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后怎么做,就看你的了。”徐氏转身,李慕芸连忙行礼,目送她离去。

*

这日皇宫之中也格外热闹,太后在宫中设宴,给长平践行。长平自小养在太后膝下,太后年事已高,她却远嫁蔡州,不能在她老人家跟前尽孝,席上哭了几回。

李谟笑道:“傻丫头,你又不是不回来了。你都嫁人了,不是从前的小姑娘,快别哭了。”

“皇叔不要笑话长平。”长平噘着嘴说道。

“好,皇叔错了,自罚一杯。”李谟端起酒盏,喝了一杯,“这下小长平不哭了吧?”

长平破涕为笑,回到虞北玄的身边,抱着他的手臂:“你看,我在宫中有这么多的靠山,你以后可不能欺负我。”

虞北玄抱拳道:“臣,不敢。”

长平得意地用手帕印了印眼角,舒王妃说道:“长平,你不是最喜欢月季花吗?这帕子上,怎么绣的是牡丹?”

长平将帕子拿起来看了看:“哦,我现在喜欢牡丹了。”说着看了含羞地看了虞北玄一眼,“牡丹国色天香,岂是月季可以比的。”

“看来是淮西节度使送的了。”舒王妃了然地说道,眼睛却看向太子的席面,“我记得阿念也最喜欢牡丹花了。”

太子李诵神色如常,平淡无争。倒是李谟的神色微变,低声道:“好端端的,你提个外人做什么?”

“非妾身故意提起,只是说道牡丹国色,难免想起当年阿念的生辰时,长安多少显贵人家送了东西到家里。其中有两盆名贵的牡丹,一盆姚黄,一盆魏紫,都长得极好。那盆姚黄是大王送的,另一盆魏紫却不知道是谁的手笔。”舒王妃笑盈盈地说道,好像只当一件陈年往事说起。

长平好奇地问道:“阿念是谁啊?”

坐在贞元帝身旁的韦贵妃慈祥地说道:“当年崔家有两个名动长安的美人,一位就是座下的舒王妃,另一位是云南王妃。不知折了长安城里多少贵公子的心呢。”

舒王妃谦虚道:“贵妃娘娘真是过奖了,妾身只是沾了阿念的光,真要说才情和相貌,还是阿念胜了许多。当年求亲的人踏破了家中的门槛,最后还是云南王抱得美人归了。”

长平仔细想了想那日去崔家参加寿宴时的情形,席间好像是确有一位妇人,容貌甚是出众,旁人都喊她王妃。她一向不将旁的人或事放在眼里,对那个妇人倒是印象深刻。那位好像就是骊珠郡主的母亲?这么巧,她也喜欢牡丹?

虞北玄不动声色地看了舒王妃一眼,不知她何故提起旧事。

席间,一个宫女不小心打翻了酒壶,酒水撒在了长平的裙子上,那宫女连忙磕头认错,长平怒道:“不长眼的东西,这可是我新裁的裙子!”

那宫女趴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说话。

“来人啊,把她拖出去!”

立刻有两个宦官进来,将那名求饶的宫女拖出去了。席上那么多人,天子和太后在内,谁也没说什么。虞北玄知道长平素来骄纵,今日才算明白,她在宫中都是可以横着走的。

太后道:“你这裙子还是换下来吧,来人啊,送郡主去我宫中更衣。”

“还是我跟着去一趟吧。”舒王妃从座上起身,走到长平的身边,亲切地牵着她的手,“免得小长平选不到合适的衣裳,又发脾气。”

太后点头道:“也好,你眼光好,长平一向听你的。”

长平向太后和皇帝行礼,跟着舒王妃离开了大殿。在去太后宫中的路上,舒王妃问道:“长平,淮西节度使对你好吗?”

长平闷闷不乐地说道:“好,也不好。若说好,我觉得他根本就不喜欢我。可若说不好,他该给的也都给我了。可我不是要那些,我要他的心。”

舒王妃拿过她手中的帕子,说道:“如果他的心在别人身上,又怎么会给你呢?”

“婶母这是何意?”长平停下脚步,定定地看着舒王妃。

舒王妃淡淡笑道:“你就从来没问过他,或者看不出任何的端倪?”

