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出声,躬着腰换鞋。

“真是他!”转而觉着不对,“可你不是很讨厌他吗?之前还和我说只想搞学问进机构,谈恋爱最早也在工作以后,那天我问你们是不是在一起了,你还说不可能和他在一起,怎么转眼就变了?”

“…我也说不来。”

或许是因为在密闭无助的环境,孤单男女极易产生化学反应。下午储藏室里真以为他有可能死掉的那会儿,她还是挺心疼的,后来车上牵手更是牵出她从未有过的心理感受。

一度超级讨厌的人,忽然之间竟变得没那么讨厌了。

这太神奇了。

她忍不住感叹:“是不是太快了。”

“这有什么。”刘晓娟说,“我和李臻才认识一晚上,第二天就确定关系了。”

“…”

如果说项林珠的人生有什么意外,那便是这份爱情,来得悄无声息却又始料未及,像暴雨突袭晴空下的花,她撑伞遮挡一路,等看到花瓣上透亮的水珠时才知道,一切早已来不及。

24

图书馆的采光极好, 项林珠扎着马尾端坐在靠窗的位置, 对面是前几天爽约的邓蕊蕊,她正伏案奋笔疾书。

邓蕊蕊十道填空题还没写完, 项林珠已打了两个哈欠。

“你昨天又熬夜看书了?”

“没。”她努力集中精神盯着课本,“睡的晚了。”

昨晚本来她都躺床上了,谭稷明一通电话没完没了的说, 说到后来她完全睁不开眼, 电话还没挂人已经着了,一分钟后手机却重新响起。

谭稷明毫无困意:“怎么忽然没动静了,你那信号不好?”

她囫囵着应付, 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怎么了?”

“困。”

已近呓语,他在电话里笑出声:“睡吧,不吵你了。”

于是她就那么睡着,早晨起床时手机还躺在枕头上, 就挨着耳畔。

邓蕊蕊把卷子递给她:“求助大神,这题我不会。”

她笑着看了看,是道运用公式的问答题, 刚握着笔读完题,手机在桌上震动起来。

她拿起来看, 是条微信:在哪?

她回:图书馆。

那头回复极快:我去接你。

再握笔时她有些分神,是那种少女不受控制的小雀跃, 但不影响大局,她埋头接着解题。两分钟后题解出来,她交给邓蕊蕊, 邓蕊蕊看着白卷上密麻的文字脸都绿了。

“大神啊大神,我请教的是上一题!”

她伸脖子去瞧,上一题的确是刚才看过的问答题,那是需要公式计算的,而她在“简述轮虫的生活史”的题目下写满了轮虫的生活史…

“不好意思啊。”她尴尬一笑,重新拿了卷子,“我重做一遍。”

邓蕊蕊瞧着她:“你最近总是心不在焉,有心事吗?”

“没有啊。”

“没有心事,那就是心里有人咯!我上次都看见了,你男朋友好帅的。”

她想说不是,但现在好像又是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脸上一红。

半小时后她和邓蕊蕊一块儿走出图书馆。

“你先走吧,我等个人。”

邓蕊蕊笑着调侃:“男朋友吧?”

她脸上又是一红,没有否认。

她还在台阶上站着,谭稷明远远开了车过来,下车后先捉了她的手。

“冷不冷?”

她摇摇头。

“下午有事没事?没事儿去公司加加班呗。”

她转头:“加班?”

他捏着她的手指头:“这一阵儿忒忙,分不开身,我又想多看看你,你说怎么办?”

“不说话当你答应了啊。”

她还是不说话,垂着头笑。谭稷明也笑,开心得像个孩子。

二人中午吃的极简,就在路口的店面要了两碗牛肉面。

项林珠嘱咐老板:“一碗小料正常放,一碗不要香菜少放盐。”又补一句,“还要少放肉。”

那老板眉头一皱一松:“还有这种客人,吃牛肉面少放肉…”

两碗面上来,谭稷明挑了肉放进她碗里,呼哧哧吃起面来。

吃完面去公司。

到了公司楼下她却不让他牵手:“被他们知道了不好。”

他说:“反正你再干几天就不干了,怕什么。”

她躲开:“那也不行。”

“行行行。”

说着去揽她的肩。

还是被她躲开。

他挑眉:“碰一下也不行?”

她一脸严肃:“你正经点。”

于是二人装腔作势进了公司。

马小丹看见他俩时很意外:“你们一起来的?”

