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林珠急了,此地无银三百两:“真没有的事!”
马小丹笑:“急什么, 我又没说你俩有事。”
周顺顺念:“如果我爱你,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你在念什么?”
她一脸虔诚:“舒婷的《致橡树》,歌颂伟大的爱情。”
马小丹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项林珠经不住俩人调侃,羞窘着捧着资料去了谭稷明办公室。
“数据有问题吗?”
谭稷明坐在办公桌后,拿了杯子正要喝水,却发现杯里没水了,又放回去。
“有两组比对有差异,我已经返给技术部了。”
她走去办公桌拿了杯子接水,接好之后递给他。许是渴狠了,他拿着水猛灌一大口,喝完后舒服得长舒一口气。
“忙一上午,快歇菜了。”说着看了看表,“我让人点了外卖,你在这儿歇会儿,吃了饭再出去。”
“…我还是出去吃吧。”
他抬头看着她。
“…老和你一起吃,别人会说闲话的。”
“之前一直一起吃,也没听你说什么,现在倒避起嫌来了。”他歪了歪脑袋活动脖颈,“没有的事儿何必在意别人怎么说,要是事实,更不用在意别人说什么。你就老老实实跟这儿待着,那几个棒槌欺负你年纪小,没少把自己的活儿交给你干,当我不知道呢。”
“我是兼职,兼职都是这样。”
“还挺懂行。”他笑,“行了,跟那儿坐着,不想坐躺会儿也行,等会儿饭就来了。”
她哪敢躺下,就那么规规矩矩坐在那儿。
谭稷明在窗前站着,转身看着她笑:“我发现你这别扭劲儿真挺大,没和你明着说你成天板着张脸应付我,和你说明白了你反倒和我生分了,还不如以前呢,要不你再冲我甩脸子试试?”
她局促着低头。没一会儿,饭果然来了,老样的青菜白饭,荤菜是给她的,他一口也不吃。
他嚼着青菜开口:“你知道我为什么不爱吃肉?”
她摇头。
“上学那会儿有一年学校搞运动会,参加短跑那哥儿们突然病了,老师抓壮丁抓住了我,让我替他去跑。我那会儿胖,跑不动不说半道儿还摔了一跤,整个儿操场的人全笑了,太他妈刺激人了。打那儿起我就减肥,半个月瘦了十五斤,那之后就习惯了,看见肉就烦。”
想不到他童年还有这经历,项林珠感到意外:“看不出来你还胖过。”
“那是,让你看出来我就不叫谭稷明了,叫胖稷明。”
他说话时微挑着眉,调侃中带着得意。
项林珠握着筷子微微一笑,恰巧手机响了,她看了看屏幕,划动拒听键,将来电掐了。
“下午去视察台面,你也一块儿去,负责记录货柜。”
她没有说好,但也不反驳,毕竟他是老板。
米饭将吃了两口,手机又响了,她想继续划了拒听键,但指头还没挨着,手机却被谭稷明捞了去。
瞧见吉纲二字在屏幕上闪烁,谭稷明皱了皱眉。
“他骚扰你?”
“不是…他昨天约我吃饭,说是为了研究项目,但是我去了才发现他是为了带我认识他的朋
友,让他们误会我是他的、他的…”
女朋友三字还没说出口,他已接通电话。
“阿珠你终于接电话了,我错了阿珠,你原谅我吧。”
“别打电话了,她没空搭理你。”
“…你是谁?阿珠呢,让阿珠接电话。”
“她没工夫接你电话,我警告你啊吉娃娃,以后别骚扰她,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说完就挂了。
“不是告你别和他见面?”
“我以为他真是为了学习。”
他没出声,冷冷淡淡看她一眼,脸上写着不高兴。
饭后她出去接着忙,因为工作,策划组郭大力已经找过她两次。郭大力大她两岁,曾在她的学校念过书,项林珠知道这事后改口叫他郭师兄。他个子不高,体型微胖,总穿一件棕色夹克,笑起来额上的褶子很明显,看上去憨厚老实,对她那句郭师兄很是受用。
他第三次找来时没有立即走掉,磨蹭三秒钟约她吃饭:“路口有家新开的小饭馆,听他们说味道很不错,下了班一起去尝尝?”
项林珠面对电脑,胳膊下枕着文件,正要开口,一抬头却看见郭大力身后的谭稷明。
郭大力顺势也看见他,虚打了招呼:“谭总好。”
谭稷明微昂了下巴,将蓝色文件夹撂在她的工位上:“收拾一下,三点出发。”
郭大力问她:“你要出去?”
谭稷明看着他:“你有意见?”