“婶母知道什么,快告诉我!”长平抓着舒王妃的手臂,着急地说道。

舒王妃让宫人都退远了一些,轻轻地在长平耳边说了一番。然后道:“我也只是听到一些风言风语,并没有求证过。你权且听听,自己多留个心眼。”

长平的拳头却握得啪嗒作响,咬牙切齿地说道:“他去过南诏,还跟那个骊珠郡主有过一段情?姓木的,竟然也喜欢牡丹花?这个贱女人,我找她算账去!”她将手帕扔在地上,用力地踩了两脚,气势汹汹地要走。

舒王妃一把抓住她:“你这么去质问,她要是一口咬定没有,你又能拿她如何?我虽是她的亲姨母,也见不得她跟她母亲一个做派。明明嫁了人,却还祸害别人家的郎君。”

长平被她这么一说,更加生气:“那我该如何做?”

“你且试一试淮西节度使,不就知道了?”

*

嘉柔坐在榻上看书,坐久了腿有些酸,就想改成盘腿的姿势。可是一张开双腿,她就“嘶”了一声,玉壶连忙问道:“郡主,您怎么了?”

嘉柔摆了摆手,她可没脸说哪里疼,估计要被玉壶笑话死。

“你最近留意着门房,若有南诏或者崔府的消息,直接拿来给我。”她吩咐玉壶。

玉壶应是,又说:“郡主还在担心南诏的事?郎君不是说了吗,吐蕃已经答应,短期内不会举兵。”

嘉柔摇了摇头:“吐蕃不安于室,这几年频频扰边,岂是三言两语能够压制住的?我只希望阿耶能够想明白,放下成见,那样或者还有一条生路。”

“您要不要跟郎君商量?他见多识广,人又聪明,也许会有良策。”

嘉柔指着她说:“不许拿这些事去烦他。他要选官,那考试本来就难,他的身子也没痊愈。南诏的事,我们自己可以解决。”

这时,外面的人说:“郎君回来了。”

嘉柔对玉壶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玉壶向李晔行礼,然后说:“婢子去外面守着。”

李晔坐在嘉柔的身后,问她:“你跟玉壶在说什么?怎么一听到我回来,就不说了?”

嘉柔说:“只是一些生活小事,不要紧。你事情办完了?对了,徐良媛把阿姐接走了。”她连忙岔开话题。

李晔在广陵王府已经见到李慕芸,应道:“我已经知道了。”然后从背后抱着嘉柔,靠在她的肩头,耳语道:“昨夜你说疼,给我看看?”

嘉柔的指尖抖了一下,连忙避开他道:“不,不用了。”

“你我之间,还忌惮什么?”他起身去掩了门,吩咐玉壶等人不要进来。这话怎么听都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大白天关起门,还能做什么好事?

他们是在自己的院子里,下人们也不敢说什么。要是传出去,说她大白天就缠着夫君,她可真的没脸见人了。

嘉柔想逃开,却被李晔抓在怀里,除了双足的绫袜。那脚链上铃铛好像终于挣脱了束缚,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嘉柔只觉得自己裙下一空,他的手掀起了裙摆,低头仔细看着。

两根干燥温热的手指轻轻拨开花瓣,粉嫩的花萼和花心便一览无遗。

嘉柔咬着自己手指,见他温润的眉眼,不染一丝杂念。可光被他这样看着,她的身子就起了微妙的反应,只觉得气都喘不上来。

□□源源不断地溢出香蜜,李晔眸色暗沉,口干舌燥,有种想按住她的冲动,还是忍住了。

嘉柔合上双腿:“你别看了好不好…”

“擦破了,有些红肿。”李晔下结论道。她那个地方本就异常娇嫩,近来房事频繁,自然是受不住了。

嘉柔连忙坐起来,用裙子遮住身下,嘟囔道:“都是你夜夜欺负我,当然如此。这两日你不许再碰我了。”

李晔笑着应好,去架子上取来药膏,在她的半推半就下给她上了药。嘉柔趴在他怀里,忍耐了好一阵,终于等他涂完,浑身都湿透了。

“四郎,你今日有心事?”嘉柔捧着他的脸,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不妨说给我听听。我未必能帮得上忙,可你也别总是自己憋在心里。”

李晔自认是个很会掩藏情绪的人,不想竟被她一眼看穿。

“其实也没什么,河朔三镇大乱,广陵王要出征平叛。我有些担心他。”

原来是这件事。她知道这场战事最后的结局,所以不是很担心。但上辈子是不是由广陵王带兵出征,她就不知道了。

“有玉衡先生在呢,你担心什么?”嘉柔轻松地笑道,“你与其担心广陵王,不如关心一下吏部的选官。你若考不上,我脸上也无光。我还想当个风光的官夫人呢。”

李晔抱着她,轻声道:“你已是郡主之尊,哪个官夫人有你威风?”

