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的项林珠接连两天都不能好好走路,对着他怨愤又羞愧。他倒自觉,陪着笑脸呵护,要什么给什么,不要什么也硬要塞给她些什么。

“想什么?”

他亲她嘴角。

“我该回去了。”

“天儿挺冷,一会儿该下雨了,今天就别回了。”

“不行。”

他趴在床上不动,眼睛也闭着。她去盥洗间收拾,出来后他还维持那个姿势。

她笑:“今天这么睡着,胳膊不麻了?”

他睁开眼:“爷今儿心情不佳,别指望我送你回去。”

她还是笑着:“不送就不送,我自己又不是不能回。”

等收拾妥当,人已走到门口,却听室内传来他的声音:“你等会儿。”

她嘴角浮了个笑,规规矩矩坐沙发上等着。

他不高兴时总说不管她,却从来没有真正不管过。

等到了校门口,又是一阵难舍难分,他捧着她亲个没完。

“实验室里别关机。”

“嗯。”

“自习室里别开静音。”

“嗯。”

“别和男同学说话。”

“…”

“行行行,说几句话也不是不可以。”

说完又亲她,灵活长舌似要将人连皮带肉吮进肚里。

项林珠嫌疼,挣扎着推他:“半天而已,晚上你不是还要过来吗,弄得像要分开很久一样。”

他抱着她:“什么半天而已,半小时我都不想分开。”

她顺了顺他的背:“你不是也要开会吗。”

他应了一声:“你下午早点儿结束,晚上约了白杨他们吃饭,人是客,让人等着不合适。”

她想,从认识起,他对白杨一直都那么随便,什么时候竟知道客气了。

但也不戳破他的心思,应了声:“知道了。”

下午她结束时还是晚了。

夜幕降临,天上零星和璀璨路灯遥相呼应,来往的人堆里有人从车窗探出头叫她名字。

她看过去,竟是符钱。

“他那边也晚了,刚出发去了饭店,我从这儿顺路,直接接你过去。”

她于是上了车,却没想到车里还有一姑娘。

“我去,怎么是你?”

那姑娘是许久不见的路之悦。

项林珠也吓一跳,看她脚上打着石膏很是诧异。

她问:“你俩什么关系?”

符钱出声:“你坐好吧,腿都折了还不安生。”

她看着符钱:“她不是你女朋友吧?”

“不是。”

她笑了笑,又看着项林珠:“怎么哪儿都有你。”

符钱出声:“你们认识啊?”

俩人都没出声,互不搭理。

一会儿后路之悦开口怼她:“你和谭稷明说小话,害我妈关了我两个月,这笔账我可记着呢。”

符钱道:“你认识谭稷明?”

她惊喜:“你也认识?”

“太熟了,他是我投资人。”

“那天你撞了我,现在我又和你的投资人认识,你说我们是不是很有缘分?”

项林珠看着窗外的树,已明白路之悦对符钱有意思。

符钱笑了笑:“前面那路口,我放你下去。”

“别介,你们去哪,带上我啊。”

“带你干什么,我们又不熟。”

“怎么就不熟了,我们都见过两次了。”说着,看项林珠,“她是我同学,还是我舍友,我和她也很熟的。”

符钱已把车靠边停下。

“你就别跟着添乱了,你这腿是我撞的,我负责带你治好,但别的就不归我管了,知道么?”

“怎么就不归你管了?你把我撞折了,我就是你的人,你得管!”

符钱笑:“碰瓷也不带这么狂的,赔你医药费足够了,还得管你后半生,我可没这么大能耐,下车吧听话。”

她跟车里磨叽一会儿才下车,走前又说:“反正你没女朋友,我还不信我追不到你。”

符钱不急不恼,脸上始终带笑。

他问项林珠:“她在你们宿舍也这么狂?”

项林珠避而言其他:“你脾气真好。”

“人嘛,总得有点儿好处。”

项林珠有些心烦,好长时间不见路之悦,还未把之前的不愉快忘掉,现在她又出现了,不知道又会搞出什么事儿来。

符钱领着她推开包间门时,刚巧撞上谭稷明从里面出来。

他极短暂和符钱虚打了招呼,捧着项林珠的脸,埋头先亲了亲,惹得一屋子人热火朝天地叫着起哄。

重抬起头来,他眉眼带笑看着她:“先坐着,我去车里拿酒。”

张祈雨已挽着她的胳膊往里走:“好妹妹,快跟我说说,远房亲戚是怎么转换成男朋友的,赶明

儿我也找个亲戚试试。”

桌上的人一阵哄笑。

她知是调侃,一抹红晕爬上耳根。

吃饭时谭稷明不住给她夹菜。

白杨喝了点儿酒,醉眼朦胧问他:“什么时候结婚啊?”又看着张祈雨,“你掐我干什么,随便

问问也不行?”

