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震听得冯家办丧事,冷冷一笑:“与虎谋皮,可不得被吞进虎口,吃的渣都不剩嘛!”这位冯坛主真是赔了女儿又折命。

自翁鱼来过之后,他如今也算是与聂霖撕破了脸,靳以鹏与聂霖的人坐上坛主这位子,结果迥然不同。听说聂霖带着翁鱼前往冯家吊唁,聂震也收拾妥当,带着聂小肥前往冯家。

“说起来,我也是时候尽尽少帮主的义务了。”顺便再凑凑热闹,与聂霖见见面“联络联络兄弟之情”神马的…

聂小肥吞吞吐吐:“秦娘子…少奶奶听说陪着靳公子去冯家吊唁了…”偷窥聂震脸色,眼睁睁看着自家主子的笑脸淡了下去,近似无踪。

到得冯家门前,但见河中泊着不少船,想是往冯家奔丧的。秦苒俏立船头,目光只在冯家门口打转,却不见靳以鹏。

自婚期定下来之后,他们也有好些日子不曾得见,聂震趋近,站在岸边,见自家媳妇儿身上披着的乃是前些日子他差聂小肥送过去的一身湖蓝色的裙袄,外面披着一件镶兔毛的织锦提花缎子大氅,藏在围帽里的玉白脸儿只露出一小半,竟然还心情甚好的化着个淡妆,硬生生将平日的三分飒爽消解于无形,化作了个南国水乡俏丽明媚的小娘子…聂震心中甚美。

便是聂小肥,也瞧的目不转睛,狗腿的小声嘀咕:“想不到少奶奶也有这样…”娇媚的一面啊。

女金刚神马的突然变芭比,实在是让人有惊艳的感觉。

聂震将这话听在耳里,面上笑意便大了许多,上前两步,隔着河岸问询:“媳妇儿可是来奔丧的?”这身穿着不对啊,那大氅可是艳色儿啊。

秦苒瞪他一眼:“不许占我便宜!”媳妇儿神马的,还没嫁便顶着这样的称呼,间接造成了聂震一开口她就有想揍人的冲动了。不过听着冯家院内哭灵的声音,她心情又转好了,“我不过是闲来无事,瞧一瞧冯家的热闹…”

冯天德暗算了靳伯伯,哪里料想得到自己今天的结局?

什么天理昭彰,报应不爽…幸灾乐祸神马的,最爽了!

她从来就不是个慈悲性子。

聂震非常能理解自家媳妇儿的心情,况且——他也从来不是什么好人。回头催聂小肥:“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进去代我吊唁?”没眼色的死小子,打扰我跟媳妇儿独处的美好时光!

聂小肥心领神会,挤眉弄眼朝后退去,领着一溜儿家仆去送祭品,留他们小夫妻俩说些私房话。

其实此情此景,聂震非常想说些诸如“媳妇儿我想你想的睡不着…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啥的绵绵情话,要是相见的是个僻静的地儿,再动动手脚,吃吃豆腐啥的那就更完美了。可惜他太了解自家小媳妇儿,平生最会煞风景。

说一句如隔三秋,她大约只会觉得他矫情…哪里就到了相思的地步了呢?

两个人只得隔着河岸扯些天气人文吃食之类的客套,又加之秦苒数次使计想要退婚不成,如今也知嫁人乃大势所趋,在秦博的眼泪攻势之下,心存愧疚,想着总归要孝敬老父,聂震虽然嘴甜心苦,是个狡诈多诡的敌手,但也不至于面目可憎到要她弑夫的地步,打定了主意要在婚后找他的不痛快,大面上反倒客气了许多,因此上两个人的对话才能以诡异的表面和平的方式持续下去。

“岳父这些日子的身体还好吧?”

“还好,已经可以缓缓在院里走两圈了,多谢大公子!”好想揍人啊!岳你个头啦!不行要忍住!婚后揍人的机会多着呢…灌醉了打蒙棍神马的不要太方便哦!

“我前些日子让小肥送过去的补药你吃着可还好?”

“挺好,多谢大公子惦念!”

“若是吃着好,我再着人送些过去…”好挫败…除了客套还是客套,连半句甜言蜜语也木有收获。

靳以鹏与聂霖翁鱼一同从冯家院子出来,便看到他俩个似初次见面的少男少女般客套,顿时失笑。

聂霖上前与聂震见礼,“大哥这一向可好?”他身后翁鱼亦默默行礼。

聂震暂时将注意力从自家媳妇儿身上挪开,唇边挑起一抹讽意:“哪里好了?半夜三更连个好觉都无,总有些宵小之辈前来扰人清梦!”目光若有似无往翁鱼身上瞟去。

聂霖心知肚明,面上偏要装傻,又趋前一步向着秦苒行礼:“秦娘子…哦不,大嫂今日也是来冯家吊唁的?”