“那不一样。郡主是阿耶给我的身份,官夫人是你给的。我也不求你能做三公,宰相那样的大官,起码当个侍郎,再不济像二兄一样,如何?”嘉柔仰头,认真地问他。如果李晔当官,或许可以改变李家的命运,改变他自己的命运。

因为上辈子,李晔是没有做官的。或许因为没有娶她,连家门都没有踏入,一直住在骊山。他的身体不好,可能英年早逝了。想到这些,她就觉得心里被什么堵住了一样。

李晔则想起李淳曾许给他的三公之位,这丫头只是要他当个小小的侍郎,就这么小看他啊。

“是不是太难了?”嘉柔看他面色不霁,以为是自己为难他了,赶紧说道,“我也知道当官不容易,刚才是开玩笑的。只要你健康平安,我就知足了。不要有压力。”

李晔笑着看她,不语。有朝一日,会让她如愿的。

第71章

过了两日, 李家用纳妾之礼,正式让刘莺过门。纳妾的礼仪比娶妻简略许多,也没有大肆操办,只是让刘莺端茶认亲。郭敏一反常态, 对刘莺十分亲切, 还特意送了她一对金镯子。仪式之后,李昶便陪刘莺去了新的住处。

管家走到堂屋里, 恭敬地说道:“相公, 刚刚舒王府派人来,请夫人和三位娘子后日去馥园参加宴会。这是请帖。”他将手里拿的东西呈给李绛阅览。

李绛翻开请帖随意看了看,郑氏坐在他旁边问道:“我也去?”她有些意外, 舒王妃可从来不把她放在眼里,大大小小的宴会从来没邀她参加过。其实不止是舒王妃,都城里大凡人家有应酬,都只会请王慧兰,郑氏这个主母就如同摆设一样。她出身不高, 手中又没有实权, 生的儿子又不怎么争气, 自然没有人愿意跟她结交。

管家回道:“听那人的意思, 夫人的确也在邀请之列。”

“哦?那人可有说舒王妃为何举办宴会?”李绛合上请帖,问道。

“似乎是舒王妃为了给长平郡主践行。她一向喜欢热闹,每年都要在馥园举办好几场宴会, 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情了。长平郡主一向深得皇室的厚爱, 舒王妃特意为她办了这次的宴会, 都城中有头有脸的人家都受到了邀请。”管家据实已告。

李绛点了点头,让管家下去了。以舒王如今的权势,这宴会估计无人敢不去。

他看向身旁的郑氏,皱眉说道:“你甚少参加这样的宴会,多跟大娘子学些宴席上的礼仪,不要失礼于人前。”

郑氏低声应是,她早就想在人前露露脸,否则整个长安都只知道有一位宰相夫人,却无人把她放在眼里。今日终于等到这样的机会,当做见见世面也好。恰好李绛一直嫌她小家子气,这回可是她翻身的好机会。

李晔看到母亲的样子,就能猜到她在想什么。其实若是可以,他倒希望母亲和嘉柔都不去赴宴,舒王妃是个难缠的角色,她背地里为舒王做了许多见不得光的事,手段阴狠毒辣,绝不是良善之辈。可管家说的也没有错,舒王妃经常在馥园设宴,也极爱热闹,从前宴会上也没听说有何不妥之处。

反而若是拂了她的颜面,倒落人口实了。这宴会又非去不可。

刘莺过门,李绛了结了一桩心事,命众人各自回去,只把李暄单独留下。这次随广陵王出征的将领名单里,也有李暄的名字,他有些话要私下交代。

回去的路上,嘉柔一直在想事情。

她原本以为郭敏答应纳妾,是有别的目的。可今日坐在堂屋之上,郭敏的表现一派淡然,好像真心地接受了刘莺,偶尔两个人的眼神相撞,似乎还有几分默契。嘉柔有点搞不明白,这两人到底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另外舒王妃的宴会,牵扯到长平,总让她有种不安的感觉。那日在东市上,她因被顺娘连累,被迫与长平发生了冲突。长平若是去查她的底细,或者有好事之徒在长平面前说了什么,那么这一场很可能就是鸿门宴了。

她的那位姨母舒王妃,不像是良善之辈,本来也应该避开。可请帖里点名邀请了她们四个,其它三人都去,她若借故不去,恐怕会被解读成不给舒王府脸面。她自己倒也没什么好怕的,李晔却要参加选官了,舒王若想在背后动手脚实在是太容易。这个节骨眼上,不能得罪他们。

她不能仅凭自己的怀疑和猜测,就不去参加宴会。嫁到李家,以后少不得这样的应酬,总不能每回都躲开。也许真的只是个普通的宴会罢了,一切都是她想多了。

李晔看她一直不说话,问道:“昭昭,你怎么心事重重的模样?”

