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要喂她回春丹,肯定还有后招。嘉柔下了床整理衣裳,看到玉壶从窗子爬了进来。她赶紧走过去,抓着她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郡主,您没事吧?”玉壶关切地问道。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嘉柔摇了摇头,若是舒王妃有所预谋,玉壶应该到不了此处。

玉壶解释道:“婢子本来正和宝芝她们呆在宴会附近的花厅里,忽然有个人把婢子叫走,秘密带到这附近。她要婢子来救您,自己先走了。婢子知道您有危险,也没想那么多,直接就赶来了。”

“现在没时间解释,你来帮我。”

嘉柔将回春丹喂进了那个婢女的嘴里,再和玉壶合力将她搬到床上,放下床帐。然后两个人从窗子翻了出去,过了会儿,果然听见开门的声音。

一个满脸麻子,衣衫不整的男人,搓着手往床边走去:“美人,小美人我来了…”

后面会发生什么,不言而喻。

嘉柔拉着玉壶,绕到水榭后面,隐在花丛中。她们不敢走得太远,怕周围还有舒王妃的眼线,打草惊蛇。玉壶气得浑身发抖:“岂有此理,她们用如此卑劣的手段,是想害郡主吗?”

这场宴席根本不是为了给长平践行,就是冲着嘉柔来的。怪不得舒王妃要大张旗鼓地请那么多人,连郑氏都请到了。想来是要让她身败名裂,不容于李家。

刚才那男人一看就是地痞无赖,恐怕不知她的身份,是被故意放进来的。她堂堂一个郡主,被这种人玷污,李家和云南王府都会蒙羞。就算最后那无赖被处死,她的下场也是可想而知。脸皮薄一点的女子,自尽都有可能。

依嘉柔对长平的了解,这种毒计不会出自长平之手,那便是舒王妃的主意了。舒王妃到底为何恨她至此?竟要这般处心积虑地毁了她。

那边拿了嘉柔玉佩的人,赶紧把东西送到长平郡主的婢女柳絮手里。

柳絮本是宫中的女官,此番特意被太后派到长平的身边照顾,见识非一般的婢女可比。她之前就觉得不该这么大张旗鼓地试探使君,王妃恐怕还有别的心思,奈何郡主不肯听。万一使君真的来了,到时候郡主要如何收场?郡主心思单纯,怕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而且,若那位骊珠郡主真是使君的心上人,她有个三长两短,使君知道郡主也牵扯其中,还不恨死郡主了?

犹豫之中,她没有马上把玉佩送出去,而是留了个心眼,派人到内宅去打探。

不久,派去的人回报:“骊珠郡主是喝醉了,在偏僻的湖心小榭休息。不过,好像有个不三不四的男人跟了进去,听着里头的动静不太对劲。未免惊动它人,我便先回来了。”

柳絮抓着手里的玉佩,心道果然如此。

“你下去吧。”

宴会的地方,正在击鼓传令,十分热闹。长平看到柳絮进来,以为她已经把东西送出去了,心中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直到柳絮俯身她耳边说:“郡主,出事了,您来一下…”

长平神色不变,对舒王妃道:“婶母,我去整理下妆容。”

舒王妃笑着点了点头,假装继续看场中的热闹。这个时候生米都煮成熟饭了,就算长平发现了什么,也无力回天。她先前只跟长平说了迷药的事情,后面皆是她暗中的安排,连长平也不知道。

那日她故意跟长平说得虚虚实实,便是借长平的手,一起毁掉木嘉柔。木嘉柔跟年轻时的崔清念实在太像了,她只要看到,就难以抑制心中的恨意。

她一直以为,李谟对崔清念没有动过心。可直到那日,她去李谟的书房送东西,无意中听到齐越和内卫的对话,要内卫秘密到南诏去。万一吐蕃进攻南诏,便不惜代价将崔清念救出来。

齐越跟崔清念有什么交情,不过是奉了李谟的命令罢了!

李谟一向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在她面前掩藏得多好!枉她为了李谟做那么多事,从连一只蚂蚁都不敢踩死,到双手染满鲜血。他对她始终是不屑一顾。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只能证明他对崔清念动过心,而且一直没有放下。

如果当初没有那场意外,是崔清念嫁了他,他会舍得让她做那些肮脏的事吗?只怕唯有小心呵护,还会为她寻来全天下最名贵华美的牡丹。

凭什么崔清念就是花,而她就是草!她恨南诏太远,她的手根本伸不进去。只能对木嘉柔下手。木嘉柔跟她母亲一样,都是个祸害。只有毁掉她,崔清思才能出心中的这口恶气!