她立即答:“在楼下碰见了。”

马小丹捧着水杯点了点头。

周顺顺念:“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你在念什么?”

“李商隐的《锦瑟》,歌颂伟大的爱情。”

马小丹噗嗤一笑。

这画面很熟悉,项林珠却有口难辩,面红耳赤地去了工位。

她一兼职,工作内容本就不是太紧要,今儿又被谭稷明强拉来,其实没什么事可做,只好装模作样整整资料看看电脑。

五分钟后,手机进来一条微信:“晚上想吃什么?”

发信人是谭稷明。

她默默敲字:才刚吃了饭。

那头回复极快:不想工作,忒烦。

她看着屏幕弯了弯嘴角露出个笑,分明是不苟言笑的老板,此刻却像耍赖撒娇的小孩,原来他也不喜工作的。

“喂!”周顺顺滑着办公椅凑近,“傻笑什么?”

她迅速关掉屏幕把手机搁在桌上。

周顺顺说:“隔壁组长今天生日,晚上请吃饭呢。”

“是嘛?”

“是呀。”她朝谭稷明办公室努了努下巴,“也请老板的。”

那头人已经进了谭稷明办公室,说明来意又表明诚意。

谭稷明一本正经:“我晚上有事走不开,就不去了,祝你生日快乐啊。”

他身为下属也不好再劝,只好说着谢谢告退。

那人又到她们工位一一邀请。

恰巧项林珠手机进来一条微信:有人生日请客,你别去。

那人正催着她:“阿珠说好了啊,晚上一定到。”

她诶了两声,算答应了。

又回复谭稷明:我已经答应他了。

这条信息发出去之后,谭稷明那边没了动静。项林珠不以为意,全身心投入工作。

直到两小时后有人站在大厅宣布:“今天营销组组长生日,营销组是公司的中坚力量,为了感谢他们的付出,今天全体提早下班,就当犒劳大家这几天的辛苦。”

话音将落,全场一片欢呼,还有人跑去祝贺营销组长:“你真有面子啊,老板为了帮你庆祝,竟然叫大家提早下班。”

那营销组长骄傲得面红耳赤:“哪里哪里,是老板人好心善体贴员工。”

周顺顺正要和她击掌庆祝呢,却见谭稷明挥手一指,就那么指着项林珠:“数据比对今天必须出

结果,你留下加班。”

顿时,场面迷之尴尬。

营销组长很自觉地以为是自己对不住项林珠,宽慰她:“这项工作确实紧张,不如你先抓紧做,做完再来吃饭,我们等着你。”

她只好说:“不用了,你们去庆祝吧,下次有机会再约。”

于是大伙儿收工下班。

周顺顺叹:“阿珠你真可怜,该你休息时你得加班,大家收工去聚餐,你还得加班。”又附在她耳边揶揄,“这回加班带裤子了吧?”

她脸上腾地一红,怒目圆嗔瞪着周顺顺。

等人都走光了,她还坐在电脑前做数据比对。

谭稷明闲闲走来:“收拾收拾,准备走了。”

“没做完呢。”

“还真做啊?”他笑,“明知道我叫你留下不是为了加班。”

他看了看她:“我看你也不大乐意这样,要不下回我也不藏着掖着了,甭管别人怎么想,想约你就直接说。也甭等下回,明儿就开始吧。”

下一刻项林珠砰一下合上文件夹,滑动鼠标点了关机键。

他瞧着她,露出得逞的笑。

二人下楼,却碰上匆匆而来的符钱。

符钱站在拐角处,看他俩十指紧扣。项林珠使劲挣了挣,没挣脱。

“那什么,我过来拿份文件。”他往前走着,“你们自便,呵呵…自便…”

项林珠极窘迫地看着他,符钱的眼神写着“我早就知道了”的那么个意思,她更窘了。

下楼后还别扭着。

谭稷明不满:“又不是偷情,看见就看见呗,跟我在一起很丢你的脸?”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和他牵手时一旦被熟人看见,心里别扭得就像违背了三纲五德。

他带她去码头坐了轮渡去对岸,那边开满了紫红的三角梅。

俩人并肩走在路上,他掏出手机拍风景,又指挥她:“跟那树下站着,我给你拍张照。”

“别拍了吧,太傻了。”

“长这么漂亮不拍才叫傻,去站好了,听话。”

她依言往那树下站着。今天太阳很好,照得人睁不开眼,她在那簇青藤紫花下半眯着眼看镜头,嘴角撇出一道弯,笑容很是故意。

谭稷明心满意足,拉她到怀里自拍,他个子高,手臂也抻得高,项林珠仰头对着手机,又摆出故意的笑。

“诶你自然点儿。”