嘉柔回过神,说道:“没什么,我还未去过馥园,想象不出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据说它占了长安四景,有关中第一园的美誉。你去过吗?”

李晔摇了摇头,目光落在远处:“馥园的原身是延光长公主的私邸,作为陪嫁送给了太子妃萧氏。后来长公主和太子妃相继出事,馥园也收归工部管理,几经周转到了舒王的手里,变成他的私人园林,较之长公主的时候风光更盛。我久闻馥园之名,却没去过。”

“那我就代你去看一看,回来说给你听。”嘉柔笑道。阿耶常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重生一世,越来越谨小慎微,现在连原本的胆色都没有了。她可是云南王之女,屈屈一个宴会有何可惧?上辈子跟长平打交道那么多年,没理由会栽在她的手里。

晚上,嘉柔躺在床上,等李晔等得有些困了。李晔还在东隔间里秉灯夜读,近来他睡得都很晚,想必要多读点书,应付吏部的选官。李晔要她先睡,她的眼皮一直往下掉,最后实在撑不住,就睡了过去。

李晔听到床上没有翻身的动静,知道她睡着了,便走到窗边,吹哨子唤来一只鸽子,然后将纸条绑在它的腿上,再放飞出去。

鸽子振翅,渐渐消失在浓黑的夜色中。

他虽然担心嘉柔的安全,也猜不到舒王妃此番设宴的意图,可宴会当日多派点人手盯着,总是能护她周全。

到了赴宴这一日,郑氏等人都精心打扮,尽量挑选出自己最华美的衣裳,尽量呈现出最好的一面。这种女人齐聚的地方,少不得攀比和暗自的较量。谁家得势,自然是珠翠满身,生怕别人不知。就算是不得势的人家,面子上也要装得过去。这些勋贵之家,不外乎皆是如此。

嘉柔提前到了郑氏的住处,就看到她浓妆艳抹,几乎将所有的金饰都戴在了身上,有些过于厚重。玉壶没忍住,侧头低笑,嘉柔愣愣地说道:“大家,您这是…”

郑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着:“怎么,这样不行么?我问过大娘子,她说越隆重越好。”

嘉柔摇了摇头:“可您这样…还是我来帮您吧。”她说不出恰当的话,索性将郑氏轻轻推进内室,把她头上多余的金簪和宝钗都取下来,重新让苏娘挽了个得体的高髻,只选一个繁重的赤金步摇和几枚简单的花簪,再加一只镶嵌宝石的象牙篦。

重新梳妆之后,苏娘说道:“您别说,经过郡主这么一收拾,夫人像变了个人一样。”

郑氏看着铜镜中淡扫峨眉的妇人,妆容素雅,眉梢眼尾上挑,又有一丝威严之感。嘉柔说道:“大家只需捡一到两样得体的首饰就可以显示出分量。化繁为简,反而更耐看一些。在人前,越是威严,说的话越少,越让人猜不透您在想什么。”

她尽量说得委婉,郑氏也明白她的意思。若不是她提前来住处,自己那样出去,恐怕要丢人了。她心中有些羞愧,但到底婆母的身份摆在那里,也没明说什么感谢的话。

整日里拘在内宅,她又从哪里知道这些。

王慧兰和郭敏等在府门前,王慧兰正打算看郑氏到底打扮成什么模样,见到嘉柔扶出来的妇人,暗暗吃了一惊。郑氏哪有半点昔日在府中唯唯诺诺的模样,华服美饰,打扮得体,反而像是正经的主母,气质高贵。果然是人靠衣装。

她原以为郑氏听了自己的话,一定会打扮得珠光宝气,到时她再说几句,帮郑氏在马车上整理妆容,郑氏心中一定会感激。她不动声色就收买了人心。可居然被木嘉柔抢了先。

郭敏见到王慧兰挫败不甘的样子,心中觉得好笑。反正她今日就是跟着去看热闹的,也许更精彩的好戏还在后头。

郑氏走到两人面前说道:“走吧。”