*

长平跟着柳絮走到外面,柳絮将玉佩拿给长平,说道:“郡主,您怕是被舒王妃利用了。这玉佩万万不能送。”

长平看到那玉佩上刻的是花开富贵的纹样,瞬间明白了什么,手指收紧:“我猜到了。那日他盯着绣着牡丹的手帕看了很久,我以为他是要买来送给我,满心欢喜。原来是想起了另一个喜欢牡丹的人,我早该知道…”

“郡主,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舒王妃只怕另有所图,她还让一个男人…总之您亲自去水榭那边看看就知道了。”柳絮说道。

长平脸色一沉,怔怔地看着柳絮,然后大步往前走。她其实一直都在自欺欺人,可此刻,忽然浮起一阵害怕的情绪。虞北玄极讨厌被人算计,而且十分护短。若知道她跟舒王妃合谋,害了他喜欢的女人,那她这辈子都别想在靠近他。

长平一路走到了水榭外面,听到里面的声音,分明是男人在跟女人交欢。男人还说:“你怎么这么浪啊?还想要?明明刚才看见一个绝色美人…算了,你也马马虎虎吧。”

接着又是一阵孟浪的声音。

长平用力地推开门,看到屋中衣物散落一地,叫柳絮过去掀帐子,不堪入目的画面便映入她眼中。她侧过头,还没看清楚男人身下的女人是谁,外面已经响起舒王妃的声音:“这门怎么开着?”

来得好快!就算她把玉佩送出去,这个时候也没到虞北玄的手中。她果然是被舒王妃算计了!

不久前,有人告诉崔清思,长平郡主往这边来了。崔清思便故意提起:“也不知嘉柔如何了?我放心不下,还是去看看她吧。”

郑氏闻言,连忙说道:“怎敢劳动王妃,老身去看就可以了。”

崔清思笑着说:“不打紧,我怎么说也是嘉柔的亲姨母,照顾不周没法向她阿娘交代,便跟夫人同去吧。”

王慧兰和郭敏见状,自然也一起来了。卢氏和崔雨容,另有几个阿谀奉承的妇人,借口要观赏馥园的风景,实际上也一路跟着她们到了水榭这边。崔雨容发现水榭偏僻,更觉得奇怪,不是说把嘉柔送到厢房吗?

水榭内,长平转过身,便看见浩浩荡荡的十几人走进来,身子瞬间僵住。她是恨,是妒,恨不得木嘉柔立刻消失,可不是这样!绝不是这样的!

崔清思看着满地狼藉,故作惊讶道:“长平,这是怎么回事?你为何在这里?”

长平沉着脸没有说话,郑氏的脸色已经变了:“床上,床上有人?”

她刚说完,一个相貌甚陋的男子便从床上跌了下来,只穿裤子,惶恐地看着四周。年轻的女眷都转过头去不敢看他,但众人都猜到发生了何事。

崔清思斥道:“大胆狂徒,你是怎么进来的!”

那男人更是惊慌,话都说不清楚:“我,我只是看到这里有个醉酒的美人,我不知道…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崔清思命人进来,将他拖出去关押。

身后有妇人道:“天啊,床上的不会是…骊珠郡主吧?”

郑氏踉跄了两步,幸好及时被王慧兰扶住。王慧兰虽然面上镇定,可心中也已经乱了。她是不喜木嘉柔,可如此丑闻在众人面前闹开,李家颜面何存?她们也会跟着蒙羞。

崔清思露出担心的神情,命婢女去掀开床帐。她心中想的是,只要再过一会儿,木嘉柔便会身败名裂,到了明日,整个长安城都会传她被一个地痞无赖般的男子玷污了清白,而且服用回春丹的丑态,也会暴露在众人面前。

崔清念不是李谟心上的白月光吗?她便要狠狠地糟蹋她的女儿。

“咦,怎么这么多人在这儿?”众人身后响起一个声音。

崔雨容回头,高兴地叫到:“嘉柔!”她刚才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生怕床上的是嘉柔,生怕自己没能阻止。此刻看到人好端端地站在那儿,才彻底放心了。她就知道,嘉柔一定有法子对付的。现在她也已经看出来,今日的事,根本就是一个局。

嘉柔走到满脸震惊的崔清思面前,看着那跟阿娘有几分相似的眉眼,笑着说道:“姨母怎么带了这么多人来看我?刚才我喝了醒酒汤,觉得好些了,便出去转一转。这馥园果然名不虚传呢,姨母早该请我来了。”

崔清思笑得有点勉强:“你没事就好,你大家还很担心你呢。”而心中想的却是,木嘉柔怎么会没事?她明明喝了酒,下人也来禀报事情成了的。

郑氏原本有种天塌地陷的感觉,看到嘉柔出现,魂魄终于回到身体里。她简直不敢想象,若今日出事,四郎会如何,李家会如何。这一切,到底是巧合,还是有人处心积虑的算计?