她收了笑,一本正经。

“笑一个。”他说,“带你出来散心,怎么弄得跟上坟似的。”

她一下笑出来,却没看着镜头,半垂了脑袋,头发顺在肩上,饱满的额头光洁,微张的眼睫很长,弯起的嘴角很美。那一瞬谭稷明恰巧转头吻在她头上,耳畔几缕发丝刹那轻扬,在阳光下更显活泼美好。

“看不出来你也会自拍。”

“我这也是头一回。”

他揽着她的肩,低头翻着照片。

二人认识多年,这城市早断断续续逛遍了,已没多少新鲜事可做,就随便找了小店歇脚。谭稷明平时老道惯了,这会儿横着手机玩游戏时,项林珠恍惚觉得他像叛离经道的少年。

他抻开腿脚半躺在椅子上玩着,习惯性指使:“给我倒杯水。”

她不动声色,自觉提起水壶给他加水。

闲着的谭稷明也能找到乐子,这一玩不仅把自己手机的电池耗干,还把她的手机拿去祸害。她本

以为他只是玩玩游戏,晚上回了宿舍才发现这人动了手脚。

起因是班级群里讨论课业,有人找她解答难题,她发出解题思路时才看见头像被换了。一时群里炸开锅,大家都在问那个亲她的男人是谁,还说她捂得严实不够义气。她吓得抖着手把头像换回去,恰巧谭稷明也发来信息。

“在干嘛?”

接着又来一条:“给我把头像换回去。”

她不理。接着手机响了。

她先发制人:“你怎么随便动我手机?”

“我女朋友的手机我动一动怎么了,别说什么手机,你整个人都是我的。”

25

两人在一起后, 生活并未有太大变化, 谭稷明照旧霸道不讲理,时不时的还使唤她。

揭开距离的面纱, 神也能变普通人。

项林珠觉得最让她意想不到的是谭稷明竟那么爱缠着人,像个小孩儿似的。比如吃完饭霸着她不让她回学校,或者在她为实验忙的不可开交时, 他打来电话说自己被送去急诊了, 有两回还谎称自己出了车祸。为了能和她在一起荒废,他竟无下限地诅咒自己。

再比如这会儿,窗外刮着海风, 灰蒙蒙的天气不怎么好。他光着肩膀半趴在她颈上,两人身上盖着薄被。

“昨儿吹了冷风,着凉了。”

声音埋在她颈窝,闷闷的。

她提着被角往上拉了拉:“少来, 谁叫你故意不盖被子。”

他抬起头看她:“太热了盖不住。”又低了头凑到她嘴边,“你冷不冷?”声音已低到极点,

“我给你暖暖。”

她羞恼地推他, 推不动,只能由着他又那么覆上来。

身心合一, 迷醉如海上沉浮,上一秒似要被那天降巨浪掀至水底, 痛苦得呼吸不畅,下一刻又忽然被汇聚的波浪从深处托起,越来越高, 越来越暖,那顶处极狭小,似要即刻坠落,便落了下去,直直跌进万丈深渊,心率急速加快的档口却被一双温柔的手掌托起。那双手的主人伏在耳边,一声声唤她宝贝。

迷惘间她想起圣诞节那天,她穿着短裙赴约,套着齐大腿的长筒靴,谭稷明瞧着她的眼神霎时明亮如燃烧的火焰。她被看得不好意思,扭捏着转身要回去。

他却一把将她搂进怀里:“我自己的女朋友看看也不行?”抱着她来回晃,“你这么打扮,漂亮极了。”

那天他极无赖,带她回去摆弄什么圣诞树,送她的礼物是条带了小吊坠的链子。她看着那吊坠在灯下熠熠生辉变幻着五颜六色,没来由十分抗拒。

谭稷明劝:“没几个钱,戴着玩玩儿。”

她还是拒绝,挑了地上的圣诞娃娃:“这个就挺好。”

他无语:“那是一摆件。”

说着,想用强的往她颈上套项链。一人进攻一人躲着,来回几遍就滚成一团。身下铺着厚实地毯,就在圣诞树的旁边。他的手还垫在她颈后,隔了半尺距离定定看着她。屋外冷风刮起海浪,层层铺散细碎声响,他的双眸在暖晕的水晶灯下似要滴出水来,下一刻便倾身下去,深深吻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