“不是。”郭大力赔笑,“我还有工作,这就忙去。”又看着项林珠,“下次再约啊。”
出发时谭稷明调侃:“人气挺旺啊,一会儿不见,什么阿猫阿狗都敢往过招。”他转头看她一眼,“看来得找根绳子拴住你。”
“…”
新台面设在观音山附近的乐海百货,那会儿塔埔发展不好,附近的居民出行只靠四趟公交,周边
只有货物不全的小卖铺和稍大一点儿的农贸市场。
上回吃饭谈妥合作的“大金链”已安排好人接待他们,因是新商城,只有零星的货柜摆了些散
货,大部分门面都是空的。那领头人带着他们参观,项林珠手捧笔记本,一项项标记和公司有关的台面号。
三层右侧还有间空铺未出租,那人想游说谭稷明把门面也租了。
“我这是海产品,放商场里本就不好卖,租你一门面还挨着儿童区,还要不要我吃饭?”
那人笑:“您先看看,看看再说。”
因手扶梯未通电,几人坐了直梯上去。谭稷明对他说的门面没兴趣,却想进去拐角的储藏室看看。
那储藏室堆满杂物,掺和着未干的油漆味儿。
“有冷藏室么?”
那人说:“就是这儿,到时候会弄一隔间,生鲜品都往这儿存着。”
将说完他手机响了,于是和他们虚打了招呼出去接电话。
“这么小一地儿还弄一隔间,挺会省钱。”
项林珠说:“我也觉得小了些。”
“人不一直让我租门面么,租了门面冷藏室也省了,多划算。”
他这么调侃,项林珠就笑,他也笑,一个弧度还未完全从嘴角散开,忽然砰一声,世界黑暗了。
俩人吓一跳,那空间密闭,却伸手不见五指。
突如其来的漆黑让项林珠恐惧不已,却听啪嗒一声,谭稷明点燃打火机,在明灭的火光中领着她往外走。他们站的位置离门口也就几步路,谭稷明就着微弱的火光在门上扒拉一阵,忽然松了手:“电动的。”
便听屋外的人拍着门喊:“谭总不好意思,保险丝烧坏了,我已经叫人去修了,一会儿就好啊。”
他应了那人,又扣动开关将熄灭的火点燃。
“关了吧。”项林珠说,“这里都是杂物,空间密闭,油漆未干,容易着火。”
他于是关了打火机。
俩人静默站在漆黑的空间,此时屋外也没了动静,四周静得可怕,加上没有丝毫光线,项林珠被
无光恐惧刺激得有些呼吸困难。
“怕吗?”
谭稷明问她。
“不怕。”
“胆儿挺大。”
他说话带着笑,这一笑叫她放松不少。
约莫过了一分钟,她忽然开口:“你开一下打火机吧。”
“你不是说容易着火吗?”
“太黑了,我喘不上气。”
他又啪嗒一声开了火,在跳动的火苗里看了看她。她一张脸惨白,因为紧张额上已浸出汗意。
他扯她的胳膊往自己跟前带:“逞什么能。”说着突然笑起来,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笨不笨,居然忘了这玩意儿。”
那手机屏一滑开,电量只剩百分之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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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林珠皱眉:“你怎么不充电啊。”
“刚车里一直充着, 半道儿接了个电话就撂下了。”
她接着找自己手机, 半天没找着。
谭稷明说:“你没准儿又落办公室了。”
她说:“那你还是关了吧,也不知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弄好, 要是一会儿没电了,连个电话都不能打。”
“你不是怕么。”
他并不关掉,那电量过低, 连手电筒都带不起, 在漆黑的房间亮着微弱光芒。就这么又站了一会儿,项林珠想靠着墙歇会儿,他拉着她的胳膊:“油漆没干, 坐下吧。”
于是两人又坐下,肩并着肩。那光虽弱,却起了很大作用,至少让人视线所及有空间距离, 项林珠不再压抑,呼吸渐渐平缓。可这储藏室十分杂乱,他俩虽然坐下了, 却没留意到身旁货架的顶层有物件正摇摇欲坠。
等那不知装着什么玩意儿的盒子接二连三砸中谭稷明的脑袋时,他的手机也因为震动的惯性蹦了出去, 摔进了一米外的半桶油漆里。
世界顿时又黑暗了,项林珠顾不上害怕, 只听刚才的动静十分吓人,便抓了谭稷明的胳膊问他怎么了。谭稷明被那玩意儿砸的头昏眼花,半天才缓过劲, 还没顾上说话呢,有黏稠的液体滴落在抓住他胳膊的项林珠的手背上。
项林珠心上一紧,揩了一滴到鼻前闻了闻,是鲜血的腥味儿,接着那滴落到手上的液体更加紧密浓稠。
她着急道:“你怎么了?”
他抹了一把脸颊的血,“被什么东西划了一下,没什么大事儿。”
“怎么办?”她说着准备站起来,“我去叫人。”
却被他拦下:“别动,再有什么东西砸下来我可受不住。”
她于是不敢动。俩人毫无办法,只好彼此静默地干坐着。
又过了一会儿,谭稷明忽然开口:“那事儿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她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明白之后又惊又急又恼火:“你怎么这时候说这个。”
“为什么不能说,你没个准话儿我心里总不踏实。”
她没吭声。
他又说:“虽然给你时间考虑,但我这人没什么耐性,你还是抓紧点儿好。”
她顿了一会儿,局促开口:“我还是觉得我们不合适。”
“你再考虑考虑。”
“我已经考虑清楚了。”
“考虑清楚就不是这答案。”
“…你什么意思?”