那边,床上的婢女药效还没退,崔清思为了防止她胡言乱语,对众人说道:“这里乱七八糟的,我们还是出去说话吧。”

嘉柔故意问她:“姨母,我才走一会儿,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还是不要听了,怕污了大家的耳朵。我稍后自会命人处置。”崔清思说着,已经让众人往外走。她身边的婢女自去床前守着。

这一场宴会最后草草结束,稍微有点眼力劲儿的人,都知道今日的事有些蹊跷,不敢久留是非之地。

长平本要去质问崔清思,却被柳絮拦住。已经是死无对证,而且酒还是长平自己送上门的。长平知道自己一时起了歹念,被崔清思利用,事到如今,做什么也于事无补,便在柳絮的劝说下,上了马车。

她掀开车窗上的帘子,看着馥园的牌匾。身在帝王家,怎会不知人情的凉薄。所有人对她好,都是有目的的,可笑的是她曾经也以为有真心。

马车驶出去没有多久,忽然又停下来,车夫在外面说道:“郡主,有人找您。”

长平没想到木嘉柔竟敢主动找上门来,两人走进了旁边的一条巷子里。

“那玉佩是我的东西,请你物归原主。”嘉柔伸手说到。

长平盯着眼前的女子,对她的感觉一下变得很复杂。今日差点帮着崔清思害了她,可她跟虞北玄,应该是有私情的。

“没错,今日是我跟舒王妃联手设计你,想试探虞北玄的真心。可后来的回春丹和那个男人的事,我并不知情。”长平说道,“你们曾经在一起过。没错吧?”

嘉柔收回手,笑了笑:“郡主倒是坦诚。就算我跟淮西节度使认识在先,有些交情,但我们已经各自婚嫁,断了联系。而郡主却因自己的嫉妒心,险些酿成大错。如此,还能讨得他欢心?”

嘉柔一下戳中了长平的痛处,长平说道:“你终于肯承认了。”

“我承认又如何?不过是些陈年往事,我早就忘了。你现在是他的妻,真心喜欢他,便好好与他过日子。你想过没有,若舒王妃派人到他面前添油加醋地说了什么,他真的来了,我们会是什么下场?身败名裂的岂止我一人,他会被舒王厌弃,被李家针对,甚至被徐进端等人踩在脚底下,跌落到泥土里。这些,你都没关系吗?”

长平摇头道:“当然不是!我…”她也无力为自己辩白。当时被嫉妒冲昏了头脑,哪里想到那么多。现在却是一阵阵地后怕。舒王妃怎么可以借她的手,毁了她的男人!

“无论你怎么想,舒王妃都在利用你的嫉妒心,差点害了他。淮西节度使如今是什么地位,你心里应该最清楚,多少人盯着你们,嫉妒你们。你若真心为了他好,就别拖后腿和找麻烦。而且我喜欢的人一直是我夫君,绝不会跟你争。所以那些莫须有的流言,你以后还是别相信。”

长平闭了闭眼睛,将玉佩取出来,交还给嘉柔。嘉柔取了玉佩,头也不回地走出巷子。她一顿话把长平给说晕了,让长平把注意力放在虞北玄身上,而没有追究她跟虞北玄早就认识。等长平回过神来,说不定还是想杀了她。当然先溜之大吉。

今日的事,总算有惊无险地渡过。她和舒王妃,长平和舒王妃,都算彻底撕破脸了。

她还在意那个去通知玉壶的人。馥园肯定有舒王妃的眼线,那人居然能不动声色地把玉壶带来,说明有些本事。可她到底是谁的人呢?舒王妃把虞北玄拖下水,就不怕舒王知道了找她的麻烦?舒王妃到底为何这么恨她?

这些谜团,她暂时都无解。

王慧兰将郑氏送回住处安顿好,从郑氏的住处出来以后,看到郭敏在外面等她。

郭敏说:“今日的事,大嫂怎么看?”