秦苒现时最恼恨人家把她跟聂震绑到一起,当下连个笑脸也欠奉:“我就是来看冯天德的笑话儿的,看他赔了闺女又送了命,顺便见识见识白眼狼长什么样儿…”

目光悠然往方才从冯家大门里出来的翁大成身上瞟了过去。

聂霖:…

聂震:媳妇儿你真狠,不过我喜欢!

靳以鹏:妹纸你说出了哥哥的心声啊!

一场会面不欢而散,翁大成出来送聂霖,还要回去冯家张罗丧事。靳以鹏今日高兴,非要拖着秦苒去喝酒。在他看来,能够深深理解他今日心情的非秦苒莫属。惹的聂震不快,揪着他的后脖子领将他提了起来,“我不能陪你喝酒啊?非要揪着我媳妇儿陪你?”暴躁!难道是想醉了占她的便宜?

想想自家媳妇儿的攻击力,他又觉得自己多虑了。

秦苒连船都不必下,站在船头威胁:“你俩个再不上来可要开船了啊?!”

当夜靳以鹏在家中喝的酩酊大醉。他的三位庶妹早在采选宫女的官员还未到家之时,已经匆忙出嫁。薛红伶是个务实的人,嫁女首要审查也是家境,因此上她的两个闺女都嫁了漕上的小头目,小有资产,除了夫婿风流些,日子倒也过得。

靳以鹏原也不是小气的人,三位庶妹的嫁妆一般儿水平,都算中等人家的陪嫁,虽不张扬奢富,过日子倒也尽够了。

殷姨娘少女时代便心慕温雅书生,匆忙之际,便将闺女拣了个穷书生配了,又将自己私房尽数赋予女儿,也算不错了。

因着那段日子谁家都是匆忙嫁娶,也未大办的,都是一乘小轿抬到了夫家完事,况靳家还在丧期,事出紧急,三个女儿皆是只成亲不圆房,自家人关起门来吃顿饭罢了,靳家三姝悄没声儿便嫁了。

薛红伶与殷姨娘心事已了,以后只能在靳家后院里悄没声儿的养老。靳以鹏这般强势,管管家务这种事还轮不到她们,二人只能缩在后院,吃三顿安生饭罢了。

如今说起来,靳家正牌主子倒只有靳以鹏一个。

今晚他醉的厉害,身边陪着的只有聂震与秦苒。秦苒唤了他的贴身小厮来,扶他去房里安歇,又嘱丫环去厨下吩咐,煮了醒酒汤给他灌一碗。

这几个月秦苒与靳家家下仆人倒整日厮见,那些人都知靳以鹏对她比亲生妹子还好,自然不敢怠慢,又特特端了两碗醒酒汤来给聂震与秦苒来用。

聂震一边喝着醒酒汤,一边腹诽:对靳以鹏这小子倒贴心贴肺,关怀备至。只觉靳家这厨娘大约是困的糊涂了,醒酒汤酸的厉害。

暂将这股酸意压下,展望未来,某日自己喝的烂醉,要是能得她这般周到的照顾…前途还是美好滴!

秦苒今晚也喝了不少,心头不适,强自灌下一碗醒酒汤来,从靳家出来,脚步便有几分虚浮,被冷风一吹,再走段路,酒意上头,几时靠在了聂震怀里都不自知。

聂震怀中搂着美娇娘,心满意足,满腔的醋意都化作了蜜,揽着她的细腰,在她腮边偷亲了两口,前面提着灯笼的聂小肥偷笑,一本正经打岔:“主子,将少奶奶带回家还是送回秦宅去?”

秦苒昏昏沉沉,只觉自己在一个熟悉的怀抱,使劲在这个怀抱里蹭了蹭,犹自嘟囔:“姓聂的,看我不打爆你的头…你等着,嘿嘿~~~~~”不怀好意的怪笑…

聂震:“…”媳妇儿你到底得有多恨我啊?

聂小肥暗自祈祷:洞房花烛夜主子们您俩位可千万别打起来啊…要是传出去那得多惊悚?

55

淮安府开往清江浦的漕船上,身着主舱的聂四通对着聂太太感叹:“这孽子总算肯成亲了!”