他没说话,但听动静是笑了笑。
项林珠这才明白,他那番告白看上去是征求她的意见,实际她根本没得选。她要是同意了,事情就顺理成章,她要是像现在这样拒绝,他就会说她还没考虑清楚,让她再接着考虑。
那意思等同于“我想和你在一起,你要是乐意,我们立马就在一起,你要是不乐意就多劝劝自己,什么时候劝得自己乐意了,再和我在一起”。至于第三项选择是什么,那不重要,因为搁谭稷明这儿压根没有第三项选择。
她没立时出声。
“我今儿可能就死在这儿了,临死前你也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项林珠很理智:“你别这样,一会儿就有电了。”
“这可说不准,他们这半天都没动静,估计问题不小。我脑袋被砸了一窟窿,手机也不能用了,谁知道等这门开了我是不是已经死了。”
“…”
“诶,你不能总想着我的缺点,也念点我的好吧,这么多年我对你不好么?你真的宁愿死也不愿和我试试?”
她还是不说话,漆黑的空气里有古怪的安静,这份古怪的安静维持了约莫两分钟。
谭稷明握住她的手:“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这手握着大概七八秒,只能听见她平稳的呼吸,仍旧不见她说话。谭稷明很了解她,话说到这份上她还是保持沉默,那就等同于默认。
他高兴极了,叹口气道:“就算死在这儿也乐意。”
“别胡说。”
他整个人没来由放松,舒坦得大喘气,黑暗中一直咧着嘴笑。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让人压抑恐慌,项林珠被他握着手,那粘腻的液体还在不断往下滴。
“你伤到哪了?”
他头晕脑胀,脸上肩上都疼,连后颈窝都是疼的,因为眼睛看不见东西,连带触觉也不灵敏,一只沾了血的手摸来摸去也不知道伤口在哪儿。刚才掉落的那一连串东西虽动静不小,但个头不大,只是量多,七零八落全往他身上砸了,他觉得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将这么想着,头顶的灯翁一声亮了。
触目所及是散落一地的高跟鞋…
谭稷明愣了两秒,看了看手上的血,低声啐骂:“这他妈什么运气…”
项林珠看了看他被鞋跟划伤的脸,其实那伤口不大,刚才被他胡乱抹了一把,这会儿半张脸都是血。
电动门被重新打开,项林珠心下一慌,从他的手心挣脱出来。他扬了眉,想伸手捉回来,却见接待他们的人一脸惶恐地盯着他的脸,激动地叫嚷着要拨打120。
但被他阻止了,一边擦着脸上的血一边埋怨那负责人:“一空架子放什么鞋,还是一摞高跟鞋,划了脸也就算了,要是歪个个儿划着眼睛,我可就瞎了。”又朝那储藏室努了努下巴,“别老想着省钱,开一窗户能费你多少银子?”
那人极内疚,点头哈腰赔礼道歉,又陪着他们去了附近的诊所,等从诊所出来,还坚持送他们回去,但谭稷明整了整带血的衣袖拒绝了,那人只好极具歉意地目送他们离开。
他袖口沾着干涸的血迹,裤料上也有,但因颜色深看不太出来,他额头上的红印子还未消散,脸颊上本来敷着止血小纱布,但他嫌不好看,一出诊所的门就摘了,换上透明创可贴,虽然也很显眼,但确实比白纱布好多了,莫名还多了几分江湖气。
他开着车,一边转头看了看项林珠:“手给我。”
项林珠神经敏感,本能地把手藏了藏。
他眉眼带笑,眼睛看着前方,胳膊已经横过来:“快点儿!”
前方红灯亮起,他力道均匀踩了刹车,停下的档口已将她的手拽过来,十指相扣紧紧握着。力道有些大,项林珠骨节发疼,她不适地挣了挣,他却毫不在意,已被满心欢喜冲昏了头,车外绿荫层层滑过视线,他嘴边浮起的笑像春日舒展的枝叶。
“好好开车吧,这样很危险。”
他一下下摩挲着她润白的指骨:“别担心,我车技很好。”
说着转头瞧她一眼,两人对视,项林珠的脸不适地红了红,转过眼去再也不看他。临下车时他仍不放开,她迎上他盈盈热切的目光,又羞又窘地惊了一跳,这才挣脱开手下了车。
她住在四层,楼道面向阴面,终日潮暗,这会儿却不觉得憋闷,心中俨然有只擂鼓,如急雨般紧密地捶起来,声声响在耳畔,她伴随着擂鼓声终于回到宿舍。
刘晓娟也在,上下打量她几遍:“谈恋爱了?”
她矢口否认:“没。”
“那怎么这副表情。”
她揉了揉腮帮子,控制住浮动的肌肉。
“谁啊?吉纲?”
“别胡说!”
刘晓娟忽然一惊:“谭稷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