其实王慧兰也没想明白。那个宴会,绝对是个圈套。能在馥园下手的,只有长平郡主和舒王妃。长平郡主也就罢了,舒王妃可是木嘉柔的亲姨母,有什么理由去害她?

“我听说,南诏民风比长安开放,私定终身的女子也不在少数。四弟妹以前会不会跟淮西节度认识,因此惹到了长平郡主?长平郡主深得盛宠,惹上她绝不是什么好事。”

王慧兰也听到过一些流言,还以为是捕风捉影,可似乎唯有此方能解释。

“怎么,二弟妹想做什么?”王慧兰问道。

郭敏轻轻笑道:“大嫂应该把今日的事,好好跟大人说一说。不是么?”

第73章

崔雨容一直在马车上等嘉柔, 生怕长平又找她的麻烦。等嘉柔顺利返回,崔雨容立刻抓住她的手臂问道:“你快说清楚, 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

嘉柔便把自己的所见所闻都说给她听。崔雨容觉得难以置信:“你是说这一切都是姑母在背后策划?她为何要这么做?这中间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舒王妃对崔家兄妹一向亲厚,素日里是个慈和的长辈,就算不喜欢嘉柔,也不至于下此毒手。有什么比毁掉一个女子的清誉更致命的?何况今日都城里有头有脸的夫人几乎悉数到场,事情闹开, 嘉柔不可能再在长安立足。

嘉柔摇头道:“不会有错,我亲耳听到那名婢女说出舒王妃。何况你也看到她刚才在水榭之中的反应,更像是急于销毁罪证一样,明显的做贼心虚。恐怕她平日都是装样子,不过要依靠崔家给自己撑腰,才会对你们照拂有加。你可不要被她骗了。”

崔雨容仔细想了想,父亲到地方出任以后, 姑母来家中的次数好像是明显少了许多。而且听说姑母原本要阿兄考官时选户部和工部, 阿兄没有听,她就很不高兴,还跟母亲数落阿兄。现在想来,正如嘉柔说的, 她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有目的的。

“可你还是太冒险了,孤身进入她们的圈套。万一她们想出更恶毒的招数, 你要如何应对?”崔雨容责怪道。她若知道会发生水榭里的一幕, 说什么也不会依嘉柔的, 让她只身去冒险。

嘉柔当时也没想那么多,总归内宅之中,不可能藏着千军万马。凭她的身手对付几个普通的男子都不成问题,更不用惧怕屈屈两个婢女。只有弄清楚他们要干什么,谁是主谋,以后才能多加防范。

“表姐,你怎么知道宴会上饮的酒添加了那两位中药?”嘉柔好奇地问道。

崔雨容回答:“之前王公子和阿兄恰好说过这烈焰,不是市面上所卖的酒,而是淮西节度使自己酿的,然后赠了一壶给王公子,还特意说了如何中和酒性。我两种都尝过一点,原酒味甘而烈,添加两味中药的味淡而有些涩。所以才向姑母求证。”

原来如此。看来虞北玄与王承元,崔时照和王承元之间的关系都不简单。王承元上辈子能平安逃回幽州,想必也是有贵人相助,根本都不需要她操心。

马车一路飞奔,从闹市转进了坊巷中,外面的人语声越来越小了。崔雨容忽然问道:“嘉柔,你刚才说长平郡主想试探你跟淮西节度使,难道你们之间…?”

嘉柔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索性将他们三个的事大致交代了一番。

“我小时候在李家见到四郎,一直对他念念不忘。可那个时候,我不知是他,李家的人对我又不好,所以婚约定下后,一直都很排斥。很多年后在阳苴咩城的马市上遇到虞北玄,我动了心,曾想背弃婚约跟他在一起。可那时南诏内忧外患不断,我不能自私地一走了之,便跟他一刀两断。后来嫁给四郎,知道他是曾经的故人,我便一心一意地待他,再无其它念头。”

“怪不得你动心,这两位都是人中龙凤。你已然放下,却不知道淮西节度使是怎么想的了。”崔雨容握着嘉柔的手说道,“今日真的好险,你福大命大,躲过一劫。但我总觉得今日的事,还没有结束。回去后,你自己也要多加小心。”

嘉柔点头应好。她知道若跟郑氏一道回去,郑氏肯定会在马车上追问不停,所以寻了个借口跟崔雨容在一起。但回到李家以后,免不得要为今日的事,给李绛和郑氏一个交代。

到了崔家,车夫在外面说道:“娘子,已经到了。”