他们夫妻久未相见,一个在漕河上叱咤风云,另一位则缩在后院,静心理佛,万事不理,几成陌路,若非聂震成亲,请了父母前往清江浦观礼,恐怕这二位还不得见面。

便是从家中出发,聂太太也是提前上船,聂四通则是家中中门大开,媚姨娘带着家下仆人幼子相送,排场大是不同。

聂四通生的武威,身材与聂震一般高大,但面目要粗犷的多,聂震眉目间的精致则更多的承袭了聂太太的五官,只是聂太太这些年端庄理佛,淡泊寡欲,与聂震那般红尘深染的秾艳之色截然不同罢了。

“震儿从来自有主张,老爷不必挂怀。”聂太太淡淡接口,缓缓抚摸着手里的念珠,无喜无忧。

聂四通很挫败。

他们夫妻年轻的时候也很是过过一段恩爱的日子,只是后来也不知是从哪一年开始,聂太太便喜欢上了理佛,不喜他打搅,越来越深居简出,终成今日模样。

也许是从府里侍妾一日日多了起来,又或者是从他在外左拥右抱流连风月不曾回家的时候…男人,不都是三妻四妾么?

甚直后来,连他故意抬举了媚姨娘,都不见她出头争抢,索性退居一隅,专心理佛,连聂家后院也尽数托付了给媚姨娘,由她一人独大。

他一直觉得百思不得其解。

该给的体面他一日不曾断过,属于她的正房夫人的尊贵身份与衣物首饰,包括掌家之权,都是她自己推拒不要的,仿佛除了聂震还能令她挂心之外,已无任何人能够搅动她的心弦。

本来这次聂震娶亲,聂四通准备在淮安府大办,不过聂震却执意不肯,非要在清江浦自已置办的院子里迎娶秦苒,至于聂四通肯不肯来参加婚礼,喝这一碗媳妇茶,聂大少的态度是:您老人家请便!

父子的拉锯站以儿子获胜为最终结局。

聂震在清江浦码头迎接前来参加婚礼的父母,脸上很是喜气洋溢,直看的一路上憋屈不已的聂四通很想一顿老拳揍扁了这小子。不过看到同行的自家太太眼神里那掩饰不住的关切牵挂之意,聂四通又将这种情绪压制了下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家太太理佛太久了,这一路同行,对着他的表情跟寺庙里那万年不变的佛像没什么表情,如今难得她脸上有些人气儿,他还是不要做出什么暴力举动来。

聂震很是高兴,甭管他心里对自己这风流的毫无节制的亲爹有多么的不满,觉得他既□又粗暴还不懂人心,被个浅薄轻浮的女人(媚姨娘)哄的团团转,将聂家后院交给那样一个女人打理是多么令人难以忍受的事,都不能掩饰他能亲手打下(赌下?)一片天下,然后在自己宅子里凭着自己的努力娶媳妇儿,并让自己这向来不待见的亲爹亲眼见证的得意。

就好比一个从来不被长辈看好的小孩儿,如今觉得自己事业有成了,迫切向长辈炫耀的心情。

对此聂小肥比较理解,带着宅中仆妇将聂四通的住处打理的纤尘不染,连厨子都寻的是擅长做聂四通喜欢吃的菜系,并且专门弄了俩巨丑的丫头来侍候这位漕坛老大——最后这条乃是聂震亲自交待下去的。

当时聂小肥就持反对意见,不过被聂震在脑门儿上重重拍了一把:“他平常也吃太多荤了,到我的地盘上来,就素着吧。”

聂小肥暗自嘀咕:…老爷那是能长期素着的人么?整个清江浦还怕没地儿去寻乐子?况且边上还有个虎视眈眈的聂霖呢。

给聂四通送漂亮女人这种事,聂霖向来做的顺手。他还很体贴,连大补的药都准备好了。

聂四通进了聂震的宅子以后,对基础设施及接风的晚宴菜品都非常满意,虽然嘴上没夸,仍然一口一个孽子,但胃口显然非常的好。连匆忙赶来参加家宴的聂霖都被他抓着灌了好多酒。

喝完了酒,聂帮主在小厮的搀扶之下摇摇晃晃回到了自己住的院子,丫环端了醒酒汤上来,他看也没看接过来一口喝了,递碗的时候最后一口汤愣是直接喷了出来,喷了那丫环一脸!

靠!原来在这等着老子呢!

就说难为他今儿这么乖的装孙子,任凭自己一口一个孽子,也笑的心平气和,原还想着这小子是因为马上要成亲了,成家立业懂事儿了,原来憋着坏呢!

聂四通当时就暴怒了,一切将脚边一个凳子踹飞了!

