茶楼饮茶?

她点头,一双眸子充满怜爱,像看一只受伤的小动物。看得香海小心肝乱颤,都有种痛哭的冲动。

她又说:“我叫百里盈,关于你的事,我也听那厮说了一些。不过现在想想,全是谎话,太可恨了!”

也不叫慕千羽的名儿了,直接以‘那厮’替代。

百里盈见香海犹自发怔,自己倒了杯茶说:“两个月前青沼遣使者来琼然求婚,还指名道姓的非要我不可!青沼得了苍鬼十五城犹不足,居然还想借此染指琼然。真是欺人太甚!”

香海见她话头突然拐到这儿来了,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又很是恼恨方才冲动的行为,又是担心慕千羽的安危。实在是不想跟这个公主闲扯。

“公主殿下…我…”

“你听我说完嘛!”百里盈很有倾诉的冲动,一脸热切的说,“我自然是不肯的,但我父王惧青沼势盛,他们又有阴瞳、锦鸾这样的强势盟国。竟然就允了!我一怒之下,就跑到这儿来了!”

“你是逃婚呐?”香海讪讪的说,难怪一听她被十个老婆欺凌,还有伤疤为证,马上就同情心泛滥了。

“是呀!”百里盈笑得很开心,一副天然呆的模样。香海小心的吞了口口水:“那,那你怎么会跟…”

“那厮就是使者要我嫁的对象呐!没想到他也逃婚了,听说是为了一个异国女子。而且还这么巧,我们居然在中州碰上了呢。”百里盈闪烁着大眼睛认真的说。

白痴啊!天底下哪有那么巧的事,一看就是设局骗你的好不好!香海汗都快滴下来了,同为公主,梦蝉就凶悍的如同母夜叉之首,这一位天然呆到让人爱恨交加啊!

“而且他口中那个异国女子就是你呀!他说你是苍鬼人,在青沼为奴。因两国成仇,你又身分低微,他爹定不肯让他娶你。无奈之下,便带着你跑了。我听了很是唏嘘,还想一会跟他去你家里见你一面。再寻个良辰吉日替你们主婚呢。这样你们遂了心愿,我也可以安心回国啦。没想到他居然是骗我的,已经娶了十个老婆还把你拐来,竟还由着那些恶婆娘把你打成这样!”天然呆公主很是恼恨的说,“本来见他风度翩翩,还有些好感。现在想来,真是气煞我了!娶这么一大堆,居然还骗我父王说他尚未婚配。要不是我跑了,今日非被他家里的婆娘折磨至死。天底下怎么有这么混蛋的人呐!”

我也好气啊!香海在心里嚎。慕千羽绕了一大圈骗个白痴公主过来到底想干什么呀?现在他被困在茶楼挨揍,香海抚着额头,也不知是该担心还是该解气了。等等…琼然公主…琼然…

脑中电光火石,香海不由自主的抚上自己的腰肋。鬼蛊的二守,不正是琼然之力吗?慕千羽他,是想得到公主的功法力源?

香海的眼酸胀,想着他那双漆黑的眼,总是执着的让人又心暖,又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