她跟嘉柔乘一辆马车,王慧兰和郭敏乘一辆马车,另外带着各自的婢女和仆妇,还有随行保护的家丁随从,浩浩荡荡地向馥园行去。

今日馥园之外车水马龙,贵妇人三三两两的从自家的马车上下来,陆续进入园中。舒王府的下人在门口迎客,每个人都自报家门,然后被领到相应的席位上。

都城中别处的梅花都开始凋零了,偏此处园中的梅花依旧开得旺盛,如云霞一样,绵延不见尽头。听说是从山上移栽了晚开的梅树回来,才能见到如此光景。

李家一行人抵达馥园,陆续下马车,周围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都城里头,如今最显赫的就算李家了。一门有三位朝官不说,三个娘子的身份一个比一个显赫,而且皆相貌出众。就连出身不高,鲜少在人前露面的宰相夫人,也没有传闻中的那般不堪。在三个出众的儿媳衬托下,她也显得高贵不可亵渎起来。

嘉柔原本可以名正言顺地走在郑氏的身侧,但还是把位置让给了王慧兰。李家注重长幼有序,她身份最高,但辈分最小。人前还是让了王慧兰几分。

下人带着她们到设宴的厅堂入座,不少贵妇人都过来寒暄,王慧兰也一直在尽职尽责地提点郑氏。毕竟到了外头,郑氏就是李家的主母,若有行差踏错的地方,她们几个脸上也跟着无光。

嘉柔坐在案后,发现身旁竟然坐着卢氏和崔雨容,十分高兴。

崔雨容侧身过来,偷偷跟嘉柔说道:“你们家这阵仗可真不小啊,几乎全部都出来了。”

嘉柔小声问道:“舒王府请帖里把我们都请了。怎么,崔家只请了你跟舅母吗?”

崔雨容点了点头,环顾四周:“你看看,不止是我们家,别人家里嫡子多的,也只请了一两个。就你家的席面是最多的,果然是宰相府第,不同凡响。”

这情形看着像是恭维李家得势,可是细想想,却是要针对李家一样。否则唯独他们全家女眷出席,连从不邀请的郑氏也在列,又是什么道理?

嘉柔心头的预感更加不好,听得前面有人说:“舒王妃,长平郡主到。”

第72章

在座所有人都起身相迎, 舒王妃扶着婢女, 跟长平一路谈笑而来。她穿着华贵的织锦绮云裙,梳着留仙髻,头上插着七尾凤簪,富丽端庄。好像才发现已经到了摆设宴会的地方, 对众人笑道:“不用多礼,都坐下吧。”

长平郡主就坐在她的身旁, 头戴花冠, 穿着紫色的金丝纹绣飞鸾襦裙, 手挽薄纱绣海棠花的帔帛。她本就是极艳丽的长相, 华服加身,便轻易压过了众人,成为全场的焦点。她向来习惯于接受赞美, 眼高于顶,可她眼角的余光落在嘉柔身上时,还是免不得暗自较量一番。

嘉柔只穿了一件小团花的襦裙, 头上的花草簪子虽是赤金的, 也镶嵌了宝石,可在一堆花枝招展的女人中, 还是显得素净。但她凭着天生丽质和眉间的少许英气, 仍是显得十分特别。

这个就是虞北玄心里的人吗?长平的手在袖中握了握, 反正今日就会有分晓。

坐下以后, 舒王妃的目光在席间梭巡了一圈:“怎么没看到广陵王妃?”身边的婢女连忙回道:“广陵王府派人来送信, 说广陵王妃身体不适, 所以没有来赴宴。”

舒王妃应了一声,心中却在暗笑。前日郭氏入门,广陵王宿在她那处,据说翌日睡到快日上三竿才从屋里出来。广陵王一向自律,以前从未有过懒起之事,广陵府上下都对此事议论纷纷,显见这位郭氏得宠。李慕芸向来是独房专宠,怎受得了这个,自然是留在广陵王府处处盯着,无心来参加宴会了。

席间有妇人说道:“听说长平郡主明日便要离开都城了,不如我等敬长平郡主一杯酒,愿郡主平安抵达蔡州。”

舒王妃应道:“此话倒是甚得我心意。今日长平还送来了自家酿的葡萄酒,口味很是特别,希望大家都能尝一尝。来人啊,将酒端上来。”

一群婢女端着银制的酒壶鱼贯而入,跪在每一个席案旁边,为宾客倒酒。嘉柔看见这酒的色泽比一般葡萄酒深许多,而且有一种熟悉又陌生的香味。

“来,大家举杯。”舒王妃端起酒杯,对长平说道:“借此美酒,愿长平此去,一路平安。”