感观动物聂帮主他老人家身边侍候的向来是娇婢美妾,便是粗使丫环,那也是五官端正身条儿顺溜的,不过就是放在美人窝里不出挑的,但放在大街上也绝对算是小家碧玉型能引得壮年男子回头一顾的女子,习惯了美女服侍的他骤然被个满脸麻子还是个朝天鼻龅牙的丰满丫环服侍…这刺激也太大了!

隔壁院子里聂震坐在聂太太身边絮絮叨叨这一两年间有趣的经历,在母子之间亲切友好的气氛之下,听到聂四通所居的院子里专来打砸的声音,聂太太的眉头都拧了起来:“这又是怎么了?”

聂震一脸坏笑:“没什么,可能是爹他酒喝的有些大了,走路不稳撞着什么了…”

聂小肥心里不安,数次扭头担忧的朝外面去瞧。

少爷这一招也忒损了些!

第二日聂四通黑着一张脸起床,将聂震派来的那俩丑丫头从房里赶了出来,万不得以,唤了小厮进来侍候。可惜他的日常琐事全是女人照料,他的贴身小厮也就是跑跑腿什么的,做这种贴身的事情粗手粗脚,被踹了好几下。

偏偏聂震还要没脸没皮的凑上来,假惺惺问安:“爹昨晚睡的好不好?”

若非看在过五日他便要娶亲的份上,将这小子揍的鼻青脸肿的,有碍观瞻,他早下手了。

聂四通与聂太太来到清江浦的次日,才有空详细询问儿媳妇的家世。

聂震秦家情况简单介绍,不添不减。

秦家,一父一女,母随人私奔,父足疾数年不良于行,家中日常全赖秦苒支撑。

聂小肥在他身后急的团团乱转,很想揪着他的耳朵提醒:我的少爷啊,你这样是想让帮主退婚么?这会难道不应该添油加醋将少奶奶夸了又夸,也好挣些形象分么?

万一惹的帮主不快了,他要觉得门不当户不对,难道还真被压着退亲啊?虽然…在聂震的阻止下未必能退得成就是了!

出乎意料的是,聂四通对秦家及秦苒竟然一句评论的话都没有,与往日破口大骂聂震毫无顾忌截然不同,只是沉默了一下,表示:既然来到了此间,那么在成亲前还是有必要登门拜访一下未来亲家的!

聂太太表示:孩他爹你想的在理,就算儿媳妇家目前没有主母,但是她也可以一同上门去见见未来儿媳妇。

聂小肥只差哭了。

他从小在淮安府聂家长大,漕帮帮主家里有多富,他心里太清楚明白,便是聂府下人住的院子,铺陈摆设,及院子规格都要比秦家大太多,那样寒酸的地方,聂老爷跟聂太太踏进去…不知道会不会晕过去?

显然他低估了聂家夫妇的心理承受能力。

聂四通与聂太太到了秦家小院门口的时候,脸色全无变化。也不知道是不是聂震之前对秦家的简单介绍算是在聂家夫妇心里打了一剂预防针,反正忐忑跟在身后的聂小肥提着的心放下了一小半儿。

聂震由于是新郎,过得几日便要迎娶,按理说不能见新娘子,便被留在了家里,此次行程由聂小肥全程带领,他总觉得自己嘴里含了一片黄莲,一直苦到了心里。

秦家的院子虽然小,但干净整洁,院子一侧养着几只鸡,还有个巴掌大的菜园。秦博已经能在院子里蹓弯儿了,由于提前递过贴子,聂四通夫妇来的时候也不见多惊讶。

他不卑不亢请了聂家夫妇进屋。

聂四通夫妇直到坐在秦家上房里,还是有点如在梦中——这孩子是得有多仇富啊,居然给自己找这么穷的岳家?

他们夫妇深刻检讨自己的教养失职之处,不过当着秦博,面上倒不曾露出分毫。夫妻二人十几年来难得在心里冒出个相同的念头:如果这丫头不够好,或者稍微有哪些地方有看不过眼的,比如教养啊长相啊谈吐气质啥的有让人难以忽视的毛病,无论如何都要退婚!