张祈雨回他:“喝大了就闭嘴,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

谭稷明开口:“反正份子钱少不了你,急什么。”

有人接茬儿:“人阿珠还念书呢,念完书还得安顿工作,怎么着也得工作落实以后吧。”

“工作有什么好干的,姑娘家不早晚跟家相夫教子,挣钱是男人的事儿。”

“看看人谭总,这才叫爷儿们!”

他们说着,又喝起来。

项林珠心上一浮沉,抬头,正对上程书颖的眼。

26

这二人自上回关于谭稷明的不愉快谈话后没再碰过面, 项林珠依稀记得上一次见面也是在这家饭店。

饭后她和谭稷明说了些很有分量的生分话, 隔天谭稷明就和她表白了…

后来两人在一起,她也没回忆过和程书颖具体说过什么, 只知道是不稀罕谭稷明的话。那会儿她因吉纲擅作主张把她当女朋友的事儿生气,正赶上谭稷明凸显自身优势,她稀里糊涂半推半就地就答应了。

这会儿看见程书颖, 想起之前那番不屑, 她有一种被打脸的窘迫感。

这感觉没持续多久,手机忽然响了。她接通电话跑出去,原是舅舅王军打来问她什么时候回去。

徐慧丽难得主动抢了手机和她说话:“阿珠你快订票吧, 快过年了票难买,听说网上订票方便得很,你就在网上订吧。香肠腊肉我都腌好了,还准备了你最爱吃的油团, 就等着你回来哩。好了不和你多说了,长途费贵,快回来啊。”

挂掉电话, 她在廊道的窗户口站了会儿,却不是感悟徐慧丽的热情, 这两天她刚寄了一笔钱回家,她的热情在预料之中。她将手机揣进裤兜, 正要抬脚离开,却听见拐角处有动静。

谭稷明和程书颖跟三层小阶梯的大理石柱下站着,脚下是红色地毯, 他的皮鞋在那毯子上来回走了几步。

“真那么喜欢,一会儿不见都不行?”

谭稷明回头:“你怎么也出来了?”

“我是来传话的。”她说,“年底了,你妈叫你回家过年。”又说,“你这情形怕是不能回了吧?”

“到时候再说。”

她顿了顿:“我真不知道,她到底哪好,你看上她什么了?”

“哪好哪不好和你有什么关系,管好你自己吧,咸吃萝卜淡操心。”

“也就是你,换别人我才懒得管。总之玩归玩吧,注意分寸,你爸最忌讳公私不分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是专程来给我找不痛快的?”

她看他上火了,就瘪了瘪嘴不说了。

阶梯上的身影在灯下晃了晃。

谭稷明眼尖,往前走了几步,抬头冲她笑:“干嘛去了,这半天不见人影儿。”

项林珠也笑了笑,携着他的胳膊没说什么。

饭后他们在杜尚定了个包间,恰巧符钱有朋友就在隔壁,说了好几回介绍他们和谭稷明认识,这

下总算有了机会。谭稷明跟着他露了个面,也只是虚打了招呼,他其实没什么兴趣做新生意。

项林珠从洗手间回到包间时,好巧不巧地又撞上路之悦。

她腿上绑着石膏,正捡了果盘里的西瓜往嘴里塞。

“唷,几天不见,只爱看书的好学生也学会到这里玩乐了。”

项林珠找了个离她稍远的位置坐下。

路之悦转头问程书颖:“我不是早就给你情报了么,你怎么不治她?”

两月前在北京,被禁足的路之悦巧遇程书颖。路之悦一直以为谭稷明跟她妈面前告她一状,是因为项林珠给谭稷明吹了枕边风,见到程书颖时才想起她和谭稷明关系匪浅,于是添油加醋把谭项二人的事告诉程书颖,这才有了程书颖空降公司帮忙拿下第一个展柜的事情。

其实那会儿,他二人还没有什么关系。

“晚了。”

程书颖说。

“怎么就晚了,收拾贱人多晚都不算晚。”她又看着项林珠:“一土包子还想攀高枝,攀就攀了吧还不承认,看你那副清高样儿,背地里什么没干过。往衣柜里藏现金,还偷我钻石项链,对了,我的项链呢,是不是被你卖成钱寄回老家养你那小表弟了?”