崔雨容应声掀开帘子下车,人还没站稳,就看到另一辆马车正匆匆驶来,驾马的人是云松。他对车里的人说:“郎君,看见崔家娘子的马车了。郡主应该也在上面。”

李晔道:“我下去。”他已经从张宪那里,知道馥园所发生的事。他此前一直没有把舒王妃当做威胁,也小看了长平的心思。所以自古女人都无法成大事,皆因太感情用事。舒王妃以为拉长平郡主下水,便能全身而退,舒王又岂是那么好戏弄的?至于长平…自有虞北玄会教训。

嘉柔听到马车外面云松的声音,起初还以为自己听错,直到响起崔雨容和李晔的说话声,她才赶紧下车,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李晔站在她面前,一身月白长袍,头顶挽髻,眉目疏朗。

“我未看见你与母亲她们一道回府,放心不下,故来接你。”他温和地说道。

嘉柔在他的凝视下,莫名地有几分心虚。难道馥园发生的事,他都已经知道了?

崔雨容笑着把嘉柔推到李晔的面前:“那我就把人平安地交给你了。天色不早,你们赶紧回去吧。”

李晔行礼谢过,牵着嘉柔上了自家的马车,然后跟着坐了进去。坐稳之后,他脸上的笑容逐渐隐去,吩咐云松驾车回去。

一路上,他不说话,只是侧目看着窗外。嘉柔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在生气?馥园的事,你都知道了?”

李晔不回答,只是将目光移到她身上。他的性子一向沉稳内敛,情绪不会大悲大怒。这样面无表情,已经是很生气了。

嘉柔的声音更小:“我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你尽管说出来,不要这样看着我,我害怕。”

李晔忍了一路,忽然抓着她的手,将她拉到面前:“你也会怕?昭昭,你为何明知那是陷阱,还要以身犯险?你是骊珠郡主,云南王之女,有巾帼不让须眉之勇。但你也是个女子,是我李晔之妻。你可有顾及过我的感受?”

嘉柔看着他双眸如浓墨一样化不开,眉头紧蹙,不由地伸手抚上他的眉心,喉头一紧,只吐出“对不起”三个字。李晔搂着她的腰,将她箍在怀中,不由分说地吻住她的嘴唇。

他也不全是在怪她,还有自责。纵然已经提前做了准备,却还是做不到算无遗策。那宴会上的酒,便是他没有算到的。虽然后来及时补救,嘉柔也聪明地自救,但只要想到那个舒王妃的下作手段,他心头便掠过一阵寒意。

她竟恨嘉柔至此,竟恶毒至此。

李晔离开嘉柔的唇瓣,改将她抱紧在怀中,轻轻地靠在她的头顶:“答应我,以后再遇到任何危险,先想着保护自己,想着我在等你。”

嘉柔的脸贴在他温热的胸膛上,伸手抱着他的窄腰,重重地点了点头:“我答应你。”随即话锋一转,“不过,你怎么对馥园内发生的事情那么清楚?”

李晔顿了一下,编道:“因为广陵王府的探子埋伏在馥园,所以我才知道。”

嘉柔抬头看着他,眨了眨眼睛:“可是四郎,今日广陵王府的人一个也没有来。广陵王的探子埋在馥园,干什么?”

李晔被她问住,有些头疼,继续编道:“他们原本有别的任务,见你遇险,便顺道出手相助。”

难怪那个领玉壶来的人,半路又走了,想来是去做别的事了。广陵王上辈子要杀她,这辈子几次三番帮她和云南王府,命运这东西还真是玄妙。

嘉柔终于没有再问,只是静静地趴在李晔的怀里。舒王妃找来的那个男人又矮又丑,满脸麻子,她只要想到就倒胃口。对于她这样极重外貌的人来说,被那种恶心的东西玷污,还不如死了痛快。

李晔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当她是累了,轻轻地拍她的背,像在床上哄她睡觉的时候一样。嘉柔原本精神尚可,闻着他身上淡雅安然的气息,又被他拍得极舒服,最后竟真的睡过去了。

等到了李家,她还没醒,李晔便把她抱下马车。府中管事在门边等着他们,见李晔进来,便说道:“四郎君,相公要见郡主。”

李晔低头看怀里熟睡的人,然后压低声音:“告诉父亲,稍后我便去见他。”

管事愣了愣,声音也变小:“可相公要见的是…”

“你尽管回去复命,有事我来承担。”李晔淡淡地说完,然后就抱着嘉柔进去了。

管事的看着李晔离去的背影。按理说这四郎君的性子向来温和,可不知为什么,竟有种说一不二的气势,让人不得不按照他说的去做。

*

长平回到府中,下人们正在院子里收拾东西,左右都没有虞北玄的身影。她松了口气,想是消息还没有传回来。她偷偷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走进内室,就看见虞北玄正襟危坐于榻上,吓得差点跳起来。

“你,你怎么都不出声?”她摸着胸口道。

虞北玄侧头看她,冷冷地说:“我酿的那些烈焰,你拿去做什么了?”