当父母的,总觉得自己家儿子各方面都十分优秀,模样家世没有拿不出手的,甚至是从前一直让聂四通非常不满的聂震的纨绔习气,在秦家这样黯淡无光的穷困的岳家面前,那也是非常美好的一面。

要不是因为家里有钱,我儿子能可劲儿造么?聂四通心道。

出乎意料的是,端着茶进来的秦家姑娘俏丽端庄,举手投足间很是沉稳,特别是目光清正坦荡,除了该有的新嫁娘初次见未来公婆的羞涩她半点儿也无之外,其余行止,挑不出半点不妥。

连聂四通这样早练就了一双识人利眼的漕上大鳄也要忍不住在心里暗暗赞一声这女孩儿半点不露怯的气度了。她从容自然的就好似家中来了亲戚长辈,对方的身份对她不曾造成半点困扰。

太坦荡从容了。

便是连聂太太,也忍不住一眼便喜欢上了面前的女孩儿。

她家的儿子有多叛逆,她心里比谁都清楚。好比是一头野马,她打心眼里从来不觉得有哪家的闺女能有那个能力,将他拴在家里。

但眼前的少女…也许会是个例外!

秦苒上完了茶之后,她便拉着秦苒的手坐在一旁细聊,诸如“听说你还赚钱养家,都做些什么呀?小本生意可好做?有没有地痞流氓欺负神马的…”

秦苒其实没来由的别扭。

出现目前这种局面,她从来不曾想象过。一个陌生的女人抓着她的手就跟居委会大妈似的唠家长,而且还有个令人十分尴尬的身份:未来婆婆。这本身就是一件让人要费神应对的聊天。

不过很快她就想到了,漕帮帮主的嫡子,娶个她这样贫家小户的女子,这门亲事应该不算十分体面吧?要是…他父母今日来看过她家家境,不同意这门亲事的话,棒打鸳鸯神马的…不要大意的来吧!

她甚至脑补了一下被退婚之后,她还可以恶狠狠上门以精神赔偿为名,向聂震讹一大笔银子…虽然本身她对退婚这种事情充满了期待。

于是怀着破罐子破摔的想法,她对聂太太的提问有问必答,因为考虑到让她因贫退亲,所以能详细描述的她绝不简化,从头到尾笑语盈盈。

聂太太问了许多她卖小食的事情,末了叹了一口气,捋下自己腕上翠绿的镯子往她手上套,“你这孩子也是个实诚的孩子…”跟我那儿子完全不是一路人,怎么就入了他的眼了呢?

聂太太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打从心底里,熄了退亲的念头。

秦苒傻眼了,内心咆哮:不是都说婆婆跟儿媳妇是天敌么?不都说富人家的婆婆最看不上的都是贫家女么?那什么棒打鸳鸯的剧目到底什么时候上演啊姐都做好准备要迎接暴风雨了…

聂四通与秦博坐着聊天,谈漕帮谈江湖见闻,眼看着到了饭点儿,秦苒只得去厨下做饭。

聂太太笑微微跟在她身后要进厨房,秦苒想到她帮主夫人的身份,打着不如吓她一吓,让未来婆婆主动提出退亲的念头,忍着心疼从院里的鸡笼里捉了只下蛋的芦花鸡,利落的杀鸡烧水拔毛,开膛破肚收拾内脏…剁巴剁巴下锅炒了…

从头至尾,眼看着秦苒做出了六菜一汤,聂太太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满。

等到吃完这顿饭她走的时候,拉着秦苒的手轻拍了两下,连声音里都带着笑意:“这下我放心了,便是将来…将来震儿落魄了,小日子也能过的美满。”这孩子委实太能干了些!

便是连厨房里,那洗锅的抹布也是白生生的,地方虽小,但炊县灶具着实洁净,便是这顿饭,味儿也极好…当真是理家的一把好手!

秦苒懊恼的死揪着衣角,心里恨不得骂娘。

本来应该被她血淋淋的烹饪方式吓跑的未来婆婆不但不曾吓跑…看样子还对她生出了好感…这事情的发展委实诡异了些。

当天晚上,聂太太跪在蒲团上念了半夜的经。

聂四通也意外的不曾再嫌侍候的丫环丑,也不曾要求换个养眼的侍女来服侍,站在院子里听着隔壁的木鱼声,听了半夜。

许多许多年以前,当他还是个穷小子的时候,现在的聂太太也还是个渔家少女…

年代太久远,而他,一直深陷富贵梦中,连他自己有时候都会忘了还曾有过那样的时光…

56

五日之后,聂震娶亲。

秦博早托了靳以鹏花了一万两银子替秦苒置办嫁妆,再加上聂震送来的聘礼也不是小数目,竟然凑了满满当当六十四抬,只因秦家小院太过狭小,根本容不下这许多嫁妆,便索性全放在了聂家。

成亲前一日,靳以鹏便将秦博父女俩接到了聂家,准备让秦苒从聂家出嫁。