音响里的伴奏还没开,一帮人正三两一堆聚着闲聊。

她这一嚷嚷,动静实在不小。

项林珠喉头发疼,不愿和她一一解释,又不知该怎么回击。正沉默着,只听那推拉木门砰一声被

踹开。

谭稷明抬腿往里走着,盯着路之悦的眼睛如冬月寒潭。

白杨立即圆场:“你这丫头好好的话儿都不会说,非要拐个弯冤枉人,你爸怎么教育你的?”

路之悦怯怯不敢直视谭稷明,嘴里却小声道:“别提我爸,要不是她我爸也不会关我两个月不让出门。”

“两个月不够,我看你是想跟家待两年。”谭稷明看着她,“谁带你来的?”

她立即找救星般指着符钱。

符钱一脸无辜:“可不是我,我一来就和你去隔壁见朋友,哪来的工夫带她。”

程书颖开口:“都是朋友,来就来呗,发什么邪火。”

他挨着项林珠坐下,回击程书颖:“丫闭嘴,就你有理,装什么大尾巴狼。”又看着路之悦,“下回说话过过脑子,不会说话就当哑巴,今儿要不是人都在,我他妈早揍你。”

她吓得揪住符钱的袖子往后藏。

符钱甘当和事老:“行了,就一不懂事的小姑娘,你和她计较什么。”

她闻言高兴极了,紧紧箍着符钱的胳膊,符钱性格好,看她一眼不说什么。

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晚上回到海峡国际,谭稷明蹬掉鞋子就往沙发上躺着,一身的酒气。项林珠跟在后面,替他把鞋子摆正才跟着进去。

“喝水吗?”

他应了一声,她便去倒水。

把水递给他时就听他说:“越来越不能玩了,和他们一闹就累,我是不是老了。”

“你不是最喜欢热闹吗?”

“以前挺喜欢。”他喝着水,扒了扒后脑勺的头发,“头发长了,明儿一堆事也顾不上剪,你先

替我推一推。”

她轻轻扒拉他的脑袋看了看,确实长了。

“还是去理发店吧,这个我又不会。”

其实上回替他推过,那天刮大风,俩人贪懒都不想出门,谭稷明又不愿将就,死活想收拾收拾头面,他便让她试一试。项林珠虽然学习能力很强,但给男人推头这事儿她也没研究,一边思考一边运作,只勉勉强强推了个大概,结果仍是因为没掌握好,一不小心推得狠了,在他额前留下一块儿没毛的空白,特傻。

他倒不介意:“上回不是试过么,还不错。”说着又指挥,“东西跟那儿放着,这会儿就给我推推。”

她只好一边拿东西一边说:“去阳台坐着吧,弄一地头发不好收拾。”

他于是去了阳台,坐在灯下的藤椅上。项林珠往他脖子围了围布,她指尖微凉,在他头上脸上时

不时触碰着。

这时候他倒听话,一言不发由她摆弄。

“那路什么的那么说你,你怎么一声不吭,说不过她动手揍人也行啊,我在那儿你怕什么。”

“越闹她越来劲,和你一样。”

“什么叫和我一样,我什么时候…”

他不满地抬了头,话还没说完,被她拍了脑袋:“别动。”

电动推子在她手下发出轻微嗡鸣。

她难得主动开口:“她说什么我管不住,但我希望你知道,我和你在一起可不是为了攀高枝。”

“你又多想了不是。”

项林珠敏感他知道,关于钱的事儿他在她面前向来会斟酌一番,全不像别的事情不管不顾。自从

俩人在一起后,她提前结束兼职就是为了避免闲言碎语,结算工资那天他给她微信转账多出一个零,一是犒劳她的辛苦,二是庆祝她的解放。

这本是情侣间的小互动,她却一本正经坚持退还多余的钱,那会儿谭稷明刚抱得美人归,事事都由着她,也没多说什么。但其实,这会成为一种情绪隐患。

“我没多想什么,她说的话你都听到了,你别误会就好。”

说完接着替他推头发。

“怎会误会,你怎么想我还不知道?你做什么图什么我都不管,你要是想上天我给你造梯子,要是想下海我也陪着你下去,我谭稷明怕过什么,不过是怕你受欺负。”说完又补一句,“被人欺负到头上也不知道保护自己,真不知道没我的这些年你是怎么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