“多谢婶母。”长平和舒王妃交换了眼神,各自饮尽杯中酒。

众人也纷纷饮酒,嘉柔先抿了一口,方才明白那股独特的味道为何。这是虞北玄亲自酿的酒,唤做烈焰。他对天底下的酒都颇有研究,所以嘉柔也耳濡目染。这种酒只需一杯便可放倒一个不胜酒力的成年男子,连虞北玄那样千杯不醉的人,也只能喝到五杯,足见其烈性。

它以葡萄和蔗汁为原料,添加了接骨木花和茴芹,所以酒中有股特别的香气。若用枳椇子和葛根花中和,烈度则会大大降低,寻常人饮也没有问题。但她这杯,就只是烈焰兑了水而已。

崔雨容喝了酒,问道:“姑母,这葡萄酒的香味很特别,好像还加了枳椇子和葛根花?”

舒王妃笑着道:“二娘的嘴巴倒是灵得很。这葡萄酒原名烈焰,是十分烈性的酒,但也极甘醇。为了中和烈性,特意加了你说的那两样,也是让酒更易入口。不过,你们可不要贪杯啊,很容易喝醉的。”

座上的众人都笑起来,纷纷议论起这闻所未闻的酒来。

枳椇子和葛根花都是无色无味的,一般人觉察不出。可嘉柔对烈焰太熟悉了,还曾经误饮过。想来其它人的酒都是添过枳椇子和葛根花的,唯她这壶,是烈焰兑了水,一两杯足以让她不省人事。

舒王妃和长平到底要干什么?嘉柔索性将计就计,在席间贵妇人们的频频劝酒下,接连饮了两杯。

两杯过后,嘉柔按着额头,身体摇摇晃晃的,嘟囔道:“我,我好像喝醉了…”然后一下子趴在桌子上,再也不动。崔雨容见状,倾身用力地摇她:“嘉柔,你怎么了?”

嘉柔在案下抓了抓她的手指,在她掌心快速写道:装的。

崔雨容一怔,不知她为何要装。卢氏和郑氏等人都回头看她们,郑氏道:“怎么才喝两杯就醉了?怪不得平日里四郎不让她饮酒,这酒量实在太浅了。”

座上的舒王妃见嘉柔果然中计,假装意外道:“是啊,我听说云南王的酒量好得很,还以为虎父无犬女。来人啊,快扶郡主去厢房休息,再命厨房熬制醒酒汤送过去。看来这酒还是太烈了,不能再饮,再换些温和的清酒来吧。”

婢女们又应声进来,换下酒壶。两个婢女扶着嘉柔离席,郑氏等人都没觉察出异样,继续与众人谈笑风生。

崔雨容觉察到不对劲,本来欲与嘉柔同去,但嘉柔离去前却按了下她的手,她便没开口。难道是嘉柔的酒有问题?她刚才闻着味道,似乎与她的不同,香味更浓烈些。这馥园可是舒王的地盘,何人胆大包天敢在这里动手脚?嘉柔自小长在南诏,又与都城里的人没什么往来。

不过嘉柔向来主意大,上次王承元的事都是她帮忙解决的,所以崔雨容反倒相信她能够应付,没那么担心。

嘉柔也不知道被婢女搀着走了多久,拐过多少回廊,人声渐远,地方也越发僻静,终于停下来。在她左边的婢女说:“你去看看厨房的醒酒汤准备得如何,我来服侍郡主就可以了。”

右边的那个婢女应声离去,

婢女扶着嘉柔进了房间,让她躺在床上,观察了片刻,将她宫绦上系着的一块玉佩摘下,拿到外面。

嘉柔听她唤来什么人,说道:“把东西送过去吧。”

她们把她灌醉,又取走她的玉佩,是要给什么人?嘉柔的第一反应是虞北玄,可转念想了想,虞北玄是舒王的人,又是长平所爱。长平怎么可能让虞北玄来与她私会?那便是试探?

婢女又回到床前,看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嘉柔,说道:“骊珠郡主果然是这世间难得的美人,怪不得男人各个都为您倾倒。您可不要怪我,谁让您得罪了王妃呢。”

说着,她从腰间摸出一粒药丸,要塞进嘉柔的嘴里。嘉柔对那药丸的味道很熟悉,竟然是回春丹!她猛地睁开眼睛,一把擒住婢女的手腕。婢女吓了一跳:“你,你没醉!”

她正要开口叫,嘉柔一个手刀劈在她脖颈上,她瞬间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