长平看到他的褐眸之中翻滚的情绪,不由地心悸,说道:“今日舒王妃在馥园设宴为我践行,我拿着酒去分给众人喝。她们都说好喝…”

虞北玄怒拍桌案,长平闭上眼睛,往回缩了一下。

“你以为我不知道馥园发生何事?你如今越发能耐了,竟然帮着外人算计我!你可知我如今的处境,站得越高,摔下来越是粉身碎骨。若今日当真发生什么,你我能全身而退?愚蠢!”虞北玄质问道。

长平早就知道自己错了,只不过生性骄傲,不肯轻易承认,仍挺直身板为自己辩解:“我只想知道你听说她有危险是什么反应,又不是真的要害你们。一切都是舒王妃的策划,我以后不与她往来就是了。”

虞北玄见她说得轻描淡写,霍然从榻上起身,几步走到她面前。长平以为虞北玄要打她,连忙伸手挡住自己的脸,却听到他说:

“你听好,我不喜欢愚蠢的女人,所以下面的话只会说一次。你既然嫁给我,便不再是宫中受到万千宠爱的长平郡主,而是淮西节度使的妻子。你在外的一言一行,都将影响众人对我的看法。诸如今日之事,总会有些风言风语传出去,到时候李绛怎么看我?圣人怎么看我?舒王又怎么看我?”

“我…”长平一时语塞。

“平日关起门,随你如何任性,我都不会管。但是长平,我如今走在钢丝上,一不小心就会掉落,摔得粉身碎骨。上回你招惹了徐进端的妾室,让他一气之下再不与我谈合作之事,我便罢了。这回又用一个有夫之妇来试探我,险些成为别人的棋子。你这性子若不改,还是留在长安,不用再跟我回蔡州了。”虞北玄说完,拂袖就要出去。

长平急得一下抓住他的手:“我错了,我改,还不行吗?你对我一直很冷淡,我以为你还喜欢她,一时被嫉妒冲昏了头脑。事后木嘉柔来找我说了很多话,我就知道自己错了。”

虞北玄心中一动,淡淡地问:“她跟你说了什么?”

“她说我那么做是在害你,她一直喜欢的是他夫君,不会跟我争。”长平抱着虞北玄的手臂,轻轻地靠在他的肩头,“如果柳絮今日带着她的东西来找你,你会去救她吗?”

“假设的问题,我不回答。明日还需赶路,你早点休息。”虞北玄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出去了。直到走进院子里,他才松开袖中握紧的拳头。事实上,在长平送东西回来之前,他已收到消息,舒王妃要对付嘉柔。

今日舒王在宫中议军情要事,自然无暇他顾,正是舒王妃动手的好时机。

虞北玄本已经策马前往馥园,半路被舒王的人拦阻,生生将他逼了回来,但他还是派了常山过去。只不过常山说,他们的人在馥园中,被人莫名地阻拦,所幸最后危机化解。

可她对长平说的话却字字如针扎在他的心上。她说一直喜欢李晔,那他算什么?他们之间发生过的事,许下的海誓山盟算什么?他有哪点比不过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秧子!

“主上,齐越来了。”常山走到虞北玄的面前说道。

虞北玄暂时平复心绪,去见齐越。齐越行礼,让他屏退左右,然后才说:“不日广陵王就要率大军前往河朔地区。若此番他立功,收归三镇,必定会实力大增。舒王的意思是,战场上刀剑无眼,广陵王就不用回来了。此事大王不放心交给其它人,只能托于使君之手。”

舒王竟让他杀广陵王!虞北玄犹豫道:“可我若擅离封地太久…”

“使君放心,舒王自有安排,无人会发现的。只需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广陵王除去,太子不足为惧,舒王便没有任何障碍。使君飞黄腾达便指日可待了。”

齐越已经将话说到这份上,是容不得他拒绝了。

虞北玄只能道:“借你吉言。”

第74章

李晔将嘉柔抱回房中安置,嘉柔搂着他的脖颈不愿放手, 他便在她额头亲了一下:“乖, 我去去就来。”然后将她的双手放在了被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